村里有兩個剃頭匠,一個姓李,一個姓劉。老劉是一個剃頭匠,
直到去年他的生活一直順風順水,他的小發廊開在村里最熱鬧的集市旁邊。
老劉的身高不足一米六,他站在他那只陳舊的理發椅前只能勉強露出脖子,
他此時正拿著手中那把陪伴他十幾年的老剪刀從容的給一位同他一般年紀的中年男人理頭發。
“老劉,你這招絕頂的技術可真不是蓋的,每次我回去我老婆都說我的頭上頂著個燈泡。
”說這話的人是老陳,他是老劉多年的好友,年輕的時候很聰明,卻只讀到了初中,
因為后來家里沒錢供他讀書就自己出去打工了,也可能是覺得自己太聰明,
所以覺得不讀書可以賺更多的錢吧。總之,老陳比老劉聰明得多,
當初理發店選擇開在這里也是聽了老陳的建議。“給,五塊。”老劉說:“不用了,
你經常幫我的忙,我怎么能收你的錢。”“你不收我下次可就去村口老李那了。
”老劉說:“行了行了,我收還不行嘛,老李那邊亂收費的,可不能去。”十幾年了,
五元一次的價格從來沒有變過,讓村里的人都認可了老劉的口碑,他曾經向鄉親們保證,
自己的這把老剪刀這輩子只剪五塊錢的頭發。“老劉,快給我兒子理個頭發,
每次都留得這么長,難看死了。”一名中年婦女指著自己兒子說道。老劉問:“小孩,
你想要怎么剪?”小孩說:“剪完兩邊就行,中間留著,然后剪短一點。”老劉說:“好嘞,
等著吧 。”五分鐘后,被剪成寸頭的小孩哭出了聲。“五塊,沒剪好也是五塊。
”中年婦女說:“哪能啊,我覺得剪的挺好,就得剪成寸頭,
長頭發流里流氣的跟他那風流的爹一個死德行。”另一邊村口的老李家雖然價格比較貴,
十元一次,但是人家能開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無能之輩。
他年輕的時候就去城里學了一套燙染的技術,
那些個年輕小伙子從他那里出去沒一個喊剪廢了的。但他有個喜歡多收別人一兩塊錢的習慣,
但是基本上沒人罵他,人家會動嘴皮子啊,他管這叫小費,也叫服務費,聽說是跟洋人學的,
可這小費花在哪了呢?他說這幾塊錢的小費就是彩頭,給了的人能交好運,
每次理完發他就會管顧客要,不給他也不強求。
聽說兩年前有個外地人就在他這里理完頭給了一百塊錢小費,
然后出門買了張彩票中了四十萬,傳言的真假暫且不提,
但許多人還就真的樂意去交這一兩塊錢的小費。反而是老劉這邊,就只有五元一次的洗剪吹,
發型也永遠只有那兩種,剪寸頭和剃光頭,這足以維持生計,直到他兒子考上高中后,
從高一開始就要開始報補習班,這可不是一筆小費用。于是就在去年,
他在好友老陳的慫恿下花錢去城里的高檔理發店學習當下最時髦的燙染技術。一個月之后,
老劉便學有所成,新的技術和十幾年來扎實的基本功讓他剪起頭發來愈發得心應手。這天,
許多村中的年輕人聽聞在城中學成新技術歸來的老李都爭先恐后的要讓老劉給他們設計發型。
起初,老劉仍舊遵循初心五元一次,但慢慢的他發現雖然每天店里排隊的人比平常多了許多,
但自己好像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和時間,甚至還花錢去學技術,
最后一盤算反而掙的沒以前多了,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隔天上午,他的好友老陳前來做客,
老劉突然談到入不敷出的這個話題,明明自己每天店中的人比往常的多,
但就是賺的沒以前多了。于是,好友讓他將將賬目拿來一看一語道出了問題所在。
“你看啊老劉,以前你快剪一天能接待30個人,而現在你只能接待20個了,
知道為什么嗎?”“有話直說嘛,我就是不懂才來問你。”“你看你以前快剪時間短,
你收五塊錢,現在加上燙染發那些時間變長了,還是收五塊錢,一天接待顧客時間就那么多,
而之前可以賺150塊,現在就只能賺100塊了。”“哦!我知道了,是該漲價了,
可要是漲價了鄉親們還會買我的賬嗎?”“村口老李收十塊,那你也收十塊唄,怕什么,
只要有技術就不怕沒人消費。”第二天,老劉將紅底的字報擺在店門前,
上面寫著洗剪吹燙染從今日起一律十塊。一看到這張告示,
有幾個手里握著五塊錢的孩子悻悻離去,但大多數人還是認可了老劉的技術,
并沒有過多在意他的突然漲價,正如好友說的,村口老李也這個價。又過了一段時間,
老李在城里買房的消息突然在村中傳開了,而且他關閉了村口的理發店和他兒子去城里住了。
那一天,老劉在給一個從城里打工回來的小伙子理頭的時候,在他口中得知了這一消息。
“哎,老劉你知道嗎?村口和你同時開理發店的老李在城里買房了,
聽說現在出去人家都管叫他李財主呢。”同樣是開這么多年的理發店,
憑什么他能在城里買房,由此他心生了一個念頭,就是繼續漲價,將價格都抬高到了12塊。
因為這一次的漲價,村里的人開始對老劉指指點點起來,
這讓他保持了十幾年的良好口碑瞬間跌落谷底。自此以后,
他仗著自己是村中唯一的剃頭匠開始搞起了壟斷,好友也曾勸導過他收手,
他非但不聽反而將好友胖揍一頓,因此曾幾次幫他的好友老陳也逐漸遠離了他。“老劉,
多少錢?”“五十塊。”“什么?!你去搶算了,做個發型要我五十塊,你窮瘋了吧。
”老劉說:“就五十塊,不付錢你今天休想出這個門。”他威脅道。“好啊,
你給我記住了老劉頭,我再來你這一次我是你孫子。
”他攥著手里新得來的五十元鈔票慢悠悠的說道:“慢走不送。”過了一段時間,
他兒子爭氣的考上了大學,聽說是三本,學費一年十幾萬,
要去學校報到的那一天還要求老劉必須給他買最新款的手機才肯去學校。
老劉沒有絲毫的猶豫,立馬拿出存折去城里的手機店給兒子買來了最新款的手機,
一想到兒子是大學生以后能賺大錢他就驕傲無比,根本不心疼手里的存款。
不料兒子拿到手機之后還想要電腦,老劉雖說有點心疼,
但很快就又被憧憬的未來所蒙蔽了雙眼。四年后,老劉的兒子大學畢業了,
一出社會才發現跟學校里講的完全不一樣,自己本科的學歷早已爛大街,
兩個月內他一共投出去上百份簡歷,卻全部石沉大海。老劉說:“兒子,還沒找到工作嗎?
”“催什么催,這不正在找呢。”老劉說:“你都找了兩個月了,
街坊鄰居都說你不好好學習才找不到工作,是這樣的嗎。”“現在大學生都這樣,
不是靠關系就是人家運氣好罷了,這么喜歡催你去給我找一份工作啊。”老劉沉默了,
他一個剃頭匠哪里認得什么人。聽了兒子的一番話,他只能覺得并非是兒子不努力學習,
而是兒子暫時運氣不好罷了。又過了一個月,他兒子才終于找到了一份工資不高的工作,
就算這樣,老劉也為兒子能找到工作開心不已,還在店門口擺了兩三桌慶祝。好景不長,
兒子因為受不了店長提出的屢次加班,在聽聞了學長考公上岸之后,
他也萌生了考公務員的想法,于是趕緊火急火燎的辭了職。
那天回到家他對老劉說他想考公務員,說什么自己不想再被別人壓一頭,自己要當官,
當大官。“考那什么公務員就能當官嗎?”老劉似懂非懂的問道。“對,我就是要當官,
我不僅要當官,還要當大官,把所有壓迫打壓我的人都踩在腳底下。
”老劉再不識字也知道當官那是多么風光的事,
就這樣他一邊剪頭發賺錢一邊供養自己在家準備考公務員的兒子。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老劉的白頭發越長越多,而他兒子的身材卻愈加肥碩。
這天老劉特意關了店鋪要去準備接在城里進行公務員考試的兒子,
他將自己背上破了幾個洞的那件白色背心脫下,
翻箱倒柜的尋找著自己只在結婚時穿過一次的西裝。收拾好后,他打了一輛車往城里趕去,
在路上,傍晚的涼爽的秋風透過車窗猛烈的凌亂著老劉為數不多的頭發,
但老劉的臉上依舊充滿喜悅,他幻想著依靠兒子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考場外,
一位身高不足六尺的老人穿著略顯褪色的西裝站在那兒,紅色的領帶在風中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