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愛國是個話癆子藏不住事兒,打從知道宋貍是晏無妄的媳婦,嘴皮子就沒停過。
“嫂子,你是不知道,他就跟不要命似的……”他一邊領路一邊上下左右比劃,“晏團在邊城那會兒,跟人近身搏斗,胸口挨了一刀,血嘩啦啦的,愣是沒吭一聲!”
以防他打到自己,宋貍離著兩步遠的距離,挑眉道:“這么厲害?”
“那可不!”齊愛國激動地一拍大腿,“結果這人傷沒好全,轉頭又沖去秦山救火,滿山的灰燼,傷口能恢復好嘛?當然不能!這不,直接感染導致高燒,差點進重癥監護室!”
他說得繪聲繪色,口沫飛濺也全然不覺:“你說這人是不是缺心眼?拼命三郎也得想想家里的三娘啊,你說對吧?三娘——”
說著,他突然卡殼,猛地捂住嘴:“啊呸!嫂子!”
三娘本娘:“……”
話落間,兩人就到了門口。
齊愛國急著回去接老娘,壓根沒考慮“病人需要靜養”這回事。
他掄起拳頭“哐哐”砸門,嗓門震得走廊回聲嗡嗡的響:“晏團!你媳婦給你送到了啊!!”
門一開,他探頭往里一瞅,眼睛瞬間咕嚕瞪圓。
本該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正單手撐著地面做俯臥撐,背肌繃出凌厲的線條,額頭青筋微凸,顯然是在強撐。
齊愛國當即豎起大拇指,浮夸地“喔喲~”一聲:“還能做俯臥撐?!不愧是我哥!!”
說完,他扭頭就跑,活像身后有狼在追,那搞笑的模樣跟村口撒歡的二傻有的一拼。
宋貍:“……”
這位大哥,戲是不是有點多?
門開的一瞬,陽光斜著撒進室內。
光影里,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棉布裙素凈,長發松松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頸。陽光在她周身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她低頭望向他,眉目間盡是明艷與靈動。
晏無妄眉頭狠狠一跳。
這就是田桑枝硬塞給他的“媳婦”?
真是胡鬧!
兩人視線相撞,又默契地同時移開。
空氣中浮動著微妙的尷尬。
晏無妄喉結滾了滾,率先打破沉默:“來了。”他嗓音低啞,還混著淺淺的喘息。
宋貍沒應聲,目光從他繃緊的手臂線條,滑到被汗水浸透的背心,再落到那張因用力而漲紅的臉上。
他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原本以為,會被繼母“拿捏”的便宜丈夫,應該是瘦弱畏縮的。
可眼前這個男人,肩寬腿長,肌理分明,連撐在地板上的指節都透著股悍勁兒。如果把現代那些奶油小生比作豆腐,那他估計就是最硬的燧石——粗糲、鋒利,淬了火似的滾燙。
宋貍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察覺到她直白的打量,晏無妄垂眸掩住情緒。
早上給政委打電話他才知道,她是要來部隊找他離婚。
可如今人見著面了卻只字不提……她是打算找他離婚再嫁人,還是另有所圖?
他胸口莫名發悶。
這些年任務不斷,一去邊城就是三年。雖然憎恨繼母擅自做主,可終究是自己耽誤了人家姑娘。
“挺英勇哈。”宋貍突然開口。
可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這說的什么蠢話!
頓時,病房里靜得仿佛時間都凝固了,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只剩下男人未平的心跳聲激蕩在彼此耳邊。
她咬住下唇,唇色因著貝齒的擠壓泛了白,一絲懊惱的情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悄然蔓延。
出師不利!真想掌這張嘴個嘴巴子。
晏無妄仍然撐在原地一動不動,手臂上的青筋微凸起。
“怎么?”宋貍索性破罐破摔了,涼颼颼道,“地上趴著舒服?”
男人眸光一暗,腰腹驟然發力,雙腳一蹬,利落地翻身站了起來。
門外聚集了三兩個看熱鬧的,宋貍反手“砰”地甩上門。
晏無妄沉默地套上病號服,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中,兩人誰都沒再開口。
秦山的大火已經得到控制,但是周邊的農田和村莊不免還是受到了影響。
同來的戰友早已回去支援,他現在雖然幫不上忙,但是也想趕緊回去報到,等待上級的進一步指示。
愣神的功夫,他已經利落地辦完出院手續,不知道怎的發展成了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醫院大門。
部隊駐扎的小島比宋貍想象中要美。
雙峰環抱,碧海環繞,山間甚至有小溪蜿蜒而下。軍屬區建在中央的平緩地帶,一座座小院錯落有致地隱在秋色里。
風一吹過,金黃的落葉簌簌飄落,像一場無聲的雨。
范仲淹來了都得抒一句:“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倒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她正出神,走在前邊的晏無妄忽然停在一座小院前。
院子不大,兩間房帶個小廳。院子似乎許久沒人住過,但是又收拾的很干凈,連角落里的雜草都被特意清理過。
晏無妄側身讓開,示意她進屋。桌上擺著新買的米面糧油,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像是特意準備過。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些不自在,聲音低沉:“你看看還缺什么。”
她抿了抿唇,沒說話,心頭涌上一絲悸動,但又很快被壓了下去。
或許這個拼命三郎,還不至于太差。
至少,他會找人收拾院子,會主動準備好這些瑣碎的生活用品。
雖然,她不是來隨軍的。
但是,再周到又如何?
三年不聞不問,能是什么好貨色?
嘁!
暮色降臨,屋里昏暗起來。
晏無妄伸手拉亮了電燈,站在桌前,姿態從容地撥了撥手里的鑰匙。
“你就不問,我為什么來找你?”宋貍直視他的眼睛。
她的神色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晏無妄動作一頓。
他當然知道。
那封電報寫得明明白白——“尋夫離婚”。
軍婚不好離,但,也不是不能離。
況且,這樣的女人,不該被束縛在這偏僻的海島上。而他,也不適合做誰的丈夫。
“明天再說。”他突然轉身往外走,背影融進夜色里。
宋貍怔在原地,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最終沒有開口。
算了,反正這婚她是離定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兵匆匆送來熱騰騰的盒飯:“嫂子,晏副團讓我送的!”
隔壁的齊嬸聽見動靜,隔著矮墻探頭:“小宋!可算回來啦!以后可就有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