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香氣在狹小的門廳里彌漫開來，過于濃烈，幾乎讓俞婉清窒息。她盯著林志遠那張曾經(jīng)熟悉的臉，四年戀愛，半年婚約，卻在分手三個月后突然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她沒有接過花束，手指緊緊攥著門把手。
林志遠露出那種她曾經(jīng)覺得迷人的微笑，眼角泛起細紋："問了陳立。婉清，你瘦了。"
"有什么事直說吧。"俞婉清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冷靜。三個月前那通分手電話帶來的傷痛，此刻竟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奇怪的麻木感。
"不請我進去嗎？外面有點冷。"林志遠故作姿態(tài)地搓了搓手。
俞婉清猶豫了一下，側(cè)身讓他進門。她注意到林志遠的目光迅速掃過公寓的每個角落，評估著裝修和家具的價值——這是他在投行養(yǎng)成的職業(yè)病。
"新工作怎么樣？"林志遠將玫瑰放在茶幾上，自顧自地坐在沙發(fā)正中，"聽說你被派去監(jiān)管那家科技公司了。"
"你知道我不喜歡閑聊。"俞婉清站在他對面，雙臂交叉在胸前，"為什么來找我？"
林志遠嘆了口氣，做出懊悔的表情："我犯了個大錯，婉清。分手是沖動的決定。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想你，我們四年的感情..."
"是因為我手上的項目吧。"俞婉清打斷他，"新維度科技即將獲得軟銀投資，估值翻倍。你們高盛想分一杯羹？"
林志遠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恢復(fù)："你還是這么敏銳。但這不全是生意，我真的想念你。"
他站起身想靠近，俞婉清后退一步："夠了，志遠。我們結(jié)束了。請你離開。"
"是因為那個人嗎？"林志遠突然變了語氣，"楚遠？陳立說他親自去見了軟銀的人，你們看起來很親密。"
俞婉清胸口一緊："這不關(guān)你的事。"
"我就知道。"林志遠冷笑一聲，"你總是喜歡那些'有理想'的類型。記得大學(xué)時那個環(huán)保組織的男生嗎？結(jié)果呢？他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出去。"俞婉清指向門口，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fā)抖。
林志遠拿起公文包，從里面抽出一個文件夾："走之前，看看這個。新維度科技的財務(wù)異常，我想你會感興趣。"
俞婉清沒有接："你調(diào)查他們？"
"職業(yè)習慣。"林志遠將文件夾放在玫瑰旁邊，"里面有筆可疑資金流向一家叫智遠咨詢的公司，而這家公司與新維度前技術(shù)合伙人趙志強有關(guān)。巧合的是，趙志強現(xiàn)在是智創(chuàng)科技的CEO，正在挖新維度的墻角。"
這些信息俞婉清已經(jīng)從楚遠那里知道了，但她不動聲色："你想要什么？"
"一個機會。"林志遠又換上那副深情款款的表情，"重新開始的機會。如果你幫我拿到新維度的內(nèi)幕消息，高盛可以給你三倍于現(xiàn)在的薪資。"
俞婉清感到一陣惡心。她走過去拉開門："滾出去。"
林志遠聳聳肩，走向門口，經(jīng)過她時低聲說："文件留給你。考慮清楚，婉清。在金融城，信息就是金錢。周一等我電話。"
門關(guān)上后，俞婉清立刻將玫瑰扔進垃圾桶，然后拿起那個文件夾。里面的資料比她發(fā)現(xiàn)的還要詳細，清晰地勾勒出三年前那筆可疑資金的流向——從新維度到智遠咨詢，再到一個離岸賬戶，最后轉(zhuǎn)入趙志強的個人戶頭。
更令她心驚的是，文件末尾附了一份李明的車禍調(diào)查報告，上面標注"可疑痕跡未完全調(diào)查"幾個紅字。
俞婉清的手微微發(fā)抖。如果林志遠能查到這些，其他人也能。她必須盡快告訴楚遠。
第二天一早，俞婉清頂著宿醉般的頭痛去上班。感冒還沒好，加上昨晚林志遠的突然造訪，她幾乎整夜未眠。
電梯里，她遇到了周蕾和市場部的幾個同事。原本熱鬧的談話在她進入后戛然而止。
"早。"俞婉清勉強點頭致意。
周蕾紅唇微勾："俞總監(jiān)周末過得愉快嗎？"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俞婉清臉上逡巡。
俞婉清沒有接話。電梯到達十八層，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卻感到背后針扎般的視線。
整個上午，公司氣氛詭異。走廊上竊竊私語的員工在她經(jīng)過時突然沉默，投向她的目光充滿探究和...同情？
中午，王姐端著茶杯出現(xiàn)在她辦公室門口："俞總監(jiān)，有時間嗎？"
"請進。"
王姐關(guān)上門，欲言又止："那個...公司里有些傳言..."
"什么傳言？"俞婉清放下筆。
"有人說...看到你和你前男友在一起。"王姐尷尬地說，"照片都傳開了。"
"照片？"俞婉清心頭一緊。
王姐掏出手機，給她看一張明顯偷拍的照片——昨晚她家門口，林志遠手捧玫瑰，她站在門內(nèi)，因為角度問題，看起來幾乎像在擁抱。
"誰拍的？"俞婉清聲音發(fā)冷。
"不知道，今早突然在群里流傳。"王姐猶豫了一下，"還有人說...你前男友是高盛的，而你正在向競爭對手泄露公司信息。"
俞婉清猛地站起來："這完全是誣陷！"
"我相信你。"王姐安撫道，"但你知道公司現(xiàn)在敏感時期..."
俞婉清立刻想到了楚遠。他知道這些謠言了嗎？他會相信嗎？
仿佛回應(yīng)她的疑問，辦公室門被敲響，楚遠的助理探頭進來："俞總監(jiān)，楚總想見你，現(xiàn)在。"
總裁辦公室位于頂層，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個金融區(qū)。楚遠站在窗前，背對著門，肩膀線條緊繃。
"你找我？"俞婉清輕聲問。
楚遠轉(zhuǎn)過身，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他拿起平板電腦，上面顯示著那張偷拍照："解釋一下？"
"林志遠昨晚突然來找我，說要復(fù)合，我拒絕了。"俞婉清直視他的眼睛，"他是怎么找到我住處的，我也很想知道。"
"他是高盛的人。"楚遠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而就在我們即將簽署投資協(xié)議的前夕，你私下見他。"
"我沒有泄露任何公司信息！"俞婉清胸口發(fā)悶，"楚遠，我們昨晚還在討論那些財務(wù)異常，我怎么可能——"
"那些異常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楚遠打斷她，"但現(xiàn)在全公司都在傳，甚至有人暗示是我在誣陷趙志強。"
俞婉清突然明白了："周蕾。"
楚遠挑眉："周蕾怎么了？"
"她恨我，也恨你。"俞婉清深吸一口氣，"她認為李明的死是你的錯，現(xiàn)在看到我們走得近..."
"夠了。"楚遠抬手制止，"不要把周蕾扯進來。照片是事實，你和高盛的人私下會面也是事實。"
"那你查看監(jiān)控啊！"俞婉清聲音提高，"看看林志遠在我家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被我趕走了！"
楚遠沉默片刻："我會查證。在此之前，請你暫停接觸公司核心財務(wù)數(shù)據(jù)。"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俞婉清咬緊下唇，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她停下腳步："那份文件，林志遠留下的，里面有李明車禍的調(diào)查記錄。我會發(fā)給你。"
她沒有等楚遠回應(yīng)，徑直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關(guān)上門，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窗外的城市一如既往地喧囂，而她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接下來的兩周，俞婉清被變相邊緣化。楚遠不再找她討論財務(wù)問題，重要會議也"恰好"忘了通知她。公司里流言更甚，有人說她即將被調(diào)回總部，有人說她其實是商業(yè)間諜。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感冒終于好了。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每天工作到最晚，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專業(yè)。
周五晚上，辦公室又只剩下她一個人。日歷提醒突然彈出——今天是她的生日。33歲，孤身一人，在一個充滿敵意的公司里。俞婉清自嘲地笑了笑，關(guān)掉提醒，繼續(xù)整理季度報表。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響動從門口傳來。俞婉清抬頭，看到楚遠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和一杯咖啡。
"還沒走？"他的聲音比過去兩周柔和許多。
俞婉清沒有回答，只是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楚遠走進來，將咖啡放在她桌上："雙份濃縮，半糖。"
熟悉的香氣讓俞婉清鼻子一酸。她抬頭看他："調(diào)查清楚了？"
"嗯。"楚遠在她對面坐下，"監(jiān)控顯示確實如你所說。而且..."他猶豫了一下，"我找人查了發(fā)照片的IP，是周蕾的助理。"
俞婉清長舒一口氣，卻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傷害已經(jīng)造成，信任一旦破裂，就像揉皺的紙，再難恢復(fù)平整。
"抱歉。"楚遠輕聲說，"我不該懷疑你。"
"職業(yè)習慣。"俞婉清用他曾經(jīng)的話回敬，"在金融圈，信息就是武器。"
楚遠苦笑："扯平了？"他推過那個包裝盒，"生日快樂，俞婉清。"
她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人事檔案。"楚遠又露出那種略帶狡黠的笑容，"作為CEO，我有權(quán)查看。"
俞婉清小心地拆開包裝，里面是一本古舊的書籍——《小王子》1943年法文初版的精美復(fù)刻版，扉頁上有一行手寫字："所有的大人都曾經(jīng)是小孩，雖然，只有少數(shù)人記得。——給記得的俞婉清"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跡，喉嚨發(fā)緊。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書，但她不記得曾對楚遠提起過。
"團建那天，你包里露出一角。"楚遠仿佛讀懂了她的疑惑，"我猜你喜歡。"
"謝謝。"俞婉清輕聲說，不敢抬頭，怕他看到自己發(fā)紅的眼眶。
"還有這個。"楚遠從口袋里拿出一個U盤，"我查到的關(guān)于李明和趙志強的資料。如果你還愿意幫忙的話。"
俞婉清終于抬起頭，對上他誠懇的目光。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早已原諒了他。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真正怪過他。
"我有個想法。"她接過U盤，打開電腦，"關(guān)于那筆可疑資金。"
他們頭靠著頭分析數(shù)據(jù)，像之前那樣默契。楚遠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縈繞在她鼻尖，讓她心跳微微加速。
"看這個模式。"俞婉清指著屏幕上的一組數(shù)字，"每月固定金額，持續(xù)一年，然后突然停止。這不像是技術(shù)授權(quán)費，更像是..."
"封口費。"楚遠接上她的話，眉頭緊鎖，"但李明為什么要給趙志強封口費？"
"也許不是李明給的。"俞婉清調(diào)出另一份文件，"看這個銀行簽名，雖然模仿得很像，但'明'字的最后一筆，李明習慣性上揚，而這個簽名是平的。"
楚遠的眼睛瞪大了："你是說...有人偽造李明的簽名？"
"而且是在他死后。"俞婉清點頭，"車禍發(fā)生在7月15日，而這筆支付是7月18日審批的。"
"那時大家都在處理李明的后事，財務(wù)流程混亂..."楚遠的臉色變得蒼白，"如果有人趁機動用公司資金..."
"我們需要找到當年經(jīng)手這筆付款的人。"俞婉清建議道。
"王姐！"楚遠猛地站起來，"她三年前就是財務(wù)主管。"
他們立即聯(lián)系了已經(jīng)下班的王姐，約在一家安靜的茶館見面。王姐看到他們一起出現(xiàn)，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什么也沒問。
"那筆付款？"王姐回憶道，"確實很奇怪。當時周蕾拿著李總的審批單來找我，說是什么緊急技術(shù)合作款。我本來要核對合同，但周蕾說李總出差了，項目緊急，楚總也知情。"
"我完全不知情！"楚遠震驚地說。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不對，想追查時，周蕾說這事已經(jīng)解決了，讓我別聲張，免得影響公司聲譽。"王姐搖頭，"那時公司一團亂，我就沒再追究。"
離開茶館時已是深夜。楚遠堅持送俞婉清回家，兩人并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各自沉浸在剛剛揭露的真相中。
"周蕾..."楚遠終于打破沉默，"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也許是為了錢，也許..."俞婉清猶豫了一下，"也許是為了報復(fù)你。如果趙志強給了她好處，又能傷害你..."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恨我害死了李明。"楚遠的聲音充滿痛苦，"沒想到她會背叛李明的遺愿。"
夜風吹亂俞婉清的頭發(fā)，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衣領(lǐng)。楚遠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這個自然而然的舉動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謝謝。"俞婉清裹緊帶著他體溫的外套，"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
"收集證據(jù)，揭穿趙志強和周蕾。"楚遠的目光堅定，"這不僅關(guān)乎公司利益，更是為李明討回公道。"
"我會幫你。"俞婉清不假思索地說，隨即意識到這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她作為財務(wù)總監(jiān)的職責范圍。但她不在乎了——有些事比職業(yè)規(guī)范更重要。
楚遠停下腳步，深深看著她："為什么？你可以直接向總部報告這些發(fā)現(xiàn)，那才是最'合規(guī)'的做法。"
俞婉清迎上他的目光："因為這是正確的事。"
月光下，楚遠的眼睛亮得驚人。他伸手輕輕拂去她肩上一片不存在的灰塵，手指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謝謝你，俞婉清。"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她的心臟漏跳一拍。在這一刻，俞婉清意識到一個危險的事實：她已經(jīng)不僅僅把楚遠當作上司或朋友了。
而更危險的是——她不確定自己想阻止這種感情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