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教過我怎么當一個媽媽,尤其是當一個既沒學歷、沒背景、也沒依靠的單親媽媽。
但這個世界不會等你準備好再來考你,它只會在你最狼狽的時候,把難題一股腦砸下來。
就像今天,凌晨五點半,孩子突然發燒,而我要去排一個關于“戶口”的隊。
1 申請表上沒有爸爸那一欄早上六點,天還沒完全亮,
我就聽見小年糕的咳嗽聲從床頭傳來,帶著一點嗚咽。他翻著身,小手往我懷里蹭。“媽媽,
我頭疼……”聲音黏糊糊的,像一只濕漉漉的小貓。我趕緊起身摸他額頭,燙得像燒紅的鐵。
“發燒了。”我脫口而出,手腳一下變冷。家里的體溫計壞了,
退燒藥上次吃完也沒來得及補。我抓起手機,
點開外賣軟件看藥品配送時間——最早也要一個半小時。我只好披上外套,抱著孩子沖下樓,
朝小區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跑去。藥買到了,孩子也喝了藥,
重新躺下之后才稍微安穩下來。我靠在床邊,看著他通紅的小臉,
腦子里卻一直想著那張申請表——孩子的幼兒園入學資料,今天是提交截止日。
我早就準備好了所有材料,復印件整整齊齊塞在檔案袋里。唯一的問題,
就是那一欄:父親信息。空白。我試過寫“未知”,也試過寫“無”,還試過拉黑那一行,
結果都被打回來。那天老師打電話來,說:“您至少得提供個聯系方式,
否則我們沒辦法錄取。”我笑著說好,掛了電話,手機差點被我攥斷。
我沒辦法給他們一個“爸爸”的聯系方式,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個人此刻在哪里,
甚至不確定他還記不記得自己有個孩子。孩子出生時他不在醫院,報戶口時他拒絕出面簽字。
離婚協議沒簽,那是因為我們根本沒領證。我們之間,從頭到尾,連一個合法身份都沒有過。
我靠在床邊,盯著那張皺巴巴的申請表,心口像堵了一團冰沙。到了上午八點,
我帶著孩子去了幼兒園辦公室,主任把表格翻過來,一眼看到那一欄空白,臉色立馬變了。
“媽媽,規定是不能空著的,這個我們交上去也會被打回來。”她盡量控制語氣,
但臉上的無奈掩蓋不了。我低頭說:“我就是孩子的監護人,我自己養他,
撫養權也在我這邊,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她為難地搖頭,眼神飄了一下,
“不是我們不理解您,而是我們也沒辦法做主。”孩子站在我腿邊,乖乖拉著我的褲腳,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覺得辦公室里氣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回去路上,
小年糕問我:“媽媽,他們為什么老是問我爸爸是誰啊?”我沉默了幾秒,蹲下來抱住他,
“不是他們真的想知道,他們只是想給每個人貼個標簽。”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我可以沒有標簽嗎?”“你當然可以。”我哽咽著回答。中午吃飯時,他忽然放下筷子,
說:“媽媽,如果寫個別人行嗎?比如,你的朋友叔叔。”我怔住了。這孩子,才四歲,
卻已經知道“社會規則”怎么運作。“不能亂寫,那樣我們以后會更麻煩。
”“那……我能不能以后也不當爸爸,我不想讓小朋友難過。”我眼眶一熱,
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你可以當一個讓別人不難過的大人。”飯還沒吃完,
手機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幾秒,接起。“你好,是林晚嗎?
我是你那天問過的家庭醫生林昱,還記得嗎?你的孩子之前體檢有點異常指標,
我這邊收到通知單了,建議你帶他再復查一次。”我心里一緊:“異常?什么異常?
”“不是嚴重問題,但最好確認一下。你要是有時間,明天上午十點來診所,我安排一下。
”掛掉電話,我看著小年糕,他正用手指蘸著番茄醬在碗邊畫笑臉,
毫無意識自己可能“有病”。我閉了閉眼,把那張表格小心收進包里。或許,
是時候再去找那個人了——不是孩子的父親,
而是那個在社區義診時曾冷冷提醒我:“你孩子可能比你更需要法律。
”但在明天去診所之前,我得先做一件更難的事。我得站在我曾經最不愿面對的那扇門前,
敲響它。就算那扇門背后,是我曾發誓再也不見的人。2 他不是爸爸,
但他說的話比爸爸還重孩子的燒還沒退,我背著他站在那棟熟悉又陌生的居民樓下,
秋風拂過我的額角,把那些沒來得及收好的回憶吹得七零八落。這是他住的地方。林昱。
那個社區義診里說我“逃避法律”的醫生。我沒預約,也沒提前打電話,
就這么站在他診所門口,抱著還在昏睡的年糕。玻璃門上反著我臉色發白的影子,
狼狽得像從夜里撿回來的舊人。門“哐當”一聲被推開,一股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林昱從值班室走出來,一身白大褂,眉頭皺得像打了結。“你沒約。”他說。“我知道。
”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他說你這里會看病,我也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他低頭看了眼我懷里的孩子,眼神略一變,但沒說什么。“跟我來。”診室里很安靜,
只有孩子的呼吸和儀器滴滴的聲音。林昱給他量體溫、聽心率、看喉嚨,
一切都做得冷靜利落,像在處理一臺不能出錯的機器。“39.4,高燒。
”他把體溫計遞給我,“吃了藥?”“早上吃了,對乙酰氨基酚。”“勉強壓得住,
但發燒反復,說明不是單純感冒。我建議抽血化驗一下。”“現在?”“現在。”我點頭,
心里像被勒住一根繩,喘不過氣。抽血的時候,年糕醒了,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我。
我想哄他,但他突然問:“媽媽,我真的生病了嗎?”我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
林昱已經蹲下來,用平靜得近乎溫柔的語氣說:“嗯,有一點點小問題,
但叔叔會幫你查清楚。你是不是很勇敢?”年糕看著他,點點頭,小手握緊了拳頭。
他比我想象得更懂事,而這份懂事,有時候真的讓人心疼到說不出話。抽血完后,
我抱著孩子坐在診所外的小椅子上,他靠在我肩頭打盹,林昱遞給我一杯熱水。
“你一直一個人帶孩子?”我點頭。“戶口問題解決了嗎?”“沒。”我低頭盯著杯子,
手指繞著紙杯轉了一圈,“幼兒園那邊死卡著‘父親’一欄,前夫又不肯出面。
”“你考慮過起訴他嗎?”“想過。但我連孩子的出生證明都不是標準版本,
戶口登記還是我媽托關系弄的,根本沒法律效力。”他看著我,沉默幾秒,
說:“你不是第一個這樣找我的單親媽媽。”我抬頭。
“但你是第一個把‘他不是爸爸’這件事,用孩子去填補的人。”我心里一震,
說不上來是羞愧還是被戳穿的不甘。“你孩子的膽子很大,抽血沒哭。但他的眼神,
比大人還壓抑。”他頓了頓,“你知道嗎?小孩不是用來對抗社會的工具。
”我臉一下燒了起來,“我沒那個意思。”“但你已經在這么做了。”他的語氣沒帶指責,
卻讓人無從辯解。“我只是……想讓他有正常生活。”我低頭,聲音發抖,
“不想讓他再被人說‘沒爸爸’,不想讓他再進不去學校。
”“那你有沒有想過——正常生活的前提,是你能帶著他面對所有的不正常。”我一時語塞。
過了好久,我才輕輕說:“我只是不知道還能怎么辦。”林昱沒有追問,
只說:“等化驗結果出來,看需不需要進一步治療。如果你真的要走法律程序,
我可以幫你聯系我認識的一個律師,她專門處理類似情況。”我一怔,抬起頭,
“為什么幫我?”“因為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的人,最后輸在了不敢開始。
”他把一張名片遞給我,那張卡片邊緣有些磨損,但上面的字很清楚。“她叫蘇簡,
你說是我介紹的,她會接。”我收下那張卡,心里一陣發燙。“謝謝。”他沒回應,
只是轉身去處理文件。我看著他的背影,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在胸口發酵。他不是孩子的爸爸,
但他說的話,比爸爸還重。回到家已經下午三點,年糕睡著了,我把他輕輕放在床上,
自己坐在地上,看著那張名片發呆。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一個微信好友申請,
備注是:“我是蘇簡,林昱讓我聯系你。”我手指一顫,點了同意。下一秒,
她發來一句話:“我會告訴你,怎么讓他從你的人生里徹底消失。”我盯著那句話,
良久沒動。窗外陽光正好,風卻冷得像針。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場不留退路的戰斗,
真的要開始了。3 不是不怕,是不能退蘇簡的電話打過來時,我正靠在陽臺上發呆,
陽光照在晾衣桿上的小褲衩和小T恤,風一吹,像兩個被高高舉起的白旗。
“林醫生跟我說了一些情況。”她開門見山,“如果你決定起訴,需要你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整理所有你撫養孩子的證據,
包括但不限于生活照片、繳費記錄、出生醫院的證明,哪怕只是一張你帶他打疫苗的小票,
都有用。”我一時愣住,“這些……真的有用嗎?”“法律是認證據的,不是認情分。
你要讓法官看到,這個孩子是靠你一個人活到現在。”我點點頭,雖然她看不見。“還有,
他有沒有對你或孩子做過精神或身體上的傷害?”“……精神上的算嗎?”“當然算,
但需要你能描述得清楚,最好有證人,或是錄音、聊天記錄。”我沉默了幾秒,
腦子里閃過幾段不堪回憶——孩子出生那晚我一個人在醫院疼得喊破嗓子,
他發來一句話:“忍忍吧,沒幾個女人生孩子不疼的。”“我有一些微信記錄,”我低聲說,
“但沒有錄音。”“整理出來發我,越詳細越好。”她的語氣干練、利落,不帶情緒,
就像是在幫我搭一座通往戰場的橋,而不是走進家事糾紛的泥潭。“我……可以贏嗎?
”那頭頓了下。“沒人能保證一定贏,但你現在已經沒有輸的退路了。”掛斷電話后,
我沒有立刻去翻資料,而是看著那幾件晾著的孩子衣服出了神。
他真的一直是我一個人在養啊,從懷孕、生產、疫苗,到第一口輔食、第一雙學步鞋,
甚至第一場高燒,都是我熬過來的。他爸爸連一張尿不濕的發票都沒留下。我走進臥室,
拉開柜子底層,取出一個透明收納盒。那是我一直舍不得扔的東西,
孩子的出生記錄、體檢單、小學籍登記卡、還有我們一起拍的幾張大頭貼。我一張張翻看,
心跳有點快,像是重新打開一段我花了很多力氣才蓋住的記憶。年糕醒了,
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媽媽,今天不去幼兒園了嗎?”“今天休息,明天再去。
”“那我能在家畫畫嗎?”“當然。”他跑去拿出那本厚厚的畫冊,一頁一頁翻著,
忽然說:“媽媽,我畫了你。”“哦?”我湊過去看,只見那是一張歪歪扭扭的圖,
圓臉、長發、大眼睛,嘴巴咧得特別大。“你笑得好開心。”我輕輕說。
“因為你不哭的時候,就很好看。”我鼻子一酸,忍不住抱住他,“你也是,年糕,
你是媽媽的驕傲。”“那我以后也可以保護媽媽嗎?”“可以的,只要你一直這么勇敢。
”他點點頭,認真得像是在宣誓。那天下午我做了三件事。第一,
收集了所有能證明我撫養孩子的證據,把它們拍照傳給了蘇簡。第二,
去派出所調了孩子的出生登記,順便問了戶籍民警,
得到的回答是:“沒有父親信息確實會影響入園,尤其是一些公立機構審核嚴格。”第三,
我打電話給我媽,向她坦白了一切,包括我要起訴他,爭取孩子撫養權的決定。
我媽那頭沉默了很久。“晚晚,你確定嗎?”“我確定。”“這個決定不輕松。你還年輕,
也許還有別的生活。”“媽,我現在不是想要生活,我是想要底氣。
”那邊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氣,“那你要撐住。媽沒什么能幫你的,但你要是需要我給你證明,
你是孩子媽媽,我可以。”我眼眶發熱,卻咬住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謝謝你。
”晚上八點,蘇簡發來消息:“證據很關鍵,我已經初步擬了一份起訴材料,明天你來律所,
我帶你走流程。”我回了“好”,關掉手機,回頭看見年糕正坐在小桌子前畫著什么。
他抬頭笑著說:“媽媽,我畫了一個很大的獎狀,要送給你。”我走過去看,
那張紙上畫著一張獎狀,歪歪斜斜寫著:“給最棒的媽媽,她很厲害,她很勇敢,
她什么都不怕。”我摸了摸他的頭,說:“媽媽不是不怕,媽媽只是不能退。
”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只是笑得更燦爛。第二天一早,我抱著資料站在律所門口時,
陽光正好,風吹過長街,像在給我鼓掌。我知道,這一天,不能再回頭了。
4 他要的不只是孩子律所坐落在老城區的一棟寫字樓里,電梯有點慢,
我抱著材料袋站在樓道口,汗水順著背脊往下淌,緊張得有點喘不過氣。
蘇簡穿一身灰色西裝,短發利落,看上去冷靜又可靠。她沒有寒暄,伸手接過資料袋,
翻開看了幾眼便說:“基本可用,我這邊會按照正式流程提交立案申請。”我點頭,
“需要我再準備什么?”“你得提前做好準備,一旦對方收到法院通知,很可能立刻反制。
”我明白她的意思,那個人,絕不會安靜接受我向法律挑戰他的控制。
“你預估他會怎么反應?”她看著我,目光透過鏡片清晰:“要么冷嘲熱諷,
要么直接爭撫養權。”我輕聲說:“我都準備好了。”她點點頭,“那我們正式開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跟她詳細回憶了所有能稱之為“證據”的生活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