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紗下的重生我在周慕白的婚禮上猝死,穿著他送我的定制婚紗。靈魂飄蕩時,
我聽見他和小三在化妝間調笑:“終于不用再演深情了,
她穿那件婚紗的樣子真像條垂死的白鯨。”再睜眼,我重生回三個月前。周慕白正單膝跪地,
舉著鉆戒求我為他投資新項目。我抽回手,把全部身家押給巷尾收廢品的陸沉舟。
“他的垃圾回收站,比你的空殼公司有前途多了。”后來,陸沉舟的環保科技公司市值千億。
周氏破產那晚,周慕白在暴雨中捶打我的車門:“你憑什么選那個收破爛的?”車窗降下,
陸沉舟摟著我的肩輕笑:“憑她扔掉的垃圾里,有我找了十年的珍寶。”---指尖下,
昂貴絲綢冰得像尸體。化妝鏡里映出的那張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像覆了層精心打磨的瓷釉。化妝師溫蒂的聲音嗡嗡的,隔著層水傳來:“蘇小姐,
您這婚紗……真是我見過最美的。周先生真舍得,聽說光這蕾絲就空運了三趟意大利。
”“嗯。”我喉嚨里擠出一個單音。目光死死鎖在鏡中,鎖在那件華麗到令人窒息的婚紗上。
象牙白的綢緞,繁復的法國蕾絲層層疊疊,掐出纖細到極限的腰身。美嗎?當然。
每一針每一線都浸滿了周慕白當初的“深情”。他說這是獨一無二的夢,他說穿上它,
我就是他唯一的新娘。可鏡子里這華麗的人形,分明更像一件精心包裝的祭品。
窒息感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纏緊脖頸。那華麗的蕾絲高領,此刻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指尖下意識摳進掌心,尖銳的痛楚才勉強拽回一絲神智。不對,太不對了。
這感覺…這瀕死的、被活埋的絕望感…“嘶啦——”婚紗側腰的隱形拉鏈突然卡住了,
一小片蕾絲被勾住,繃緊的力道勒得我肋骨生疼。“哎呀!對不起蘇小姐!
”溫蒂手忙腳亂地試圖解開,指尖帶著汗意的微涼觸碰到皮膚,激起一陣寒顫。“您別動,
可能是里面那層襯裙的紗勾住了…我小心點…”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濃郁的玫瑰香氛混著粉底和發膠的味道,甜膩得令人作嘔。
這味道…和那個噩夢般的化妝間一模一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那層薄薄的瓷釉。視線死死釘在鏡中自己蒼白的臉上,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滅頂寒意的念頭,毒蛇般死死纏住了我——我真的回來了?
回到這個地獄的起點?2 鏡中驚魂三個月前!周慕白向我求婚的那個晚上!
混亂的思緒被一陣規律的震動打斷。是我的手機,靜靜躺在梳妝臺那堆璀璨的珠寶首飾旁邊。
屏幕無聲地亮起,顯示著一條新信息。發件人:【周慕白】。指尖冰涼,
帶著一種近乎麻痹的顫抖,點開了那條信息。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
圖片背景光線昏暗曖昧,似乎是某個高級會所的包廂角落。照片里,
一個穿著火紅吊帶裙的女人,正踮著腳尖,紅唇印在一個男人的側臉上。
男人只露出半張優越的側臉輪廓,下頜線緊繃,帶著一絲慣有的、掌控一切的倨傲。
是周慕白。而那女人,化成灰我也認得——林薇。他放在心尖上的、永遠純潔無辜的白月光。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緊接著,
更劇烈的、帶著毀滅性疼痛的狂跳席卷而來,撞得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鏡中那張精心描繪的臉孔開始扭曲、模糊。指尖死死掐進掌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讓自己癱軟下去。就是這張照片!前世,它像一個遲到的、惡毒的詛咒,
在我死后才被“意外”曝光,成為林薇踩著我的尸骨,
洗白自己、塑造“真愛無敵”形象的最有力武器。無數網友在評論區狂歡:“死得好!
占著茅坑不拉屎!”、“薇薇終于熬出頭了,渣男前妻活該!”、“穿婚紗死?
真是晦氣又矯情!”那些惡毒的字符,像淬了毒的針,一遍遍扎在我飄蕩的靈魂上。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我死死咬住下唇,鐵銹味在齒間彌漫開。
冰冷的憤怒和刻骨的恨意,如同休眠的火山巖漿,在這一刻被徹底引爆,
沿著四肢百骸瘋狂奔涌,瞬間燒盡了所有的軟弱和遲疑。“蘇小姐?您…您臉色好差!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溫蒂的聲音帶著驚慌,試圖扶住我微微搖晃的身體。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退了一步。鏡子里,那張慘白的臉孔上,
最后一絲屬于新娘的柔順溫婉徹底碎裂、剝落。取而代之的,
是眼底燃燒的、近乎毀滅的冰冷火焰。“沒事。”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
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拉鏈,不用解了。
”溫蒂愣住:“啊?可是…”我轉過身,不再看鏡子。
目光掃過梳妝臺上那枚鴿子蛋大小的鉆戒,它被精心擺放在絲絨盒子里,
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虛假的璀璨光芒。那是周慕白三個小時前,
在無數閃光燈和艷羨目光的包圍下,單膝跪地為我戴上的“愛情信物”。“幫我個忙,
”我打斷她,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拿把剪刀來。要大一點的,裁縫用的那種。
”溫蒂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要求掐住了脖子。“快!”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兇狠的決絕。她被這氣勢駭住,幾乎是連走帶跑的跑出了休息室。
門被撞開的瞬間,外面宴會廳鼎沸的人聲、悠揚的弦樂聲、香檳杯碰撞的清脆聲響,
像潮水般涌了進來,又迅速被隔絕在重新關上的門外。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
和這件價值連城的、即將成為我裹尸布的華麗婚紗。
3 撕裂的誓言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鏡前。鏡中的女人,身形纖細,
被那件美得驚心動魄的婚紗包裹著,像一尊價值連城卻毫無生氣的瓷偶。前世,
我就是穿著它,倒在了婚禮的紅毯上,心臟驟停,死得猝不及防,死得像個天大的笑話。
靈魂飄蕩時,我親耳聽見周慕白摟著林薇,在隔壁的化妝間里,
用那種慵懶又嫌惡的語氣說:“終于不用再演深情了。嘖,她穿那件婚紗的樣子,
真像條垂死的白鯨,又笨重又滑稽。”垂死的白鯨。呵。指尖撫過冰冷滑膩的絲綢面料,
感受著那精工細作下包裹的毒藥。然后,我猛地抓住婚紗厚重繁復的裙擺,狠狠向上一撕!
“刺啦——!”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休息室里顯得格外刺耳、驚心動魄。
昂貴的意大利蕾絲和絲綢,在我手下脆弱得像一張廢紙。我面無表情,手臂用力,
沿著腰線一路向上撕扯。動作粗暴,帶著一種毀滅的快意。華麗的裙撐被扯開,
內襯的軟紗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是像垂死的白鯨嗎?那就讓它徹底破碎!
當溫蒂臉色煞白,抖著手把一把鋒利的裁縫剪刀遞進來時,
我已經徒手將厚重的拖尾裙擺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我一把奪過剪刀,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我更加清醒。手起刀落,“咔嚓!咔嚓!”聲不絕于耳。
多余的、象征純潔的蕾絲頭紗被剪斷,像一團垃圾般扔在地上。
束縛著腰身的精致緞帶被干脆利落地剪開。原本華麗莊嚴的宮廷式婚紗,
在我手下迅速變得支離破碎,露出內里簡約的打底襯裙。它不再拖沓、不再沉重,
只保留著利落的線條。鏡子里的人影,徹底變了模樣。長發微亂,
臉上精致的妝容因為之前的激動和用力而有些暈染,眼底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灼人的亮光。
破碎的婚紗下,是挺直的脊背和一雙不再被束縛的腿。
我隨手扯掉腳上那雙折磨人的水晶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卻奇異地讓頭腦更加清明銳利。“蘇…蘇小姐,
您…您這是要做什么呀?外面…外面全是賓客和周先生…”溫蒂嚇得語無倫次,
聲音抖得像風中落葉。我扔掉剪刀,金屬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又驚心的聲響。彎腰,
我一把撈起地上那團被剪下來的、價值不菲的蕾絲和絲綢碎片,團了團,像扔垃圾一樣,
狠狠砸進角落那個裝飾用的巨大青花瓷瓶里。“做什么?
”我扯出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笑容,目光掃過梳妝臺上那枚刺眼的鉆戒,“去扔垃圾。
”說完,我不再看溫蒂驚恐萬分的臉,也完全無視了那扇門外喧囂浮華的世界。
4 破碎的新娘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猛地拉開了休息室厚重的雕花木門。
鼎沸的人聲、炫目的燈光、混雜著香檳與香水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浪潮,瞬間將我吞沒。
休息室位于宴會廳側翼的走廊盡頭,要出去,必須穿過這條鋪著暗紅色波斯地毯的長廊。
而此刻,長廊兩側,早已擠滿了聞風而來的賓客和嗅覺靈敏的媒體記者。閃光燈瞬間炸開!
一片刺目的白光,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像無數冰冷的針,扎在裸露的皮膚上。
“蘇小姐出來了!”“天啊!她的婚紗…婚紗怎么…”“怎么回事?發生什么了?”“快拍!
快拍!獨家!大獨家!”驚呼聲、議論聲、快門聲,匯成一片嘈雜的海洋。無數道目光,
震驚的、探究的、幸災樂禍的、純粹看熱鬧的,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
聚焦在我那身被暴力改造過的“婚紗”上。那些目光像帶著鉤子,試圖撕開我的平靜,
挖掘出狼狽和崩潰。我挺直脊背,下頜微揚,赤著腳,一步一步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每一步落下,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觸感,提醒著我此刻的真實。
破碎的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晃動,露出白皙的小腿,與這衣香鬢影的奢華場合格格不入,
卻帶著一股奇異的、破籠而出的力量感。我無視了所有試圖靠近詢問的記者伸過來的話筒,
無視了旁邊幾位貴婦捂著嘴發出的、做作的驚呼,目光穿透人群,
只鎖定長廊盡頭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門。然而,這短暫的混亂只持續了不到十秒。“晚晚!
”一聲飽含震驚、焦急,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怒意的呼喚,自身后響起。那聲音太熟悉了,
刻進骨子里的熟悉,曾經是我無數個日夜的溫柔鄉,如今卻只讓我胃里翻江倒海。
周慕白撥開人群,大步沖了過來。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
英俊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關切”和“難以置信”,眉頭緊鎖,
深邃的眼眸里盛滿了恰到好處的痛心疾首。他幾步就沖到我面前,試圖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語氣急促而“深情”:“晚晚!你這是做什么?瘋了嗎?快跟我回去!
有什么誤會我們私下說,別在這里鬧笑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慣有的掌控欲,
試圖用“大局”來壓制我。私下說?回去?像前世那樣,被他用甜言蜜語哄騙安撫,
繼續做他精心包裝的提線木偶,直到穿著這件婚紗,在婚禮上“猝死”?
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直直刺向他那張虛偽的臉。在他手指即將碰到我皮膚的瞬間,
我猛地一抬手,狠狠揮開了他!“啪!
”清脆的擊打聲在驟然安靜下來的走廊里顯得格外響亮。周慕白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那完美的“深情”面具瞬間碎裂,露出難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絲被當眾冒犯的陰鷙。
“周慕白,”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帶著你那張令人作嘔的面具,和你那條穿了紅裙子的狗,離我遠點。
”“狗”字出口的瞬間,人群后方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哭腔的驚呼。
林薇不知何時也擠到了前面,穿著一身柔美的粉色小禮服,此刻正捂著嘴,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楚楚可憐模樣。她這反應,
立刻激起了周圍一些不明真相者的同情和對我“惡毒”的指責。周慕白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眼神陰鷙得可怕。他不再偽裝,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聲音低沉而危險:“蘇晚,注意你的言辭!立刻跟我回去,別逼我用強的!”他伸手,
再次抓向我的手腕,這次用了十足的力道。就在他的手即將扣住我的剎那,
我身體猛地向后一退,同時揚起左手。那只手上,正緊緊攥著我的手機。屏幕亮著,
赫然是那張他剛剛發過來的、林薇親吻他側臉的照片!高清晰度的屏幕,
將包廂角落那曖昧的一幕,纖毫畢現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啊——!
”有女賓客發出短促的尖叫。“天吶!那不是林薇嗎?”“周總他…他不是剛求婚嗎?
”“這…這…”閃光燈再次瘋狂地炸開,快門聲比剛才密集了十倍!
所有鏡頭都貪婪地對準了那個小小的屏幕,對準了周慕白瞬間變得鐵青的臉,
對準了林薇那搖搖欲墜、血色盡失的可憐模樣。周慕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表情像是被當眾剝光了所有衣服,震驚、暴怒、難堪,
最后全化為一種擇人而噬的兇狠。他死死盯著我,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將我凌遲。
“蘇晚!”他低吼出聲,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帶著濃重的威脅,“你找死!
”找死?前世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條命,現在是撿回來復仇的!我迎著他噬人的目光,
毫不退縮,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挑釁的弧度。在無數道目光和鏡頭的聚焦下,
在周慕白和林薇那精彩紛呈的臉色中,我深吸一口氣,清晰無比地、一字一頓地開口,
聲音通過寂靜的空氣,傳遍了走廊的每一個角落:“周慕白,我們的婚約,就此作廢。
至于你那個需要我注資三千萬的‘新項目’…”我故意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他因盛怒而扭曲的臉,然后,緩緩地、清晰地吐出后半句:“你的空殼公司,
連巷尾陸沉舟的垃圾回收站都不如。我的錢,投給他,至少還能聽見個響兒。”“轟——!
”這句話,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進一瓢冰水,瞬間炸開了鍋!“陸沉舟?誰啊?
”“垃圾回收站?蘇小姐瘋了吧?”“三千萬投給收破爛的?天方夜譚!
”“這是故意氣周總的吧?也太狠了…”難以置信的議論聲浪瞬間蓋過了之前的驚呼。
周慕白的臉,由鐵青轉為豬肝色,額頭青筋暴跳,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已怒到了極點。
他死死盯著我,那眼神已經不是憤怒,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殺意。林薇更是捂著臉,
“嚶”地一聲哭了出來,身體搖搖欲墜,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和侮辱,
瞬間博得了一些“護花使者”的低聲安慰和對我的怒目而視。
我不再理會身后那片狼藉的喧囂和無數道探究的目光。挺直脊背,攥緊手機,赤著腳,
踩著冰涼的地板,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長廊盡頭那扇光亮的出口。
破碎的裙擺在我身后拖曳,像一面宣告戰爭開始的、殘破卻倔強的旗幟。推開沉重的玻璃門,
初夏夜晚微涼的空氣瞬間涌入肺腑,帶著自由的味道。5 夜巷遇龍身后,
是周慕白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和閃光燈瘋狂的追逐。而前方,是沉沉的夜色,
和一條未知的、荊棘密布卻也充滿無限可能的復仇之路。
高跟鞋被我遺棄在休息室冰冷的地板上,赤足踩在深夜街道粗糙的水泥地上,
細小的砂礫硌著腳心,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感。初夏的風帶著白日殘留的燥熱,
吹拂著身上破碎的婚紗布料,像無數冰冷的手在撫摸。
身后“金悅”宴會廳那璀璨奪目的光暈漸漸被拋遠,喧囂的人聲也被城市的夜噪吞噬。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像一縷游魂。靈魂深處那種被撕裂又強行拼湊的劇痛,
以及被滔天恨意灼燒的滾燙,在短暫的爆發后,如同退潮般席卷而來,
留下的是巨大的空洞和徹骨的寒冷。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就在這時,
一個突兀的聲音刺破了這片混沌的安靜。“嘩啦——哐當!”是金屬撞擊的脆響,
伴隨著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在街角昏暗的路燈下,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費力地扶起一輛明顯超載的三輪車。
車上堆疊著壓扁的紙箱、扭曲的金屬架和一些看不清的雜物,堆得像座搖搖欲墜的小山。
剛才那聲巨響,顯然是車上的部分廢品不堪重負滑落了下來。
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舊T恤,后背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緊貼著賁張的肌肉線條。
他動作利落,帶著一種沉默的力量感,彎腰,將被撞倒的幾個銹跡斑斑的舊鐵桶重新摞好,
又俯身去撿拾散落一地的礦泉水瓶和廢紙殼。昏黃的路燈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線條硬朗,
下頜緊繃,鼻梁很高。汗水順著他麥色的脖頸滑落,消失在衣領深處。是他。陸沉舟。
那個在未來會締造千億環保科技帝國的男人。此刻的他,還只是一個在深夜的街巷里,
與廢品為伍的“破爛王”。前世,關于他的消息,
我是在死后飄蕩的靈魂碎片中偶然“聽”到的。周慕白在某個酒會上,
曾用鄙夷不屑的語氣提起過這個名字,說他走了狗屎運,
靠撿垃圾搞了個什么回收技術專利發了家。那時的我,靈魂早已麻木,
只當是遙遠背景音里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可現在,這個名字,
連同那個荒誕的“垃圾回收站”,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向周慕白復仇的浮木。
那句在宴會上喊出的“投資”,是孤注一擲的宣戰,也是絕境中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沉默而專注地將最后一個塑料瓶丟進車斗里掛著的編織袋。
汗水在他寬闊的背脊上反射著路燈微弱的光。他直起身,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注視,側過頭。
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他的眼睛很黑,像沉在深潭里的墨玉,沒有好奇,沒有驚訝,
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那平靜之下,卻似乎沉淀著某種深不見底的東西,
與這混亂的夜晚格格不入。他的視線在我身上那身怪異破碎的“婚紗”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移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路邊的奇怪擺設。然后,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彎腰,握住了三輪車的車把。6 垃圾堆里的賭局手臂肌肉繃緊,青筋微微隆起,
腳下用力一蹬。那輛堆滿廢品的沉重三輪車,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被他穩穩地推動,
朝著小巷深處那片更濃的黑暗駛去。車輪碾過坑洼的水泥路面,發出單調的轆轆聲,
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那聲音像一把鈍鋸,在我緊繃的神經上來回拉扯。不行!
不能讓他走!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腦中炸響。
前世冰冷的絕望和此刻滾燙的恨意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推力。我幾乎是憑著本能,
拔腿就追了上去。赤腳踩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碎石硌得生疼,破碎的裙擺絆著腳踝,
狼狽不堪。但我不管不顧,用盡力氣奔跑,朝著那個即將消失在巷口的身影。“等等!
陸沉舟!你等等!”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尖利而突兀,
帶著喘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前方那沉重的三輪車頓了一下。那個高大的背影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站在巷口的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黑沉沉的眼睛看著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夜風吹起我凌亂的發絲,拂過汗濕的額頭。
我停在他幾步之外,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地喘著氣,赤腳站在冰冷的地上,
破碎的婚紗在風中顯得無比單薄可笑。
巷子深處飄來垃圾站特有的、混合著腐敗和消毒水的氣味。“陸沉舟?”我喘勻了氣,
抬起頭,直視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聲音因為奔跑和緊張而有些發啞,
卻帶著孤注一擲的清晰,“我知道你有個垃圾回收站。我…我想投資。”空氣仿佛凝固了。
巷口昏黃的光線勉強勾勒出他硬朗的輪廓。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滴在洗得發白的舊T恤肩頭,洇開一小片深色。他沉默著,
那雙墨玉般的眼睛在陰影里顯得格外幽深,里面沒有驚訝,沒有疑惑,
更沒有預想中可能出現的狂喜或警惕,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那平靜像一堵無形的墻,
將我帶著孤勇和急切拋出的橄欖枝,無聲地擋在了外面。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只有遠處隱約的車流聲和巷子里蚊蟲的嗡嗡聲。這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讓人難堪。
我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那點細微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鎮定。
前世商場里周旋的經驗告訴我,此刻任何多余的解釋或示弱,
都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可疑和被動。終于,他微微動了一下。不是點頭,也不是搖頭,
而是極其緩慢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掃過我赤著的、沾滿灰塵的腳,
掃過身上那件價值不菲卻已被毀壞得不成樣子的婚紗,
最后落在我臉上——那張即使妝花了、頭發亂了,也難掩憔悴和驚惶,
卻強撐著不肯垮掉的臉。然后,他開口了。聲音和他的人一樣,低沉,平直,
沒什么情緒起伏,像一塊粗糙的砂石磨過:“投資?”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吃飯了嗎”。“投資什么?廢紙殼,還是塑料瓶?”意料之中的質疑。
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嘲諷。我沒有退縮,迎著他的目光,挺直了背脊,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沉穩有力:“我投資的是技術,是潛力。我看過一些資料,
”我頓了頓,這話其實很虛,但我必須賭,“關于廢舊金屬的物理分選和高效回收,
還有有機垃圾的厭氧處理方向…這行當,有得做。”“資料?”他眉頭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在講什么天方夜譚”。“對,資料。”我硬著頭皮,語氣斬釘截鐵,
“我知道你手里有東西,不只是收廢品那么簡單。那些專利,那些想法…”我故意說得模糊,
帶著一種篤定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口吻。這是談判的技巧,虛張聲勢,攻心為上。
陸沉舟的瞳孔似乎微微縮了一下。他沉默地看著我,目光銳利了幾分,像要穿透我的皮囊,
看清里面藏著的真實意圖。巷子深處垃圾站的味道似乎更濃了,
混合著他身上汗水與金屬銹蝕的氣息,形成一種奇特的、帶著底層掙扎味道的背景。
過了足有十幾秒,就在我幾乎要撐不住他這種無聲的壓力時,他忽然動了一下。不是說話,
而是側身,朝著巷子深處那片更濃重的黑暗,偏了偏頭。“跟我來。
”依舊是那副平板的語調,三個字,沒有任何承諾,沒有任何解釋,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
說完,他轉過身,雙手重新握住了那輛破舊三輪車的車把,手臂肌肉賁張,腳下用力。
“嘎吱——嘎吱——”沉重的車輪再次碾過坑洼不平的路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朝著巷子深處緩緩駛去。我愣了一下,看著那個沉默推車的高大背影,沒有絲毫猶豫,
抬腳跟了上去。赤腳踩在冰冷、或許還混雜著不明污物的水泥地上,
每一步都帶著刺痛和不適。7 窩棚里的交易但我咬緊牙關,
緊緊跟在那輛散發著鐵銹和廢紙板氣味的三輪車后面,
走進了那片混雜著腐爛與未知氣息的黑暗。巷子很深,七拐八繞。路越來越窄,
地面也越來越臟污潮濕。兩側是低矮破舊的民房,窗戶大多黑洞洞的,
偶爾有一兩盞昏黃的燈亮著,映出窗臺上堆積的雜物。
的氣味、劣質煤球燃燒的煙味、還有越來越濃重的——垃圾腐敗后混合著消毒水的刺鼻氣息。
陸沉舟的腳步很穩,推車的動作熟練而有力,仿佛對這條路徑早已爛熟于心。他沒有回頭,
也沒有說話,仿佛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跟隨者。終于,在巷子最深處一個豁然開闊的死角,
一片被高墻圍起來的、大約半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上,我看到了目的地。
與其說是“回收站”,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混亂的露天垃圾分揀場。
靠墻堆疊著幾座小山:一邊是壓扁捆扎好的紙箱和舊報紙,
另一邊是五顏六色、同樣被壓實的塑料瓶。中間的空地上,
散亂地堆放著各種金屬廢件——扭曲的自行車架、銹蝕的水管、報廢的汽車零件,
還有一些看不出原貌的電器殘骸。角落里,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綠色集裝箱半開著門,
里面黑黢黢的,散發著更濃的腐臭味,顯然是處理廚余垃圾的地方。場地中央,
唯一能稱得上“設備”的,是一臺老舊的、漆皮剝落的金屬打包機,
旁邊散落著油污的工具和幾盞懸吊著的、光線昏黃的白熾燈。燈光吸引著成群的飛蟲,
嗡嗡地盤旋。陸沉舟把三輪車推到一堆廢鐵旁邊停下,動作麻利地開始卸貨。
沉重的金屬件被他一件件搬下來,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依舊沒有看我,仿佛我只是空氣。我站在這個混亂、骯臟、氣味刺鼻的“王國”入口,
赤著腳,穿著破碎的婚紗,像個誤入異世界的荒誕幽靈。
前世的記憶碎片和眼前的景象猛烈地碰撞著。
那個在未來締造千億帝國、站在科技與環保前沿的傳奇人物…他的起點,
竟是這樣一個散發著絕望氣息的角落?巨大的落差感襲來,幾乎要將我剛剛燃起的孤勇撲滅。
三千萬…真的要砸在這個地方嗎?這真的是我復仇的唯一籌碼?還是我沖動之下,
把自己推進了另一個更深的泥潭?就在這時,陸沉舟卸完了最后一根沉重的鐵管。他直起身,
拍了拍手上的鐵銹和灰塵,終于轉過身,正面對著我。昏黃的燈光從他頭頂斜斜打下來,
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濃重的陰影,顯得那雙眼睛更加幽深難測。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抬起手,朝著場地另一邊,那堆相對整齊一些的金屬廢件小山后面,指了指。
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在那堆銹跡斑斑的廢鐵后面,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
搭著一個簡陋的、用舊木板和防雨布拼湊起來的棚子。棚子很小,大概只有幾平米,
里面透出一點微弱的光。那棚子,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是個勉強遮風擋雨的窩棚。
陸沉舟徑直走了過去,掀開那塊充當門的臟兮兮的帆布簾,矮身鉆了進去。他沒有邀請,
也沒有阻止我跟上。我深吸了一口氣,
那混合著鐵銹、油污和垃圾腐敗氣息的空氣嗆得我喉嚨發癢。
赤腳踩過冰冷潮濕、沾著不明粘膩物的地面,走向那個窩棚。每一步,
都像是在走向一場豪賭的開牌桌。8 磁輥下的契約掀開厚重的、帶著霉味的帆布簾,
一股更濃烈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機油、汗味、紙張的霉味,
還有一種淡淡的、類似化學試劑的刺鼻氣味。棚內空間極其狹小,
一盞懸掛著的、瓦數很低的節能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景象比外面更加觸目驚心。三面墻上釘著歪歪扭扭的木板架子,
上面塞滿了各種東西:一摞摞用麻繩捆扎的舊書報雜志,
落滿了灰塵;堆疊的硬紙板;幾個塞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看不清里面裝了什么。
唯一一張能稱之為“桌子”的,是用幾塊厚木板拼在幾個舊油漆桶上搭成的,桌面坑洼不平,
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油污和金屬碎屑。而就在這張“桌子”上,散亂地鋪著一些東西,
與這環境格格不入。幾張畫滿了復雜線條和公式的圖紙,紙張邊緣已經卷曲磨損。
幾塊形狀各異的金屬零件,表面被擦拭得很干凈,泛著冷硬的光澤。幾個玻璃燒杯和試管,
里面殘留著顏色可疑的液體或粉末。最顯眼的,
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由許多細小齒輪和連桿構成的簡陋模型,被固定在一塊舊電路板上,
旁邊散落著幾塊強磁鐵。陸沉舟就站在那張桌子后面,高大的身軀幾乎要頂到低矮的棚頂。
他拿起一塊強磁鐵,隨手丟進旁邊一個敞開的鐵皮餅干盒里,發出“哐當”一聲輕響。
盒子里面,已經雜亂地堆了不少螺絲、螺母、墊片之類的小金屬件。他這才抬起眼,
看向站在門口、與這環境顯得無比突兀的我。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
像兩口深井。“技術?潛力?”他開口,聲音低沉平直,帶著一絲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感。
他粗糙的手指點了點桌面上那個簡陋的齒輪模型,
又指了指圖紙上某個畫著復雜磁力線分布的區域。“就憑這些?”語氣平淡,
卻比任何嘲諷都更具殺傷力。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你所謂的投資理由,
在我這堆“破爛”面前,簡直像個荒謬的笑話。心沉了一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強迫自己忽略腳下冰涼粘膩的觸感和空氣中令人作嘔的味道,往前走了兩步,
目光銳利地掃過桌面上的圖紙和模型。“永磁渦電流分選機?
”我的目光鎖定圖紙上一個被反復修改標注的核心部件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