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裹著硝煙味，將青石板路浸成深褐色。我攥著半塊硬餅在巷子里狂奔，
身后追兵的鋼刀劈開雨簾，刀刃擦著耳際劃過的聲響，比驚雷更叫人頭皮發麻。
“抓住那小子！別讓他跑了！”粗啞的叱罵聲里混著鐵器碰撞，
我踉蹌著撞開一扇爬滿薜荔的朱漆門，霉味與檀香突然劈面而來——眼前竟豁然現出院落，
青苔漫過石階，石燈籠在雨幕中泛著冷光，廊下懸著的銅鈴被風扯得輕響。“止步。
”清冽如冰泉的女聲自飛檐下傳來。我抬頭望去，只見雕花廊柱間立著個紅衣女子，
廣袖上繡著的銀線蝶紋在暗雨中泛著微光。她垂眸撥弄著袖口流蘇，
貓兒似的耳尖動了動——直到這時我才驚覺，她鬢邊別著對銀質貓耳墜飾，
絨毛般的弧度在雨中洇著水霧。“三位追了奴家三條街，”她指尖掠過廊下懸著的鸚鵡籠，
金羽鳥兒受驚般撲棱翅膀，“不累么？”三名追兵驟然停步，刀光在她臉上晃出細碎的寒芒。
為首者粗聲粗氣：“蘇媚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死期？”她忽然輕笑，
素白指尖掀起面紗一角。我聽見抽氣聲此起彼伏，追兵們握著刀的手竟微微發抖。
她眼尾掃過三人腰間玉佩，忽而掩唇低嘆，“趙統領家的小公子，上月是不是染了痘瘡？
奴家認得太醫院的徐大夫，
愛搜羅前朝官窯瓷片......”為首者瞳孔驟縮：“你......”“王七哥的老娘，
還在城西米鋪幫工吧？”她漫不經心撥弄著貓耳墜飾，“最近米價飛漲，老人家可還吃得飽？
”持刀的手紛紛下垂，第三名追兵甚至往后退了半步。蘇媚生款步上前，廣袖掃過刀柄時，
我聽見幾不可聞的“咔嗒”聲——他們腰間的玉佩暗扣竟已全數崩開。“今日雨大，
”她指尖捏起為首者的玉佩，在雨中晃出溫潤的光，“各位不如先回去哄哄妻兒，
莫要讓這勞什子差事，寒了家里人的心。”追兵們面面相覷，忽然有人低罵一聲，
轉身沖進雨幕。另外兩人猶豫片刻，也跟著踉蹌逃走。雨聲漸遠，廊下銅鈴仍在輕晃，
我這才驚覺自己后背早已濕透，不知是冷汗還是雨水。“看夠了么？”她忽然轉身，
貓耳墜飾在鬢邊劃出銀弧。我這才看清她眉目，眼尾微挑如刀，唇色卻似春日將融的雪，
明明生得極美，卻叫人不敢直視。“你......”我喉嚨發緊，攥著餅的手微微發抖，
“為何放他們走？”“殺人多臟手。”她甩袖坐下，從袖中取出鎏金暖爐，
“何況——”眼尾忽然掃過我攥著餅的手，“你手里的餅，比他們的腦袋有用多了。
”我這才想起手中硬餅早已捏得不成形狀，慌忙遞過去。她卻搖頭，
從袖中摸出塊玫瑰茯苓糕：“換你這個，如何？”糕點甜香混著雨氣鉆進鼻尖，
我這才想起自己已兩日未進食。喉頭滾動間，她忽然輕笑出聲，
將糕點推得更近：“吃完便走吧，莫要再來了。”我攥著糕點后退兩步，
忽覺袖中異物硌得生疼——不知何時，她竟往我袖里塞了枚青銅鑰匙。抬眼再看，
廊下已空無一人，唯有銅鈴在風里晃出碎光，仿佛方才的紅衣女子，只是場雨中幻夢。
雨勢漸急，我低頭望著掌心里的鑰匙，齒間還留著茯苓糕的清甜。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驚起檐角幾只宿鳥。我攥緊鑰匙轉身，卻在跨出院門時，
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一聲：“明日申時三刻，帶壺碧螺春。”青苔石階上，
她的紅鞋印子被雨水漸漸沖淡，唯有貓耳墜飾的銀輝，仍在記憶里明明滅滅。次日申時三刻，
我攥著青銅鑰匙站在朱漆門前，掌心沁出的汗將鑰匙柄焐得溫熱。推開門時，
昨夜的雨痕尚未干透，石階旁的青苔上綴著露珠，廊下銅鈴在微風里輕晃，驚起兩只灰雀。
“來了？”她的聲音從月洞門后傳來，今日換了件黛青色廣袖襦裙，
貓耳墜飾換成了珍珠質地，耳尖絨毛在陽光下泛著柔光。她正蹲在葡萄架下撥弄陶制茶爐，
水汽裹著碧螺春的清香撲面而來。“坐。”她指了指石桌旁的蒲團，
素白指尖掠過爐上青瓷壺，“去年的雨前茶，嘗嘗。”茶湯入盞，浮著幾片新綠。
我剛要開口，忽覺袖口被輕輕扯動——低頭望去，竟是只三花小貓從她裙裾下鉆出來，
歪著腦袋蹭我的鞋尖。“阿繡總愛黏生人。”蘇媚生笑著將小貓抱進懷里，
貓耳墜飾隨動作輕顫，“別怕，它認得出好人。”我呷了口茶，舌尖漫過清苦與回甘，
望著她指尖繞著貓尾打圈：“昨日那些人......為何怕你？”她垂眸撥弄茶盞，
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亂世之中，知曉太多秘密的人，要么死得很快，
要么活得很‘貴’。”指尖忽然按住貓耳墜飾，“比如這對耳墜，看似精巧，
實則是個‘竊聽器’。”我一愣，她卻輕笑出聲，
捏起墜飾絨毛示意我湊近：“每根絨毛里都嵌著細如發絲的銅絲，能將十丈內的話音，
順著銅鈴傳到這庭院里。昨夜那些追兵的玉佩暗紋，是權臣私兵的標記，
我不過是‘恰巧’知道他們的軟肋罷了。”茶盞在石桌上輕叩，
我這才注意到她腕間淡青色傷痕，蜿蜒如蛇，藏在袖口下若隱若現。她順著我的目光看去，
指尖輕輕撫過傷痕：“十三歲那年，被獻給幽州節度使做‘貢品’。
他書房的紫檀木柜第三層，藏著通敵密信......”小貓忽然豎起耳朵，
喵嗚一聲跳上石桌。蘇媚生的貓耳墜飾驟然繃緊，絨毛根根倒豎——她猛地拽住我手腕，
將我按在葡萄架后。墻頭上掠過幾道黑影，瓦片輕響間，一支弩箭“噗”地釘入石桌，
箭頭還在震顫。“三息。”她貼著我耳畔低語，溫熱呼吸拂過脖頸，
“他們算準了申時三刻的茶煙，卻不知......”指尖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畫出八卦圖，
“這庭院的每塊方磚，都按奇門遁甲排布。”話音未落，墻外人影忽然發出悶哼，
顯然踩中了機關。蘇媚生松開我，從袖中取出銀線手套戴上，
貓耳墜飾恢復柔軟弧度：“阿繡，去。”三花小貓縱身躍上墻頭，
很快傳來幾聲驚呼與重物倒地聲。她摘下手套，指尖仍沾著弩箭上的毒粉：“看來，
有人不想讓我活到明日。”我望著她平靜的側臉，
忽然想起昨夜她遞來的茯苓糕——原來從相遇那一刻起，她便在試探我是否會暴露行蹤。
“為何留我？”我握緊茶盞，“昨夜若想殺我，你有十次機會。”她忽然笑了，
指尖捏起我襟前落的茶漬：“你攥著餅逃跑時，路過卻沒進去搶孩子的口糧。
”貓耳墜飾在陽光下泛著銀光，“何況......你看我的眼神，不像看‘玩物’。
”暮色漫過葡萄架時，她已將權臣私兵布防圖在石桌上攤開。小貓蜷在她膝頭打盹，
她的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紅圈：“明日巳時，
西市米鋪會有批‘雜糧’運入......”忽然抬頭看我，眼尾微挑，“敢幫我個忙么？
”我望著她眼中跳動的燭火，想起她腕間傷痕，想起昨夜雨中的紅鞋印。茶盞底的余溫尚在，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銅鈴聲，在暮色里落下：“需要我做什么？”她將貓耳墜飾輕輕一轉，
絨毛忽然指向北方：“先去買壺酒，要最烈的那種。”說著從腰間解下枚刻著蝶紋的銀牌，
“憑這個，去悅來客棧找劉掌柜，他會給你身小廝衣裳。”月光爬上屋檐時，
我揣著銀牌跨過院門。回頭望去，她正坐在廊下給小貓梳毛，貓耳墜飾在月光里忽明忽暗，
像兩簇不會熄滅的銀火。“當心西北街角的瘸腿狗。”她忽然開口，“它主人是私兵暗樁。
”我攥緊銀牌點頭，忽聽她輕笑一聲：“怕么？”風卷起廊下紗簾，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長，
在青磚上投出靈動的貓耳輪廓。我搖搖頭，聽見自己說得堅定：“跟著你，不怕。
”她低頭給小貓系鈴鐺，銀線在指間繞出弧度：“聰明人。”聲音輕得像茶香，
“因為我從不帶累贅送死——但你......或許能活很久。”銅鈴在晚風中晃出清響，
我轉身時，聽見她在身后低低補了句：“若想活得更久，明日巳時前務必回來。我討厭等人。
”巷口的燈籠亮起時，我摸了摸袖中她塞給我的金瘡藥。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
驚起檐角歸鳥。掌心的銀牌刻著細小花紋，仔細看去，
竟是無數只首尾相連的銀蝶——就像她廣袖上繡的那樣，美麗，卻暗藏鋒芒。
這夜的月光格外清亮，照得青石板路發白。我攥著酒壺大步向前，
腰間墜著的貓形玉佩忽然輕響——那是她方才偷偷系上的，說是“防賊”。玉佩觸感溫潤，
雕工卻極精細，貓兒瞇著眼蜷成一團，爪子下按著枚銅錢，俏皮里透著狡黠。原來，
在這吃人的亂世里，她早已把自己煉成了最鋒利的刃，卻仍在刀柄上系著朵帶刺的花。而我，
竟有幸握住這朵花的莖，哪怕刺會扎手，也甘之如飴。明日巳時，西市米鋪。
我摸了摸懷里的布防圖，酒壺在腰間晃出輕響。夜色越深，掌心的銀牌越燙，
仿佛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帶著茶香與刀光的黎明。巳時三刻，
西市米鋪的木檐下蒸騰著米香。我穿著小廝衣裳，袖中藏著蘇媚生畫的布防圖，掌心全是汗。
她扮成賣花娘子，青帕覆額，貓耳墜飾換成了絹制花瓣，懷里抱著的竹籃里，
除了茉莉還藏著三枚淬毒銀針。“盯著穿灰布衫的。”她的聲音混在叫賣聲里，輕得像陣風，
“他腰帶上的銅扣，是權臣私兵的標記。”我假裝整理貨擔，余光掃過街角。
那灰衣人正倚著墻剔牙，目光卻不時掃向米鋪后門。忽然，他袖口微動，
一枚銅錢滾落在地——我想起蘇媚生昨夜說的暗語，銅錢落地即示警。“小心！
”我猛地撞向她的竹籃，茉莉花撒了滿地。幾乎與此同時，房檐上掠過一道黑影，寒光閃過，
一支淬毒弩箭擦著她耳際釘入廊柱。周圍百姓尖叫著四散，
蘇媚生卻反手將銀針擲向灰衣人咽喉，指尖同時勾住我手腕往巷子里拽。“走！
”我們在狹窄巷弄里狂奔，身后傳來刀劍出鞘聲。她忽然踩住墻根青苔借力，
竟拽著我躍上矮墻，瓦片在足下碎裂的聲響里，我看見她裙裾下露出的皮質護腕，
上面纏著細如發絲的銅線——正是貓耳墜飾的“脈絡”。“左轉！”她忽然低喝，
貓耳墜飾的絨毛驟然繃直。我剛拐過街角，頭頂的酒旗幌子“刷”地裂開，
露出里面藏著的倒刺陷阱。她旋身甩出袖中銀線，勾住對面屋檐燈籠，借力蕩到二層窗臺，
指尖已叩開木栓。“進去！”我們滾進堆滿綢緞的庫房，她迅速閂上門，
從袖中摸出火折子點亮燭臺。我這才發現她鬢角滲著血，
貓耳墜飾的銀鉤劃破了皮膚：“你受傷了——”“別管這個。”她扯開衣襟，
露出鎖骨下方的舊疤，“方才那弩箭上的毒，是南疆蠱毒一脈的手法。權臣豢養的死士里，
何時有了西南勢力？”燭火在她眼底晃出細碎金光，我忽然注意到她頸間戴著的銀蝶項鏈，
蝶翼開合處似乎藏著夾層。她順著我的目光摸了摸項鏈，
忽然從夾層里取出片薄如蟬翼的羊皮紙：“這是今早阿繡從權臣府邸‘偷’來的密信。
”紙上字跡潦草，卻在“西南使團”四字上畫了紅圈。蘇媚生將紙湊近燭火，
墨跡竟浮現出暗紋：“火烤顯影，是西南蠱師的密語方式。看來他們想借權臣之手，
在城中散播疫病。”我攥緊布防圖：“那我們該怎么辦？”她忽然貼近我，指尖挑起我衣襟，
露出里面戴著的舊玉佩——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刻著半朵殘蓮：“你這玉佩的紋路，
為何與西南土司的圖騰如此相似？”我渾身僵硬，這玉佩我從小戴著，從未覺得異樣。
蘇媚生盯著殘蓮紋路，貓耳墜飾的絨毛輕輕顫動，忽然從袖中取出另半塊玉佩，
蓮瓣竟嚴絲合縫拼成完整花朵。“這是......”我喉頭發緊。“我爹臨終前交給我的。
”她聲音低沉，“二十年前，我家滅門慘案，兇手用的是西南蠱術。而你這玉佩，
正是當年我爹與你父親聯名上書彈劾權臣的證物。”門外忽然傳來木板吱呀聲，
她猛地吹滅燭火，將我按在綢緞堆里。貓耳墜飾的絨毛擦過我臉頰，
溫熱呼吸混著茉莉香襲來：“別出聲。”腳步聲由遠及近，門栓輕輕晃動。
我攥緊袖中的匕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蘇媚生的指尖忽然按在我手腕脈搏處，
輕輕掐了掐——三短一長，是昨夜教我的暗號“危險，噤聲”。月光從窗縫里漏進來，
映出她側臉的輪廓。貓耳墜飾在黑暗中微微發亮，絨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我忽然想起她腕間的傷痕，想起她抱著小貓時的溫柔，喉間涌起股熱意，
反手將匕首往她手里塞了塞。她指尖頓了頓，忽然在我掌心輕輕畫了個“蝶”字。我會意，
悄悄摸出腰間她給的金瘡藥，借著月光在綢緞上撒出蝶形粉末——這是她教的求援信號，
能讓阿繡循著氣味找來。腳步聲在門前停住，傳來金屬刮擦聲。蘇媚生忽然按住我后頸，
將我整個按進綢緞堆里，她的廣袖覆在我頭上，綢緞間殘留著她身上的沉水香。
頭頂傳來利刃破風之聲，門閂終于斷裂，幾道光刃劈入屋內。“沒人？
”粗啞的嗓音里帶著疑惑。“再搜！”綢緞被粗魯掀開，月光在蘇媚生發間流淌。
她忽然捏碎袖中瓷瓶，白霧轟然炸開，帶著強烈的苦杏仁味——是她特制的迷煙。
我被她拽著爬向后窗，剛探出半個身子，忽覺后心一涼，竟是支毒鏢擦著肩胛骨飛過。“跳！
”她率先躍下，我跟著落地時，腳踝猛地扭到。她立刻扶住我，
貓耳墜飾擦過我下巴：“忍著點。”說著從裙裾里撕下布條，迅速纏住我的腳踝，
指尖在繃帶外側按出三枚銀釘——竟是簡易的固定夾板。遠處傳來阿繡的貓叫聲，三短一長，
與方才的暗號對應。蘇媚生扶著我拐進香料巷，巷口的胡麻攤子忽然掀起簾布，
露出里面的劉掌柜——正是昨夜客棧那位。“快進來！”劉掌柜迅速閂門，從墻上摘下藥箱，
“方才收到信號，你們被盯上了？”“不止。”蘇媚生褪下貓耳墜飾，露出里面的銅絲脈絡，
“西南蠱師介入了，而且他們似乎知道......”她瞥向我胸前的玉佩，“當年的事。
”劉掌柜倒抽冷氣，往我傷口上撒金瘡藥：“蘇姑娘，您之前說要引蛇出洞，現在蛇咬來了，
怎么辦？”她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指尖輕輕摩挲著銀蝶項鏈：“今晚子時，去城西亂葬崗。
那里有西南使團的密道入口，我要親自去會會他們。
”我掙扎著要起身：“我和你一起去——”“你留下。”她按住我肩膀，
貓耳墜飾在燈火下泛著冷光，“你的玉佩是關鍵，
但若被他們發現......”忽然別過臉去，從袖中取出枚藥丸塞進我手里，“吃了它，
能讓脈象變弱，騙過蠱師的探脈術。”藥丸帶著清苦藥香，我卻在她轉身時，
看見她攥著半塊蓮形玉佩的手在發抖。亂葬崗的夜風該有多冷，她要獨自面對怎樣的陷阱？
我望著她發間未落的茉莉花，忽然伸手抓住她廣袖：“我不會拖后腿的。”她回頭看我，
眼尾的紅痣在燭光里晃了晃，忽然輕笑出聲：“傻小子。”指尖彈了彈我額頭，
“那就別死太快——我還要用你的玉佩，撬開西南土司的嘴。”子時的梆子聲里，
我們裹著黑袍站在亂葬崗墓碑間。蘇媚生的貓耳墜飾換成了純黑天鵝絨質地，
絨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她將半塊蓮形玉佩系在我頸間，
銀蝶項鏈卻戴回自己脖子上：“若我出事，你就帶著玉佩去西南邊境的‘蝶來樓’，
找一個戴青銅貓耳墜的女人。”我剛要開口，她忽然按住我嘴唇，貓耳墜飾的絨毛繃得筆直。
遠處荒草簌簌作響，三盞幽綠燈籠正順著山坡飄來，燈籠上畫著的骷髏頭，
與方才米鋪灰衣人腰間的紋飾一模一樣。“記住，”她在我耳邊低語，“無論看到什么，
都別出聲。西南蠱師能通過人聲辨別生魂......”話音未落，燈籠驟然熄滅。
黑暗中傳來指甲刮擦石板的聲響，蘇媚生猛地拽著我撲倒在墓碑后，
一支淬毒的骨箭擦著頭皮釘入泥土，箭尾纏著的發絲上，還沾著蠱師特有的尸香。
她摸出袖中銀線，在月光下晃出冷光。我這才發現她袖口不知何時縫上了鱗片般的金屬片，
舉手投足間竟有金屬輕響——原來她早已做好死戰準備。“等我引開他們，
”她將金瘡藥塞進我手里，“你就往東南方跑，那里有劉掌柜的暗樁......”“不！
”我攥緊她手腕，觸到她腕間舊疤的紋路，“我說過，不會讓你獨自涉險。”她忽然笑了，
在這陰森亂葬崗，笑容卻比月光更亮：“好。”貓耳墜飾忽然轉向西北方，
“那就一起——殺出血路。”銀線在她指間繃成利刃，我握緊袖中匕首，
聽見自己的心跳與她的貓耳墜飾共振。遠處傳來蠱師的鹿喑，荒草間隱約浮現人形輪廓，
卻比常人多出幾條擺動的“尾巴”——是用活人脊椎骨煉制的蠱蟲。
蘇媚生忽然捏碎懷中瓷瓶，漫天熒光四散——竟是她用螢火蟲煉制的“引魂粉”。
蠱蟲受光驚擾，紛紛從地底鉆出，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幽光。“跟著我踩的腳印！
”她躍起身形，銀線掃過蠱蟲頭顱，“這些是尸蠱，怕光卻喜陰......”話未說完，
左側墓碑后忽然竄出黑影，長舌卷向她咽喉。我本能地撲過去，匕首刺進黑影心口，
卻聽見骨骼碎裂的脆響——那黑影竟沒有血肉，只是具被蠱術操控的骷髏！“小心！
”她銀線纏住我腰際，將我拽向她懷中，骷髏的長舌擦著我面門劃過，
腐臭氣息幾乎將我嗆暈。她的貓耳墜飾蹭過我鼻尖，
忽然發出細微的“咔嗒”聲——原來耳墜根部藏著機關，此刻竟彈出枚細小的弩箭。“閉氣！
”弩箭射中骷髏眉心，綠色汁液飛濺。蘇媚生拽著我狂奔，
月光下可見她發間已染上幾絲霜白——是方才使用蠱術的反噬。
我忽然想起她白天說的話：“西南蠱師能通過人聲辨別生魂”，于是咬破舌尖，
將疼痛咽進喉嚨，只用眼神與她交流。她忽然頓住腳步，貓耳墜飾指向前方土堆。
我順著她目光看去，只見土堆上插著的木牌早已腐朽，
卻隱約可見“蘇氏之墓”四字——是她全家的埋骨地。蠱師突然變調，無數尸蠱從土里鉆出，
形成黑色浪潮。蘇媚生的銀線已斷了三根，她忽然將我推向墓碑后，自己迎向蠱群，
廣袖翻飛出血色弧度：“走！帶著玉佩去蝶來樓......”“不！
”我摸出懷中的布防圖，撕成碎片拋向空中，“我說過要和你一起！”紙片在月光中飛舞，
竟被蠱群誤認為活物，紛紛轉向撲來。她眼中閃過驚訝，忽然拽住我手腕按在墓碑上，
指尖迅速在我掌心畫了個“生”字。我會意，掏出火折子擲向尸蠱——布防圖浸過桐油，
瞬間騰起熊熊大火，蠱蟲在火中發出刺耳的尖嘯。“跑！”我們在火光照亮的荒徑上狂奔，
身后傳來蠱師的怒吼。蘇媚生忽然踉蹌，我這才發現她小腿已被尸蠱咬傷，裙擺浸透鮮血。
我迅速撕下衣襟給她包扎，她卻反手塞給我枚蠟丸：“里面是權臣通敵的證據，
若我......”“別說了！”我按住她的嘴，觸到她唇間的溫度，“你不會死，
我們要一起去摧毀權臣勢力，一起......”話未說完，
她忽然抬頭望向前方——月光中，一隊身披重甲的私兵正持著弩箭列陣，箭頭泛著幽藍光芒，
正是方才的蠱毒弩箭。蘇媚生將我護在身后，貓耳墜飾的絨毛全部倒豎，像兩簇燃燒的銀焰。
她的銀線已所剩無幾，卻仍在指尖繞出利落的弧度。我握緊染血的匕首，
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心跳，在夜風中格外清晰：“這次，換我護著你。”她忽然輕笑，
血從嘴角滲出，卻笑得比春日繁花更艷：“傻子......”指尖輕輕拂過我臉頰，
“那就——并肩吧。”弩箭破空聲中，我看見她銀蝶項鏈忽然展開，
露出里面藏著的半卷密信。火光映著她的側臉，貓耳墜飾與我的蓮形玉佩同時發亮，
仿佛二十年前的血案，終于在今夜，迎來了第一縷破局的光。弩箭破空聲撕裂夜色的剎那，
蘇媚生忽然拽著我滾進左側廢棄棺槨。腐木碎屑簌簌落下，她的銀線擦著我耳際甩出，
精準勾住最前排私兵的咽喉。我聽見骨骼錯位的脆響，血腥味混著尸蠱余燼的焦糊味，
在喉間凝成塊鐵銹般的腥甜。“拿著！”她將半塊蓮形玉佩塞進我掌心，
貓耳墜飾的絨毛已被血浸透，“從西側密道走，別回頭！”我攥緊玉佩搖頭，
卻見她忽然咳出血沫——方才被尸蠱咬傷的腿已開始發黑，毒素正順著血脈蔓延。
遠處傳來蠱師的冷笑，他手持青銅鈴鐺搖晃，地上未被燒死的尸蠱竟重新聚成浪潮，
鱗片摩擦聲令人牙酸。“聽著，”她按住我后頸，迫使我直視她眼底跳動的火芒，
“你玉佩里藏著當年彈劾權臣的密檔，若被西南蠱師奪走......”話音未落，
棺槨上方突然傳來木板碎裂聲，一只覆著鱗片的手破土而下，指甲縫里還沾著陳年腐土。
蘇媚生反手將銀線刺入那只手的脈門，腐臭汁液濺上她臉頰。我趁機掏出火折子，
將剩余的引魂粉撒向蠱群——熒光與火焰相撞的瞬間，整座亂葬崗亮起幽綠火光，
蠱師的身形在光暈中現形，竟是個戴著青銅貓面的枯瘦男子。“蘇小姐，別來無恙？
”貓面人轉動鈴鐺，尸蠱突然調轉方向，朝我們藏身的棺槨涌來，“當年你父親藏起的密檔，
該物歸原主了吧？”蘇媚生的銀線“錚”地繃直，
我這才注意到她項鏈上的銀蝶翅膀已完全展開，
露出內側刻著的生辰八字——與我玉佩背面的字跡分毫不差。貓面人忽然怪笑：“原來如此，
當年蘇劉兩家竟將密檔拆成兩半，分別藏在子女身上......”“你敢！
”蘇媚生撲過來時，我已被尸蠱纏住腳踝。那些黏膩的觸須鉆進衣領，
冰冷的觸感像死人的手指。貓面人拋出鎖鏈纏住我脖頸，玉佩在拉扯中飛落，
竟與蘇媚生的半塊嚴絲合縫，化作完整的蓮形令牌，頂端浮現出“清君側”三個古篆。
“打開密檔！”貓面人用鈴鐺抵住蘇媚生咽喉，她染毒的半邊臉已泛起青黑，卻仍在笑，
血沫順著下巴滴在令牌上：“你以為......憑你也配？”話音未落，
令牌突然發出蜂鳴，我胸前母親留下的銀鎖應聲而碎，露出里面卷著的羊皮紙。
貓面人伸手來奪，蘇媚生卻趁他分神之際，
將最后一根銀線刺入自己掌心——那銀線竟連著蠱師的鈴鐺機關，絨毛顫動間，
我聽見細微的“咔嗒”聲。“跑！”她的嘶吼混著鈴鐺碎裂聲，尸蠱因失去操控而癲狂，
開始互相啃噬。我抓起令牌踉蹌著往密道跑，卻在轉身時看見——她被貓面人按在墓碑上，
銀蝶項鏈斷裂，母親的密檔正被火焰吞噬。“別管我！”她沖我大喊，
貓耳墜飾的銀鉤劃破貓面人手腕，“去蝶來樓找青鸞！她會......”話未說完，
一支弩箭穿透她肩膀，紅衣在火光中綻開血色花朵。我瘋了似的撲回去，
卻被蘇媚生用盡全力踹進密道。石門在身后轟然閉合，她的聲音透過縫隙傳來，
混著蠱蟲的嘶鳴：“活下去......帶著密檔......”不知在黑暗中爬了多久，
等我跌出密道口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城西破廟的檐角掛著殘月，我摸出懷中的密檔，
發現羊皮紙上竟用蠱毒寫著“西南王帳”四字——原來蘇媚生早就知道密檔內容，
卻寧可自毀項鏈，也不愿讓蠱師得逞。三日后，我在悅來客棧見到渾身是血的劉掌柜。
他懷里揣著蘇媚生的貓耳墜飾，絨毛上還沾著未干的血：“她被私兵劫走了，
關在權臣的地牢里。那些人......知道了玉佩的秘密。”我攥緊蓮形令牌，
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鏡中映出我頸間新添的傷痕，正是那日密道里，
蘇媚生為推我出去時抓傷的。劉掌柜忽然從袖中取出封信，信封上染著紅梅印記，
正是蘇媚生的筆跡：「勿救。權臣設下血色陷阱，專等玉佩持有者自投羅網。若見此信，
望攜密檔赴西南，尋青鸞取解藥。吾之命不足惜，唯望君能完成兩家未竟之志。」
字跡在末尾洇開小片墨漬，像她眼尾的紅痣。我捏碎信紙，
忽然想起她教我用銀線打結時的溫度，想起亂葬崗那夜，她擋在我身前時，
貓耳墜飾在火光中明明滅滅，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我偏要救。
”我將令牌按在劉掌柜掌心，“告訴我，地牢入口在哪。”他欲言又止，
最終嘆著氣掀開地板，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階：“地牢三重門，皆有蠱術機關。
她臨走前留了這個......”遞給我個小瓷瓶，里面裝著黑色粉末，
“說是用她的貓耳墜飾絨毛磨成，可破蠱陣。”石階下傳來隱約的滴水聲，
我摸出懷里的金瘡藥——是她曾塞給我的那瓶，如今瓶身已染了我的血。藥粉撒在掌心時，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與記憶中她貓耳墜飾的共振頻率，竟漸漸重合。地牢第一層，
青銅門上刻著骷髏圖騰。我撒出貓毛粉末，聽見門內傳來蠱蟲退潮般的沙沙聲。
推門而入的剎那，火把自動亮起，照見墻上掛著的刑具，
以及最深處鐵籠里蜷縮的身影——紅衣已褪成暗紅，貓耳墜飾只剩一只，
卻仍倔強地別在發間。“誰讓你來的？”她的聲音沙啞如碎玉，卻在看見我時驟然拔高，
“快走！這是陷阱......”我舉起令牌打斷她，
金屬觸地聲在空曠地牢里回響：“你以為我會聽你的？”走到鐵籠前，
發現鎖孔里插著半截銀線——是她用最后力氣試圖撬鎖。“傻子......”她別過臉去，
我卻看見她眼角淚光，“他們在等你帶著令牌來開第三層密門，
里面全是......”“全是蠱毒與炸藥，我知道。”我摸出劉掌柜給的鑰匙，
“但你忘了，我曾跟著你學過三天奇門遁甲。”鎖芯轉動的瞬間，頭頂忽然傳來巨石滾動聲。
蘇媚生猛地撲過來拽住我，鐵籠上方的石板轟然墜落，她用身體將我護在墻角，
肩胛骨撞上石柱的悶響讓我喉間發甜。“為什么......”她抵著我額頭喘息，
染毒的臉頰滾燙，“為什么不肯聽我的話......”我低頭咬住她唇間未落的血珠，
像她曾教我的那樣，用舌尖畫出“生”字的筆畫。她渾身一震，貓耳墜飾的殘片擦過我下巴，
卻在此時，第三層密門緩緩開啟，露出里面堆積如山的火藥壇，壇口插著的引信，
正滋滋燃燒。“抱著我。”她忽然開口，染血的指尖按在我后心要穴，“等下不管發生什么，
都別松手。”我剛要說話，卻覺眼前一黑，竟是她點了我的昏睡穴。最后的意識里，
她的聲音混著越來越近的爆炸聲，像春日里融化的冰河，帶著刺骨的涼，
卻又藏著暖意：“對不起......這次，
必須讓你活著出去......”鼻尖縈繞著濃烈的艾草味，我在顛簸的馬車上猛然驚醒。
車頂縫隙漏下的月光里，劉掌柜正攥著韁繩，
車簾內側掛著半只染血的貓耳墜飾——是蘇媚生的。“她在哪？”我抓住他手腕，
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后心要穴處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別沖動！”劉掌柜勒住馬匹，
掀開暗格露出里面的藥箱，“蘇姑娘用真氣護住你心脈，自己卻......”他喉頭滾動，
“地牢爆炸時，她用銀線勾住通風口，勉強撿回條命，
但蠱毒已經......”車廂深處傳來微弱的咳嗽聲。我撲過去扯開帷幔，
只見蘇媚生躺在稻草上，紅衣褪成灰白，頸間纏著滲血的布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