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狹小的氣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敲打著糊在窗欞上的舊報紙。
家屬院里的人聲徹底沉寂下去,只剩下風掠過屋檐的嗚咽和遠處工廠模糊的轟鳴。
林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袖子里那三張毛票和五張分票,像幾塊滾燙的烙鐵,緊貼著皮膚。
三毛五分錢,在這個年代,對一個孩子來說或許是一筆“巨款”,但在她宏偉的計劃面前,渺小得可憐。
每一分錢都必須用在刀刃上。
種子!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鐵釬,反復燙烙著她的神經。
空間里五百立方米的沃土,是希望的田野,更是她未來安身立命的根本。
沒有種子,它就是一片無用的荒地。
行動方案在腦中反復推演,每一個細節都關乎生死。
她不能以“林晚”的身份去買種子。
家屬院人多眼雜,萬一被哪個閑人看見她竟然有錢去買東西,傳到王秀芬耳朵里,她偷拿私房錢的事情立刻就會暴露!
后果不堪設想。
她站起身,在昏暗的閣樓里無聲地翻找。
目光掃過角落里那堆被林春梅翻亂后丟棄的破舊衣物。
都是原主穿了不知道多少年、打滿補丁、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舊衣爛衫。
她挑揀出兩件顏色最深、最破舊、幾乎成了布條的夾襖。
又從一個破麻袋里,扯出幾縷用來引火的、干硬粗糙的麻絮。
意念微動,這兩件破夾襖和幾縷麻絮瞬間消失在空氣中,出現在空間倉庫的一個角落里。
那里空蕩蕩的,只有它們孤零零地躺著。
接著,她走到爐灶旁。
爐子已經封火,爐膛口殘留著冰冷的灰燼。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刮下一些混合著煤灰和草木灰的細末,同樣用意念收進了空間倉庫。
她維持著原主林晚那種慣有的姿態——
微微佝僂著背,頭深深地低垂著,雙手習慣性地揣在破舊棉襖的袖筒里,腳步拖沓而虛浮,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肺部傳來隱隱的悶痛,她適時地發出幾聲壓抑的、短促的咳嗽。
推開吱呀作響的家門,凜冽的寒風瞬間灌入,凍得她一哆嗦。
她低著頭,像一道灰暗的影子,貼著墻根,瑟縮著身體,快速穿過空蕩蕩的家屬院。
路上遇到一個裹著頭巾出來倒爐灰的老太太,林晚立刻把頭埋得更低,腳步加快了一點點,做出避讓和怯懦的姿態。
老太太根本沒在意她,嘟囔著“這鬼天氣”,抱著爐灰盆匆匆回了屋。
順利走出家屬院大門,踏上外面更寬闊、也更冷清的街道。
行人稀少,都裹得嚴嚴實實,行色匆匆。
她拐進一條狹窄、堆滿雜物和積雪的死胡同。這里背風,罕有人至。
她迅速閃到一堆廢棄的磚垛后面,確認四下無人。
意念沉入空間。
那兩件破夾襖和麻絮出現在手中,帶著閣樓的霉味和倉庫的冰冷。
她動作麻利地將一件破夾襖反套在身上顏色更深、更臟的一面朝外,另一件破夾襖撕開,變成兩塊破布。
一塊胡亂地、嚴嚴實實地裹在頭上,像鄉下老婦人常戴的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另一塊破布則圍在脖子上,遮住了下巴和口鼻。
接著,她取出空間倉庫里收集的煤灰細末。
冰冷的手指沾著黑灰色的粉末,毫不猶豫地抹在臉上、脖子上、耳朵上,甚至手背上!
動作快速而仔細,力求覆蓋所有可能暴露膚色的地方。
很快,一個渾身臟污、頭發凌亂、只露出一雙渾濁眼睛(她努力瞇起眼,降低神采)的、佝僂著背的“老婦人”形象出現了。
她對著旁邊一洼結了薄冰的積水照了照——水面倒映出一個模糊、骯臟、毫不起眼的身影。
很好,別說家屬院的人,就是王秀芬和林春梅站在面前,也絕對認不出這是她們家的“二丫頭”!
目標:種子站!
記憶中,紅星機械廠所在的這片區域,唯一能公開買到正規種子的地方——
區供銷社下屬的一個小小的“農業生產資料代銷點”,俗稱種子站。
位置在兩條街外,靠近郊區菜農聚集的地方。
林晚低著頭,步履蹣跚,盡量模仿著老年人遲緩的步伐,沿著背街小巷,朝著種子站的方向挪去。
寒風卷起地上的雪沫,撲打在她裹著破布的臉上,冰冷刺骨。
但她心中一片火熱,只有對種子的渴望。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一個掛著褪色木牌、寫著“第三區農業生產資料代銷點”的小門臉出現在眼前。
門臉不大,窗戶上積著厚厚的灰,里面光線昏暗。
門口冷冷清清。
林晚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沉重的、帶著鐵銹味的木門。
一股混雜著塵土、陳年紙張和某種說不清的藥水味道撲面而來。
店里很冷,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靠墻是一排落滿灰塵的木架子,上面稀稀拉拉地擺著一些農藥瓶子、生銹的農具和幾卷麻繩。
一個用玻璃柜臺隔開的區域,里面坐著個穿著深藍色棉襖、戴著套袖的中年婦女。
她正低著頭,就著窗口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專心致志地織著一件紅色的毛線衣,對林晚進來頭都沒抬一下,仿佛她是一團空氣。
柜臺后面的木格子里,用牛皮紙包著、用麻繩捆扎好的種子袋,就是林晚的目標!
它們整齊地碼放著,上面貼著簡陋的白紙條標簽,寫著種子的名稱。
林晚的心臟砰砰直跳。
她努力維持著“老婦人”的顫巍巍姿態,挪到柜臺前,用刻意壓得沙啞、含糊不清的聲音開口:“同志……買……買點菜籽……”
中年婦女這才慢悠悠地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晚這身臟污破舊的打扮,眉頭立刻嫌惡地皺了起來,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視和怠慢。
她沒說話,只是用拿著毛線針的手,極其敷衍地朝后面的木格子指了指,意思是“自己看”,然后低下頭,繼續織她的毛衣,毛線針碰撞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林晚強壓著心頭的不適,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木格子里的標簽:
白菜籽
蘿卜籽
菠菜籽
小蔥籽
茄子籽
辣椒籽
黃瓜籽
南瓜籽
豆角籽
……
種類不算少,但都是最普通、最大路的蔬菜品種。
沒有她最想要的藥材種子!
這在意料之中,藥材種子通常需要去專門的藥材收購站或者黑市,這種代銷點不可能有。
她快速在心里盤算著。
錢有限,必須精打細算。
糧食種子?這里也沒有小麥玉米之類的主糧種子,那是生產隊統購統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