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翊坤宮內殿。鎏金獸爐吐著裊裊輕煙,華妃正倚在貴妃榻上小憩。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頌芝神色匆忙地掀簾而入,驚擾了榻上之人。
華妃黛眉微蹙,眼未睜,聲音里已帶了幾分被打擾的不耐:“慌慌張張的,什么事?”
頌芝連忙趨前幾步,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有要緊事,不得不報。”她深知華妃脾氣,不敢有絲毫耽擱。
華妃慵懶地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說。”
頌芝壓低聲音,語速卻快:“回娘娘,方才奴婢在廊下,聽見咱們宮里負責灑掃的小宮女和宮道上當值的灑掃太監私下嘀咕。他們說……碎玉軒那位新晉的莞常在,不僅以常在的位份堂而皇之住了正殿,竟連碎玉軒原有的掌事宮女、太監,也都……收服己用,聽其差遣了。”
“什么?!”華妃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睡意全無,瞬間被凌厲的怒意取代,“區區一個常在,她也配?誰給她的膽子!”她胸口起伏,顯然被這消息觸了逆鱗。
“周寧海!”華妃揚聲喝道,聲音冰冷。
候在殿外的首領太監周寧海聞聲,立刻躬身快步進來,垂手侍立:“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華妃美目含煞,一字一句清晰地命令道:“你即刻帶人去碎玉軒傳本宮口諭:碎玉軒莞常在位卑僭越,依制不得居正殿,此乃藐視宮規。著罰俸兩個月,罰抄《宮規》百遍,三日內交到敬事房!碎玉軒掌事宮女、太監,在其位不司其職,未能規勸主子,反聽之任之,失職之罪難逃,各罰俸三個月,以儆效尤!”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還有,周寧海,你‘親自’帶人過去,‘幫’咱們這位不懂規矩的莞常在——把她那點東西,都‘請’到西配殿去!本宮倒要看看,沒了正殿,沒了那些掌事的,她還能如何!”
“嗻!奴才遵命,定辦得妥帖。”周寧海心領神會,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領命后迅速退下,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直奔碎玉軒而去。
碎玉軒正殿內,午后的暖陽慵懶地穿過雕花窗欞,在光潔的金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窗外幾株新綻海棠的幽香交織。甄嬛卸下了入宮初日的緊張,此刻正斜倚在臨窗的暖炕上,面前放著一張紫檀小幾。流朱和浣碧兩個俏麗的丫頭一左一右挨著她坐著,三人手中捏著幾枚溫潤的象牙骰子,正對著一個青釉蓮紋小碗玩得興起。清脆的骰子撞擊聲、少女們壓低了聲音的嬉笑和驚呼,交織成一片難得的輕松愜意。
“小主好手氣!又是六點!”流朱拍手笑道,圓圓的臉上滿是雀躍。
甄嬛莞爾,正要開口,一陣突兀而雜亂的腳步聲粗暴地撕裂了這份寧靜。那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氣勢,中間還夾雜著幾聲尖利的呵斥,似乎是守門太監在阻攔卻被強硬推開。
殿內的笑聲戛然而止。甄嬛捏著骰子的手停在半空,秀麗的眉頭瞬間蹙起,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警惕。流朱和浣碧也立刻斂了笑容,下意識地看向自家小主,又緊張地望向緊閉的殿門。
“何人喧嘩?”甄嬛揚聲問道,聲音里努力維持著平靜,但心卻不由自主地懸了起來。在這深宮之中,如此陣仗,絕非吉兆。
話音未落,沉重的殿門“哐當”一聲被大力推開,刺眼的光線涌入,映出幾個高大健碩的身影。為首之人,正是翊坤宮首領太監周寧海。他一身深藍色總管太監服制,頭戴暖帽,背著手,邁著方步踱了進來,那張皮肉松弛的臉上掛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鉤子,陰冷地掃過殿內溫馨的陳設,最后牢牢釘在甄嬛身上。他身后跟著的四五個小太監,個個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如同鷹犬,無聲地散發著壓迫感。
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流朱和浣碧慌忙起身,退到甄嬛身后,緊張地攥緊了衣角。甄嬛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扶著炕桌緩緩站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周公公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她面上鎮定,但袖中緊握的掌心已微微沁出了冷汗。周寧海這副架勢,分明是來者不善。
周寧海這才慢悠悠地抬起手,敷衍地拱了拱,尖細的嗓音拖得長長的,帶著毫不掩飾的陰陽怪氣:“喲,奴才給莞常在請安了。”那“請安”二字,被他念得格外刺耳。他站直身體,下巴微抬,眼神居高臨下:“奴才自然是奉了翊坤宮華妃娘娘的諭旨,特意來傳話給莞小主和碎玉軒上下的。”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的假笑瞬間收起,換上一種冰冷的、宣讀審判般的嚴肅,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殿宇內:
“華妃娘娘口諭:碎玉軒莞常在甄氏,位份低微,竟敢僭越宮規,擅居正殿!此乃藐視祖宗法度,大不敬之罪!著即罰俸兩月,罰抄《宮規》百遍,限三日之內,一字不差交至敬事房驗看!碎玉軒掌事宮女崔槿夕、掌事太監康祿海,在其位不謀其政,玩忽職守,未能及時規勸主子,反縱容其行僭越之事,失職之罪難逃!各罰俸三月,以儆效尤!欽此!”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的重錘,狠狠砸在甄嬛的心上。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眼前猛地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身后的流朱驚呼一聲,眼疾手快地伸出雙臂,牢牢地攙扶住她的胳膊,才勉強穩住。
怎么會這樣?! 甄嬛腦中一片混亂,巨大的震驚和屈辱感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幾乎將她淹沒。她入住正殿,不過是覺得這偏僻的碎玉軒實在荒涼,東西配殿年久失修,陰暗潮濕,遠不如正殿能住人。當時槿夕姑姑和康祿海就在旁邊,他們身為宮中老人,對此并未提出任何異議,甚至康祿海還殷勤地指揮小太監們打掃布置……她以為這是默許,是潛規則,是宮人對自己這位有封號常在看好的示好!誰曾想,這竟成了華妃手中一把鋒利的刀,如此精準狠辣地刺向了自己!原來不是沒關系,而是這“關系”早已被人暗中記下,只等此刻發難!一種被算計、被羞辱的痛楚尖銳地刺穿了她的驕傲。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刺痛,強迫她保持清醒。她閉上眼,復又睜開,眼底已是一片強行壓制的風暴。再多的不甘、委屈和憤怒,此刻都只能化為沉重的枷鎖,死死鎖在心底。她掙脫流朱的攙扶,緩緩屈膝,對著翊坤宮的方向深深拜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臣妾,謹遵華妃娘娘教誨,領旨……謝恩。”
站在角落的槿夕和康祿海,早已是面無人色。槿夕還算鎮定,只是臉色蒼白如紙,緊抿著唇,眼神復雜地看向甄嬛,有擔憂,有懊悔,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康祿海則徹底慌了神,雙腿發軟,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透。他原以為攀上了棵未來的大樹,哪想到樹還沒長成,就被華妃娘娘這陣狂風暴雨連根拔起!罰俸三月,這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他心中又悔又怕,幾乎站立不住。
周寧海冷眼看著甄嬛強忍屈辱行禮,看著槿夕的隱忍和康祿海的狼狽,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微、卻充滿惡意的冷笑。他慢悠悠地踱了兩步,目光掃過殿內雅致的布置和尚未收拾的骰子碗,用那種令人極其不適的腔調再次開口:
“莞小主不必憂心。華妃娘娘最是仁慈體恤,知道您初來乍到,年紀又小,怕您驟然受了罰,又要搬家,一時忙亂不過來,受了委屈。所以呀,特地吩咐奴才——”他故意拉長了調子,目光掃向身后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太監,“帶人過來,‘幫’您一把,也好讓您能盡快安頓到……西配殿去。”那“幫”字咬得極重,充滿了諷刺和威脅的意味。
“西配殿?!” 甄嬛猛地抬起頭,失聲重復道,一直強裝的鎮定在這一刻徹底崩裂。她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眸里,瞬間涌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尖銳的痛楚!東配殿住著的是淳常在,一個無封號的新人!而她甄嬛,是本屆秀女中唯一被皇上親賜封號“莞”的常在!這碎玉軒里,按尊卑、按情理,就算不能住正殿,東配殿也該是她的!華妃……這哪里是懲罰僭越?這分明是借機羞辱,是要將她徹底踩在塵埃里,連一個無封號的常在都不如!要讓她成為整個后宮的笑柄!
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甄嬛只覺得臉頰滾燙,屈辱感如同烈火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貝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勉強抑制住那即將沖口而出的悲憤質問。她扶著流朱的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精心維持的表情管理徹底失控,臉色由蒼白轉為鐵青,姣好的面容因為極度的憤懣和不甘而微微扭曲,那份屬于世家貴女的驕傲被這赤裸裸的折辱撕得粉碎。
周寧海對甄嬛這劇烈的反應視若無睹,或者說,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側過身,對著門口方向做了一個極其敷衍的“請”的手勢,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好了,莞小主,旨意已宣,時辰也不早了。這就請您移步西配殿稍事休息吧?奴才們也好動手,替您把這兒的東西——都‘規整規整’,‘搬’過去。”他話音落下,身后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小太監立刻上前一步,目光貪婪而兇狠地掃視著殿內那些屬于甄嬛的箱籠、妝奩、擺設,只等一聲令下,便要開始這名為“幫忙”實為“驅趕”的粗暴行動。碎玉軒正殿內,溫馨蕩然無存,只剩下劍拔弩張的冰冷和無聲的屈辱在蔓延。
華妃的雷霆之怒與對碎玉軒的懲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在后宮激起千層浪。消息長了翅膀般飛快傳遍了東西六宮的每一個角落。
“聽說了嗎?碎玉軒那位新晉的莞常在,頭一天就被華妃娘娘罰了!”
“嘖嘖,僭越正殿?真是膽大包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可不是嘛,罰俸抄書,連掌事的都吃了掛落,還被趕去了西配殿……這臉可丟大了!”
“華妃娘娘還是這般雷厲風行啊……”
流言蜚語交織著幸災樂禍的嗤笑、隔岸觀火的冷漠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兔死狐悲的同情,在宮墻夾道間、在各宮的茶余飯后悄然彌漫。翊坤宮的威嚴,再次以不容置疑的方式烙印在眾人心頭。
沈眉莊正對鏡理妝,準備去給皇后請安。宮女采月腳步匆匆地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急語了幾句。沈眉莊捏著玉簪的手猛地一滯,鏡中溫婉端莊的面容瞬間褪去血色,只剩下濃濃的震驚和擔憂。
“什么?!嬛妹妹她……”她霍然起身,聲音都變了調,“快,隨我去碎玉軒!現在就去!”她顧不得儀容是否完美,一顆心早已飛到了那個剛剛遭受無妄之災的姐妹身邊。眉莊深知華妃手段的凌厲,更明白初入宮闈就遭此重罰和羞辱,對心高氣傲的甄嬛意味著什么。
與正殿的寬敞明亮相比,西配殿顯得格外局促和陰暗。窗戶似乎也小了些,午后的陽光艱難地擠進來幾縷,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卻驅不散那股子揮之不去的清冷與潮氣。簡單的家具剛剛被倉促安置好,角落里還堆著尚未完全打開的箱籠,整個房間彌漫著一種臨時湊合、甚至是被遺棄的凄涼感。
甄嬛獨自一人坐在窗下一張半舊的酸枝木書案前。案上鋪著厚厚的宮規冊子,旁邊是一沓雪白的宣紙。她背脊挺得筆直,仿佛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只有握著紫毫筆的手在機械地、一筆一劃地抄寫著。墨跡在紙上暈開,字跡卻依舊娟秀工整,只是那速度,快得有些異樣,帶著一種發泄般的狠勁。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落在紙頁上,仿佛靈魂已經抽離,只剩下軀殼在執行著懲罰的命令。白日里強壓下去的屈辱、憤怒、不甘,此刻在寂靜中無聲地啃噬著她的內心。
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伴隨著流朱壓低的、帶著驚喜的聲音:“小主,沈貴人來了!”
甄嬛筆尖一頓,一滴濃墨無聲地滴落在宣紙上,迅速洇開一小團黑暈。她緩緩抬起頭,空洞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像是沉入深潭的人看到了一絲光亮。她放下筆,轉過頭。
沈眉莊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口,她甚至等不及宮女通傳完畢,便快步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陰暗角落里的甄嬛,以及那張毫無血色的、強撐著平靜的臉。眉莊的心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厲害。
“嬛兒!”沈眉莊幾步搶到書案前,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心疼和焦慮,“我一聽說就趕過來了!你怎么樣?華妃娘娘她……沒為難你別的吧?”她上下打量著甄嬛,仿佛要確認她是否安好。
看到沈眉莊眼中真切的關懷和風塵仆仆的痕跡,甄嬛一直緊繃的神經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觸碰了一下,強裝的堅強外殼出現了一絲裂痕。一絲難以言喻的哀戚和脆弱終于浮現在她眼底。她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容,卻顯得無比疲憊和勉強。
“眉姐姐……”甄嬛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深深的倦意,“你來了。”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逼仄的屋子,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至極的弧度,“我沒事,不過是罰俸抄書,挪個地方罷了。只是……”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自嘲,“只是這滿宮里,此刻怕也只有姐姐你,是真心實意地關心我怎么樣了。其他人,大概都在看我的笑話吧?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是如何第一天就摔得這樣慘。”
沈眉莊聞言,心中更是酸楚。她繞過書案,緊緊握住甄嬛冰涼的手,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她:“傻妹妹,你胡說些什么!誰看你的笑話?你是這屆秀女中唯一得了封號的‘莞常在’,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今日之事,不過是華妃娘娘依宮規行事,你……你莫要太過自責,更別鉆了牛角尖。”
她這話說得委婉,既想安慰甄嬛,又不敢明指華妃借題發揮。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宮規”二字,在此刻是多么蒼白和諷刺。
“羨慕?”甄嬛輕輕抽回手,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宣紙上那團刺眼的墨漬,眼神飄忽,“一個連東配殿都住不得,只能被發落到這陰冷西配殿的‘莞常在’?一個入宮第一日就被罰俸抄書,連帶宮人受罰,淪為六宮談資的‘有封號’新人?這樣的‘羨慕’,姐姐,我寧愿不要。”她的語氣平靜,卻字字透著刻骨的涼意和心灰意冷。
沈眉莊一時語塞,看著好友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光彩,只覺得任何安慰都顯得那么無力。她默默地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拿起案上另一支筆:“我陪你抄一會兒。”
殿內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沈眉莊偶爾抬頭看看甄嬛,只見她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抄寫的速度更快,筆鋒也愈發凌厲,仿佛要將所有的情緒都傾注在這千篇一律的宮規文字里。那挺直的脊背,倔強得讓人心疼。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沈眉莊見甄嬛雖然沉默,但情緒似乎稍微穩定了些,只是眉宇間的疲憊和郁結之色更濃。她深知此刻甄嬛最需要的是獨處和消化,而非更多的安慰。她輕輕放下筆,柔聲道:“嬛兒,我看你也累了,今日就先抄到這里吧?你好好歇息,莫要熬壞了身子。我……改日再來看你。”
甄嬛沒有抬頭,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沈眉莊起身,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滿眼都是擔憂和不忍。她對著流朱和浣碧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好生照顧,這才帶著采月,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間彌漫著壓抑和失落的西配殿。
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天光。甄嬛終于停下了手中的筆,僵硬的肩膀瞬間垮塌下來。她緩緩地伏在冰冷的書案上,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寂靜中,只有肩膀難以抑制的、細微的抽動,泄露了主人那無法言說的巨大悲憤和屈辱。抄寫了許久的宮規紙頁,被一滴無聲滑落的淚水悄然打濕,墨跡慢慢暈開,模糊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