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景仁宮覲見禮終于結(jié)束。甄嬛與沈眉莊并肩走在回宮的漫長宮道上。夕陽的余暉將高聳的宮墻染上一層黯淡的金紅，卻絲毫驅(qū)不散兩人心頭的陰霾。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后，如同她們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沈眉莊面色蒼白，一向端莊持重的儀態(tài)也難掩眉宇間的疲憊與憂懼。她微微側(cè)頭，看向身旁同樣沉默不語的甄嬛，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嬛兒，今日的情形……你也瞧見了。華妃娘娘借賞賜將我置于火上烤，其用心昭然若揭。更可慮的是，皇后娘娘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她頓了頓，聲音更低，“雖無責(zé)備，卻也無笑意。我怕是……無意中已將皇后也得罪了。”
她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jié)微微泛白，眼中流露出深切的迷茫和不安：“華妃跋扈，皇后威嚴(yán)，我們初入宮闈便已舉步維艱。這今后的日子，我們姐妹倆該如何自處？”
甄嬛的臉色同樣凝重，但她的目光卻比沈眉莊多了一份被磨礪后的清醒與沉靜。她正要開口安慰眉莊，就在這時，一個尖利而帶著明顯嘲諷的聲音，如同石子投入死水般，突兀地從身后傳來：
“喲！這不是沈貴人和莞常在嗎？兩位姐姐在宮道上還這般‘姐妹情深’地訴苦呢？”
夏冬春扭著腰肢，帶著她那兩個同樣趾高氣揚的宮女，快步追了上來，臉上掛著混合著嫉妒和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
“方才在景仁宮，沈姐姐得了華妃娘娘那么大的臉面，賞賜都抱不過來了吧？莞姐姐呢，雖然被罰得慘了些，可這‘謹(jǐn)小慎微’的樣子，也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夏冬春走近，聲音拔高，充滿了挑釁，“兩位姐姐一唱一和的，真真像戲臺子上那些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名角兒！這份‘本事’，妹妹我啊，可真是學(xué)不來，也不敢學(xué)呢！”
沈眉莊臉色一沉，正要開口斥責(zé)。甄嬛的眼角余光卻敏銳地捕捉到身后宮道轉(zhuǎn)角處，隱約閃現(xiàn)的、屬于華妃那頂華麗步輦的一角華妃竟也在這個時辰回宮？一個大膽而冰冷的念頭瞬間劃過甄嬛的腦海。甄嬛卻不著痕跡地輕輕按了一下眉莊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甄嬛轉(zhuǎn)過身，面對夏冬春，臉上非但沒有怒意，反而浮現(xiàn)出一抹極淡、卻飽含深意的笑容。那笑容落在夏冬春眼里，充滿了輕蔑與挑釁。
“夏常在，”甄嬛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宮道上，“你這話說的，倒像是在嫉妒眉姐姐得了華妃娘娘的賞？還是……在嘲笑華妃娘娘識人不明，賞錯了人？” 她故意將“華妃娘娘”四個字咬得極重，眼角余光則緊緊鎖住遠處那幾乎要轉(zhuǎn)過來的華妃儀仗。
夏冬春果然被激怒了！她最恨別人說她嫉妒，更恨甄嬛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尤其對方還是個剛被重罰過的常在！甄嬛的話，如同火油澆在她本就易燃的脾氣上。
“你胡說八道什么！”夏冬春氣得臉色通紅，聲音陡然拔尖，指著甄嬛的鼻子罵道，“甄嬛！你以為你算個什么東西？一個剛被華妃娘娘罰得灰頭土臉的賤婢！也敢在這里含沙射影地編排我？我父親是……”
“夏常在慎言！”甄嬛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帶著一種刻意的激怒，“張口閉口提家世，莫非是覺得華妃娘娘的賞罰，還要看你父親的臉色不成？！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連華妃娘娘都敢非議，當(dāng)真是不知死活！”
“你！你這個賤人！你敢污蔑我！”夏冬春被甄嬛扣下這頂“非議華妃”的大帽子，又氣又急，理智瞬間被怒火燒斷！她再也顧不得什么宮規(guī)禮儀，尖叫一聲，揚起手，竟不管不顧地朝著甄嬛那張清麗卻寫滿“嘲諷”的臉狠狠扇了過去！
“住手！” 一聲冰冷威嚴(yán)的厲喝，如同驚雷般在宮道上炸響！
夏冬春的手掌還懸在半空，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住。她驚恐地循聲望去——
只見華妃年世蘭，正端坐在她那頂華麗無比的步輦之上，不知何時已行至近前。頌芝等人簇?fù)碜笥遥瑑x仗威嚴(yán)。華妃那張美艷絕倫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寒霜，鳳眸之中殺機畢露！
她將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夏冬春囂張跋扈地辱罵有封號的常在，更膽大包天地?fù)P手要毆打?qū)m嬪！尤其那“賤婢”、“污蔑”、“非議華妃”等字眼，更是清晰地鉆入她的耳中！
甄嬛和沈眉莊早已“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參見華妃娘娘！”
夏冬春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渾身篩糠般顫抖：“華…華妃娘娘……臣妾…臣妾不是……”
“不是什么？！”華妃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本宮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夏常在，你好大的威風(fēng)啊！”
她緩緩從步輦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抖成一團的夏冬春，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至極的弧度：
“在本宮面前就敢如此放肆，辱罵宮嬪，意圖行兇！更兼口出狂言，非議本宮！這眼里還有沒有宮規(guī)？還有沒有本宮？！”
華妃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甄嬛和沈眉莊，最后定格在夏冬春那張慘無人色的臉上：
“看來本宮今日在景仁宮的話，有些人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既然如此不知死活，本宮就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華妃冷冷地瞥了一眼昏死的夏冬春和癱軟的宮女，如同看一堆垃圾。她復(fù)又坐回步輦，聲音恢復(fù)了慵懶，卻帶著無盡的冰冷：
“周寧海。”
“奴才在！”華妃身后，一直垂手侍立、面容陰鷙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周寧海立刻躬身應(yīng)道。
“夏常在不知死活，藐視宮規(guī)，更對本宮不敬。本宮賜她‘一丈紅’，讓她好好長長記性。你，親自去辦。”華妃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尋常小事。
“嗻！奴才遵旨！”** 周寧海沒有絲毫猶豫，臉上甚至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殘忍興奮。他直起身，目光掃向癱軟在地、已然昏厥的夏冬春，如同看著一個死物。
跪在地上的甄嬛和沈眉莊聽到“一丈紅”三個字，心中驚疑不定。她們初入宮闈，從未聽說過這等刑罰，但看華妃那輕描淡寫卻殺意凜然的語氣，以及周寧海的反應(yīng)，便知這絕非善類！
沈眉莊忍不住微微抬頭，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輕聲問道：“華妃娘娘……恕臣妾愚鈍，不知這‘一丈紅’……是何種刑罰？” 她問出了甄嬛同樣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華妃還未開口，周寧海已轉(zhuǎn)過身，對著甄嬛和沈眉莊的方向，臉上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一種刻意壓低、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陰森語調(diào)解釋道：
“回沈貴人、莞常在的話。這‘一丈紅’嘛……”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仿佛在品味這個詞帶來的恐怖，“乃是宮里頭懲治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以下犯上的賤婢們，最痛快也最長記性的法子。”
他向前踱了一小步，目光掃過甄嬛和沈眉莊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取兩寸厚、五尺長的結(jié)實木板子，”** 他用手比劃著長度和厚度，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練感，“責(zé)打那犯事之人的腰部以下部位——”
他頓了頓，欣賞著眼前兩位小主眼中驟然升起的巨大恐懼，才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最關(guān)鍵、最血腥的后半句：
“一直打到……筋骨皆斷，血肉模糊為止。”
“無論之前是穿紅著綠，還是綾羅綢緞，”** 周寧海的聲音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這最后啊，那血…都能把下半截染得鮮紅一片，遠遠望去，可不就跟裹了一匹最鮮艷的紅綢子似的？所以啊，才叫‘一丈紅’！這可是咱們?nèi)A妃娘娘的恩典，讓那些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死也死得體面鮮亮！”
“轟——！”
周寧海這如同地獄使者般的解釋，如同最殘酷的驚雷，狠狠劈在甄嬛和沈眉莊的心上！她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四肢百骸，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筋骨皆斷，血肉模糊，染紅下半身……這哪里是刑罰？這分明是活活將人打成兩截的虐殺！
沈眉莊眼前發(fā)黑，幾乎要暈厥過去，死死抓住甄嬛的手臂才勉強支撐。甄嬛也是臉色慘白如金紙，貝齒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幾乎沖口而出的驚呼和嘔吐感。她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們！這深宮的殘酷與血腥，以一種最直觀、最恐怖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她們面前！
而癱軟在地的夏冬春，恰好將周寧海這恐怖的解釋聽了個完完整整！她雙眼猛地瞪大到極致，瞳孔渙散，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了，極度的恐懼徹底摧毀了她的神智，她像一攤真正的爛泥般，再次昏死過去，身下甚至蔓延開一片腥臊的水漬——竟是嚇得失禁了！
“哼。” 華妃在步輦上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對周寧海的解釋和造成的效果似乎頗為滿意。她揮了揮手，如同驅(qū)趕蒼蠅：
“行了，聒噪。周寧海，趕緊拖去慎刑司辦差！別在這里污了本宮的眼，也臟了兩位妹妹回宮的路。” 她特意點了甄嬛和沈眉莊，語氣中帶著一絲殘忍的戲謔。
“嗻！”周寧海躬身領(lǐng)命，對著手下太監(jiān)厲聲道，“還愣著干什么？拖走！”
幾個如狼似虎的太監(jiān)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樣，將徹底昏死、失禁的夏冬春粗暴地拖了下去。青石宮道上，只留下一道濕漉漉、散發(fā)著惡臭的拖痕，以及那令人作嘔的恐怖描述所帶來的、久久不散的死亡陰影。
華妃的儀仗再次啟動，浩浩蕩蕩地從依舊跪伏在地、抖如篩糠的甄嬛和沈眉莊身邊經(jīng)過。那華麗的裙擺和步輦的陰影，如同死神冰冷的鐮刀，從她們頭頂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