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嫁妝之枷>阿萍打工五年,工資除了生活費外全交給父母當“嫁妝”。
>相親時她垂著眼不敢看對方,嫁過去才知道婆家一家人都是吸血鬼。
>婆婆收走工資卡說:“年輕人哪里會管錢。”>她在海南遇見陳陽那天,臺風剛過,
他正蹲在碼頭修船模。>“我結婚了。”她攥著褪色的婚戒說。
>陳陽把榔頭一扔:“離了找我。”>半年后法院判離的當晚,
陳陽父母摔了茶杯:“二婚的也配進我家門?”>月光下,阿萍把追回的二十萬撒向大海。
>陳陽笑著舉起兩人連夜做的帆船模型:“正好當私奔路費。”五年光陰,對阿萍來說,
是縫紉機針頭在布料上永不停歇的舞蹈,是車間日光燈永不疲倦的白光,
是宿舍鐵架床翻身時吱呀作響的單調樂章。她的世界被壓縮成一方小小的工位,
空氣中永遠彌漫著化纖布料特有的、略帶辛辣的氣味。手指早已磨出一層薄繭,
動作卻精準如機械——穿針、引線、壓腳、踩踏板,循環往復。汗水順著鬢角滑落,
洇濕了淺藍色的工裝衣領,留下一圈深色的印記。她從不抱怨,像一顆沉默的螺絲釘,
牢牢擰在流水線的某個環節。每個月發薪日,那張薄薄的工資條被鄭重地疊好,
放進貼身的衣兜里。下班后,她會特意繞到工廠附近那家小小的郵政儲蓄所。
隔著厚厚的玻璃,她將一沓還帶著體溫的鈔票推進窗口,只留下幾張皺巴巴的零鈔,
勉強夠維持下個月最簡單的生活。電話里,母親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阿萍啊,
錢要存好,這都是你以后的嫁妝!爸媽眼光準,肯定給你挑個本分、知根知底的好人家,
外頭那些花里胡哨的,靠不住!”她總是低聲應著:“嗯,媽,知道了。”掛了電話,
看著儲蓄所外匆匆的人流,心里那點對遠方的模糊憧憬,便像被針戳破的氣球,
無聲地癟了下去。偶爾有同廠的姐妹打趣她:“阿萍,這么漂亮,追你的人不少吧?
一個都不談?”她總是慌亂地搖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家里…家里不讓的,要嫁就嫁附近的。”于是,
“怪人”、“木頭美人”的標簽便悄悄貼在了她身上。她像一朵過早被剪斷了羽翼的花,
只能沉默地扎根在父母指定的泥土里,未曾綻放,已注定凋零。2 盲婚啞嫁年底回家,
家里的氣氛是熱的,帶著年節特有的喧鬧和油煙氣。父母臉上的笑容比往年舒展許多。
飯桌上,母親喜滋滋地宣布:“阿萍,爸媽給你相中了一門好親事!鎮西頭李家的兒子,
老實肯干,家境也殷實!模樣…模樣也周正!”父親在一旁磕著煙斗,
點頭附和:“李家知根知底,錯不了。”阿萍的心猛地一跳,筷子懸在半空,
她努力想看清父母眼中那“老實肯干”、“家境殷實”的具體模樣,
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不容置疑的喜氣。相親那天,她穿著母親特意買的新衣,
坐在李家略顯陳舊的堂屋里,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對面的男人,她始終垂著眼,
目光只敢落在他腳上那雙沾著泥點子的舊皮鞋上。他叫什么?長什么樣?聲音如何?
她一概沒聽清也沒看清,耳邊只有父母和李家父母熱絡的寒暄,嗡嗡作響,
像一群趕不走的蒼蠅。她像個局外人,又像一個被命運隨意擺放的物件。
唯一清晰的念頭是:爸媽選的,總不會錯吧?那份沉甸甸的、用五年血汗換來的“嫁妝”,
似乎為這場倉促的結合蒙上了一層心安理得的薄紗。婚后的日子,
像一幅色彩迅速剝落的劣質年畫,露出了底下灰敗的底色。所謂的“老實肯干”的丈夫李強,
在鎮上的小修理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常常一身酒氣地晃蕩回家。所謂的“家境殷實”,
不過是公婆守著幾畝薄田,外加一間搖搖欲墜的雜貨鋪。而阿萍那筆沉甸甸的“嫁妝”,
那張承載了她五年汗水的工資卡,在她過門不到一個月,
就被婆婆以一種不容商量的親昵姿態收走了。“阿萍啊,”婆婆笑瞇瞇地拉著她的手,
手指粗糙得像砂紙,摩挲著她的手背,“你們年輕人,大手大腳的,哪會過日子?這錢啊,
媽先替你們管著,將來生孩子、蓋房子,哪樣不得用錢?”公公在一旁吧嗒著旱煙,
渾濁的眼睛掃過阿萍,含糊地嗯了一聲。阿萍張了張嘴,想說自己能管好,
想說那錢……那錢是她一針一線踩出來的。可看著婆婆那張堆滿笑容卻透著精明的臉,
看著丈夫李強在一旁事不關己地剔著牙,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化作一股帶著鐵銹味的苦澀。她默默地交出了那張卡,指尖冰涼。從此,
她成了這個家里唯一真正勞作的人。天不亮就要起床,伺候公婆丈夫吃完早飯,
便一頭扎進田里。午后又要在婆婆的雜貨鋪里忙活,清點貨物,招呼顧客。晚上回來,
還要做飯、洗衣、收拾屋子。那間雜貨鋪,仿佛一個填不滿的黑洞,
吞噬著她微薄的勞動所得。進貨的錢,家里的柴米油鹽,
甚至李強偶爾去鎮上打牌輸掉的小錢,婆婆都理所當然地從那張卡里支取。
阿萍小心翼翼地問過一次:“媽,快過年了,我想……我想添件新棉襖?
”婆婆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里數著皺巴巴的零錢,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舊的不還能穿嗎?省著點,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阿萍看著自己身上洗得發白、袖口磨起了毛邊的舊棉襖,
再看看婆婆柜子里那件嶄新的、還帶著毛領的羽絨服,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是嫁人了,而是被賣進了一個精心偽裝的囚籠。
那筆“嫁妝”,是她親手奉上的、捆縛自己的繩索。3 臺風邂逅拮據像藤蔓,
一天天纏緊她的呼吸。當最后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也交給了雜貨鋪的供貨商,
當婆婆又一次以“手頭緊”為由拒絕給她買一雙急需的、下田穿的膠鞋時,
阿萍看著自己磨破的舊鞋,泥水已經浸透了腳趾縫,冰冷刺骨。一種從未有過的決絕,
在屈辱的土壤里破土而出。那個悶熱的夏夜,她躺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
聽著身旁丈夫粗重的鼾聲,望著窗外慘白的月光,終于無聲地哭了。淚水洶涌,
沖垮了最后一絲對“家”的幻想。她擦干眼淚,借著月光,
摸出藏在枕頭芯里僅存的、皺巴巴的幾百塊路費。天蒙蒙亮,她沒有驚動任何人,
像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榨干了她所有青春和積蓄的“家”,
只留下一張冰冷的紙條:“我去打工了。”目的地,
是地圖上那個最遙遠、最陌生的名字——海南。海南的空氣是粘稠的咸腥,
陽光猛烈得能灼傷皮膚。阿萍在一家臨海小旅館的后廚找到一份洗碗工的活計,
雙手很快被油膩的污水和洗潔精泡得發白、開裂。日子依舊辛苦,
但心口那塊壓了太久的巨石,似乎松動了一些。至少,她掙的錢,暫時只屬于自己。
她不再往那個所謂的“家”寄一分錢,只在月底給母親打個簡短的電話,報聲平安,
對婆家的事絕口不提。母親在那頭絮叨著“早點回來”、“別太苦了自己”,
聲音里透著不安和隱約的責備。阿萍只是沉默地聽著,心里那點微弱的暖意,
很快被更深的疲憊覆蓋。那褪色的廉價婚戒,像一道恥辱的烙印,
依舊牢牢箍在她的無名指上,提醒著她并不自由的身份。遇見陳陽,
是在一個臺風過境的午后。天空被洗刷得澄澈透亮,海風帶著劫后余生的清爽。
阿萍難得輪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碼頭。殘破的木板、斷裂的纜繩、翻倒的垃圾桶,
一片狼藉。就在這片狼藉中,一個身影蹲在一堆被海浪拍打得七零八落的木頭碎片前,
專注得像在修復一件稀世珍寶。他穿著沾滿污漬的工裝褲,袖子高高挽起,
露出結實的小臂線條。側臉輪廓清晰,鼻梁挺直,下頜線繃緊,透著一種執拗的認真。
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他正試圖將一塊斷裂的船體模型粘合起來,
動作笨拙卻無比專注,仿佛周遭的混亂與他無關。阿萍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無法移開。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他抬起頭。
一瞬間,阿萍撞進了一雙眼睛。那眼睛像暴風雨后的南海,深邃、明亮,
帶著一種能包容一切的沉靜。他沖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笑容干凈得像頭頂的天空:“臺風脾氣真大,把這小家伙拍散架了。
”他揚了揚手里那塊可憐的船體碎片,語氣帶著無奈的笑意。阿萍的臉頰莫名有些發燙,
局促地低下頭,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冰涼的金屬戒圈硌著指根。她含糊地應了一聲,
想轉身離開,腳步卻像生了根。也許是那笑容太干凈,
也許是那專注的神情觸動了她心底某個塵封的角落。她猶豫了一下,
指著旁邊一塊被海浪沖上來的、邊緣光滑的小木板:“那個……或許可以當甲板?
”陳陽的眼睛亮了起來:“好主意!”他撿起那塊木板,比劃著,兩人就著那堆殘骸,
竟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如何修復這個小小的模型。海風吹拂,帶著咸澀的氣息,
吹亂了阿萍額前的碎發,也吹動了她心底死寂的潭水,漾開一圈圈陌生的漣漪。夕陽熔金,
為碼頭的一切鍍上溫暖的輪廓。離開時,陳陽看著她,眼神坦蕩而溫和:“我叫陳陽,
就在前面那家船模工作室干活。你……常來海邊?”“嗯。”阿萍輕輕點頭,心卻跳得厲害,
無名指上的戒指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幾乎窒息。她逃也似的轉身,腳步匆匆,
把那句幾乎脫口而出的“我叫阿萍”咽了回去,連同心底那點不該有的悸動。海風成了信使,
阿萍發現自己去海邊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是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后短暫的喘息,
有時是刻意繞遠路去買日用品。碼頭邊,總能看到陳陽的身影,或是在工作室門口打磨木料,
木屑在陽光下飛舞;或是坐在棧橋邊,對著圖紙凝神思索。他看到她,總會放下手里的活,
露出那個標志性的、帶著陽光溫度的笑容。他們的話漸漸多了起來。聊海邊變幻的云,
聊漁港清晨的喧囂,聊那些木頭在他手中如何一點點幻化成精致的帆船、漁船。
阿萍很少談及自己,只說自己是從北方來的,在旅館后廚幫忙。陳陽也默契地不問,
只是分享他世界里那些具體而生動的美好——新找到的一塊紋理漂亮的柚木,
終于攻克的一個榫卯難題,工作室窗外飛來筑巢的一對海鳥。阿萍聽著,
看著他眼中閃爍的光彩,一種久違的、近乎貪婪的暖意慢慢包裹住她冰冷的心。然而,
每一次笑容過后,每一次心跳加速之后,那枚冰冷的戒指都會在指根處留下清晰的印記,
提醒她現實的冰冷邊界。她的快樂像偷來的糖果,甜蜜中浸滿了苦澀的負罪感。一次,
陳陽興奮地向她展示一艘剛剛完工的仿古帆船模型,每一個細節都精雕細琢,
風帆仿佛下一刻就要鼓滿海風。“漂亮嗎?”他獻寶似的問,眼神亮得驚人。
阿萍由衷贊嘆:“真美!像要活過來一樣。”“是啊,”陳陽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聲音低沉了幾分,“看到美好的東西,總會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想……擁有。”他的目光如有實質,燙得阿萍心頭一顫。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手指猛地攥緊,冰涼的金屬戒圈深深嵌入皮肉,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這痛楚像一盆冰水,
瞬間澆滅了她心頭的悸動,也撕開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維持的偽裝。
4 離了找我她猛地抬起頭,臉色在瞬間褪盡血色,變得蒼白如紙。嘴唇翕動了幾下,終于,
在陳陽專注而疑惑的目光中,
她艱難地、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個沉重的枷鎖:“我……我結婚了。”聲音干澀沙啞,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迅速低下頭,右手緊緊攥住左手無名指,
試圖將那枚恥辱的印記徹底藏匿起來。海風似乎也停滯了,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沉默,
令人心慌的沉默……阿萍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她等待著,
等待著那必然出現的驚愕、鄙夷,或者是一句冰冷的“打擾了”。
她甚至做好了轉身就跑的準備,把這點不該有的心動徹底埋葬在這片陌生的海灘。然而,
預想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只聽“哐當”一聲輕響。阿萍驚愕地抬頭,
看見陳陽隨手將那把他視若珍寶、從不離身的小巧榔頭扔在了旁邊的工具箱上。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海風里顯得格外清脆。他臉上沒有驚愕,沒有鄙夷,
只有一種近乎決絕的平靜。他向前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那點可憐的距離,
深邃的目光牢牢鎖住她慌亂的眼睛,聲音不高,卻像礁石般沉穩有力,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阿萍的心上:“那就離了。”他頓了頓,眼神坦蕩得沒有一絲雜質,
“離了,找我。”沒有詢問緣由,沒有道德審判,只有一句直白到近乎魯莽的承諾。
阿萍徹底愣住了,像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擊中,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只有那句“離了,找我”在耳邊反復轟鳴,震得她靈魂都在顫抖。她看著他,
看著那雙映著海天、也映著自己狼狽倒影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恐懼和難以言喻的酸楚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
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咸澀的血腥味,才沒有讓那洶涌的淚水當場決堤。
自那日碼頭驚雷般的宣言后,阿萍的世界被劈成了兩半。
一半是陳陽工作室里彌漫的松木清香和他專注打磨模型的側影,
空氣里流淌著無聲的默契和小心翼翼的暖流。他依舊會分享他的柚木、他的榫卯、他的海鳥,
只是目光深處,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等待。阿萍的心,像被放在溫火上慢慢炙烤,
那份隱秘的渴望和背德的恐慌日夜撕扯著她。另一半,
則是沉入冰窟的現實——那個遠在千里之外、名為“家”的牢籠。她鼓起殘存的勇氣,
撥通了李強的電話。剛提起“離婚”兩個字,聽筒里立刻炸開了男人粗鄙狂暴的咆哮,
夾雜著婆婆尖利刻薄的咒罵:“離?!你想得美!進了我李家的門,生是李家的人,
死是李家的鬼!錢還沒給我們家賺夠呢就想跑?門都沒有!”污言穢語像淬了毒的針,
隔著冰冷的電波狠狠扎進阿萍的耳朵里。她渾身冰冷地掛斷電話,絕望像黑色的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