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紅領章風波1983 年春末的陽光斜斜切進家屬院食堂二樓,
墻面上 "團結友愛" 的標語被曬得發白。五歲的蔣干攥著皺巴巴的白襯衫領口,
盯著母親手里來回穿梭的鋼頂針 —— 針尖第三次戳破領章布料時,
他聽見付斌媽那口濃重的東北腔從樓梯口炸上來。"我說大妹子,
" 穿藍布圍裙的胖女人晃著搪瓷缸子走近,金耳環在鬢角的卷發里一閃,
"托兒所明兒要彩排,你家干干還沒個正經領章,咋上臺見人?
"縫紉機 "咯噔" 一聲停住。蔣干看見母親的耳朵尖瞬間紅透,
像去年國慶節發的那枚塑料小國旗。她手里的紅布邊角還沾著隔夜的飯粒,
那是給機床組老張代班后熬夜裁的,針腳歪歪扭扭像被風吹亂的螞蟻隊伍。
"俺、俺再試試......" 母親的山東口音裹著慌,頂針在拇指上轉了兩圈,
又扎進領章邊緣。付斌媽突然伸手奪過布料,肥厚的指尖碾著毛邊直咂嘴:"瞅瞅這線頭,
跟叫花子似的!" 她從褲兜掏出個紅綢布包,抖出枚繡著金線五角星的領章,
"虧得我給斌斌多備了一副,先給干干對付用吧。"周圍幾個納鞋底的家屬發出細碎的笑。
蔣干聞到付斌媽身上的雪花膏味,比母親用的蛤蜊油香得多。他正要開口拒絕,
卻見母親已經接過領章,指尖在五角星邊緣輕輕摩挲,像摸著他滿月時拍的那張黑白照片。
"謝、謝謝嫂子......" 母親的聲音輕得像食堂蒸饅頭的熱氣,
蔣干突然想起昨兒半夜,她躲在廚房借著路燈縫補的背影。鋼頂針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在他裝睡時偷偷蹭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等等。
" 他突然拽住付斌媽的袖口。胖女人挑眉時,金耳環晃出一道刺目的光。
蔣干從母親的針線笸籮里翻出枚最小的頂針,蹲在地上把領章毛邊折進布料,
小拇指抵著針尖慢慢往前推 —— 這是他看鍋爐房張大爺修鍋爐時學的,
要像把煤塊填進爐膛那樣,讓所有棱角都服服帖帖。
"這孩子......" 不知誰在身后嘀咕。當第五根線頭被藏進布料時,
付斌媽的表情從不屑變成驚訝。蔣干站起來時,膝蓋上沾著藍布圍裙掉下的棉絮,他拍拍手,
看見母親眼里映著窗戶外的楊樹影,正一顛一顛地晃。"干干手真巧。
" 賣醬油的王嬸遞來塊水果糖,紅色糖紙在陽光下透亮。蔣干把糖塞進母親手里,
發現她拇指內側有道新結的痂,正是昨夜縫壞領章時扎的。樓梯口突然傳來哨聲,
托兒所的李老師舉著鐵皮喇叭喊:"帶紅領章的小朋友先上樓!" 付斌從拐角沖出來,
胸前的五角星歪得像被踩扁的柿子。他看見蔣干的領章時猛地剎住腳,鼻尖皺得像要哭出來。
"走啦干干。" 母親替他理了理衣領,指尖掃過藏好的線頭。蔣干跟著隊伍往樓上走,
聽見付斌媽在身后跟人嘀咕:"這孩子眼神太亮,
將來怕是要闖大禍......"二樓禮堂的吊扇 "嗡嗡" 轉著,
墻面上 "慶祝六一" 的橫幅還沒掛正。蔣干摸著胸前平整的紅領章,
忽然想起張大爺說過的話:"再破的鍋,補好了也能燒出滾水。
" 他抬頭看母親站在窗臺下,陽光正把她圍裙上的補丁照得暖融融的,
像塊剛出爐的烤紅薯。付斌突然從背后撞過來,蔣干踉蹌半步,
卻聽見自己的領章發出 "噌" 的一聲 —— 是金線五角星蹭到了墻上的鐵釘。
他轉身時,看見付斌瞪著他胸前完好無損的紅領章,嘴一撇,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哭啥?
" 蔣干掏出褲兜里的頂針晃了晃,"再哭,我幫你把領章也補補?
"禮堂里響起細碎的笑聲。李老師拿著花名冊抬頭,目光在蔣干胸前的五角星上多停了兩秒。
窗外的楊樹葉沙沙響,有片嫩綠的葉子飄進來,正巧落在蔣干的肩頭上,像誰輕輕拍了拍他。
第二章:舞臺初亮相六一兒童節的晨光裹著槐花甜,蔣干攥著母親連夜熨燙的白襯衫角,
跟著隊伍魚貫進入食堂二樓禮堂。舞臺背景是用紅漆刷的五角星,
電工大叔爬在梯子上調整聚光燈,光束掃過蔣干胸前的金線領章,
在水泥地上投出個晃眼的小光斑。“潘冬子組來后臺!” 李老師的喇叭里混著電流聲。
蔣干被推進化妝間時,看見付斌正撅著屁股給布娃娃縫紐扣 —— 那是他昨天哭鼻子時,
蔣干塞給他的破布偶。胖男孩抬頭時,鼻尖還沾著隔夜的淚痕。“就你叫蔣干?
” 管化妝的王姨舉著胭脂盒蹲下來,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喲,這蘋果臉天生該上臺!
” 旁邊的小女孩們發出“咯咯” 的笑,蔣干看見鏡子里自己的臉蛋被抹上兩塊紅,
像過年貼在廚房的小福字。“等等。” 王姨突然轉身翻出個鐵皮盒,
“這是百貨大樓新到的口紅,給你點個正經腮紅。” 冰涼的觸感劃過臉頰,
蔣干聞到甜絲絲的玫瑰香,比付斌媽的雪花膏更淡些,倒像母親晾在竹竿上的枕套,
被太陽曬透后的味道。臺下突然傳來騷動。蔣干扒著幕布縫往外看,
只見付斌媽正領著幾個家屬往第一排坐,手里端著個搪瓷缸子,里面泡著胖大海。
當她看見蔣干臉上的口紅印時,嘴角猛地往下一扯,金耳環在聚光燈下晃出刺目的光。
“下一個節目,合唱《紅星歌》!” 報幕員的話音剛落,
蔣干感覺腰間被人猛地一推 —— 付斌的皮鞋尖正抵在他后腳跟。他踉蹌著往前栽,
鞋帶 “啪” 地斷開,膝蓋磕在舞臺木板上,發出 “咚” 的悶響。
禮堂里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蔣干抬頭,看見母親攥著圍裙站在側幕條,指節泛白。
他低頭看胸前的五角星,在聚光燈下正一閃一閃,像張大爺鍋爐里沒燒盡的煤塊。
于是他干脆跪坐在地上,
奶聲奶氣地開了口:“紅星閃閃放光彩 ——”跑調的童聲撞在禮堂四壁上,卻意外地清亮。
蔣干看見賣包子的趙叔舉著炒勺在臺下打拍子,三樓家屬探出頭來,
窗臺上的花盆跟著節奏輕晃。付斌媽想站起來,
卻被前排突然舉起的鋁飯盒擋住視線 —— 不知哪個孩子把飯盒扣在頭上當手鼓,
“砰砰” 聲蓋過了她的咳嗽。
“紅星燦燦暖胸懷 ——” 蔣干邊唱邊把斷開的鞋帶繞成圈,套在手腕上。
當唱到 “跟著毛主席跟著黨” 時,他突然站起來,
單腳蹦著行了個少先隊禮 —— 這是他偷學隔壁中學生的,沒想到歪打正著,
禮堂里爆發出哄笑和掌聲。歌曲結束時,蔣干的白襯衫皺得像團餿饅頭,
臉上的口紅蹭到了鼻尖,倒像個偷喝了紅燒肉湯汁的小醉鬼。李老師沖上臺時,
他正彎腰給付斌系鞋帶 —— 那胖男孩不知何時也跪在了旁邊,
眼淚把臉上的胭脂沖出兩道白溝。“干干真棒!” 王姨往他兜里塞了顆水果糖,
包裝紙是少見的金色。蔣干摸出手腕上的鞋帶圈,遞給付斌:“給你當手環,下次別推人啦。
” 胖男孩抽著鼻子接過,突然從褲兜掏出塊壓扁的水果糖,
包裝紙上還沾著絨毛:“給、給你…… 橘子味的。”禮堂外的楊樹上,
知了開始扯著嗓子叫。蔣干跟著隊伍往外走,
背后跟李老師嘀咕:“這孩子簡直是個小戲精……”他轉頭沖胖女人晃了晃手里的金色糖紙,
陽光穿過糖紙,在她臉上投下塊菱形的光斑,像極了他領章上的五角星。母親迎上來時,
手里多了個油紙包。打開來,是塊撒著芝麻的糖糕 —— 這是她用三個月的糧票換的。
“疼不?” 她摸著蔣干膝蓋上的紅印,聲音發顫。蔣干咬了口糖糕,黏牙的甜在舌尖化開,
他搖搖頭,把沾著芝麻的嘴往母親圍裙上蹭:“媽,明天我還要上臺!
”遠處傳來鍋爐的轟鳴,張大爺扛著鐵鍬路過,沖蔣干豎起大拇指。
男孩晃了晃手里的金色糖紙,
突然覺得胸前的紅領章更沉了些—— 那不是金線五角星的重量,
而是剛才臺下那么多雙眼睛,都跟著他的領章在發光呢。
第三章:萬人迷的誕生演出結束的傍晚,食堂二樓飄出的菜香里混著痱子粉和胭脂味。
蔣干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糖糕,剛走到樓梯口就被人攔腰抱起來—— 是機床組的趙師傅,
油漬斑斑的工作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鐵皮青蛙。“小英雄!” 趙師傅的胡茬蹭過蔣干的鼻尖,
“剛才你跪那兒唱歌,我這炒勺差點掉進湯鍋里!” 周圍爆發出笑聲,
賣饅頭的孫嬸往蔣干兜里塞了個熱乎的豆包:“給咱干干補補膝蓋!
”付斌媽端著空搪瓷缸從人群中擠過來,金耳環在暮色里暗了幾分:“干干呀,
阿姨家有盒奶油餅干……” 話沒說完,
蔣干已經扭著身子鉆進鍋爐房 —— 張大爺正蹲在煤堆前修風箱,
煙袋鍋子 “吧嗒吧嗒” 響。“大爺,” 蔣干從褲兜掏出顆水果糖,
糖紙在煤灰里蹭得發毛,“教我折青蛙唄?” 老漢笑得露出缺了顆牙的豁口,
用滿是油垢的手指捏起張廢報紙:“得嘞,咱先折個能蹦跶的!
”消息比鍋爐房的煙囪煙飄得還快。第二天清晨,
蔣干的鋁飯盒里多出五顆水果糖、三顆話梅,
還有半塊用作業本紙包著的巧克力—— 那是家屬院最高級的零食,據說要托人從上海捎。
“干干,給你編花環!” 扎羊角辮的小雨舉著野薔薇往他頭上套,
旁邊的虎子舉著彈弓沖他喊:“以后我罩著你!” 就連總板著臉的傳達室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