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浪潮像腐爛的綢緞般裹住脖頸,林珵喉間泛起鐵銹味,窒息前的瞬間被拽入粘稠如瀝青的黑暗。
膠質海水擠壓著胸腔,每掙扎一下都像是陷入活物的胃袋,那些黏膩的觸須正順著鼻腔往顱腔內鉆。
女孩尖銳的尖叫悶在這詭異介質里,像被掐住脖子的海鳥,破碎的氣泡擦過他耳際時,竟帶著某種瀕死的嗚咽。
焦黑的筆記本貼著他后背發燙,幽藍磷光透過布料游走,在混沌中勾勒出半透明的鯨骨輪廓,那骨架空洞的眼窩正死死盯著他。
“歡迎來到第四十號生存空間。”
機械音裹著鯨歌般的震顫,卻像生銹齒輪在耳道里碾過。
林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規則在腦海中炸開的瞬間,余光瞥見發光浮游生物尾部明滅的光斑——
那些光點突然組成密密麻麻的眼睛,而他映在膠質海水中的倒影,本該是瞳孔的位置,正裂開第三只泛著青光的豎瞳。
冷汗混著海水滑進嘴角,咸得發苦,他死死咬住舌尖才沒讓驚叫溢出喉嚨。
女孩的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腕結痂的傷口,劇痛讓林珵回神。
猩紅巨型海葵在巖壁上蠕動,觸須末端的人類指節正緩慢蜷曲,褪色的航海日志殘頁在指縫間簌簌作響。
林珵伸手的剎那,海葵突然收縮成猙獰的血盆大口,沾著磷粉的羊皮卷被吞入時,章魚墨汁書寫的“先知的逆鱗在……”字樣還在空氣中詭異地漂浮,像條被斬斷的鰻魚尾巴。
他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混合著女孩壓抑的抽泣,在這死寂的深海中格外刺耳。
暗流裹挾著碎珊瑚襲來時,林珵的心臟幾乎停跳。
尖銳的珊瑚擦過臉頰,劃出的血痕在膠質海水中綻成詭異的粉色霧團。
他拽著女孩躲進貝殼凹陷,后背緊貼著濕漉漉的內壁,感受到某種冰涼的黏液正順著脊椎往下爬。
頭頂銀鱗魚群游過時,符文在它們鱗片上流轉,拼湊出“逆鱗在最深的沉船”。
林珵瞳孔驟縮,那些發光浮游生物已如餓狼般撲來,銀鱗魚凄厲的嘶鳴在粘稠介質中扭曲,鮮血將海水染成濃稠的鐵銹色。
他突然想起規則,胃里翻涌著恐懼——原來在這里,連真話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貝殼內壁滲出珍珠母的熒光,巖壁上螺旋狀的抓痕泛著詭異的青白色。
林珵蹲下身,指尖觸到抓痕邊緣殘留的黏液,黏膩感順著神經竄上脊背,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腿在皮膚下游走。
女孩的筆記本突然劇烈發燙,磷火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游走,巖壁上扭曲的影子活了過來:
披著海藻斗篷的人將鱗片插入珊瑚王座,下一秒被發光觸須貫穿胸膛,那些觸須上密密麻麻長著人類的眼睛,每只眼睛都在無聲吶喊。
林珵的呼吸停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它們來了!”女孩的尖叫刺破死寂。
半透明鰻魚從裂縫中游出,腹部嵌著的人類眼球濕漉漉地轉動,眼白上浮現的血色文字“先知在祭祀臺”還未消散,鰻魚群就被發光浮游生物撕成碎片。
漂浮的眼球直直盯著林珵,瞳孔里倒映著他驚恐的臉,那些破碎的虹膜突然開始滲血,像極了老家被釣上岸的死魚,渾濁的眼珠里還殘留著絕望的光。
珊瑚王座在膠質海水中浮現時,林珵的膝蓋幾乎發軟。
億萬枚珊瑚骨骼堆砌的祭壇上,溺亡者的骸骨被封印在珊瑚里,他們空洞的眼窩中生長著發光水母,那些水母的觸須正緩慢纏繞著骸骨的牙齒。
王座頂端的青銅鎧甲布滿孔洞,額間逆鱗散發的冷光刺得人眼眶生疼。
林珵伸手的瞬間,鎧甲眼窩中涌出的墨魚汁如黑色潮水,將他徹底吞噬。
窒息感中,他聽見女孩的哭喊混著筆記本燃燒的爆裂聲,磷火在黑暗中勾勒出的逃生路線,像極了絞刑架上晃動的繩索。
指尖觸到布滿吸盤的黏膩物體時,林珵差點嘔吐。
發光浮游生物蜂擁而至的瞬間,他看清那是半截斷矛,矛尖凝結的黏液正與筆記本上的血字共鳴,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當逆鱗終于握在掌心,深海傳來的咆哮震得他七竅滲血,發光觸須刺入皮膚的劇痛中,千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
被背叛的先知將逆鱗插入自己心臟,化作怪物的瞬間,他的靈魂被撕裂成無數發光浮游生物,永遠被困在這深海煉獄。
逆鱗炸裂的白光中,林珵被拋向海面。咸澀的真實海水涌入鼻腔,他貪婪地呼吸著,卻止不住渾身顫抖。
女孩懷中重新空白的筆記本還在發燙,遠處深海中,新的熒光如鬼火般聚集,勾勒出的島嶼輪廓似張咧開的嘴,正等著吞噬下一個犧牲品。
林珵握緊拳頭,指甲在掌心刻出新的血痕——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從謊言與死亡交織的深淵里,再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