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拍賣場驚魂銅鑼三響，拍賣場內的嘈雜聲漸漸平息。我調整了下玄色蟒袍的領口，
指尖拂過腰間象征皇太女身份的龍紋玉佩。貼身女官青霜立刻俯身："殿下，要清場嗎？
""不必。"我抬手制止，"今日微服出來，別驚動太多人。
"拍賣場的老板娘幾乎是滾著過來的，額頭抵在青石地上："不知太女殿下駕臨，
奴罪該萬死！樓上雅間已備好，請殿下——""就坐這里。"我徑直走向中央的鎏金座椅，
那是專為頂級權貴準備的席位。周圍的女客們慌忙跪拜，我隨意擺手示意她們起身。
青霜湊近耳邊："按您吩咐，那個沈家公子排在第七個出場。"我端起雨前龍井抿了一口，
心不在焉地看著前幾個被拍賣的男子。或是嬌媚地展示才藝，或是溫順地跪地求寵，
無趣得緊。"第七件拍品——"拍賣師突然提高了聲調，"原兵部侍郎沈巍之子沈清，
年十九，因父罪沒入教坊司三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更難得的是..."她曖昧地壓低聲音，"尚未破身。"場下頓時一片嘩然。在女尊王朝，
男子十五歲便該婚配，十九歲仍保持貞潔的貴族男子簡直鳳毛麟角。
四個粗壯的婆子押著個白衣少年上臺。他雙手被精鐵鎖鏈縛在身后，嘴上勒著皮革束帶，
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如紙。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像被逼到懸崖邊的幼獸，
漆黑瞳孔里燃著冰冷的火焰。"起拍價八十兩！""一百兩！" "一百二十兩！
" "一百五十兩！"叫價聲此起彼伏。我注意到少年聽到每個數字時，
睫毛都會劇烈顫動一下，被綁住的手腕磨出了血痕。"五百兩。"我放下茶盞。
全場霎時死寂。五百兩白銀足夠普通百姓家生活十年。
拍賣師的嘴張了又合："太女殿下出價五百兩！還有...還有更高的嗎？"當然沒有。
我起身走向拍賣臺，蟒袍下擺掃過木質臺階。少年猛地抬頭，
束帶上方的那雙眼睛死死瞪著我，里面盛滿刻骨的恨意。我伸手要解他嘴上的束縛，
他立刻偏頭躲開。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竟有人敢違抗未來的女皇。"有意思。"我冷笑，
一把掐住他下巴強行扯開束帶，"沈清是吧？從現在起，你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屬于本宮。
"他蒼白的嘴唇上有一道血痕，聲音卻異常清晰："殿下何必浪費銀兩？
買回去的只會是一具尸體。"我湊近他耳邊，嗅到一絲清苦的藥香："那本宮就賭一賭，
是你的骨氣硬，還是昭陽府的地牢更熬人。"回府的馬車里，沈清蜷縮在角落。
我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他——過分清瘦的身形撐不起單薄的白色囚衣，
露出的手腕上布滿新舊交錯的傷痕，最刺目的是左頸那個暗紅的"妓"字官印。
"皇太女為何要挑上我？"他突然開口，聲音像碎冰相撞，"皇太女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
"我摩挲著玉佩上的龍紋："因為你父親沈巍，曾是本宮的騎射老師。"他渾身一震，
眼中的恨意突然變得混亂。"三年前他因貪墨軍餉被斬首時，"我繼續道，
"本宮在北方督軍，來不及救他。""虛偽！"他猛地撲來，鎖鏈嘩啦作響，
"父親到死都在說您是唯一清白的皇族！
可您明明可以——"我輕易制住他枯枝般的手腕："可以什么？
對抗你姑姑沈貴妃和二皇女聯手布下的局？"感覺到他突然僵住，我冷笑，
"看來你也不知道真正害死沈家的是誰。"馬車突然顛簸，他失去平衡栽進我懷里。
那一瞬我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和繃緊的肌肉，還有藏在藥香下的一絲血腥氣。"你受傷了？
"他迅速退開："不勞殿下關心。"昭陽府朱紅大門前，管家帶著二十余名侍衛跪迎。
看到我拎著個戴鐐銬的男子下車，管家大驚："殿下，此人應當直接押入地牢！
""收拾出聽雪軒給他住。"我扯動鎖鏈，沈清踉蹌著跟上，"派四個女衛輪流看守。
""可那是招待貴客的...""照辦。"我掃視噤若寒蟬的眾人，"誰敢怠慢，家法處置。
"聽雪軒是座臨水而建的精舍，原是準備用來招待番邦使節的。我親手解開沈清的鐐銬時，
他腕上已血肉模糊。"太醫馬上到。"我示意侍女端來熱水。他卻猛地后退，
撞翻了銅盆："殿下何必假慈悲？要殺要剮——""要奸要辱？"我截住他的話，
突然煩躁起來，"沈清，你真以為本宮花五百兩就為了上個不情不愿的罪臣之子？
"他抿緊嘴唇不說話，濕透的白衣貼在身上，顯得更加單薄。太醫到來后，
診斷結果比我想象的更糟——長期營養不良，三根肋骨陳舊性骨折，
左手小指曾被打斷后自愈畸形，還有滿背的鞭傷。"最嚴重的是這個。
"老太醫指著沈清左腰一處潰爛的烙傷，"'罪'字烙鐵深入肌理，已經化膿了。
"我胸口莫名發悶："用最好的藥。"夜深時，我批完奏折鬼使神差地走向聽雪軒。
透過半開的窗，看見沈清蜷縮在床角，懷里緊緊抱著個從太醫箱里順走的銀針包。次日清晨，
青霜慌張來報："殿下！沈公子他...他試圖用銀針自絕！"我沖進聽雪軒時，
太醫正在包扎沈清鮮血淋漓的左手腕。見我進來，他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我一把按回床上。
"就這么想死？"我掐著他下巴逼他抬頭，"沈家一百三十七口，就剩你一個了。
"他瞳孔驟縮。"你死了，誰給你父親洗刷冤屈？"我壓低聲音，"誰找沈貴妃報仇？
"一滴淚突然砸在我手背上，燙得驚人。他別過臉去："...針太鈍了。"我愣了片刻，
突然明白這是他在解釋自殺未遂的原因，差點笑出來。這個倔強的男孩，連認輸都這么別扭。
"青霜，去庫房取那套西域進貢的水晶手術刀具。"我松開他，"沈清，
本宮給你兩個選擇——要么現在死，但沈家永世不得翻身；要么活著，本宮教你如何復仇。
"他睫毛上的淚珠在晨光中閃爍，良久，極輕地點了點頭。當天下午，
二皇女的拜帖送到了昭陽府。第二章 聽雪軒秘聞聽雪軒外，我第三次摔碎了藥碗。"殿下，
沈公子還是不肯用藥。"侍女跪在地上發抖，"已經三天滴水未進了。
"瓷片在青石地上迸濺，我胸口堵著一團無名火。自從那日談話后，沈清便開始絕食抗議，
如今嘴唇已干裂發白，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更顯嶙峋。"備一碗新的，本宮親自去。
"踏入聽雪軒內室，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沈清半倚在窗邊矮榻上，
晨光透過雕花木窗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聽到腳步聲，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裝死給誰看？"我將藥碗重重擱在案幾上。他這才緩緩睜眼，
漆黑的眸子里滿是譏誚："殿下終于想起來視察囚犯了？"我一把揪住他的前襟。
這動作讓他臉色瞬間煞白——太醫說過他肋骨舊傷未愈。但令我惱怒的是，即便如此，
他仍昂著下巴，一副寧折不彎的架勢。"沈清，你以為絕食就能威脅本宮？"我壓低聲音，
"信不信我現在就扒光你的衣服，讓全府上下都來看看沈家公子是怎么求饒的？"出乎意料，
他竟輕笑出聲："殿下若真想用強，何必等到現在？"被戳穿虛張聲勢，
我惱羞成怒地端起藥碗："張嘴！""不...唔！"我掐住他兩頰強行灌藥，
他卻突然劇烈掙扎。藥汁灑了大半，順著他白皙的脖頸流進衣領。混亂中他猛地推開我，
自己卻因乏力從榻上滾落，撞翻了案幾。"這藥...不對..."他伏在地上干嘔，
手指痙攣地抓著地毯，"多了...川烏..."我愣在原地。川烏是鎮痛良藥，
但過量會致命。太醫確實在藥方里加了微量川烏緩解他肋骨的疼痛。"你怎么知道？
"沈清蜷縮著身子，冷汗浸透單衣："氣味...多了三錢..."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指縫間滲出血絲。"傳太醫！立刻！"我將他抱起，輕得仿佛一片落葉。
隔著衣料能摸到他背上凸起的鞭痕，新傷疊著舊傷，像一幅殘酷的浮雕。
老太醫氣喘吁吁趕來時，沈清已陷入半昏迷狀態，卻仍死死攥著我的袖角不放。
"確實是川烏過量！"太醫查驗藥渣后面色大變，"老臣開的方子只該有一錢，
這碗里至少有四錢！"我盯著那張慘白的臉，胸口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他本可以默默喝下這碗毒藥，達成求死的目的。卻偏偏要揭穿..."查。
"我對趕來的青霜咬牙道，"從抓藥到煎藥，經手的人一個不漏。"老太醫重新配藥時，
忽然微弱地開口："加...三分白芨...可解川烏毒性..."太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依言調整了藥方。這次我親自試了溫度，托起他的后頸慢慢喂下。他乖順地吞咽，
睫毛在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你懂醫術？"我問。他閉著眼不答，但喉結微微動了動。
"沈公子說得沒錯。"老太醫感慨，"這加減之法甚是精妙，非十年以上行醫經驗不能為。
"我揮手讓所有人退下，用帕子拭去沈清唇邊的藥漬。他忽然睜開眼，我們四目相對，
近得能在對方瞳孔里看見自己的倒影。"為什么提醒本宮？"我低聲問。他沉默良久，
最終別過臉："...川烏死得太難看。"這個別扭的回答讓我莫名想笑。
指腹擦過他干裂的唇瓣，我鬼使神差道："以后本宮親自試藥。"他詫異地望過來，
我立刻板起臉："別誤會，你這條命現在歸本宮管。要死，也得等本宮玩膩了再說。
"朝堂上，御史大夫的奏折像一記耳光甩在我臉上。"皇太女殿下私納罪臣之子，沉迷男色，
有損國體！"老女人聲如洪鐘，"老臣懇請陛下下旨，將沈氏余孽即刻處斬！"我握緊玉笏，
余光瞥見二皇女維萱嘴角的冷笑。龍椅上的母皇面無表情，
但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擊——這是她不悅的信號。"兒臣收留沈清，
是為查證三年前軍餉貪墨案。"我上前一步，聲音清晰回蕩在大殿，
"沈巍臨終前曾留下血書鳴冤，此事兵部舊檔案中可查。"朝堂頓時嘩然。
這當然是我的虛張聲勢——沈巍死得突然，根本來不及留什么血書。但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二皇女果然坐不住了："皇姐此言差矣！沈巍罪證確鑿——""是嗎？"我冷笑打斷，
"那為何案卷中軍餉去向記載模糊？為何涉案的押運官半年內全部暴斃？二妹當時協理兵部，
不如解釋一下？"維萱臉色刷白。我乘勝追擊："至于沈清，他精通醫術，
兒臣留他在府是為研制邊關將士急需的金瘡藥。御史若不信，大可親自去太醫院查驗藥方。
"退朝時，母皇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這個借口撐不了多久，必須加快調查。
回府路上，青霜低聲道："查清了，煎藥的丫鬟是二殿下的人。
"我握緊腰間佩劍："處理干凈。"剛踏入昭陽府，管家就慌張來報："殿下！
沈公子他...去了藏書閣！"我挑眉。自從那日服藥后，沈清的態度微妙地軟化了些，
雖仍冷言冷語，但不再尋死覓活。我索性撤了看守，只派暗衛遠遠盯著。藏書閣里，
沈清正踮腳去夠高層的一本《本草綱目》。寬大的素袍隨著動作滑落，
露出纖細的手腕和上面淡化的鐐銬痕跡。聽到腳步聲，他手一抖，書本差點砸中頭頂。
"《毒物考》？"我接住掉落的書，挑眉，"這么快就想對本宮下毒了？"他抿唇不語，
耳尖卻微微發紅。我這才注意到案幾上攤開的《軍制沿革》，
旁邊還堆著《大周律》和幾本兵部歷年奏折匯編。"想替你父親翻案？"我湊近他，
"憑這些官府公開的文書？"他猛地合上書："殿下既然知道家父冤情，
為何不——""證據呢？"我打斷他，"指認當朝貴妃和二皇女，需要鐵證。"他垂下眼瞼，
長睫投下的陰影掩去了情緒："...殿下為何幫我？"這是個好問題。
我大可以像對待其他男寵一樣，將他鎖在深閨肆意玩弄。而不是冒險與二皇女派系對抗。
"本宮高興。"最終我這么回答，順手從袖中取出一卷密檔，"看看這個。"他展開細看，
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三年前軍餉押運路線的副本，上面有沈巍的親筆批注。
"從你父親舊部那里得來的。"我輕聲道，"注意看第三站和第五站的日期。
隔太短...根本不可能在三天內走完兩百里的山路...""所以軍餉是在那里被調包的。
"我點頭，"而負責那段路的，是你姑姑沈貴妃的表兄。"他抬頭看我，
眼中第一次有了溫度以外的情緒——一種灼熱的、近乎疼痛的希望。三日后是我的生辰宴。
按照慣例，皇女府要大宴賓客。我本不想讓沈清露面，卻拗不過青霜的勸說。
"沈公子通曉琴藝，不如讓他獻曲一首？也好堵住那些說您藏污納垢的嘴。"于是那晚，
沈清一襲月白長袍出現在宴客廳。他跪坐在琴案前，十指撥動間，
《鶴鳴九皋》的清越曲調流淌而出。滿座賓客屏息靜聽，
連最刻薄的御史夫人都露出贊嘆之色。我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
指腹卻有長期撫琴留下的薄繭。燭光下，那張總是冷若冰霜的臉竟顯出幾分生動。曲終時，
二皇女突然舉杯："皇姐好福氣！這般才貌雙全的妙人，難怪藏著掖著。
"她意有所指地補充，"只是不知比起他父親當年..."我眼神驟冷，
沈清的琴弦"錚"地斷了一根。就在這時，異變陡生！一名舞姬突然從水袖中抽出匕首，
直刺我心口！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影猛地撲來——沈清竟用身體擋在了我面前！"嗖！
"暗衛的箭矢搶先一步射穿刺客喉嚨。沈清因慣性跌入我懷中，
我清楚地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和顫抖的呼吸。"你..."我聲音發緊。
他迅速掙脫我的懷抱，臉色蒼白如紙："...本能反應而已。"宴席草草結束。回到寢殿，
我召來暗衛首領："查出來了嗎？""刺客是教坊司的，但..."暗衛欲言又止，
"沈公子今日午后曾去過花園假山后，那里發現了這個。
"她呈上一枚翡翠耳墜——正是二皇女常戴的那對。我摩挲著耳墜，思緒紛亂。
沈清為何會有二皇女的東西？是私通傳訊，還是..."殿下！"青霜慌張闖入，
"沈公子高熱不退，一直說胡話！"聽雪軒內，沈清在床上痛苦蜷縮，
口中喃喃喊著"父親"。太醫說是驚嚇過度引發舊傷疼痛。我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親自用濕巾敷他滾燙的額頭。"...不是...不是我..."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姑姑...為什么..."我心頭一震。三年前沈家滅門時，正是沈貴妃親自下的令。
外界傳聞她大義滅親，但若真如我猜測的那般..."噓，沒事了。"我罕見地放柔聲音，
像哄孩子般輕拍他后背。他漸漸平靜下來，卻仍攥著我的手指不放。
第三章 鹽運司風波鹽稅賬冊上的墨跡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連熬三夜查賬，
太陽穴突突地跳痛。這些賬目表面平整，
但深處藏著的污穢就像沈清背上那些結痂的傷疤——看似愈合，輕輕一揭就會流血。"殿下，
該用膳了。"青霜輕叩書房門。我揉揉眉心："沈清今日如何？
""沈公子在藥圃待了一整天，據說在改良金瘡藥的配方。"我唇角不自覺上揚。
自從生辰宴那晚后，沈清像是打開了某個枷鎖。雖然依舊寡言，但開始主動研究醫書，
甚至向太醫請教。前天還遞了張字條，問我軍中常見傷癥有哪些。"備馬，
本宮要去趟鹽運司。"青霜面露難色："鹽運使是二皇女的人，
殿下單獨去太危險...""誰說本宮要單獨去？"我合上賬冊，"叫沈清準備一下，
扮作本宮的隨行醫官。"半刻鐘后，沈清一襲靛青色長衫出現在府門前。
陽光為他蒼白的皮膚添了些血色，
腰間掛著個嶄新的藥囊——那是我前天派人送去的西域奇藥。"會騎馬嗎？"我問。
他抿唇點頭，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那姿態不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倒像個常年奔波的行醫者。我這才想起太醫說過，
他左手小指畸形愈合——那是長期搗藥研磨導致的"藥臼指"。鹽運司衙門在城西，
沿途市井喧囂。經過一家蜜餞鋪子時，沈清的目光在糖漬梅子上停留了一瞬。"想吃？
"我勒馬問道。他像被抓到做錯事的孩子般搖頭，耳尖卻紅了。我丟給攤主一塊碎銀，
包了滿滿一紙袋塞進他手里。"殿...公子不必如此。"他捧著梅子不知所措。
"毒藥你都敢嘗，還怕幾顆梅子？"我故意譏諷，看他小口咬破梅子時睫毛輕顫的樣子，
胸口莫名發軟。鹽運司的守衛見到我的玉佩立刻跪地行禮。鹽運使鄭敏是個圓臉中年女子，
表面恭敬，眼神卻閃爍不定。"本宮奉旨查核鹽稅，鄭大人不會介意吧？""豈敢豈敢！
"她額頭沁汗，"只是賬房狹窄骯臟，恐污了殿下貴體..."我徑直走向后院："帶路。
"賬房里霉味混著墨臭。我讓沈清檢查藥材倉庫的記錄——那里需要大量鹽做防腐劑。
他專注翻閱賬冊的側臉格外沉靜，時而用指甲在某處輕輕一劃。兩個時辰后，
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賬目果然有問題——每月都有五十斤上等青鹽記為"藥庫耗損"，
但太醫院記錄顯示同期藥材入庫量反而減少了。"鄭大人，"我敲著賬冊，
"這些鹽去哪兒了？"鄭敏撲通跪下："殿下明鑒！定是下面人做賬馬虎..."突然，
沈清碰了碰我袖角，指向墻角一個上鎖的檀木箱。我劍尖一挑，
鎖應聲而落——里面是鄭敏與邊關將領的密信，提及"按二殿下吩咐，鹽已轉運北疆"。
北疆不產鹽，卻需要大量鹽腌制馬肉作為軍糧。而二皇女的駙馬，正是北疆軍統帥。
"好一個吃里扒外的蛀蟲。"我冷笑，"青霜，押下去！"就在這時，
窗外"嗖"地射進一支弩箭，正中鄭敏咽喉！"有刺客！保護殿下！
"侍衛的吼聲與破窗聲同時響起。我拔劍擋開兩支箭矢，拽起沈清就往后門跑。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箭矢如雨點般追著我們射入泥土。"上馬！"我們策馬狂奔出城。
身后追兵的火把在暮色中連成一條毒蛇。行至黑松林時，天邊滾過悶雷，
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前面有個山洞！"沈清突然指向左前方。山洞不深，但足夠避雨。
我點燃火折子，昏黃光線下看到沈清半邊身子已經濕透，長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像水墨畫中走出的謫仙。"脫衣服。"我命令道。他僵在原地，耳根通紅。
我翻了個白眼："濕衣裹身，想病上加病？"說著自己先解了外袍擰水。沈清背過身去，
慢吞吞地解衣帶。火光映在他單薄的背上，
忽然照出一個猙獰的烙印——一個歪斜的"罪"字，邊緣還留著潰爛的痕跡。我呼吸一滯。
這絕非普通官印，而是私刑。伸手想觸碰，他卻像受驚的兔子般躲開。"誰干的？
"我聲音發緊。"...教坊司第一晚。"他聲音輕得像嘆息，"二皇女親自監刑。
"我拳頭捏得咯咯響。維萱竟用燒紅的烙鐵折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難怪沈清對二皇女的恨意如此深刻。"轉過來。"他猶豫片刻，終于面對我。火光下，
具身體布滿各種傷痕——鞭痕、燙傷、掐痕...最觸目驚心的是左肋處一道三寸長的刀疤。
"這是？""去年有個客人...不喜歡我拒絕的姿勢。"他嘴角扯出苦笑，
"所幸她醉得厲害，沒刺中要害。"我胸口像被巨石壓住，
突然不敢想象這三年來他經歷過什么。取過干布為他擦拭頭發時，發現他額頭滾燙。
"發燒了還硬撐！"我怒道，翻出他藥囊里的柴胡粉，"吃藥。"他乖乖咽下藥粉，
卻在喝雨水時嗆得咳嗽，血絲順著唇角滑下。我下意識用拇指擦去那抹刺目的紅，
他怔怔望著我，眼中水光瀲滟。"為什么救我？"他突然問，
"在鹽運司...你本可以自己先走。"我愣住。是啊，為什么？
皇太女的命比一個男妓珍貴千萬倍。但危險來臨的瞬間，我第一反應竟是抓住他的手。
"閉嘴，省點力氣。"我粗聲回答，將干燥的外袍裹住他。雷雨持續了整夜。
沈清的高熱越來越嚴重，開始斷斷續續說胡話。
背叛家族..." "娘親...藥方...在《本草綱目》夾層..."我將他摟在懷中，
像哄嬰孩般輕拍。他滾燙的呼吸拂過我頸窩，帶著淡淡的藥香。恍惚想起幼時生病，
沈太傅也是這樣抱著我喂藥。命運何其諷刺，如今我抱著他的兒子，在這荒山野洞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