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宮的廢后長孫秋水在掖庭茍活五年,直到那場大火燒毀了所有偽裝。
當她在火場中發現徐容華藏匿的那封密信時,才明白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五年前的真相。
帝王劉昶的突然關注,陳寶林的暗中相助,
趙婕妤臨死前詭異的笑容——深宮里的每個人都在編織謊言,而她的存在,
本身就是這個王朝最危險的秘密。1? 雨夜驚雷雨滴砸在長門宮的青磚上時,
長孫秋水正在井邊捶打一件舊衣。木杵擊打濕布的悶響被雷聲吞沒,
她抬頭看見執金吾的鐵靴踏碎了積水。"廢后長孫氏接旨!"小黃門尖細的嗓音刺破雨幕。
如意沖過來奪她手里的搗衣杵,指尖在發抖:"娘娘別出去,
讓奴婢去..."秋水把木杵擱在井臺上,積水映出她沾著皂角沫的手指。
五年前這雙手還能在七弦琴上撥出《鹿鳴》,現在指甲縫里嵌著永遠洗不凈的青色。
"孫姑姑。"她糾正如意,撩起滴水的額發走向宮門。鐵甲侍衛分列兩側,
像兩排生銹的釘耙扎在雨地里。
小黃門抖開竹簡的動作像在甩干一塊抹布:"...特赦廢后長孫氏徙居掖庭,即日啟程。
"如意突然撲過來抓住她的袖子:"不能去!那年徐容華身邊的宮人進了掖庭,
三個月就...""如意。"秋水掰開她的手指,發現袖口被扯脫了線頭。
這件絳色單衣還是當皇后時賞給下人的,如今線腳都磨出了毛邊。
小黃門用竹簡敲打掌心:"磨蹭什么?雨大了可沒轎子等你。"秋水轉身時,
如意死死拽住她的后襟。裂帛聲里,半幅衣袖留在如意手中,露出她瘦得凸起的腕骨。
侍衛們別過頭,鐵甲摩擦聲蓋過了如意的嗚咽。"我收拾東西。"秋水說。
長門宮正殿的霉味比雨天更重。妝奩里剩下半盒發硬的胭脂,
當年從鳳藻宮帶出來的十二幅裙裾早當了藥錢。她卷起僅有的兩件中衣,
聽見如意把銅錢塞進包袱的碎響。"帶著防身。"如意把荷包壓在最底層,
"聽說掖庭令愛喝酒..."秋水系包袱的手頓了頓。五年前她賜死徐氏宮女時,
那丫頭也說過同樣的話。當時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拖出去杖二十"?雨勢漸猛,
軺車在宮門外等得發顫。小黃門早鉆進了油布車篷,侍衛的鐵甲上凝著水珠。
秋水踩上腳踏時,如意突然沖過來往她手里塞了塊東西。
"娘娘最愛吃的..."半塊芝麻糖在掌心化開,黏糊糊地粘著糖紙。
這是去年冬至御膳房施舍給冷宮的,如意竟留到現在。秋水想起該說點什么,
軺車卻猛地一晃。車輪碾過宮道時,她看見如意追著車子跑。那丫頭舉著搗衣的木杵,
像舉著什么了不得的武器,直到雨水把身影糊成青灰色的一團。"晦氣。
"小黃門嘟囔著擦鞋,"進掖庭還當是回鑾呢?"秋水低頭看糖,芝麻粒嵌在掌紋里。
上次吃糖還是大婚那年,劉昶趁她卸妝時往嘴里塞了塊蜜餞。甜味早忘了,
只記得他袖口熏的瑞龍腦香沾了她一嘴唇。軺車突然急停,她撞在車壁上,糖塊碎在衣襟上。
"找死啊!"小黃門探出頭罵。雨簾里有個人影跪在路中央,玄色衣擺被積水浸成墨色。
秋水數著那人腰間玉帶的鱗紋——五爪,團龍,只有天子能用。"驚擾圣駕,該當何罪?
"蘇聞的聲音從雨里浮出來。侍衛們跪下去,甲胄砸出水花。秋水攥著糖紙沒動。
車簾被風掀起一角,她看見劉昶的側臉在傘沿下閃過。五年了,他眼角也有了細紋,
像她妝奩里裂開的銅鏡。軺車突然被鞭子抽得飛竄出去。
小黃門撞在廂壁上罵:"作死的奴才!"秋水扒著車窗回頭,玉輦已經轉向西宮方向,
玄色衣角消失在朱墻拐角。"算你走運。"小黃門揉著額頭,
"陛下今日去蕙草宮..."車輪碾過水坑,污水濺在窗欞上。秋水攤開手掌,
芝麻粒黏在糖紙上,像嵌在詔書上的朱砂印。掖庭的霉味比長門宮更重。
掌事宮女用竹尺挑起她的下巴時,檐角正往下滴黃水。"還當自己是娘娘?
"竹尺拍在她頸側,"進了永巷就是永巷的人。"第一夜睡在十二人通鋪上。墻角漏雨,
鄰鋪的丫頭把她的包袱推到滴水處。秋水睜眼到三更,聽著此起彼伏的磨牙聲,
想起鳳藻宮的更漏。那會兒嫌銅壺滴答吵,現在倒盼著聽個響。天沒亮就被踹醒。
發霉的粗麻衣套在身上像長了毛,她跟著隊伍去東苑舂米時,晨霧里飄來一陣藥香。
"徐容華又吃補藥了。"前面丫頭縮著脖子,
"聽說陛下昨兒..."竹尺抽在背上的悶響打斷了她。
掌事宮女瞪著眼:"再嚼舌根就送去暴室!"日頭爬上宮墻時,秋水已經捶了三臼米。
汗把粗麻衣黏在后背上,有個小宮女突然塞給她半瓢水。"我叫翠葉。"丫頭袖口沾著米糠,
"孫姑姑是哪里人?"秋水還沒開口,就聽見一陣環佩叮當。徐容華帶著兩個侍女站在廊下,
杏紅裙擺掃過青苔。"還真是長孫姐姐。"她掩著嘴笑,"我當她們哄我呢。
"米糠在指縫里發癢。秋水記得徐氏剛入宮時,連請安都要躲在趙婕妤身后。
現在她羅裙上的金線刺得人眼疼。"杵臼都拿不穩了?"徐容華用鞋尖踢翻米筐,
"當年姐姐賞我三十板子的時候...""容華娘娘。"掌事宮女小跑過來,
"這賤婢不懂規矩..."徐容華突然把藥碗砸在石臼里。褐色的藥汁濺在秋水中衣上,
像一灘干涸的血跡。"本宮這藥金貴得很。"她撫著鎏金護甲,"勞煩長孫姐姐——不,
孫姑姑,重新舂一遍。"日頭西斜時秋水才直起腰。翠葉偷偷幫她撿了半天米粒,
這會兒正偷瞄她磨破的手指。"我替姑姑包一包...""不用。
"秋水把滲血的手指蜷起來。以前最怕疼,繡花扎了手都要哼半天。
現在掌心磨出的繭子像層硬甲,倒不覺得痛了。晚膳是半碗陳米粥。
翠葉把自己碗里的腌菜撥給她:"姑姑吃我的。"秋水搖頭,
那丫頭突然壓低聲音:"徐容華當年...""食不言!"掌事宮女的竹尺敲在陶碗上。
翠葉吐吐舌頭,秋水看見她門牙缺了個小角,像如意小時候磕掉牙的樣子。
夜里突然腹痛如絞。她蜷在鋪上數更漏,忽然記起徐容華摔藥時詭異的笑。
翠葉摸黑遞來一碗熱水,她剛喝兩口就吐了出來。"是那藥..."翠葉帶著哭腔,
"我去求掌事姑姑..."秋水拽住她。月光從窗縫漏進來,
照見地上那灘穢物里未化的藥渣。她突然想起徐氏兄長是太醫院丞。五更鼓響時,
她癱在鋪上數椽子上的裂紋。翠葉用冷毛巾敷她額頭,
小丫頭的手在抖:"姑姑別睡...""死不了。"秋水扯出個笑。當年被廢那晚也這么疼,
不過那時是心里疼。現在倒好,腸子絞成一團,反倒沒空想別的。晨光染白窗紙時,
腹痛終于緩了些。翠葉熬紅了眼睛,正用井水擰帕子。外頭突然響起腳步聲,
掌事宮女沖進來掀了她們的被子。"作死呢?還不去掃御道!"秋水撐著墻站起來。
掃帚柄硌著掌心的水泡,每揮一下都像在刮骨。翠葉搶著替她掃了大半,
小丫頭鼻尖上凝著汗珠。"我娘說出汗能排毒..."正午的日頭曬得青磚發燙。
秋水抹汗時,看見宮道盡頭出現一頂玄色華蓋。翠葉突然拽她跪下,腦袋幾乎抵到磚縫里。
"是圣駕..."熟悉的瑞龍腦香飄過來時,秋水盯著磚縫里的螞蟻。那隊人越來越近,
玄色衣擺掠過積水的青磚,她數著團龍紋的鱗片——左爪第三片鱗缺了個角,和五年前一樣。
腳步聲突然停了。2?? 圣駕臨前翠葉的額頭抵在青磚上,手指死死攥著掃帚。
圣駕的腳步聲停在她們面前,瑞龍腦香混著雨水的氣息壓下來,秋水的睫毛顫了顫,沒抬頭。
"抬起頭來。"聲音比五年前沉了些,像浸了霜的刀鋒。秋水慢慢直起身,
視線只停在玄色衣擺的團龍紋上——左爪第三片鱗,確實缺了一角。"陛下。"她開口,
嗓子因為腹痛有些啞。劉昶沒說話。蘇聞站在他身后半步,手里捧著奏章,
目光在秋水和翠葉之間掃了一圈,又迅速垂下。"你在這里做什么?"劉昶問。"掃御道。
"秋水答。"誰讓你來的?""掖庭令。"一問一答,像刀切豆腐,干凈利落。
翠葉在旁邊發抖,掃帚柄磕在磚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劉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這丫頭是誰?""掖庭宮人,叫翠葉。"秋水說。"你帶的人?
""不是。"劉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從翠葉手里抽走了掃帚。翠葉嚇得一哆嗦,
差點癱在地上。"掃得不夠干凈。"他說。秋水沒動。劉昶把掃帚遞還給她:"重掃。
"蘇聞輕咳一聲:"陛下,該去蕙草宮了,徐容華還等著……"劉昶轉身就走,
玄色衣擺掠過積水,濺起的水珠沾在秋水的裙角上。翠葉癱坐在地上,
大口喘氣:"姑姑……我、我腿軟……"秋水接過掃帚,繼續掃。翠葉緩了一會兒,
爬起來跟著她,小聲問:"陛下是不是認出姑姑了?""不知道。"秋水說。
"那他為什么……""別問。"翠葉閉了嘴。——傍晚回掖庭時,掌事宮女站在廊下,
手里捏著竹尺。"孫氏。"她冷著臉,"御道掃完了?""掃完了。"秋水說。"徐容華說,
你故意在她藥里摻東西,害她腹痛。"秋水沒辯解。翠葉急了:"不是的!
明明是容華娘娘自己把藥……""啪!"竹尺抽在翠葉臉上,小丫頭捂著臉,
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再頂嘴,送你去暴室!"掌事宮女厲聲道。
秋水把翠葉拉到身后:"藥是我碰的,與她無關。"掌事宮女冷笑:"認了就好。掖庭規矩,
犯錯罰跪,跪到認錯為止。""我認錯。"秋水說。"跪著認。"秋水沒動。
掌事宮女瞇起眼:"怎么,不服?""服。"秋水說,"但翠葉沒犯錯,讓她回去。
"掌事宮女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啊,你替她跪。"——秋水跪在掖庭的院子里。
夜露漸重,青磚的寒氣滲進膝蓋,像無數根細針扎進去。翠葉躲在廊柱后面哭,
被其他宮人硬拽回屋里。三更時,雨又下了起來。秋水閉著眼,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衣領濕透了,黏在脖子上。她聽見腳步聲靠近,以為是掌事宮女來驗收,沒睜眼。"還跪著?
"聲音很熟。秋水抬頭,看見蘇聞撐著傘站在她面前。"蘇常侍。"她啞著嗓子。
蘇聞嘆了口氣:"起來吧。"秋水沒動:"掌事宮女說,跪到認錯為止。
""你已經跪了三個時辰。""不夠。"蘇聞皺眉:"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秋水笑了:"蘇常侍是來替陛下傳話的?""不是。"蘇聞搖頭,
"陛下不知道你在這兒跪著。""那蘇常侍來做什么?"蘇聞沉默了一會兒,
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傷藥。"秋水沒接。"放心,沒毒。
"蘇聞把藥瓶放在她面前,"當年在鳳藻宮,你賞過我一塊玉佩。"秋水記得。
那時候蘇聞還是個小黃門,因為打翻了茶盞,被徐容華罰跪在雪地里。她路過,
隨手解了塊玉佩給他,讓他去換件厚衣裳。"那時候的恩情,我還記得。"蘇聞說。
秋水笑了:"蘇常侍記性真好。"蘇聞沒接話,轉身走了。傘檐的水滴在地上,
很快被雨水沖散。——天快亮時,掌事宮女終于來了。"知道錯了?"秋水點頭:"知道了。
""錯哪兒了?""不該碰徐容華的藥。"掌事宮女滿意地笑了:"行,回去歇著吧。
"秋水撐著地站起來,膝蓋已經沒了知覺。她踉蹌了一下,扶住墻才沒摔倒。
翠葉從屋里沖出來扶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姑姑……""沒事。"秋水說。回屋后,
翠葉打了熱水給她敷膝蓋。小丫頭一邊哭一邊罵:"徐容華就是故意的!
她記恨姑姑當年罰她……"秋水閉著眼,沒說話。翠葉忽然壓低聲音:"姑姑,
我聽說……""聽說什么?""聽說陛下今早去了長門宮。"秋水睜開眼。
翠葉咬著嘴唇:"如意姐姐托人遞了話,說陛下站在長門宮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最后什么都沒說,走了。"秋水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他去看什么?""不知道。
"翠葉搖頭,"如意姐姐說,陛下站的地方,正好是當年姑姑摔碎玉佩的位置。
"秋水沒接話。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縫里還嵌著米糠。"翠葉。"她突然說。"嗯?
""明天早點起,御道還得再掃一遍。"3? 患坊秘聞天剛亮,掖庭的晨鐘敲了三下。
秋水把掃帚靠在墻邊,揉了揉發僵的膝蓋。翠葉小跑著跟上來,遞給她一塊熱乎乎的蒸餅。
"姑姑快吃,我偷偷藏的。"蒸餅軟糯,帶著淡淡的甜味。秋水掰了一半給她:"哪來的?
""膳房的小李子給的。"翠葉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說,"他說他娘以前受過姑姑的恩惠。
"秋水沒接話。宮里的消息傳得快,她回掖庭的事,大概已經人盡皆知。"孫姑姑。
"身后有人叫她。秋水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靛青色宮裝的女子站在廊下,手里捧著一摞竹簡。
"陳寶林讓我來請姑姑過去。"翠葉緊張地抓住秋水的袖子:"姑姑別去,
萬一又是徐容華設的局……"那宮女笑了:"寶林娘娘說了,若是姑姑擔心,
可以帶上這丫頭一起。"——藝林軒比秋水想象中要簡樸。院子里種著幾株山茶,花期已過,
只剩下濃綠的葉子。陳寶林坐在廊下煮茶,見她們進來,放下茶匙笑了笑。"孫姑姑。
"秋水行了一禮:"寶林娘娘。""別拘禮。"陳寶林指了指對面的蒲團,"坐。
"翠葉站在秋水身后,眼睛滴溜溜地轉,打量著四周。陳寶林給她也倒了杯茶:"你也喝。
"小丫頭受寵若驚,捧著茶杯不敢動。陳寶林看向秋水:"聽說姑姑昨日跪了一夜?""嗯。
""疼嗎?""不疼。"陳寶林笑了:"嘴硬。"她推過來一只瓷瓶:"藥膏,
晚上睡前抹在膝蓋上。"秋水沒接:"寶林娘娘找我有什么事?""沒事就不能找你?
"陳寶林吹了吹茶沫,"當年在鳳藻宮,你可沒這么冷淡。"秋水抬眼看她。
陳寶林放下茶杯:"我入宮那年才十四,第一次去鳳藻宮請安,嚇得打翻了茶盞,
是你讓如意給我換了新衣裳。""不記得了。"秋水說。"我記得。"陳寶林笑了笑,
"你當時說,'小姑娘別怕,宮里沒那么可怕'。"秋水沉默。
陳寶林忽然壓低聲音:"徐容華最近在查你。""查我什么?""查你和陛下的舊事。
"陳寶林指尖點了點桌面,"她想知道,為什么陛下會突然去長門宮。"秋水端起茶杯,
茶水溫熱,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陛下想去哪兒,輪不到她過問。
""可她現在是蕙草宮的主位。"陳寶林說,"她兄長是太醫院丞,她父親是禮部侍郎,
她想查的事,總能查到。"秋水放下杯子:"寶林娘娘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看你死。"陳寶林直視她,"徐容華的手段,你比我清楚。
"翠葉突然插嘴:"寶林娘娘,您能幫幫姑姑嗎?"陳寶林看向她:"怎么幫?
""讓姑姑離開掖庭!"翠葉急切地說,"去您宮里當差也行,總比在掖庭被人欺負好!
"陳寶林沒說話,只是看著秋水。秋水搖頭:"不必。""為什么?"翠葉急了。
"因為我不想連累她。"秋水站起身,"寶林娘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的事,我自己解決。
"陳寶林嘆了口氣:"你還是老樣子。"她起身,
從袖中取出一塊木牌遞給秋水:"掖庭患坊的通行令,我特意求來的。你膝蓋有傷,
去拿點藥。"秋水接過木牌:"謝謝。"陳寶林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小心徐容華。
"——離開藝林軒,翠葉一路都在念叨:"姑姑,陳寶林人真好!"秋水沒應聲。
"咱們現在去患坊嗎?"翠葉問。秋水搖頭:"先回掖庭。""為什么?""因為患坊的藥,
不是白拿的。"翠葉似懂非懂地點頭。回到掖庭時,院子里靜悄悄的。掌事宮女不在,
其他宮人也都去干活了。秋水推開屋門,發現自己的床鋪被人翻過。"姑姑!"翠葉驚呼,
"有人動過我們的東西!"秋水掃了一眼。被褥凌亂,枕邊的小布包被拆開,
里面的銅錢少了一半。"是徐容華的人?"翠葉緊張地問。秋水搖頭:"不一定。
"她走到墻角,掀開一塊松動的地磚,從下面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蘇聞給她的傷藥,
完好無損。"藏好了。"她把藥塞回翠葉手里,"別讓人看見。
"翠葉用力點頭:"姑姑放心!"——傍晚,掖庭患坊。老醫官瞇著眼給秋水檢查膝蓋,
嘖嘖搖頭:"跪久了,淤血積在里面,得放血。"翠葉嚇得臉都白了:"放、放血?
""怕什么?"老醫官拿出銀針,"又不是要她的命。"秋水伸出手:"來吧。
"銀針刺進皮膚時,她眉頭都沒皺一下。老醫官一邊放血一邊念叨:"現在的年輕人,
一個個嬌氣得很,哪像我們當年……""醫官。"秋水突然問,"徐容華的藥,是您配的?
"老醫官手一抖,銀針差點扎歪:"你問這個做什么?""好奇。""不該問的別問。
"老醫官板起臉,"藥方是太醫院定的,我們只管熬。"秋水點頭:"明白了。
"離開患坊時,翠葉小聲問:"姑姑,你懷疑徐容華的藥有問題?""嗯。
""那我們要告訴陛下嗎?"秋水搖頭:"沒證據。"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西沉,
宮墻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吧,"她說,"該去掃御道了。
"4? 琴斷風波五更的梆子剛敲過,掖庭的宮人們已經排著隊去領早膳。秋水排在末尾,
手里攥著陳寶林給的患坊木牌。翠葉踮著腳往前看,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姑,
徐容華身邊的蒲陶來了!"秋水抬眼。徐容華的貼身侍女正站在膳房門口,
手里捏著一疊油紙包,目光掃過人群,最后停在秋水身上。"孫姑姑。"蒲陶走過來,
聲音甜得發膩,"容華娘娘賞你的。"她遞來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兩塊桂花糕,香氣撲鼻。
翠葉咽了咽口水,但沒敢動。秋水沒接:"替我謝過容華娘娘,但我吃過了。
"蒲陶笑容僵了僵:"娘娘特意吩咐的,說您從前最愛吃這個。""從前是從前。"秋水說,
"現在不愛了。"蒲陶臉色變了:"你別不識好歹!"膳房門口突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低著頭,只有秋水還站著,目光平靜地看著蒲陶。"怎么回事?
"掌事宮女聞聲趕來,瞪著眼睛,"鬧什么?"蒲陶立刻換了副笑臉:"沒事,
容華娘娘體恤孫姑姑,賞了點吃食。"掌事宮女看了看桂花糕,
又看了看秋水:"既然是賞的,就拿著。"秋水伸手接過,
油紙包在她掌心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蒲陶得意地笑了:"這才對嘛。"她轉身要走,
秋水忽然開口:"等等。""怎么?"蒲陶回頭。秋水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桂花糕掰開,
捏碎,最后撒在了地上。"現在吃完了。"她說。膳房門口一片死寂。蒲陶的臉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