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夜裹著砂礫的嗚咽,陸沉將鎏金佛燈挑亮三寸。
第217窟的穹頂在搖曳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他手中的羊毫筆尖懸在《西方凈土變》斑駁的壁畫上,遲遲未落。"三師兄,
這處祥云的金線又剝落了。"小沙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未脫稚氣的顫抖。
陸沉側目望去,少年手中的燭火正映著壁畫里佛陀慈悲的面容——本該寧靜祥和的嘴角,
此刻卻凝結著暗紅的血珠。陸沉的瞳孔猛地收縮。他伸手觸碰壁畫,指尖傳來詭異的溫熱,
那些干涸的顏料竟在他掌心下緩緩流動。血珠順著佛陀低垂的眼瞼滾落,
在蓮臺上暈開細小的漣漪。整座洞窟突然響起指甲抓撓石壁的聲響,
如同千萬冤魂在墻體內掙扎。"快出去!"陸沉扯住小沙彌的衣領往后拽,
身后卻傳來布料撕裂的脆響。壁畫中飛天神女的飄帶竟化作猩紅長蛇,纏住小沙彌的脖頸。
少年手中的燭臺應聲落地,火舌瞬間點燃滿地散落的金箔,將洞窟照得亮如白晝。
陸沉腰間的佛鈴劇烈震顫,青銅鈴身浮現古老梵文。他反手抽出守窟人專用的刻刀,
刀刃劃過空氣發出清越鳴響。"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隨著暴喝,刀光劈向飛天飄帶,
卻見那血蛇張開布滿倒刺的蛇口,直取他咽喉。千鈞一發之際,破空聲自洞外傳來。
赤紅軟鞭如靈蛇卷住血蛇,將其生生拽回壁畫。陸沉踉蹌著后退半步,
抬眼望見洞門口立著的女子——赤色鮫綃在夜風里翻卷,眼尾朱砂痣似滴血,
手中赤練軟鞭還在滴落腥臭的黑血。"血月教?"陸沉握緊刻刀,神佛血脈在右臂隱隱發燙。
他注意到女子腰間掛著的青銅令牌,上面猙獰的魔紋與他右手逆神碑碎片的紋路如出一轍。
葉驚鴻冷笑一聲,軟鞭在掌心繞了個花:"守窟人果然都是睜眼瞎。"她揚鞭指向壁畫,
那些本該慈眉善目的神佛此刻眼瞳皆成豎線,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滿嘴森白獠牙。
"看看你們守護的真相吧。"話音未落,洞窟四壁突然滲出粘稠的黑血。
陸沉的佛鈴炸成碎片,青銅殘片刺入掌心。劇痛中,他的左眼泛起妖異的赤金色光芒,
整幅《西方凈土變》在血瞳視角下褪去粉飾——佛陀腳下堆積著凡人骸骨,
菩薩手中的凈瓶傾倒出的不是甘露,而是滾燙的人血。
"不可能..."陸沉踉蹌著扶住石壁,指尖觸到壁畫底層凸起的紋路。
那是被覆蓋的另一幅畫,畫面里手持天平的魔站在星河中央,天平兩端分別托著秩序與混沌,
而神佛的利刃正從背后刺穿他的胸膛。葉驚鴻的赤練鞭突然纏住他的手腕,
冰冷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逆神碑碎片,交出來。"她的指甲已經變成青銅色,
在陸沉腕間劃出細小血痕。洞外驟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數十名身著黑袍的血月教眾舉著繪有魔紋的火把將洞窟包圍。
陸沉注意到人群中為首的老者——那人左眼蒙著金色眼罩,道袍下隱約露出鎖天鏈的暗紋。
"玄虛子..."葉驚鴻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軟鞭不自覺收緊,
卻在看到陸沉眼中的血色時突然松開。某種溫熱的東西順著兩人交握的手腕流淌,像是記憶,
又像是詛咒。玄虛子緩步踏入洞窟,袖中滑出半截殘破的鎖天鏈。"弒神者的后裔,
果然和守窟人勾搭上了。"他的聲音像是砂紙磨過石壁,"當年你們的祖先聯手封印魔,
如今卻要重蹈覆轍?"陸沉突然笑出聲,腥甜的血從嘴角溢出。他舉起右手,
逆神碑碎片在血光中發出嗡鳴:"重蹈覆轍的是你們吧?用謊言堆砌信仰,
把凡人當燃料澆筑鎖鏈。
"他的瞳孔中浮現出前世記憶的殘影——自己曾作為神佛麾下的戰將,親手將魔釘入壁畫,
卻在目睹獻祭儀式后揮劍斬向昔日同僚。洞窟頂部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
九道鎏金鎖鏈自壁畫中探出,末端纏繞著滴落黑血的魔魂碎片。葉驚鴻體內的魔魂突然暴動,
她的赤練鞭不受控制地射向玄虛子,卻在觸及對方衣角時被鎖天鏈纏住,反向勒住自己咽喉。
"噬主咒,啟動。"玄虛子抬手結印,葉驚鴻的瞳孔瞬間被魔紋吞噬。她的軟鞭轉向陸沉,
帶著割裂空氣的銳響直取他心臟。千鈞一發之際,陸沉反手將刻刀刺入掌心。
逆神碑碎片迸發刺目金光,所有鎏金鎖鏈同時震顫。他看見葉驚鴻眼底閃過一絲清明,
卻在下一瞬被血色徹底淹沒。"快走!"陸沉抓住她的手腕,
神佛血脈與魔魂在接觸的剎那劇烈共鳴。洞窟開始崩塌,壁畫中的神佛化作飛灰,
露出底層被封印的巨大逆神碑殘圖。玄虛子的咒罵聲被掩埋在落石中,而陸沉懷中的葉驚鴻,
正在他的神紋灼燒下發出痛苦的嗚咽。當兩人跌跌撞撞沖出洞窟時,
敦煌的天空已被染成血色。陸沉望著懷中昏迷的女子,
她眉心的魔紋與自己右手的碎片產生奇異共振。遠處傳來玄虛子陰冷的笑聲,
伴隨著鎖天鏈的嗡鳴在戈壁回蕩。"這只是開始,守窟人。
"虛空中傳來的聲音讓陸沉背脊發涼,"當九道鎖鏈全部崩斷,你們就會知道,
誰才是真正的傀儡。"陸沉握緊葉驚鴻的手,她的指甲深深掐入他掌心。血珠滴落在沙地上,
竟在月光下凝結成古老的弒神陣圖。這一刻,
他終于明白師父臨終前用血在墻壁上畫的最后一筆——那不是警示,而是召喚。風沙漸起,
將兩人的腳印迅速掩埋。而在他們身后,第217窟的壁畫正在經歷一場無聲的蛻變。
敦煌的風沙裹著血腥味,陸沉背著昏迷的葉驚鴻在戈壁上踉蹌前行。他的神紋仍在灼燒,
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滾燙的鋼針在血管里游走。懷中的女子時而囈語,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肩膀,
滲出的血珠落在沙地上,竟化作黑色藤蔓狀紋路。"醒醒!"陸沉猛地將葉驚鴻抵在沙巖上,
逆神碑碎片在掌心發燙。她的睫毛顫動,魔紋密布的瞳孔里映出他染血的臉,
突然反手掐住他的脖頸:"把碎片...交出來...""看看你的手!
"陸沉扯開她的衣袖,青銅色的利爪正在緩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裂痕,
"玄虛子的噬主咒在吞噬你的生命力。"他頓了頓,想起昨夜壁畫底層浮現的弒神陣圖,
"或許只有逆神碑能救你。”葉驚鴻的手指驟然收緊,又無力地垂下。
她望著天空中盤旋的禿鷲,聲音沙啞如砂紙:"血月教的人...很快就會追上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鎖鏈破空的尖嘯,十二道黑影踏著沙暴疾馳而來,
為首者正是蒙著金眼罩的玄虛子。陸沉將葉驚鴻護在身后,佛鈴殘片突然在懷中震動。
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用血畫的陣圖,咬破指尖在沙地上快速勾勒。當最后一筆落下時,
整片戈壁突然下沉,兩人墜入暗無天日的沙淵。地底彌漫著腐肉與梵香混合的氣息。
陸沉摸索著點燃火折子,照亮四周斑駁的巖壁——上面密密麻麻刻滿壁畫,
卻與地面寺廟里的截然不同:神佛手持鎖鏈,將凡人釘在巖壁上,血肉化作顏料填充畫面。
葉驚鴻的指尖撫過那些線條,魔紋突然發出紅光,整面巖壁開始流淌鮮血。
"這是...畫皮坊的手筆。"她的聲音發顫,赤練軟鞭不自覺地纏繞在手腕上,
"他們專剝活人面皮,修補所謂的'完美壁畫'。"火折子突然熄滅,
黑暗中傳來指甲抓撓石壁的聲響,無數蒼白的手從壁畫中伸出,每只掌心都刻著扭曲的梵文。
陸沉的血瞳亮起,看清那些手的主人——全是面容模糊的孩童,脖頸處纏著褪色的鎖天鏈。
他想起自己曾在莫高窟撿到的半幅畫卷,上面畫著同樣鎖鏈的幼童,
師父當時說那是"觸犯神佛的惡徒"。"無面!"葉驚鴻突然揮鞭,
軟鞭卻被一只青銅色的手攥住。巖壁轟然裂開,戴著半金半玉面具的身影緩步走出,
面具縫隙滲出的黑液滴落在地,腐蝕出滋滋作響的深坑。"弒神者的血脈,
還有守窟人的眼睛..."無面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的氣泡,
"正好用來修補第九重天闕的壁畫。"他抬手間,巖壁上的孩童們同時撲來,
指甲化作鋒利的刀片。陸沉的神紋劇烈燃燒,逆神碑碎片迸發出金色光盾。
但光盾每抵御一次攻擊,他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抽離身體。葉驚鴻突然將赤練鞭刺入地面,
符文亮起的瞬間,整片空間開始扭曲——壁畫中的場景與現實重疊,
他們竟置身于千年前的獻祭現場。"小心!"陸沉拽著葉驚鴻翻滾躲避,
一支燃著業火的箭矢擦著她的發梢飛過。抬眼望去,
壁畫中騎著骸骨龍的神將正張弓瞄準他們,而那神將的面容...竟與玄虛子有七分相似。
葉驚鴻的魔紋突然暴走,她的意識被拖入記憶深淵。六歲那年,
她在血月教禁地看到的畫面在此刻重現:玄虛子將啼哭的嬰兒浸入血池,
口中念念有詞"為了神佛的凈化"。而那個嬰兒,分明有著與她相同的朱砂痣。
"原來我從出生就是祭品..."葉驚鴻的聲音混著冷笑與嗚咽,
赤練鞭化作萬千血蛇撲向無面。無面的面具應聲碎裂,
露出底下千瘡百孔的臉——那是被剝去無數次面皮,又重新生長的血肉。
"你們都逃不掉的..."無面在血蛇的撕咬中發出癲狂的笑聲,"神佛的慈悲,
是最鋒利的刀!"他的身體轟然炸開,化作漫天血霧,
每滴血液都在巖壁上繪出新的壁畫:陸沉被鎖天鏈貫穿胸膛,葉驚鴻跪在血泊中,
手中握著插向他心臟的赤練鞭。"這不可能!"陸沉揮刀劈開幻象,
卻發現自己的刀刃上倒映著葉驚鴻魔化的臉。她的瞳孔徹底變成豎線,
軟鞭纏住他的脖頸:"把逆神碑碎片...給我..."就在這時,
巖壁深處傳來悠遠的琵琶聲。飛天神女瑤姬踏著星光浮現,
蒙眼的白紗下滲出血淚:"你們被畫皮鬼困在記憶迷宮了。"她的琵琶弦突然崩斷,
化作萬千光箭射向四周,"破陣的關鍵...是直面真相。"葉驚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鮮血滴落在地,竟腐蝕出她幼年被抱進血池的畫面。陸沉看著她顫抖的背影,
突然想起師父曾說的話:"每代守窟人都要殺死一個弒神者后裔,才能繼承完整的神佛血脈。
""原來我們從相遇開始...就是死局。"葉驚鴻轉身時,淚水混著血水滑落,
赤練鞭卻松開了陸沉的脖頸,"但我偏要逆天改命。"她將軟鞭狠狠刺入地面,
符文亮起的剎那,整個記憶迷宮開始崩塌。在沙石傾瀉的轟鳴聲中,陸沉抓住葉驚鴻的手。
神佛血脈與魔魂再次共鳴,他們的腳下浮現出完整的弒神陣圖。當陣圖完全顯現時,
地面裂開一道縫隙,露出更深處閃爍著幽光的鎖天鏈碎片。而在地面之上,
玄虛子撫摸著巖壁上陸沉與葉驚鴻的壁畫投影,
嘴角勾起陰冷的弧度:"就讓你們再多掙扎一會兒...等集齊九道鎖鏈,
這出戲才真正精彩。"他身后,十二名血月教眾正在沙地上繪制巨大的獻祭法陣,
月光落在陣圖中央的青銅祭壇上,映出上面躺著的——與葉驚鴻面容相同的嬰兒。
地底深處的罡風裹著鐵銹味撲面而來,陸沉與葉驚鴻順著鎖天鏈碎片的幽光前行,
巖壁上斑駁的壁畫逐漸化作流動的血色。葉驚鴻的赤練軟鞭突然繃直如弦,
符文劇烈閃爍:“有東西在跟著我們。”話音未落,黑暗中傳來孩童嬉笑。
七八個身披袈裟的小沙彌從壁畫中走出,脖頸處卻纏繞著鎖鏈,空洞的眼窩里爬出黑色甲蟲。
陸沉握緊刻刀,神紋在右臂灼燒——這些孩童的服飾,與他初入守窟人時一模一樣。
“三師兄,該去抄經了…”為首的沙彌咧嘴微笑,腐爛的牙齦間滲出黑血,“師父說,
不聽話的孩子要被做成壁畫。”葉驚鴻的魔紋泛起紅光,軟鞭如毒蛇般纏住最近的孩童,
卻見其化作一灘血水滲入地面。“是畫皮鬼的幻術。”陸沉咬破舌尖,血瞳光芒暴漲,
洞壁上的壁畫突然扭曲重組,顯露出千窟地宮的真實模樣——九根巨大的鎖鏈從穹頂垂下,
末端深深扎入地面的血色漩渦,鎖鏈表面密密麻麻刻滿經文,
卻在陸沉眼中化作無數掙扎的人臉。“逆神碑的九道主鎖鏈。”葉驚鴻的聲音發顫,
赤練鞭指向鎖鏈交匯處,那里矗立著一座青銅祭壇,
壇上漂浮的半塊逆神碑碎片正與陸沉右手產生共鳴。然而祭壇四周,
數百名身披守窟人服飾的干尸跪伏在地,他們的雙手被鎖鏈貫穿,
面容卻定格在驚恐與絕望之中。“這是...歷代守窟人的結局?”陸沉踉蹌著扶住巖壁,
記憶如潮水涌來。十二歲那年,他曾在師父密室見過半幅殘破的畫,
畫中守窟人被神佛釘在鎖鏈上,當時師父卻說那是“對抗魔的英雄”。
祭壇深處傳來鎖鏈晃動的聲響,一個佝僂身影從陰影中走出。
陸沉瞳孔驟縮——那是他本該死去的師父,卻身披殘破的鎖天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