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親眼看見蕭瑾言與表妹蘇清雅在花園假山后擁吻時，京城里的貴婦們都說我瘋了。
畢竟江家雖是商賈出身，但家財萬貫，而蕭瑾言是當朝右相之子，未來的侯府繼承人。
這樁聯姻，是兩家精心謀劃的結果。我早就做好了被休棄、凈身出戶的準備。可他，蕭瑾言，
竟在那個女人面前，對我雙膝跪地。"晚晚，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聲音哽咽，
眼中含淚。我強忍著胸口的刺痛，唇邊勾起一抹凄涼的笑。"給你機會？蕭瑾言，
你以為我江晚晚已經卑賤到這種地步了嗎？"故事要從那次府中祈福說起。我因月事不調，
隨母親去慈恩寺求平安符。在香火鼎盛的大殿里，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蘇清雅，
蕭瑾言的表妹，一身素凈的月白衫，手腕上戴著碧玉鐲子，正虔誠地跪在佛像前。
"菩薩保佑，讓表哥早日休了那個商戶之女，我愿意青燈古佛，永不嫁人。"彼時，
我剛為江家的新店鋪選址奔波了半個月。自從父親被人設局，江家欠下巨債后，
我便拼命想辦法賺銀子。幸得蕭家看在聯姻的份上出手相助，江家才免于破產。
我只能抓住每一個賺錢的機會，盡快還清債務，讓江家重新站穩腳跟。注意到她，
是因為她手腕上的碧玉鐲子，與我那只如出一轍。同一個工匠打造，不同的是，
她那只是尋常款式，而我那只，則是皇室賞賜的稀世珍品。真是巧了。我心里暗自嘀咕。
不過，看她那嬌美的模樣，戴得起這樣的鐲子也不足為奇。很快，我走向了祈福的香案。
余光看見蘇清雅羞怯地摸了摸小腹。燒香的過程讓我有些頭暈。因早晨沒用膳，
上香時我差點暈倒在佛前。丫鬟扶住我，關切道："夫人，要不要讓侯爺陪同？"我擺擺手，
輕聲道："無妨。"蕭瑾言如今正忙著科舉考試，日程比我還要緊張。我和他的婚姻，
從一開始便是各取所需，所以我從不敢有過分的要求。身體無大礙，我從殿中出來，
心情卻沉重起來。蕭瑾言給我傳話：【去寺廟了？為何不告訴我？身體可有不適？
】三個問句，透著濃濃的關心，直接勾起了我心底的委屈。我忽然很想見到蕭瑾言。
派人去找他，他說在書房溫習功課。第二次派人，他仍說在忙碌，我收起了念想。
想著等他溫書結束，我親自下廚做他愛吃的蓮子羹。我們雖是聯姻，
但在無數個深夜的相守后，早已分不開彼此。一頂華貴的轎子停在寺門前。
這里本是清凈之地，那轎子卻全然無視規矩，轎簾上繡著蕭府的標志。蕭瑾言從轎中走出，
青色錦袍，溫潤如玉，一派世家公子的風范。我正要上前打招呼，蘇清雅卻從偏殿沖出，
撲進了蕭瑾言的懷里。"表哥，我等你好久了。"我皺緊眉頭，一股惡心感涌上心頭，
轉身躲到了廊柱后。他永遠不會想到，在他溫柔地摟著另一個女子時，
我就在不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府中傳來馬蹄聲。很快，有人推開房門。蕭瑾言愣了愣，
將書卷交給小廝。"今日怎么沒去鋪子？"我靠在榻上看話本，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只是在胡思亂想。蕭瑾言走過來，解開腰帶，外袍隨意搭在椅背上。他坐在榻邊，
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我整個人僵硬得厲害。蕭瑾言并未察覺，
關切地問："上午讓人傳話想說什么？"我背過身去，輕聲道："累了。""真的病了？
""沒有。"蕭瑾言思索片刻，道："那便是操勞過度。"他的手按在我的肩頭，替我按揉。
"娘子，不必那般拼命，銀錢的事我會想辦法，江叔那邊我也會打招呼。"說完，
他薄唇在我耳邊輕吻。即便我在心里抗拒，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我看著他，
道："我想要的不只這些。"蕭瑾言輕笑，俯身抱起我。親昵地蹭了蹭我的額頭，
問道："現在？"我明白他想岔了，心頭一跳。他神色自然地準備抱我離開榻，
我慌忙掙扎："蕭瑾言，現在是白日！"沒想到他卻將我放在了桌案前，
修長的手臂撐在我身后，身體貼得極近。"想什么呢，用膳。"我松了口氣，又覺得尷尬。
蕭瑾言替我盛湯，遞過來時意味深長道："其他的，今夜再說。"從前覺得甜蜜的情趣，
如今只讓我覺得惡心。我不動聲色地用膳。晚膳后，蕭瑾言收拾書卷，準備出門。
"這么晚還要出去？"蕭瑾言神色如常，道："去同窗那里討論學問。
"又說："等我回來帶糖人給你。"我們情分的起點，便是府外那家老鋪的糖人。
那時我剛嫁入蕭府，戰戰兢兢，生怕丟了江家最后的依靠。蕭瑾言冷淡，
也不曾對我表現出什么好感。是那日我身體不適，迷迷糊糊中將他當成了夢中人，任性撒嬌，
非要吃那家糖人才肯服藥。蕭瑾言無奈，親自出府去買。侯府在西城，那家鋪子在東市，
來回要個把時辰。他回來時滿頭汗珠，我靠在床頭，唇色蒼白，臉頰卻因羞澀而微紅。
他一邊打開紙包，一邊笑道："蕭夫人原來也會臉紅？"我拉住蕭瑾言的袖子，
道："能不能不出去？"他怔了一下。以往，我從不阻攔。因為家中敗落的緣故，
我將謹慎懂事刻進了骨子里。他眉眼溫和地看著我，準備放下書卷。我卻改了主意，
道："罷了，我想吃糖人了。"蕭瑾言上了馬車，我在院中目送他離去。"夫君，我愛你。
"他坐在車廂里，神色一貫淡漠，聞言抬頭。馬車恰好駛出院門。他來不及回應。
從車窗回望我。我依然在笑，夕陽西下，余暉灑在我身上，神色無比溫柔。
我希望蕭瑾言永遠記得我說愛他的這一刻。晚霞滿天，云卷云舒。好讓將來的每個痛苦時刻，
都有這份美好回憶支撐。蕭瑾言走后不久，就派人送來消息。【你不想我走，我這就回來。
】我讓人回話：【你還是去吧。】無需回頭。那晚他回來得很晚。
躺在床上抱住已經睡下的我時，身上有陌生的香粉味。很清甜，
讓人想起蘇清雅在佛前祈禱時的模樣。蕭瑾言在黑暗中喚我"娘子"。低沉的聲音帶著愧疚，
令人心碎。我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心底涌起一陣酸澀。
連答應給我買的糖人都忘得一干二凈。他抱緊我，確認我還在他身邊，才覺得安心。
我翻身面對他。昏暗中，彼此的表情都不分明。只有我委屈的聲音格外清晰。"蕭瑾言，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我很少這樣撒嬌，從被子里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
像找不到歸處的小貓，眷戀著唯一的溫暖。蕭瑾言恨不得將我融進骨血里。"晚晚，
別這樣說話，我心都要碎了。"我暗自想，他這點痛，也算痛嗎？第二天，
我便私下找了蕭瑾言的貼身小廝。"我要知道全部。"我坐在茶樓雅間，開門見山。
小廝掩不住眼中的驚訝，忙道："夫人想知道什么？"我輕笑。今日我沒穿誥命夫人的華服，
而是素雅的煙青色裙裝，簡單梳了個發髻。想讓對面的人忘了，我是蕭夫人，
更是江家當家的大小姐。"小福子，你在蕭瑾言身邊多少年了？""回夫人話，八年。
""我和他成親呢？""夫人和公子成親兩年。"我眼中閃過冷光，道："八年對兩年，
你說誰會贏？"小福子臉色大變，用帕子擦汗，道："小的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我手撐桌案，傾身告訴他："要么你告訴我蕭瑾言和蘇清雅的事，要么收拾東西滾出蕭府。
"小福子從椅上站起，臉色驚恐。我抬頭問："你覺得蕭瑾言會護著我嗎？
"隨意動他身邊的人，還是貼身小廝。小福子毫不懷疑，道："會的。"我滿意地笑了，
繼續道："你很了解他，但不夠了解我。""也許你會心存僥幸，憑在公子身邊八年的情分，
去別家當差也不難。""可惜我不是個講道理的人，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小福子眼中已經沒了神采。我起身替他擦汗，語氣溫和道："你告訴我，我保證守口如瓶，
不會連累你。現在這局面，你覺得還能瞞住什么？"那個女子叫蘇清雅。因為家中落敗，
投靠蕭府，從小與蕭瑾言青梅竹馬。小福子說："是那位表小姐主動示好，
公子起初是拒絕的。可姑娘家家的，公子也不好過分苛責。"我冷笑。什么不好苛責，
不過是看人嬌美可愛，心軟了罷了。原來蕭瑾言的溫柔，不只對我一人。"后來有一次，
表小姐在花園里被惡仆欺負，公子路過救了她。小姐抱著公子哭得梨花帶雨，
公子這才..."最后，小福子找補道："那么小的姑娘，公子也是于心不忍。
"我去了國子監外的胭脂鋪。湖水清澈，楊柳依依，周圍書生意氣風發。有那么一刻，
我覺得自己老了。可我不過二十歲。明明前幾日還因為成功拿下一個大買賣，
回家要蕭瑾言抱著我轉圈。寬敞的鋪子里，我一眼就看到了蘇清雅。女子挽著云髻，
穿著粉色襦裙，露出雪白的脖頸。嬌美的五官，婀娜的身姿，十分惹眼。她們正在選胭脂，
蘇清雅手里拿著一盒上好的胭脂。"清雅，這胭脂可不便宜，要三兩銀子呢。
"蘇清雅輕笑道："表哥給的，說是從宮里帶出來的，市面上買不到。
"周圍響起羨慕的聲音。有人說："清雅，你這表哥真是疼你。""豈止疼她，
昨日我可看見清雅從蕭府的馬車上下來。"聽著她們的話，我簡直不敢相信說的是蕭瑾言。
他不是最厭惡奢靡浪費嗎？竟然給別的女子買胭脂。我很快找到了她們說的那盒胭脂。
蕭瑾言確實買過，而且不止一盒。鋪子掌柜還認識我，低聲道："蕭公子每月都來買，
說是給府中姐妹用的。"我想起自己用的還是成親時的陪嫁胭脂，心中一陣苦澀。
我給蕭瑾言傳話。"在做什么？""溫書。"蕭瑾言頓了下，道："有事嗎？"我看著窗外，
道："想你了。"說完，我對著銅鏡苦笑。什么時候開始，我對蕭瑾言說這么肉麻的話了。
蕭瑾言沉默良久，才問我在哪里。我說："國子監外。"那邊靜了更久。"等我。
"他的聲音溫和，帶著寵溺。他很快就會來見我。蕭瑾言來時臉色有些不自然。
我裝作不知情，只說想買些胭脂。蕭瑾言松了松領帶，牽著我的手往鋪中走去。
明明我才是這里的常客，而他不過偶爾路過，對這里卻比我還熟悉。干凈整潔的鋪面，
掌柜殷勤招待，墻上貼著時下流行的花樣。天氣不冷不熱，很是舒適。
我選了平時常用的蔻丹。玫瑰花瓣制成，香甜清雅。蕭瑾言很沉默。不知是否因為，
放下重要的溫書時間，卻是在這里陪我買胭脂，很無奈。又或者，他想起了某個人。
他依然溫柔。為我挑選合適的花樣。薄唇微勾。我怔了一下。一盒胭脂很快選好了。
我在等蕭瑾言主動說起蘇清雅。他看著我。只是寵溺地看著我，目不轉睛。
我被他的眼神捕獲，有一刻竟生出不切實際的希望。直到他拉著我往后門走。我穿著繡花鞋，
三寸金蓮，早上刻意裝扮得精致。剛從前門進來時，蕭瑾言牽著我的手，提醒我小心臺階。
這一刻卻全然不顧。剛下臺階，我便崴了腳，腳踝傳來鉆心的疼。身子倒在蕭瑾言懷里，
溫熱穩重。我似有所感，回頭。前門，蘇清雅正和朋友說笑著選購胭脂。我渾身發冷，
血液倒流。心中憤怒呼之欲出。蕭瑾言見我不適，眉頭緊皺。我忍住腳踝的疼痛，推開他。
他想扶我，我打掉他的手。"蕭瑾言，你記清楚，我現在還是你的妻子。
"2憑什么要我去躲那個見不得光的女人。蕭瑾言從未被人這樣甩過臉色。
心疼漸漸從眼底消失，臉色陰沉，他拉著我，幾乎是拖拽著將我弄上了馬車。
我腳踝疼得厲害，他卻渾然不覺，只顧著自己的怒火。"江晚晚，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聲音冰冷，眼神銳利。我扭過頭，不想看他。他卻粗暴地掰過我的臉，力道讓我疼痛。
"放手。"我冷冷說道。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控，松開手，但眼中寒意不減。
"你現在是我的妻子，將來也是，永遠都是。"他的話帶著不容質疑的霸道。我心中刺痛，
原來他所謂的"身份"，是這個意思。這時，我的貼身丫鬟在車外傳話。"夫人，
鋪子那邊出了狀況，說是有人要撤資。"一千兩銀子，對現在的江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告訴他們，我們簽了契約。""對方說，契約沒有法律約束力，他們有權單方面終止。
"丫鬟的聲音透著焦急。我閉上眼，深深的無力感襲來。蕭瑾言一直沒有發動馬車，
他看著我，眼神復雜，但我讀懂了他的意思——求我。只要我開口，區區一千兩銀子，
他揮手就能解決。我的自尊，在家族生存面前，似乎不值一提。但我終究沒有開口。
他冷笑一聲，帶著諷刺，駕車絕塵而去，留給我一車的尾氣。他連續三天沒有回府。
我照常處理鋪子事務，只是夜里常在噩夢中驚醒。汗濕衣衫，大口喘息，
腦海中總是浮現蘇清雅在胭脂鋪里得意的模樣。"表哥給我買的，
宮里才有..."心被無形的手攥緊，痛得無法呼吸。某個深夜，蕭瑾言的朋友打來消息。
"嫂子，瑾言兄喝多了，你快來接他吧！"語氣倒是客氣。我說："他有小廝跟著。
"對方頓了頓，說："瑾言兄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小廝怕是不行。"我勾起唇角，
聲音平靜："可我正要休息了。""嫂子，你也太狠心了吧？"我直接掛斷了。看了眼時間，
子時三刻。我走到梳妝臺前，一改往日素凈的習慣，開始精心打扮。描眉，畫眼，
鼻翼打上胭脂，唇膏選了最艷麗的正紅色。換上一條黑色的緞面長裙，外罩同色的薄紗，
腳踩珠花鞋，雪白的足踝若隱若現。這樣的裝扮，艷麗張揚，與我平日端莊的形象截然不同。
蕭府管家看到我時，眼中閃過驚艷，隨即化為深深的恐懼。我沒理他，徑直向花園走去。
總統套房改為花園假山，我早有準備，丫鬟和護衛都安排妥當，府中下人不敢阻攔。
假山后彌漫著淡淡的酒氣和曖昧的氣息。一聲女人的尖叫劃破夜空，
隨即有身影慌忙抓過衣裳。我踩著珠花鞋，一步步走近，順手點亮了所有的燈籠。
刺目的光線下，我一身黑裙，妝容妖冶，如夜鬼復仇。蕭瑾言煩躁地揉著額頭，
赤裸的上身肌肉分明，但我此刻無心欣賞。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畫像，讓丫鬟記錄下這一刻。
當我將蕭瑾言與蘇清雅的私情完全曝光時，整個侯府的人都震驚了。他蕭瑾言，
向來自視清高，何曾受過這等羞辱。我已經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所以，
我做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決絕。窗外是深沉的夜色，與花園的燈火交織。假山后，
未散的曖昧與女子的低泣混雜，顯得格外諷刺。我就像闖入者，
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們的所有溫情與體面。前方等待我的也許是萬劫不復，但我不在乎了。
然而，蕭瑾言在穿好衣裳后，竟當著蘇清雅的面，雙膝跪在了我面前。那個不可一世，
視尊嚴如生命的世家公子。此刻，將自己的驕傲親手粉碎，呈給了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乞求。我強忍著眼中的淚意，唇角勾起冷笑。"給你機會？
然后讓天下人都看我江晚晚有多卑賤嗎？"蕭瑾言眼中閃過錯愕。我轉身向假山外走去。
"沒有商量的余地，和離。"這件事，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京城。有人好奇，
那個能讓蕭瑾言神魂顛倒的女子究竟何方神圣。也有人疑惑，我和蕭瑾言不是商業聯姻嗎，
何來如此激烈的情感糾葛。但更多的人，是看好戲的心態。"江家不過是商戶出身，
江晚晚竟敢跟蕭瑾言叫板，她怕是活膩了！"蕭瑾言沒有同意和離。
他開始頻繁出現在我的鋪子。什么也不說，只是每天送來名貴的首飾，還訂了一整年的鮮花，
將我的賬房裝點得像花園。丫鬟抱著一大束白牡丹走進來，興奮地說："夫人，
蕭府那邊給了我們一個大買賣，正好彌補之前的損失。"這一天，我回了我們的房間。
距離那場捉奸鬧劇，已經過去了兩個月。我平靜地脫鞋，放下荷包。丫鬟見到我，手足無措，
不知該如何稱呼，最后只是局促地笑了笑："夫人...回來了。"蕭瑾言正在廚房忙碌，
身上系著圍裙，青色中衣勾勒出他清瘦的腰身，溫暖的燭光柔和了他平日冷硬的輪廓。
"外面下雨了，冷不冷？"他正在處理食材，動作生疏。我挑眉，說："沒想到，
你還會下廚。""最近無事，學了些。"四菜一湯，很快端上桌。糖醋魚，白切雞，
清炒時蔬，蒸蛋，還有一盅蓮子湯。他忙著給我夾菜，自己卻沒怎么動筷。他拿起帕子，
溫柔地擦去我嘴角的湯汁，叮囑道："慢些吃，急了傷胃。"頓了頓，又說，"也傷我。
"我刻意忽略他話中的暗示。用膳后，我向他道謝，感謝他的款待，
也感謝他給江家的那個買賣。房中沒有旁人，燭火溫馨曖昧，輕柔地籠罩著我們。
蕭瑾言一向矜貴自持，此刻卻像個孩子，從身后緊緊抱住了我。"娘子，我們不和離，
好不好？"他的臉貼在我的頸窩，聲音哽咽："那晚...你說愛我的時候，
我為什么沒有回應...其實，我也愛你。"一滴，
兩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蕭瑾言的手背上。他愣住了，將我轉過身。看到我臉上的淚痕，
他頓時慌亂起來，急忙抽帕子為我擦拭。"蕭公子，我想回去了，可以嗎？"我輕聲說，
帶著疲憊。"好。"他牽起我的手，親自送我出門，為我打傘。他沒有挽留，
只是眼中滿含不舍。雨滴打在青石路上，他挺拔的身影依舊站在門前，任細雨打濕衣衫，
久久不愿離去。我面無表情地擦干眼淚，從荷包里拿出賬簿，
開始計算如何降低新買賣的成本，同時讓丫鬟準備明日的掌柜會議。現在和離，
只會遂了蘇清雅的意，我還沒那么蠢。更何況，我說過，我想要的，遠不止這些。第二天，
丫鬟高興地告訴我，蕭府下屬的一家商行，主動將幾項生意交給了江家。"對方說，
是看中了夫人的能力和魄力，絕非刻意輸送利益。"我輕笑，說："既然如此，準備些好禮，
去答謝對方。"很快，就到了我和蕭瑾言的成親兩周年。他包下了一家湖心亭，約我共度。
我準時赴約。湖邊點著一排精致的宮燈，光線柔和。沿著木橋走過去，鞋底微濕。
湖水深不見底，微風吹過，荷葉搖擺，水面蕩起漣漪，夕陽為這景致增了幾分詩意。我知道，
他怕我不來，才特意選了這家我曾贊美過的地方。從前，他從不在意這些細節。
蕭瑾言一旦真正放下身段哄女人，那種成熟男子的魅力確實無人能敵。我小口品著茶，
被他講的趣事逗得彎起嘴角。蕭瑾言看著我，眼中閃過久違的光彩。他握住我的手，
不讓我抽離。"娘子，我們不和離，好不好？"他聲音溫柔懇切。"蕭公子，請叫我江小姐。
"我平靜回應。蕭瑾言收回手，唇邊泛起冷笑："江小姐？叫得這么順口，
是因為最近忙著相看，已經習慣了？"我微微一頓。那不過是母親的主意，我懶得向他解釋。
但這模樣，在蕭瑾言看來，無疑是默認。他心底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一直以來，
他忍受著我的冷淡，他可以不在乎。但如果我要投入別人懷抱，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他脫口而出："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會接受清雅嗎？因為她會撒嬌，會依賴我，
她心里眼里永遠只有我一個人！不像你江晚晚，永遠只知道生意！我說過我會養你，
你為什么不聽？難道偌大的蕭府，還養不起一個女人嗎？你何曾真正愛過我？"他語氣激動，
臉色因憤怒而發青。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我想起某個夜晚，
他曾擁著我說："等你與我并肩的那天，我親自為你加冕。"我以為他懂我。懂江家敗落后，
我經歷的那些絕望與冷眼。父親因債主逼迫，一度病重，而我名下財產都被查封。
母親日日垂淚，甚至想過尋死。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毫不猶豫地潑向蕭瑾言的臉。
然后拿起荷包，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亭中懸著一盞巨大的琉璃燈，不知為何，風似乎大了，
燈籠開始搖晃。我還沒反應過來，蕭瑾言已經沖過來，將我緊緊攬入懷中，
護著我向旁邊躲去。"砰——"一聲巨響。琉璃燈轟然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玻璃片四濺。
蕭瑾言的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發出悶哼。我急忙扶起他，問："痛不痛？
"我想替他檢查傷勢，他卻咬牙忍著，虛弱地說："去大夫那里。"他后背肯定受傷嚴重，
說不定還有骨折。我扶著他，眼眶濕潤。他剛才，是冒著危險救了我。我無法不動容。
湖心亭的盡頭，小廝和護衛遠遠站著，沒人上前打擾。他們很清楚蕭瑾言的心思。
他一直在強忍疼痛，但額頭滲出汗珠。我輕聲安慰："大夫就在附近，忍一忍，
靠著我會舒服些。""要是實在疼，你就說，別硬撐。"我忍不住嘆氣。蕭瑾言卻突然停下，
笑了起來。那笑容有些傻氣，眼眶卻微紅。湖邊風吹蘆葦，發出沙沙聲。"娘子，
"他看著我，語氣帶著賴皮，"你說不和離，好不好？不然我就不走了，就在這里躺著。
"我倒吸一口氣，又氣又急："蕭瑾言，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這么孩子氣！
"蕭瑾言卻固執地說："我真的不想走了。"我聞到血腥味，看到他衣裳后背破損，
滲出血跡。我氣得不行，往前走幾步，又猛地轉身："我才不要這么孩子氣的男人。
"蕭瑾言愣住，隨即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血滴落在石板路上，
他仿佛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以后能對我好...你會嗎？
"我輕聲問，聲音里有期待。就在這時，蘇清雅突然從假山后沖出，
打斷了蕭瑾言即將出口的回答。她哭得梨花帶雨，身上只穿著薄薄的白色紗裙，妝容精致，
恰到好處地展現出楚楚可憐。高高的發髻在冷風中搖擺。"表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她哭著說。蕭瑾言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不耐煩道："不是說過，我們結束了嗎？
"蘇清雅眼淚如斷線珠子，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你不要我，
總該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吧！"她突然提高音量，目光轉向我，帶著挑釁，"蕭夫人，求求你，
給我和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好不好？我寧愿不要名分，也不能失去表哥！"我沉默著，
看她拙劣的表演。然后，揚手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蘇清雅臉上。蕭瑾言臉色微變，但沒有阻止。
蘇清雅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隨即轉向蕭瑾言，哭鬧起來。
蕭瑾言顯然不想理會她的糾纏，皺眉道："你能不能安分些？"蘇清雅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慘笑，眼中帶著瘋狂："現在嫌我煩了？那我偏要做讓你更煩的事！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話音未落，她突然伸手，用力將我推向湖里。我一時不備，身體失去平衡，
被冰冷的湖水吞噬。蕭瑾言臉色大變，立刻要跳下來救我。他白色中衣的背部，
已被血染紅一片。蘇清雅卻死死拉住蕭瑾言的胳膊，尖聲道："我肚子里還有你的孩子！
你要是推開我，就是一尸兩命！蕭瑾言，你真舍得嗎？"蕭瑾言胸口劇烈起伏，
他看著在水中掙扎的我，又看了看拉著他、面目猙獰的蘇清雅，最終，
他松開了想要推開蘇清雅的手。小廝和護衛本在遠處，見狀立刻沖過來。
前后不過差了一分鐘。——可是，蕭瑾言，你終究沒有第一時間選擇救我。我被救上岸時，
嗆了不少水，經過急救，才勉強恢復意識。我看著蕭瑾言，眼神平靜得沒有波瀾。
蕭瑾言跪在地上，全然不顧自己背上的傷，臉上滿是驚慌和恐懼。就在十分鐘前，
他還奮不顧身地為我擋住墜落的燈籠。"疼不疼？晚晚，你說話啊！"他急切地喊著，
眼尾泛紅，強忍淚水。突然，有人驚呼："血！好多血！"蕭瑾言愣了幾秒，順著眾人目光，
看向我的裙擺。大片刺目的鮮血從我腿間涌出，混著冰冷的湖水，在地上蔓延成詭異的暗紅。
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再保持平靜，眉頭緊蹙，感覺快要死掉了。蕭瑾言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癱坐在地，眼神渙散，失去焦距。蘇清雅也嚇得說不出話，瞪大眼睛，不敢再出聲。
我被抬上擔架時，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抓住蕭瑾言的手。我一定要親口，
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蕭瑾言，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是你，親手殺死了它。
他明明可以推開她，他明明可以避免這一切。可是，他沒有。房外，
隱約傳來蘇清雅斷續的哭聲。緊接著是蕭瑾言壓抑怒火的質問："你到底懷沒懷孕，
自己不清楚嗎？！
"蘇清雅哭著辯解："我...我用草藥驗過是有了...我怕是大夫看錯了，
想著先讓表哥高興高興..."蕭瑾言聲音冰冷而厭惡："蘇清雅，
你不過是個可恥的第三者！你懷個野種，我有什么可高興的？之前對你，
不過是出于不該有的憐憫！我本來可以有我名正言順的孩子，可是因為你，一切都毀了！
你給我滾！"我靜靜望著慘白的床頂，心中一片空洞。蕭瑾言推門進來時，腳步遲疑，
他站在門口，不安地舔了舔干澀的唇。他走到床邊，雙拳緊握，額前碎發投下陰影。
我說："怎么，又想跪下了？"我聲音平靜得沒有起伏。蕭瑾言眼中滿是痛楚，
他想握住我的手，卻又遲疑。"晚晚，別這樣說...你難過就哭出來，別憋著。
""我不難過。"我淡淡地說。蕭瑾言輕撫我的手背，聲音沙啞："那你...疼嗎？
"我想了想，點點頭："挺疼的。好像有人在拉扯我的小腹，然后用錘子一下一下地砸，
骨頭都快碎了。"蕭瑾言眼眶瞬間紅了，喉結艱難滾動。許久，
他才用沙啞的聲音說："我...我沒想到你會掉進水里...是我平時太縱容她了。
""我真羨慕她。"我輕聲說。蕭瑾言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說，
急忙道："那我以后——""和離吧。"我打斷了他。他猛地愣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不想再跟你糾纏了。"這一次，蕭瑾言沒有再辯解和挽留，痛快地答應了和離。
巨大的愧疚如潮水般將他淹沒，撕扯著他的心臟。我毫不懷疑，此刻就算我讓他去死，
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但就這么讓他輕易解脫，未免太便宜他了，而且，
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我平靜地提出了我的要求："我要蕭瑾言一半的財產。
"像我們這樣的聯姻，婚前協議是必須的。當初我和他之間沒有感情基礎，
自然也按慣例簽署了協議。如果在那場捉奸鬧劇后，我選擇果斷和離，那么按照協議，
我將分不到蕭瑾言名下一分錢。而現在，他卻毫不猶豫地答應將他一半財產拱手相送。
在他點頭同意后，我主動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的手指一根根收緊，緊緊抓住他的手指，
仿佛要將他捏碎。壓抑已久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洶涌而出，我不想再掩飾任何委屈。
我哭著對他說："蕭瑾言，
好疼啊...為什么會這么疼..."蕭瑾言一遍遍地輕撫我的頭發，
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溫柔詞句安慰我："忍一忍，晚晚，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將頭埋在他懷里。我太瘦了，
突出的骨骼硌得他心頭發慌。
"要是...要是我們的孩子還在就好了...我連名字都想好了，不管是男孩女孩，
都會是我們的寶貝。"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蕭瑾言，像個無助的孩子。
"如果我把它生下來，無論我們將來如何，你都會對它好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