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中的螺旋槳暴雨砸在玻璃窗上,像無數冰冷的手指在瘋狂抓撓。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一小片黑暗,
卻把五歲的樂樂整個人都籠在一種不真實的陰影里。他背對著蘇薇,小小的身子蜷在地毯上,
攥著一支快禿了的紅蠟筆,正用力涂抹著什么。蠟屑簌簌落下,混著他急促的呼吸聲。
“樂樂?”蘇薇放下手里剛熨好的襯衫,走過去??諝饫镉泄上灩P特有的油脂味,
還有窗外滲進來的、帶著鐵銹味的濕冷。“畫什么呢?讓媽媽看看?!睒窐窙]回頭,
手臂揮動得更用力了,蠟筆在厚實的畫紙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刺耳得很。
“白的……花……”他聲音含混,帶著一種夢囈般的飄忽,“好多……紅的……是血嗎?
媽媽……冷……”蘇薇心里咯噔一下。她繞到兒子正面,蹲下身。畫紙上根本沒有什么花。
只有一片刺目的、狂亂涂抹的猩紅,像被揉碎的內臟,又像潑灑的油漆,幾乎覆蓋了整張紙。
在這片混沌的紅色底部,被樂樂的小手死死按住的地方,
有幾個歪歪扭扭的、用深褐色蠟筆勾勒的扭曲長條,勉強能看出是螺旋槳的形狀。
其中一個螺旋槳尖上,點著一小團更深的紅,像一滴凝固的血。
一股寒意順著蘇薇的脊椎爬上來,比窗外的雨更冷。樂樂才五歲,
他畫過太陽、房子、幼兒園的小狗,畫過她,畫過彩虹。這種畫面,這種描述……絕不正常。
“樂樂!”蘇薇的聲音不由得拔高,伸手去拿那張畫,“別畫了!告訴媽媽,誰教你的?
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好的動畫片?”樂樂猛地抬起頭。那一瞬間,蘇薇的心跳幾乎停了。
客廳昏暗的光線下,兒子那雙總是清澈懵懂的大眼睛里,
此刻卻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情緒——一種極度的恐懼,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
還有一絲……超越年齡的、近乎死寂的疲憊。那不是五歲孩子該有的眼神。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扎得蘇薇遍體生寒。“飛機……”樂樂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驚恐,“要掉下來了!螺旋槳……斷了!好大的聲音!轟——!?。?/p>
”他尖叫著,猛地扔掉蠟筆,兩只小手死死捂住耳朵,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起來,
仿佛正置身于一場看不見的可怕風暴中心。
“冷……好冷……山谷里……都是白的……都是紅的……”他語無倫次地嗚咽著,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地毯上,洇開深色的圓點?!皹窐?!樂樂不怕!媽媽在!
”蘇薇心臟揪緊,顧不得那張詭異的畫,一把將兒子顫抖的小身體緊緊摟進懷里。
樂樂在她懷里抖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葉子,冰涼的小臉埋在她頸窩,淚水濡濕了她的皮膚,
帶來一片刺骨的涼意。他還在喃喃自語,
雜著無法抑制的抽泣:“……James……救救我……我不想死……冷……”James?
一個英文名字?蘇薇的心沉得更深了。她抱著兒子,輕輕拍著他的背,
感覺懷里的孩子陌生得可怕。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
緊隨而至的炸雷震得玻璃嗡嗡作響。樂樂在她懷里猛地一僵,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
隨即徹底癱軟下去,只剩下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過了好一會兒,也許是幾分鐘,
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樂樂的顫抖才漸漸平息,呼吸也變得均勻綿長。
巨大的驚恐和體力消耗讓他終于哭累了,在蘇薇懷里沉沉睡去。小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起,脆弱得像易碎的瓷器。
蘇薇小心翼翼地將睡熟的樂樂抱回他的小床,蓋好被子。孩子睡得很沉,
剛才那場歇斯底里的風暴仿佛從未發生過,只留下空氣中殘留的蠟筆味和冰冷。她站在床邊,
看著兒子安靜的睡顏,心頭的疑云和寒意卻越來越重。她走回客廳,
彎腰撿起那張被樂樂遺落在地毯上的畫。沉甸甸的,仿佛浸滿了某種無形的重量。
刺目的猩紅在燈光下依舊灼眼,那斷裂的螺旋槳尖上的深紅圓點,像一只窺視的眼睛。
蘇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她拿起紙巾,想擦掉畫紙邊緣沾上的一點蠟屑。
紙巾擦拭過畫紙粗糙的背面。她的動作突然停住了。在畫紙背面左下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幾道潦草的、深紅色的痕跡吸引了她的目光。那絕不是樂樂平時那種稚嫩的涂鴉。
線條歪斜卻帶著一種奇怪的力度,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刻上去的。蘇薇把畫紙湊近燈光。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椟S的光線下,
那幾道深紅色的痕跡清晰地組成了一行英文:James Chen 1944字跡潦草,
帶著一種瀕死的倉促和絕望。紅色的蠟筆印子深深嵌入紙的纖維,像凝固的血書。1944?
James Chen?誰?這怎么可能?樂樂連英文字母都認不全!
他怎么可能寫出一個完整的英文名字,還帶一個年份?蘇薇的手指死死捏著畫紙邊緣,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一股冰冷的戰栗從腳底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比窗外的暴雨更讓她遍體生寒。這絕不是惡作劇!
樂樂剛才夢里喊的“James”……難道……她猛地回頭,看向樂樂房間緊閉的門。
寂靜無聲。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讓她渾身發冷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她幾乎是挪動著僵硬的腳步,再次輕輕推開樂樂臥室的門。孩子睡得很沉,
小胸脯均勻地起伏。蘇薇走到床邊,借著客廳透進來的微光,
目光死死鎖在樂樂纖細的脖頸下方。她記得樂樂左鎖骨靠近肩膀的位置,
有一小塊淺褐色的、不太起眼的胎記,形狀有點像小小的云朵。平時穿衣服根本看不到,
洗澡時她也從未在意過。蘇薇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極其輕柔地,一點一點地,
掀開了樂樂睡衣的領口。當那片皮膚徹底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時,蘇薇如遭雷擊,
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鎖骨下,那片熟悉的區域。淺褐色的“小云朵”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清晰的、約莫硬幣大小的印記!
那印記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冰冷的青銅色澤,在微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啞光。線條剛硬凌厲,
勾勒出的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鷹!鷹眼的位置是兩個極小的、深色的點,
像是用極細的刻刀點上去的,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最讓蘇薇頭皮發麻的是,那鷹的形態,
竟然和她家書柜里那本二戰圖冊封面上的美軍飛鷹徽章,有著驚人的相似!
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指,極其小心地,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個印記。
“嘶——”蘇薇倒抽一口涼氣,觸電般猛地縮回手!冰冷!那根本不是人體皮膚該有的溫度!
指尖傳來的觸感,堅硬、冰冷,帶著一種金屬特有的、毫無生機的寒意,
仿佛她觸碰的不是兒子的血肉之軀,而是一塊剛從凍土里挖出來的青銅浮雕!
這……這是什么?!蘇薇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才勉強穩住身體。
她死死盯著床上沉睡的兒子,那張天使般純凈的小臉,
此刻在她眼中卻蒙上了一層無法穿透的、詭譎的迷霧。畫紙上血色的英文名字和冰冷的年份,
那個寒徹骨髓的青銅飛鷹……還有樂樂那充滿恐懼和死亡氣息的囈語……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就在她腦中一片混亂,
幾乎要被這接二連三的詭異事件壓垮時——刺耳的手機鈴聲,
毫無預兆地在死寂的客廳里炸響!那聲音在暴雨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尖銳、急促,
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破了房間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也狠狠扎在蘇薇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蘇薇渾身一顫,幾乎是憑著本能沖回客廳,
抓起在沙發上瘋狂震動的手機。屏幕上跳動著樂樂幼兒園班主任王老師的名字。這么晚了?
蘇薇心頭掠過強烈的不安,手指有些發僵地劃過接聽鍵。“喂?王老師?
”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干澀和顫抖。
電話那頭傳來王老師驚慌失措、甚至帶著哭腔的聲音,背景里似乎還有孩子的哭聲,
混亂一片:“樂樂媽媽!謝天謝地您接電話了!出事了!
今天下午樂樂……樂樂他突然發狂了!”“發狂?”蘇薇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握緊手機的手心全是冷汗?!熬驮谧杂苫顒訒r間!他突然撲到旁邊的小胖身上,
像……像個小野獸一樣,死死咬住小胖的胳膊不放!我們幾個老師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拉開!
”王老師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他力氣大得嚇人,眼睛瞪得血紅,
嘴里還不停地尖叫……喊的……喊的……”“喊什么?!”蘇薇的聲音陡然拔高,
指甲幾乎要掐進手機殼里。一個可怕的預感攥緊了她的心臟。電話那頭,
王老師的聲音帶著一種見鬼般的恐懼,清晰地穿透電波,
狠狠砸進蘇薇的耳膜:“他一直在喊——‘敵機來襲!快隱蔽!’”轟——!
蘇薇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敵機來襲”!這四個字,像四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她的意識里,
44”、那冰冷的青銅飛鷹印記……還有他睡夢中那撕心裂肺的尖叫——“飛機要掉下來了!
”——徹底連接在了一起!碎片拼湊,指向一個讓她渾身血液都幾乎凍結的恐怖輪廓!
手機從她驟然脫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摔在地板上,屏幕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王老師焦急的“喂?喂?樂樂媽媽您還在聽嗎?”的聲音變得模糊而遙遠。
蘇薇僵硬地站在原地,客廳里昏黃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搖晃的陰影。
窗外的暴雨聲、雷鳴聲似乎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只剩下她狂亂的心跳和那四個字在腦海中反復回蕩的轟鳴。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視線越過客廳,死死地投向樂樂那扇緊閉的臥室房門。
門縫里一片漆黑。仿佛那扇門后沉睡的,不再是她熟悉的、天真無邪的五歲兒子。
而是一個來自遙遠過去、被冰冷戰火和死亡記憶徹底侵蝕的……陌生人。
第二章 記憶黑匣子陽光慘白,帶著一股消毒水也蓋不住的焦灼味道,
硬邦邦地砸在“海城腦神經科學研究中心”冰冷的金屬門牌上。蘇薇牽著的樂樂的小手,
濕漉漉的,冰涼,像剛從水里撈出來。這孩子從昨晚急診回家后就一直這樣,安靜得嚇人,
眼神發直,偶爾會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幾下。蘇薇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鏡子里那張臉,
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頭發也只是胡亂挽了一下,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鬢角。
她一夜沒合眼,
潦草的“James Chen 1944”、樂樂鎖骨下那塊冰冷堅硬、青銅飛鷹的印記,
還有王老師電話里那句“敵機來襲!快隱蔽!”,像一群瘋狂的禿鷲在她腦子里盤旋撕咬。
科學?她現在只想抓住一根稻草,任何一根!
只要能證明她的兒子沒有被什么……可怕的東西占據。“陳啟明教授,
國內頂尖的神經科學家,專攻記憶異常和罕見腦功能紊亂?!鳖A約時,
客服的介紹成了蘇薇此刻唯一的希望燈塔。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酸澀和恐懼,
推開了沉重的磨砂玻璃門。等待區明亮得刺眼,空氣里只有中央空調單調的嗡鳴。
樂樂緊緊挨著她坐著,小腦袋靠在她手臂上,眼睛卻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某個不存在的點,
仿佛靈魂游離在外。蘇薇的心又被揪緊了?!疤K女士?樂樂?”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蘇薇猛地抬頭。站在診室門口的是個頭發花白、穿著熨帖白大褂的老人,面容清癯,
眼神深邃睿智,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沉穩氣度。正是陳啟明教授。他微微頷首示意:“請進。
”診室很大,布置得簡潔有序,一面墻是巨大的落地書柜,塞滿了厚重的專業書籍。
另一面墻則布滿各種蘇薇看不懂的儀器顯示屏和數據接口。最顯眼的,
是房間中央一臺銀灰色、造型流暢復雜的儀器,看上去像個科幻電影里的太空艙。
“樂樂的情況,預約時護士簡單提過,說有異常行為和疑似幻覺?”陳教授的聲音不急不緩,
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他示意蘇薇帶樂樂坐到儀器旁的一張檢查椅上,
自己則熟練地在電腦前坐下,調出檔案?!笆?,教授。”蘇薇的聲音干澀,努力組織語言,
卻感覺每一個字都沉重無比?!八蝗划嫵龊苎鹊漠嬅?,說飛機墜毀,
很冷……而且……”她頓了頓,那詭異的胎記和英文名字讓她喉嚨發緊,
“他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像個……像個飛行員?”她避開了那些最荒誕、最讓她恐懼的細節,
只挑揀了相對“科學”的部分描述。樂樂坐在椅子上,依舊沉默,
只是當蘇薇提到“飛機”和“墜毀”時,他小小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陳教授專注地聽著,
銳利的目光透過金絲眼鏡,在樂樂蒼白安靜的小臉上停留良久。
“五歲的孩子出現這種復雜的、帶有明確場景描述的幻覺……確實非常罕見。”他沉吟片刻,
站起身,“初步懷疑可能是顳葉區域的異常放電,或者某種強烈的假性記憶植入。
我們需要做個高精度的功能性腦部掃描(fMRI),看看大腦活動情況。
”他指了指那臺銀灰色的儀器。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恐懼。
她看著陳教授動作輕柔地將樂樂抱進那個“太空艙”里,小家伙出乎意料地配合,沒有掙扎,
只是那雙眼睛里依舊蒙著一層霧。復雜的傳感貼片被小心地貼在樂樂的頭皮上,
儀器發出低沉的啟動聲,柔和的光線在艙內亮起。陳教授回到電腦前,屏幕亮起,
分割成多個復雜的實時成像窗口。蘇薇緊張地站在他身后,
眼睛死死盯著那不斷變幻色彩和線條的屏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蘇薇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屏幕上,樂樂大腦的圖像被精確地勾勒出來,
大部分區域呈現平穩的淡綠色或藍色光暈。陳教授神情專注,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
調取著不同層面的數據。突然!就在代表顳葉區域的圖像被放大時,屏幕猛地一跳!
整個掃描室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在樂樂大腦左側顳葉深處,一個針尖般大小的地方,
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點刺目的、極其純粹的幽藍色光芒!那藍光異常深邃,
不像生物電信號常見的色彩,更像某種冰冷的、來自深?;蛴钪娴男腔稹K回5亓疗穑?/p>
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又驟然熄滅,快得如同幻覺。但緊接著,
那點藍光又在另一個極其靠近的顳葉皮層位置上,猛烈地閃爍了一下!位置不同,
但那光芒的質地一模一樣——一種非人的、冰冷的幽藍!“這……這是什么?
”蘇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尖冰涼。
那藍光讓她瞬間聯想到樂樂鎖骨下那塊青銅胎記的寒意。陳教授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臉上的沉穩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取代。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
呼吸變得急促,手指甚至無意識地攥緊了桌沿。他飛快地操作電腦,
試圖調取剛才幾毫秒的數據緩存,
能量波動模式從未見過……這……這不符合已知的神經活動圖譜……”作為一個頂尖科學家,
這種失態幾乎等同于打敗世界觀!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得像個人偶的樂樂,
突然毫無征兆地轉過頭。他的目光,精準地、直勾勾地穿透了儀器透明的艙蓋,
落在了陳教授胸前——準確地說,是落在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那截細細的銀色表鏈上。
樂樂的眼神不再是空洞。那里面有什么東西蘇醒了,凝聚了,變得銳利而……熟悉?
一種蘇薇從未在兒子身上見過的、混雜著專注、審視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那個表……”樂樂的聲音很輕,帶著孩童的稚嫩,卻一字一句,
清晰地在寂靜的只有儀器嗡鳴的房間里響起。蘇薇和陳教授同時轉頭看向他。
樂樂小小的手指,隔著儀器艙的透明壁,指著陳教授胸前那塊舊懷表。
他的眼神銳利得像刀鋒,緊緊鎖住那枚懷表的表蓋,仿佛要穿透金屬看清里面的東西。
“那個表……”樂樂又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奇異的篤定,
甚至……一絲老氣橫秋的挑剔?“和墜機前……他修的那個……一樣。
表殼邊緣……磕了一個小坑?!彼哪抗饩珳实赝A粼陉惤淌谖罩鴳驯淼氖指浇?,
那里靠近表蓋邊緣的位置,確實有一個極其細微、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的凹陷!
陳教授臉上的血色在樂樂開口的瞬間褪得一干二凈!他那攥著桌沿的手指猛地一松,
整個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撞擊,踉蹌著向后倒退了半步!
那雙寫滿震驚和研究的眼睛,
此刻被一種更劇烈、更原始的恐懼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驚駭徹底淹沒!
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在那股強烈的沖擊下,他握著懷表的手像是被烙鐵燙到,
猛地一抖!“啪嗒!”一聲清脆又刺耳的碎裂聲,驟然打破了死寂!
那塊看上去頗有年頭的銀色懷表,從他劇烈顫抖的手指間滑脫,
直直墜落在地板堅硬的大理石瓷磚上!精致的表殼瞬間崩裂!
銀色的碎片和細小的齒輪零件四散飛濺!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蘇薇的視線下意識地追隨著那塊破碎的懷表。就在陳教授倉皇彎腰想去撿拾的瞬間,
她的目光捕捉到了——在那摔開的、扭曲變形的內蓋上,
在機芯復雜的齒輪和斷裂的發條之下,一個清晰的圖案,在碎裂的縫隙間驟然顯現!
那圖案很小,線條卻異常清晰剛硬,用一種極其古老的雕刻手法刻在金屬內蓋的底襯上。
是一只鷹!一只和蘇薇在樂樂鎖骨下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的青銅飛鷹徽章!
同樣的振翅欲飛,同樣的銳利眼神!冰冷的金屬光澤,在頂燈的照射下,反射出刺骨的寒意!
“呃!”陳教授的動作徹底僵住,彎腰的姿勢凝固在半空,
伸出的手停在離碎片只有幾厘米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著。他看著內蓋上那只暴露無遺的飛鷹,
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震驚,而是一種近乎崩潰的慘白和失魂落魄。蘇薇如遭雷擊,
大腦一片空白!陳教授!懷表!飛鷹!1944!James Chen!
這幾個詞在她混亂的腦海里瘋狂地碰撞、炸裂!就在這時,診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篤、篤、篤。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節奏感。門被推開一條縫。最先探進來的,
是一股濃郁的、廉價的檀香混合著某種草藥的味道,
瞬間沖淡了診室里消毒水和儀器金屬的冰冷氣息。
一個穿著色彩斑斕、繡滿詭異符文的寬大袍子的女人擠了進來。她看起來五十多歲,
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容,皮膚黝黑,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精明的光。
她手里托著一個紅布包著的東西,無視了診室里詭異的氣氛和地上碎裂的懷表,
目光像鉤子一樣,精準地落到了剛從掃描儀里被蘇薇下意識抱出來的樂樂身上?!鞍眩?/p>
這小乖乖,受苦了喲!”女人的聲音像摻了蜜糖又裹著砂礫,黏膩又尖銳,
正是那位“名震”海城的張神婆。她幾步走到樂樂面前,蹲下身,臉上堆著夸張的心疼表情,
渾濁的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在樂樂臉上掃視,
尤其在看到樂樂空洞眼神中那一閃而逝的異樣銳利時,她眼底的貪婪精光幾乎要溢出來。
蘇薇下意識地把兒子往懷里護了護,警惕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張神婆卻像是沒看到蘇薇的戒備,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她揭開手里那塊刺眼的紅布,
露出了里面的東西——一架做工粗糙、漆皮斑駁、顯然有些年頭的鐵皮玩具戰斗機。
機翼上甚至還有幾塊暗紅色的銹跡。她不由分說,一把將那冰冷的鐵皮飛機塞進了樂樂懷里!
樂樂的小身體明顯一震!他空洞的眼神驟然聚焦,死死地盯住懷里的鐵皮戰機,
小手不受控制地、緊緊抓住了那冰冷的機身!“拿著,孩子,”張神婆的聲音壓低了,
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神秘感,臉上的笑容變得詭譎莫測,她湊近樂樂耳邊,
用只有他能聽清的音量,一字一句,
清晰地說:“這是你的‘戰友’留給你的信物……他一直在等你歸隊呢!”“哐當!
”陳教授失魂落魄,踉蹌著撞倒了身后的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他的臉色已經不是慘白,而是一片死灰,死死瞪著張神婆,嘴唇哆嗦著,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樂樂低著頭,小手死死攥緊了那冰冷的鐵皮戰機,
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小小的身體在蘇薇懷里僵硬得像塊石頭,
一股不屬于孩子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氣息,無聲地從他身上彌漫開來。蘇薇抱著兒子,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看著懷里僵硬如石的兒子,
又猛地抬頭看向一臉詭笑的張神婆,
還有那個失魂落魄、盯著地上破碎懷表內蓋的陳教授……戰友?歸隊?這潭冰冷刺骨的水,
底下到底藏著怎樣巨大而恐怖的漩渦?第三章 熱搜上的靈童手機在床頭柜上嗡嗡地震動,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臭蟲,屏幕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映著蘇薇眼底的血絲。她根本不敢閉眼,
一閉眼就是碎裂的懷表內蓋上那只冰冷的飛鷹,
是張神婆塞給樂樂鐵皮戰機時那蠱惑的耳語——“戰友在等你歸隊。
” 是樂樂攥著那冰冷的玩具,眼神驟然空洞后,身體僵硬如石的可怕觸感。
樂樂睡在旁邊那張小床上,呼吸倒是均勻??商K薇總覺得那安靜的房間里,
還睡著一個看不見的“人”,一個叫James Chen的幽靈。她煩躁地抓過手機,
想關掉這煩人的震動。解鎖屏幕的瞬間,
微博APP圖標上那個鮮紅的“999+”通知泡泡,像一滴血,猛地刺進她的瞳孔!
怎么回事?她下意識點開?!氨 ?一個猩紅刺眼的熱搜標簽,
死死釘在榜單第一位——#時空孤兒:五歲神童畫出墜機儀表盤#蘇薇的手指瞬間冰涼。
她顫抖著點進去。置頂的是一個剪輯過的短視頻,背景音是夸張的、帶著煽動性的音樂。
畫面赫然是她家客廳!鏡頭有些晃動,顯然是偷拍的角度。視頻里,
小小的樂樂正坐在地毯上,面前攤開幾張白紙。他手里拿著彩色鉛筆,低著頭,
小臉沒什么表情。接下來的畫面,讓蘇薇渾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鏡頭拉近,
聚焦在樂樂手中的筆和他面前的白紙上。那絕對不是小孩子隨意的涂鴉!紙上,
被他用不同顏色的筆,
一絲不茍地勾畫出一個極其復雜的、充滿精密機械感的圓形儀表盤輪廓。
周圍環繞著大小不一的圓形小表,上面用清晰的線條畫著刻度、指針,還用英文標注著縮寫!
鏡頭甚至特意給了一個特寫:樂樂正用深藍色筆,在一個主儀表盤的中心位置,
小心翼翼地畫下一個極其細微的、呈輻射狀的裂紋!配文的文字更是觸目驚心:【驚爆海城!
5歲幼童無師自通,精準復刻二戰P-40戰斗機駕駛艙儀表盤!細節令人頭皮發麻!
專家震驚:這絕非模仿?。ㄒ曨l來源:知情鄰居爆料)】評論區的洪水已經徹底決堤,
每秒都在瘋狂刷新:“臥槽!??!雞皮疙瘩起來了!那個裂紋位置都一模一樣?!
”“#時空孤兒 實錘了!這孩子絕對是轉世!”“鄰居偷拍??私闖民宅犯法的吧?!
博主死了!”“樓上酸什么?真相更重要!孩子媽媽出來解釋下啊@蘇薇”“哭了,
他畫得好認真,像個老飛行員在回憶……”“陳教授昨天還給他檢查了!是不是有結果了?
@海城腦神經研究中心”“神婆呢?張神婆出來說句話!@通靈使者張神婆”“細思極恐,
他會不會記得前世是怎么死的?
”……各種艾特、各種猜測、各種陰謀論、各種獵奇的狂歡……像無數只冰冷粘膩的手,
穿透屏幕,死死抓住了蘇薇的喉嚨,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起,
瞬間凍結了全身。私生活被扒開,赤裸裸地暴露在億萬雙眼睛之下!
樂樂成了動物園里被圍觀的怪物!而那個“知情鄰居”?是誰?!
她腦海里瞬間閃過無數張臉,隔壁新搬來的總是探頭探腦的年輕人?
樓下那個一臉刻薄的老太太?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下意識地想打電話給陳教授,
號碼撥出去,卻只聽到冰冷的忙音。研究所的電話也無人接聽。
她被徹底孤立在了這片由流量和獵奇心構成的洶涌汪洋中,和她的兒子一起。接下來的兩天,
如同噩夢。家門口開始出現鬼祟的人影,舉著手機偷偷摸摸地拍攝。騷擾電話一個接一個,
有自稱記者的,有尋求“靈童”指點迷津的,還有推銷“靈魂凈化課程”的!
樂樂幼兒園門口更是蹲守著長槍短炮,園長頂著壓力,委婉建議蘇薇讓孩子暫時別來了。
樂樂變得更沉默了。他似乎能感受到外界那巨大的、無形的壓力,
大部分時間只是蜷在沙發角落,抱著那只冰冷的鐵皮戰機,眼神空茫地看著窗外。只有偶爾,
他會無意識地用手指在空中劃動,像是在觸摸那些看不見的儀表盤。
蘇薇的心每天都在油鍋里煎熬,每一次門鈴響起都讓她心驚肉跳。第三天下午,
蘇薇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門,去超市采購些必需品。樂樂一個人在家(門鎖了防盜鏈),
她一步三回頭,心懸在半空。超市里,她感覺周圍每一個人都在看她,
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在背上。她胡亂抓了幾樣東西,幾乎是逃也似的結賬離開。
地下車庫昏暗潮濕,空無一人,只有她自己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水泥空間里回響。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車位,心臟咚咚狂跳,只想快點回家,回到樂樂身邊。就在她掏出車鑰匙,
手指即將按下解鎖鍵的剎那——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毫無預兆地,狠狠抵在了她的后腰!
那觸感……尖銳!冰冷!蘇薇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連呼吸都停滯了?!皠e動,蘇女士?!?一個刻意壓低的、沙啞的女聲在她腦后響起,
帶著濃濃的檀香和草藥味,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惡意。張神婆!“也別喊。我這把老骨頭,
手可不太穩?!?那抵在后腰的尖銳硬物威脅性地往前頂了頂。
蘇薇清晰地感覺到冰冷的尖端透過薄薄的夏衣,刺在皮膚上的寒意。
她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濃郁的、令人窒息的檀腥味?!澳恪阋墒裁??
” 蘇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都在打顫。“干什么?
” 張神婆發出一聲短促的、像夜梟般難聽的嗤笑,“幫你們母子倆啊!
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家娃娃是‘時空孤兒’,是天賜的靈童!多好的機緣!藏著掖著干什么?
”她冰冷粗糙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抓住了蘇薇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聽著,” 張神婆的聲音貼著蘇薇的耳朵,像毒蛇吐信,“今晚八點整,
在我的‘通靈寶殿’直播間,你和你兒子必須準時出現?!薄安弧?蘇薇剛吐出一個字,
后腰的刺痛感立刻加??!“閉嘴!” 張神婆厲聲打斷,“沒你討價還價的份!
我要讓這小靈童對著鏡頭,把他‘想起來’的東西,好好給大家伙瞧瞧!
特別是……他那個‘戰友’在哪兒!”戰友?又是那個該死的“戰友”!“我要是不答應呢?
” 蘇薇強壓下恐懼和怒火,試圖掙扎?!安淮饝俊?張神婆怪笑一聲,
那笑聲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分外瘆人?!疤K女士,你兒子身體……不太好,對吧?才五歲,
小孩子的命啊,脆得很。意外嘛……比如突發性的心源性猝死?高熱驚厥沒救過來?唉,
我見過的悲劇可太多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扎進蘇薇的心臟!她眼前發黑,
幾乎站立不住。樂樂!她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口腔里彌漫開一股濃重的鐵銹味。
“你敢動我兒子一根頭發……” 蘇薇從齒縫里擠出字句,帶著血腥氣。
“噓……” 張神婆猛地收緊抓著她手臂的手指,力氣大得讓她骨頭生疼。“乖乖聽話,
直播完,大家發財,皆大歡喜。要不然……”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里的威脅濃得化不開,
“明天頭條新聞是什么,我可就保證不了了。記住,八點!我的人會‘接’你們!
”話音未落,后腰那尖銳的硬物驟然消失。一股大力猛地將蘇薇往前一推!
她踉蹌著撲到冰冷的車前蓋上,發出一聲悶哼。驚恐地回頭望去,昏暗的光線下,
只看到一個穿著寬大花袍子的臃腫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
像一滴墨汁融入了黑暗。蘇薇癱軟地靠在冰冷的車門上,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碎胸腔。后腰被頂過的地方,
還殘留著冰冷的刺痛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張神婆那張堆著假笑、眼神卻貪婪如毒蛇的臉,
在她眼前不斷放大。八點整?!巴`寶殿”直播間的標題赫然是:【對話時空孤兒!
靈童首度開天眼,追溯前世鐵血魂!】背景被布置得極其詭異:搖曳的紅色電子蠟燭,
煙霧繚繞的廉價熏香,墻上掛著面目扭曲的神佛畫像和看不懂的詭異符文。
張神婆換上了一身更加夸張、綴滿亮片的紫色“法袍”,臉上涂著厚厚的白粉,
嘴唇抹得猩紅,像個跳大神的戲子,盤腿坐在一個繡著八卦圖的蒲團上。鏡頭前,
樂樂穿著一件嶄新的、卻明顯不合身的藍色小褂子(顯然是張神婆準備的“道具”),
被安置在一個同樣畫著八卦圖的矮凳上。他懷里依舊緊緊抱著那只冰冷的鐵皮戰機,
小臉蒼白,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刺眼的補光燈。
蘇薇被一個穿著黑色緊身T恤、滿臉橫肉的壯漢“請”到了鏡頭側后方的陰影里坐著,
旁邊還有另一個同樣魁梧的男人,像門神一樣守著,冰冷的目光始終鎖在她身上。
她能看到張神婆身后更暗的陰影里,有什么金屬的東西在燈光下一閃而過——刀鋒的反光!
她的心瞬間沉到谷底。直播開始了。觀看人數像瘋了一樣飆升,短短幾分鐘,
沖破了百萬大關。彈幕滾動得根本看不清字,禮物特效更是瘋狂炸屏,淹沒了整個畫面。
張神婆用她那夸張油膩的腔調,
聲情并茂地渲染著樂樂的身世之謎和她“耗費法力”才“請”來這位小靈童的不易。
“家人們!老鐵們!今天我們有幸請來了……傳說中的時空孤兒——樂樂!
” 張神婆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她猛地俯身湊近樂樂,
那張涂脂抹粉的臉在鏡頭特寫下顯得格外猙獰,“來,小靈童!告訴大家,你看到了什么?
那個戰場上……你的飛機怎么了?你的戰友們……他們在哪里?!
”無數雙眼睛透過屏幕死死盯著樂樂。直播間的氣氛繃緊到了極致。樂樂坐在刺眼的燈光下,
小小的身體在寬大的衣服里顯得格外單薄。他依舊低著頭,看著懷里的鐵皮戰機,
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片小小的陰影,一聲不吭。
整個屏幕都被焦急的彈幕刷屏了:“說話啊!”“急死我了!”“神婆是不是假的?
”“小孩嚇傻了吧?”張神婆臉上的假笑有點掛不住了,
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狠厲。她藏在寬大袖子里的手,
似乎做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陰影里,那個守在蘇薇旁邊的壯漢,
悄無聲息地朝前挪了半步,冰冷的視線像錐子一樣刺向蘇薇的后背!
蘇薇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看向樂樂,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恐懼和哀求。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樂樂,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的目光沒有焦距,
像是穿透了刺眼的燈光,穿透了直播的鏡頭,穿透了時間和空間,
望向了某個極其遙遠、極其混亂、充滿了硝煙與死亡的所在。他小小的嘴唇微微翕動,
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完全不屬于孩子的平靜和……精準。
那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直播間:“山谷……東側……”彈幕瞬間爆炸!
“說話了!”“山谷?什么山谷?”“東側??”張神婆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狂喜的精光!
她激動得身體前傾,幾乎要把話筒懟到樂樂臉上:“對!山谷!接著說!東側有什么?!
”樂樂的眼神依舊空洞,仿佛靈魂已經不在軀殼之內。
他抱著鐵皮戰機的小手下意識地摩挲著機身冰冷的邊緣,像是在確認著什么久遠的記憶碎片。
“有三塊……黑色的……大石頭……” 他的聲音依舊很輕,卻異常清晰,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在蘇薇的心上,“排成……一條線……像箭頭……”三塊黑石!
箭頭!山谷東側!張神婆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扭曲,她猛地一拍大腿,
正準備引導樂樂說出那個最關鍵的名字——“戰友”的名字!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刺啦——?。?!一聲尖銳刺耳的電流噪音,猛地炸響在整個直播間!隨即,
所有畫面瞬間變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點!直播信號,被強行切斷了!
整個直播間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只剩下觀看人數還在瘋狂跳動,和無數懵逼的“?????
”彈幕在短暫的延遲后徹底刷屏!守在蘇薇旁邊的壯漢也猝不及防,愕然地看著漆黑的屏幕。
張神婆那張狂喜的臉瞬間僵住,隨即被難以置信的暴怒取代,她猛地看向后臺的控制設備,
發出尖利的咆哮:“怎么回事?!誰干的?!”蘇薇也驚呆了!怎么回事?誰切斷了直播?!
她混亂的腦子瞬間閃過陳啟明教授那張慘白的臉!難道是他?那壯漢反應極快,
立刻粗暴地將蘇薇從椅子上拽起來,推搡著塞進一輛早就停在院外小巷里的破舊面包車。
樂樂也被張神婆粗暴地一把抱起,塞了進來。車子在夜色中瘋狂逃竄?;氐郊?,
蘇薇反鎖好所有門窗,抱著依舊沉默、眼神空洞的樂樂癱倒在沙發上,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恐懼、憤怒、后怕……各種情緒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
樂樂似乎也耗盡了心力,在蘇薇懷里沉沉睡去。蘇薇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回小床安頓好。
看著兒子熟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蘇薇的心揪成一團。她無力地蹲下身,
撿起滾落在地上的一個樂高零件。就在她打算把零件扔進床底的玩具箱時,
她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一個冰冷的、堅硬的東西??ㄔ诖舶蹇p隙和墻壁角落的陰影里。
不是玩具。蘇薇的心猛地一跳。她趴下身,伸長手臂,費力地將那個東西摳了出來。
東西不大,入手冰冷沉重,帶著潮濕泥土的腥氣。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光芒,
蘇薇看清了手里的東西。那是一塊長方形、邊緣有些磨損的金屬牌子。
上面沾滿了干涸變硬的泥漿,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牌子頂端有一個小小的圓孔,
連著一段斷裂的、同樣沾滿泥污的鐵鏈。蘇薇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用力抹掉牌子表面的泥垢。磨損的金屬表面,
和數字:J. CHENUS ARMY AIR FORCESSN: J. Chen!
美軍航空隊!冰冷的金屬牌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蘇薇手心劇痛!
樂樂床底……怎么可能有這個?!云南!陳教授的資料上,他的祖籍……正是云南!
一股比地下車庫的威脅、比直播間的恐懼更深的寒氣,瞬間攫住了蘇薇的心臟,
讓她如墜冰窟!第四章 亡者指紋第四章 亡者指紋那塊沾滿泥污的冰冷軍牌,
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燙在蘇薇的手心里。J. CHEN。
US ARMY AIR FORCES。每一個字母都像淬了毒的針,
扎得她神經突突直跳。云南。陳啟明。碎裂懷表內蓋上的飛鷹徽章。
樂樂鎖骨下那塊同樣冰冷堅硬的青銅飛鷹印記。
還有張神婆那惡毒的威脅……無數碎片在蘇薇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旋轉、碰撞,
拼湊出一個巨大而恐怖的漩渦,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她把軍牌死死攥在手心,
金屬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才勉強壓住那股滅頂的恐懼和惡心。
樂樂還在小床上沉沉睡著,對床底發現的“秘密”一無所知。蘇薇用盡全身力氣,
才讓自己沒有立刻沖出去,把這塊該死的牌子狠狠砸在陳啟明的臉上。她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解釋這一切荒謬、撕開所有偽裝的答案。樂樂口中的山谷東側,
那三塊像箭頭一樣排列的黑石,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指向真相的坐標。幾天后,
一個由幾家大型媒體和所謂“民間探險組織”聯合組成的隊伍,
打著“尋找歷史真相”的旗號,浩浩蕩蕩地開拔了。目的地,
正是樂樂在張神婆直播間里提到的那個遙遠的、位于西南邊陲的幽深山谷。
直播雖然被強行切斷,但樂樂那句“山谷東側有三塊黑石像箭頭”的囈語,
早已像病毒般傳遍了網絡,成了無數獵奇者和投機客眼中的藏寶圖。蘇薇沒有跟去。
她無法忍受那些鏡頭和審視的目光,更不敢再讓樂樂暴露在危險之下。
她把自己和兒子鎖在家里,拉緊所有窗簾,像一個困守孤島的囚徒。手機不敢開,
網絡不敢上,唯一的信息來源,是陳啟明教授每天定時發來的、極其簡短的短信。
短信內容千篇一律:“隊伍已抵達指定區域?!薄八阉髦小!薄皶簾o發現?!?冰冷,機械,
不帶任何情緒。蘇薇盯著屏幕,只覺得那每一個字都像陳教授那張慘白失魂的臉,
透著虛偽和令人窒息的疏離。直到第五天傍晚。手機屏幕再次亮起。蘇薇的心猛地一抽,
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手機。屏幕上只有三個字,卻像帶著千斤重量,
狠狠砸在她的心臟上:“找到了。”后面緊跟著一張極其模糊、信號似乎很差的現場照片。
畫面在暮色中顯得昏暗不清,凌亂的灌木和嶙峋的山石間,
隱約可見一大片扭曲變形的金屬殘骸,像一頭被撕裂的鋼鐵巨獸,冰冷地趴伏在谷底。
殘骸上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藤蔓,充滿了歲月的腐朽氣息。就在那片殘骸邊緣,
靠近一個半塌陷的駕駛艙位置,泥土被挖開了一小片,露出下面更深沉的黑暗。
蘇薇的指尖冰涼,死死盯著照片角落那片被挖開的地方。
一股強烈到讓她靈魂都在顫栗的預感,扼住了她的喉嚨。兩天后,
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快遞盒,被悄無聲息地放在了蘇薇家門口的腳墊上。
沒有寄件人信息。蘇薇顫抖著手把盒子拿進來,反鎖好門。盒子很輕,
卻像裝著潘多拉的魔盒。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用剪刀劃開封口的膠帶。
里面塞滿了防震的泡沫碎屑。蘇薇撥開那些白色的碎屑,
手指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形狀不規則的東西。她把它拿了出來。是一塊懷表?;蛘哒f,
是半塊懷表。它曾經應該很精致,但此刻只剩下扭曲變形的殘骸。
銀質的表殼被巨大的沖擊力擠壓得完全變形,幾乎看不出原來的輪廓。
表面玻璃早已粉碎消失,只剩下一個猙獰的空洞。表殼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綠色的銅銹,
散發著濃重的土腥味和金屬腐朽的刺鼻氣息。一根斷裂的、同樣銹跡斑斑的表鏈,
像一條死去的蚯蚓,無力地垂落在旁邊。蘇薇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p>
她認得這個!不,她認得這種款式!陳啟明教授摔碎的那塊懷表,和眼前這塊殘骸,
除了新舊和破損程度,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尺寸,同樣的輪廓,
甚至表殼邊緣那細微的弧度……這就是陳啟明教授摔碎的那塊懷表?不!不可能!
那塊碎片還在研究所!這塊……這塊是從七十多年前的墜機現場挖出來的!
是那個James Chen的遺物!蘇薇的呼吸變得粗重。她強忍著劇烈的惡心和恐懼,
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炭,小心翼翼地將這塊沉重的、銹蝕的金屬殘骸放在工作臺上。
作為頂尖的AI工程師,蘇薇的私人工作室里裝備著一些精密的儀器。其中一臺,
是用于材料表面高精度三維掃描和微痕跡提取的激光設備。她深吸一口氣,
戴上專用的護目鏡和防塵指套,打開了儀器。
幽藍色的激光束精準地投射在懷表殘骸那扭曲變形、布滿銅銹的表蓋表面。
高分辨率的掃描圖像實時傳輸到電腦屏幕上。蘇薇屏住呼吸,手指在觸摸屏上飛快地操作著,
復雜的算法開始剝離覆蓋在金屬表面幾十年的氧化層和污垢,
嘗試還原其下可能存在的任何細微痕跡。屏幕上,銅綠色的銹跡被一層層數字“清洗”掉,
露出了下面坑洼不平、布滿撞擊擦痕的金屬基底。沒有指紋。至少肉眼看不到。時間太久了,
又在潮濕的泥土里埋藏了幾十年,怎么可能……蘇薇不死心。
她調高了激光的穿透力和分析算法的靈敏度。
屏幕上的圖像開始泛起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光暈。
算法正在嘗試捕捉金屬晶體層面極其細微的、因接觸而可能產生的永久性形變。突然!
就在表蓋靠近斷裂邊緣,一個相對平整的微小區域上,掃描圖像猛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
屏幕上,一個極其黯淡、邊緣模糊的淺白色印記,如同水印般,
被艱難地從金屬的“記憶”深處勾勒了出來!那是一個指紋!
一個殘缺不全、只剩下中心渦旋和部分脊線痕跡的……人類指紋!蘇薇的心跳驟然加速!
她立刻操作儀器,對這個脆弱得仿佛隨時會消散的指紋印記進行最高精度的捕捉和建模。
電腦屏幕上,一個清晰放大的三維指紋模型被構建出來。
看著那個在屏幕上緩緩旋轉的、殘缺卻特征明顯的指紋模型,
一個瘋狂到讓她渾身血液都幾乎凝固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進了蘇薇的腦海!她猛地站起身,
沖進樂樂的臥室。小家伙正坐在地毯上,安靜地搭著積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臉上,
顯得乖巧而無辜。“樂樂,” 蘇薇的聲音有些發緊,盡量放得輕柔,“幫媽媽個忙好不好?
我們玩個游戲?!睒窐诽痤^,大眼睛里有些茫然,但還是順從地點點頭。
蘇薇拿出一個便攜式的指紋采集器——那是她工作室用來測試新型生物識別模塊的設備。
她盡量若無其事地拉過樂樂的小手,哄著他:“來,把大拇指按在這里,像按手印一樣,
輕輕的?!睒窐泛闷娴乜粗莻€小小的儀器,聽話地把自己的右手大拇指,
輕輕按在了光滑的采集窗口上。綠燈亮起,采集完成。蘇薇幾乎是搶一樣把采集器拿回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她沖回工作室,顫抖著手將剛剛采集到的、樂樂的鮮活指紋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