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車窗上，像有人拿石子兒狠命砸玻璃。黑色轎車停在蘇宅鐵門前。
蘇沉璧指尖抵著冰涼的車門，望著門內亮如白晝的玄關——沒有紅毯，沒有列隊的家仆，
連門童都縮在屋檐下搓手。"小姐，到了。"司機老周從后視鏡里看她，聲音發悶。
蘇沉璧推開車門。雨簾兜頭澆下來，她垂眸理了理被打濕的袖口，踩著水洼往門里走。
皮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嗒、嗒、嗒，比任何迎賓語都響。玄關暖光刺得人瞇眼。
蘇夫人倚著雕花扶欄，珍珠耳墜在頸間晃："到底是外頭長大的，連守時都不懂。
"她涂著酒紅色甲油的指尖敲了敲腕表，"晚了十七分鐘。""雨大路滑。"蘇沉璧仰頭笑，
發梢的水順著后頸流進衣領，"還望見諒。"廳里站著七八個親戚，
有幾個她昨日認親時見過的。此刻全掩著嘴笑，像看猴戲。只有陳叔站在墻角，
老花鏡后的眼睛閃了閃，又迅速垂下頭去擦茶盤。"罷了。"蘇夫人端起茶盞抿了口，
"到底是蘇家人，總不能讓你睡客房。"她指了指樓梯拐角，"頂樓雜物間收拾出來了，
被褥是新換的。"蘇沉璧順著她手指看過去。那扇門半開著，霉味混著潮濕的灰塵涌出來。
她應了聲"好"，提著行李箱往上走。經過陳叔身邊時，
老人的袖口輕輕蹭過她手背——那里有張紙條，疊得方方正正。深夜，
她蜷在窄小的單人床上展開紙條。是陳叔的字跡："老夫人留的商業筆記在城南舊宅，
鑰匙在玄關第三塊地磚下。"次日清晨七點。蘇沉璧站在蘇氏集團大樓前，
仰頭望那棟三十層的玻璃幕墻。陽光在"蘇氏集團"四個鎏金大字上跳，像把刀。
人事主管把實習手冊拍在前臺桌上："市場部實習生，沒固定辦公室，打卡自己記著。
"他掃了眼她身上的白襯衫，"集團有制服要求，明天換正裝。"蘇沉璧接過手冊。
"實習生"三個字燙得指尖發疼，她捏緊紙頁，聲線平穩："謝謝。"電梯里，
兩個女員工擠在角落咬耳朵。"聽說那就是真千金？" "可不，蘇夫人昨兒在家族群說，
沒在外面吃過苦的，哪能管公司？" 她們瞥見蘇沉璧，突然噤聲，低頭看手機。
市場部在十五樓。蘇沉璧推開門，三十多平米的辦公室里，二十幾個工位坐得滿滿當當。
有人抬頭看她，又迅速低頭敲鍵盤。"蘇小姐。"林昭從最里間的工位探出頭，
手里還攥著半塊三明治，"我是市場部總監林昭。"他指了指前臺旁邊的折疊椅，
"實習生暫時坐那兒，資料找小張領。"蘇沉璧點頭。路過茶水間時，
聽見里面傳來嗤笑："真以為自己是公主？連個工位都沒有。"中午十二點。
員工食堂擠得像菜市場。蘇沉璧端著餐盤找位置，忽然有人敲她肩膀。
林昭舉著飯盒站在身后，指了指角落空桌："一起？"他咬了口雞腿："適應嗎？
"蘇沉璧夾起塊魚："您覺得，一個能背出近三年東南亞橡膠期貨走勢的人，會被報表難住？
"林昭筷子頓在半空。上周他讓人整理的供應鏈分析里，恰好提到東南亞橡膠漲價影響，
當時他還罵手下數據過時。"有意思。"他忽然笑了，把自己飯盒里的排骨撥給她，
"下午兩點市場部會議，蘇副主管主持。"蘇沉璧夾起排骨："謝了。"下午兩點。
會議室里坐了七八個主管。蘇若雪踩著細高跟進門，香奈兒外套下露出一截雪白小腿。
她掃了眼蘇沉璧，在主位坐下："這次新品推廣案，我需要一份全國供應鏈數據的市場分析。
"眾人面面相覷。全國供應鏈數據涉及三十七個倉庫、上百家供應商，三天根本做不完。
"蘇沉璧。"蘇若雪指尖敲了敲桌面，"你是實習生，正好鍛煉。
"她涂著裸色甲油的手推過來一沓資料，"明早十點前給我初稿。"蘇沉璧接過資料。
紙頁邊緣刺得掌心生疼，她垂眸應："好。"散會時，林昭在她身后壓低聲音："別硬扛，
需要幫忙找我。"蘇沉璧回頭笑："不用。"夜晚十點。租來的公寓里，臺燈亮得刺眼。
蘇沉璧攤開祖父的舊筆記本，
泛黃的紙頁上寫滿批注："供應鏈危機要抓三個節點：產地、物流、倉儲。
"她翻到最新一頁，老爺子用紅筆圈了句："沉璧，真正的戰場，才剛剛開始。
"手機突然震動。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蘇小姐，需要東南亞港口近期吞吐量數據嗎？
"她盯著屏幕，嘴角慢慢翹起來。次日清晨七點半。蘇沉璧抱著一摞資料走進市場部。
前臺小張正低頭玩手機，聽見動靜抬頭："蘇小姐，
您的工位......"她順著小張的目光看過去。原本前臺旁的折疊椅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最角落的一張舊桌子，上面堆著半人高的舊報表，椅子腿上還纏著膠布。
有人從她身后經過，低聲嗤笑："實習生就該待在該待的地方。
"蘇沉璧把資料輕輕放在舊桌上。陽光透過百葉窗斜照進來，
在"蘇氏集團"的工牌上投下光斑。她彎腰整理報表，
指尖拂過一張泛黃的供應鏈圖——那上面，恰好標著三十七個倉庫的位置。清晨七點四十，
蘇沉璧抱著資料推開市場部門。前臺小張剛咬了口包子，
見她進來差點噎著："蘇、蘇小姐......"她手指往角落戳，"您工位換了。
"原本在前臺旁的折疊椅沒了，最里側靠窗的舊桌子上堆著半人高的報表，
椅腿纏著的膠布泛著黃。蘇若雪的助理周敏端著咖啡晃過來，
發梢掃過蘇沉璧肩頭："蘇小姐，這些都是近三年的供應鏈舊檔哦。"她指甲敲了敲報表堆，
"要整理完才能做報告呢。"蘇沉璧把資料放下，指尖拂過最上面的報表。紙張脆得發響，
她翻到第二頁突然停住："周助理。""啊？"周敏正低頭刷手機。"這里。
"蘇沉璧指給她看，"B區倉庫的庫存數據，19年3月寫的是87萬件，
但同年4月的物流單顯示實際入庫89萬。"她又翻兩頁，"還有這里，C省供應商的賬期，
18年合同明明簽的是45天，報表上記成60天。"第三頁，"D市分倉的損耗率，
系統顯示是3.2%，手寫改成了5%——"她抬頭，"誰改的？
"周敏的咖啡杯"當"地磕在桌上。她盯著報表，
后槽牙咬得咯咯響："可能、可能是之前實習生弄錯了......""我幫周助理記下來。
"蘇沉璧從包里摸出便簽，"整理的時候會修正。"周敏扯了扯嘴角，踩著細高跟快步走了。
午休時間，林昭端著兩杯咖啡過來。
他把冰美式放在蘇沉璧桌角："聽說你要做全國供應鏈分析？
"蘇沉璧撕開糖包："是蘇副主管布置的任務。""那不歸我管。"林昭敲了敲自己工牌，
"市場部只盯銷售端，供應鏈數據在總部數據庫。"他壓低聲音，
"但系統權限申請表在302室，找張姐簽字——""謝謝林總監。"蘇沉璧打斷他，
眼睛彎成月牙。下午三點，蘇沉璧抱著申請表回到工位。張姐不僅簽了字，
還多給了她半張臨時權限卡："小蘇啊，這卡能用三天，別亂點。"她打開電腦，
輸入權限碼。屏幕亮起的瞬間，
三十七個倉庫的實時庫存、上百家供應商的賬期記錄、近三年的物流成本波動，
像潮水般涌進來。蘇沉璧指尖在鍵盤上翻飛，把關鍵數據截成圖，存進加密文件夾。
下班鈴響時，陳叔拎著舊皮箱站在門口。他朝蘇沉璧招招手，轉身進了消防樓梯間。
"老爺子走前說，等你碰著供應鏈的坎兒，再給這個。"陳叔拍了拍皮箱，
銅鎖"咔嗒"彈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五本筆記，封皮磨得發亮，最上面一張地圖泛黃，
用紅筆標著"關鍵節點"四個大字。蘇沉璧翻開第一本筆記。
祖父的字跡力透紙背："1998年，東南亞海嘯導致橡膠減產，
我押中了海南代工廠......"她翻到末頁，一行小字讓她鼻尖發酸："沉璧，
爺爺不能陪你打這場仗，但給你留了彈藥。"她抬頭看陳叔。
老管家眼角泛著紅："當年換孩子那事兒，老爺子早留了后手。這些筆記，
還有地圖上標著的物流中心——"他指了指地圖右下角的"硯海"二字，"都是線索。
"第三天清晨，蘇沉璧抱著報告走進會議室。蘇若雪正對著鏡子補口紅，
見她進來皺了皺眉："怎么才來？""報告。"蘇沉璧把文件夾推過去。
封皮上"全國供應鏈市場分析"幾個字剛勁有力。蘇若雪翻開第一頁，
瞳孔微縮——里面不僅有三十七個倉庫的庫存周轉率，
還有未來兩個月的橡膠、鋼材價格預判。她翻到建議頁，
白紙黑字寫著："將采購周期從30天縮短至20天，可降低15%原料成本。
""隨便猜的吧。"蘇若雪把文件夾摔在桌上，"這種報告也能交？""蘇副主管。
"林昭突然推門進來，手里舉著平板，"我剛查了行業數據，
她說的橡膠漲價......"他頓了頓，"下個月確實要漲20%。"會議室炸開了鍋。
"林總監，你開玩笑吧？""這數據比我們市場部的預測還準！
"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實習生懂什么戰略？""她懂。"林昭把平板轉向眾人，
"我申請調了她的系統訪問記錄——昨晚十點，她查了近五年的港口吞吐量、供應商產能，
連暴雨對西南物流的影響都算進去了。"他看向蘇沉璧，"這樣的分析能力，
夠格當戰略分析師。"蘇沉璧垂眸看手機。匿名短信剛跳出來："做得不錯，繼續。
"她抬頭望向窗外，玻璃倒影里，穿深灰西裝的男人正從大廳走過，
側臉輪廓像刀刻的——是顧硯舟。第四天清晨，蘇沉璧剛到公司，
前臺小張舉著手機沖她喊："蘇小姐！總部郵件！"她點開郵箱，
題刺得人睜不開眼："關于采納蘇沉璧采購周期調整建議的通知......"第四天清晨，
蘇沉璧剛踏進公司大門，前臺小張舉著手機沖她跑過來：“蘇小姐！總部郵件！
”她接過手機。屏幕上“關于采納蘇沉璧采購周期調整建議的通知”幾個字刺得人眼睛發疼。
往下劃，末尾寫著：“經測算，該調整為蘇氏旗下‘云璟’系列建材月均節省成本127萬。
”“沉璧！”林昭從電梯口探出頭，“總裁辦剛通知，你被臨時抽調去B2會議室，
新飲品‘蜜荔’的緊急會議，十分鐘后開始。”蘇沉璧把手機揣進兜里，
跟著林昭往會議室走。她知道，這是因為她昨天那份供應鏈報告的數據精準度，
讓高層注意到了這個“實習生”。推開會議室門，蘇夫人正捏著銀勺攪咖啡，見她進來，
指尖頓了頓：“蘇小姐倒是準時。”主位上的蘇父皺眉翻著資料：“半小時前，
‘蜜荔’被曝用過期果肉。現在微博熱搜前三全是#蘇氏毒飲料#，客服電話被打爆了。
”“當務之急是召回產品。”蘇夫人放下咖啡杯，“消費者最看重安全，拖久了口碑全毀。
”“姨母說得對。”蘇若雪蜷著手指絞裙角，眼眶泛紅，“我剛刷到寶媽發視頻，
說孩子喝了上吐下瀉……”“假的。”蘇沉璧開口。所有人轉頭看她。
蘇若雪的指甲掐進掌心——這是她第一次在高層會議上被當眾反駁。“我查了輿情后臺。
”蘇沉璧翻開平板，調出數據，
“謠言集中在‘美食探真’‘健康小衛士’‘生活觀察局’三個賬號，
發布時間間隔不超過十分鐘。”她劃到IP地址頁，“三個賬號注冊地都在濱海區，
登錄IP是同一組——117.23.45.。”“什么意思？”蘇父往前傾了傾身子。
“定向攻擊。”蘇沉璧指尖點在IP地址上，“普通網友自發爆料，不可能這么統一。
這三個賬號背后，大概率是同一家機構。”蘇夫人冷笑：“你一個實習生，懂什么輿情操控？
”“我懂。”蘇沉璧把平板轉向蘇父，“去年‘星源乳業’被黑，我研究過他們的公關案例。
正確做法是：第一時間啟動‘危機響應預案’，用檢測報告打臉謠言；第二，
順著IP查幕后，告他們誹謗。”會議室安靜了三秒。林昭最先開口：“她說的對。
我讓人調了‘蜜荔’的質檢報告，所有批次都合格。現在發聲明，
能穩住80%的猶豫消費者。”蘇父敲了敲桌子：“就按沉璧說的辦。若雪，
你負責聯系質檢部要報告；沉璧，你跟進輿情追蹤。散會。
”蘇若雪攥著會議紀要的手青筋暴起。她躲進消防通道，按下趙子昂的號碼：“任務完成了？
”“什么任務？”趙子昂的聲音帶著疑惑，“我們最近沒動蘇氏。再說了，
你要的‘過期果肉’謠言，我們上周就被法務警告了，根本沒發。
”蘇若雪的后背貼上冰冷的墻面：“那熱搜上的內容是誰放的？”“不知道。
”趙子昂壓低聲音，“但我聽說……有人比我們更想搞垮蘇氏。”嘟嘟聲響起。
蘇若雪盯著手機屏保上自己和蘇夫人的合照，
指甲在墻面刮出刺耳的聲響——她明明安排了人，怎么會有人搶在前面？下午三點，
蘇沉璧站在“微數”數據分析公司的前臺。她沒走公司流程，
而是用私人賬號約了這里的技術主管。“蘇小姐，我們只接企業單。”前臺小姐皺眉。
“我有這個。”蘇沉璧翻開筆記本，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
“用傳播節點模型追蹤謠言源頭，兩小時能出結果。”技術主管老周從里間探出頭。
他掃了眼公式，瞳孔微縮：“這是……非線性傳播矩陣？你從哪兒學的？”“家傳的。
”蘇沉璧沒多解釋，“能合作嗎？”老周把她帶進機房。三個小時后，
屏幕上跳出一張關系圖：三個造謠賬號的注冊郵箱，
都指向“盛安咨詢”——一家剛注冊三個月的空殼公司。
“你這分析方式……”老周指著屏幕，“比我們用的AI模型還準。小姑娘，
你真不是哪個大廠挖來的？”蘇沉璧沒接話。她拍了張關系圖，塞進文件袋。走出公司時，
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盛安咨詢，這個名字她在祖父筆記里見過，
夾在“1998年代工廠調換事件”那頁。晚上九點，蘇氏頂樓會議室還亮著燈。
蘇沉璧趴在桌上整理資料，手機突然震動。“蘇小姐。”陌生男聲帶著電流雜音，
“你查盛安的每一步，都有人盯著。小心腳下。”“誰——”電話掛斷了。蘇沉璧猛地抬頭，
就見顧硯舟站在門口，深灰西裝裹著挺拔身形，目光像深潭里的月光。“需要幫忙。”他說，
聲音低得像羽毛掃過心尖，“我一直都在。”蘇沉璧攥緊文件袋。窗外的霓虹映在他鏡片上，
遮住了眼底的暗涌。她沒注意到，
辦公桌上壓著一張被遺忘的便簽——顧硯舟的助理手寫的：“顧總明早十點私人邀請準時。
”蘇沉璧早上整理辦公桌時，那張便簽從文件夾里滑出來。“顧總明早十點私人邀請，
請準時。”她捏著便簽走進茶水間，正撞見林昭端著咖啡杯。對方看了眼便簽，
杯沿重重磕在臺面：“藍灣咖啡館？你知道顧硯舟什么來頭？硯海資本的錢能買下半個商圈，
這種人主動約你——”“林總監。”蘇沉璧抽了張紙巾擦臺面，
“您昨天還說我該多接觸外部資源。”林昭噎了下，手指關節捏得發白：“那不一樣！
他這種人，笑里藏的不是刀是雷。你要是被他套了話——”“我倒想看看，他能套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