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暴撕裂方舟警報像垂死野獸的尖嘯，撕開了“方舟號”工程艦凝滯的空氣。
刺目的紅光在狹窄的艙室里瘋狂旋轉，
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船體深處傳來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重力模擬器失效了半秒，
林默整個人被狠狠摜在冰冷的合金墻壁上，后腦勺磕出一陣悶響，嘴里泛起淡淡的鐵銹味。
他掙扎著穩住身體，透過劇烈震顫的主觀察窗望出去。外面不是熟悉的虛空星海，
而是一片沸騰的、充滿惡意的能量風暴。幽紫色的光蛇瘋狂扭動，
抽打在“方舟號”相對堅固的能量護盾上，每一次撞擊都讓船體痙攣般劇震，
護盾讀數在視野邊緣的虛擬屏上瀑布般下跌，邊緣已經開始閃爍不祥的黃色。更遠處，
風暴深處，某種龐大到無法理解的陰影輪廓時隱時現，僅僅是瞥上一眼，
就足以讓理智尖叫著想要逃離。“林工！第七區外部桁架應力超標300%！
主能量導管出現裂痕，正在蔓延！”通訊頻道里，助理工程師小陳的聲音劈了尖。
林默沒時間感受恐懼。他吐掉嘴里的血沫，手指在布滿灰塵的控制臺上快成一片虛影。
液晶屏冷光映著他下頜緊繃的線條和眼下濃重的陰影。
一串串緊急指令被壓縮成最高優先級的脈沖，強行注入“方舟號”幾近癱瘓的中央控制系統。
“關閉第七區所有非必要分流，能量全導護盾！啟動應急結構力場，覆蓋桁架受損點！
”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平穩，像是風暴中唯一穩固的錨點。
眼前掠過父親模糊的影像——那個同樣將一生獻給星環建造，
最后卻消失在一次不明能量泄漏中的男人。船體的哀鳴似乎減輕了一絲，
護盾跌落的勢頭勉強止住。但風暴核心那片巨大的陰影，仿佛被他們的抵抗激怒，驟然膨脹，
一道比之前粗壯數倍的幽紫能量束，如同審判的長矛，瞬間跨越虛空，
狠狠轟擊在護盾最薄弱的位置！轟隆——！這一次不再是悶響，而是撕裂靈魂的爆炸。
整個艦橋猛地向上拋起，又重重砸落。燈光徹底熄滅，
只有應急紅燈和儀器屏幕上閃爍的故障紅光提供著微弱光源。刺鼻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護盾過載失效！船體……船體結構遭到直接沖擊！第七區……第七區外殼撕裂！！
”小陳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林默死死抓住控制臺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巨大的舷窗外，風暴的紫色光芒透過撕裂的巨大豁口，兇狠地灌了進來，
照亮了他慘白的臉和瞳孔深處壓抑的怒火。就在那片混亂、毀滅的光芒里，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個東西——第七區外部結構的一部分，
那本應光滑、堅固、渾然一體的能量屏障與厚重復合裝甲的交界處，
赫然存在著一道巨大、丑陋、邊緣極其不規則的裂口！
就像是被什么無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撕開。那不是戰斗造成的損傷。
那裂口的形態……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刻意”。像設計圖上被粗暴抹去的一塊，
像宏偉樂章里一個突兀的休止符。冰冷、突兀，赤裸裸地暴露在肆虐的虛空風暴面前。
2 星環的致命缺口星環防御帶，人類文明傾盡資源、寄予厚望的終極堡壘，
這條理論上應該像雞蛋殼一樣嚴密包裹整個太陽系的生命體，竟然布滿了這樣的致命缺口？
一個念頭，帶著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林默的血液：這缺口，
難道是風暴中那巨大陰影的目標？難道它們……就是被這“裂痕”吸引而來？
“星環防御帶是人類文明延續的基石！是隔絕外部威脅的嘆息之墻！
”軍部特派專員雷蒙德將軍的聲音像淬過火的鋼鞭，
抽打在“希望角”空間站最高指揮室的空氣中。
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包裹在筆挺的深灰色將官制服里，
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高級工程師和軍官，最后釘在林默身上。
室內的氣壓低得讓人窒息。巨大的全息星圖懸浮在指揮室中央，
璀璨的太陽系模型被一條由無數光點和線段構成的宏偉金色圓環所圍繞，
象征著正在建設中的星環防御帶。然而，此刻這輝煌的星圖上，
被雷蒙德將軍粗暴地點亮了幾十個刺目的猩紅標記，如同黃金之環上潰爛流血的傷口。
每一個標記，都代表著一個類似“方舟號”遇襲點那樣的巨大、不規則的防御帶缺口。
“耗費了三個世紀！動用了太陽系內百分之七十的工業產能！抽干了上百個殖民星球的人力！
結果呢？”雷蒙德將軍的拳頭重重砸在堅固的合金會議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顫抖。“結果我們得到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篩子！
一個主動向敵人敞開大門的笑話！林默工程師，
這份《關于防御帶結構異常及潛在風險緊急評估報告》……”他拿起一份薄薄的電子文件板，
像捏著一塊骯臟的破布，
你擅自調取的‘創世藍圖’核心數據庫記錄……你是在指控整個星環工程最高委員會是叛徒？
還是瘋子？！”指揮室里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有震驚，有懷疑，
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懼。質疑星環工程的完整性，幾乎等同于質疑人類文明存在的根基本身。
林默站在星圖的光影里，身形顯得有些單薄。他沒有避開雷蒙德將軍逼人的視線，
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平靜，像風暴過后的冰湖，沉淀著沉重的、無法言說的東西。
“將軍，指控毫無意義。”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空氣，
“‘方舟號’的遭遇不是孤例。過去三年，
所有在缺口附近發生的‘意外能量風暴’或‘不明實體接觸事件’，
其能量頻譜特征、空間擾動模式，
甚至那些陰影的輪廓特征……都與常規的星際威脅截然不同。”他抬手，凌空劃動。
全息星圖上，除了那些猩紅的缺口標記，周圍的空間被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流動的深紫色，
如同污濁的墨汁正在緩慢擴散。“它們，”林默指向那涌動的、代表未知威脅的深紫色區域，
“不是被我們的強大所吸引。它們是被這些缺口……精準地引導而來。就像黑暗中的飛蛾，
撲向唯一的光源。只不過，這光源是我們自己留下的致命陷阱。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工程師忍不住顫聲反駁：“荒謬！林默，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防御帶存在結構缺陷，可能是施工誤差、材料極限，甚至是……設計失誤！
但你說缺口是故意留下的通道？為了……為了吸引敵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誰會這么做？
目的何在？”“我不知道‘誰’。”林默的目光緩緩掃過指揮室里每一張面孔，
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臉孔上都寫滿了難以置信和本能的抗拒。“或許是為了控制？
為了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平衡’？或者，是防御本身就需要一個‘宣泄口’？
就像最堅固的堤壩，也需要泄洪閘。”他停頓了一下，
腦海中閃過父親實驗室里那些被加密的、指向特定空間坐標的異常能量模型。“我只知道，
‘創世藍圖’的最原始設計圖里，這些缺口的位置……是預留好的。不是誤差，不是失誤。
是‘必須’。”他調出了一份權限極高的、邊緣帶著古老數字封印的藍圖片段投影，那上面，
幾個關鍵的連接點位置，赫然標注著意義不明的符號和極其復雜的能量導流路徑，
最終都指向了如今那些缺口的位置。“所有后續的優化、加固方案，
都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這些區域。仿佛它們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3 雷蒙德的暴怒雷蒙德將軍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像一塊生鐵。
他死死盯著那份古老的藍圖片段，又看向星圖上那些刺目的猩紅標記，眼神劇烈地變幻著。
憤怒、震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觸及某種核心秘密的恐慌。“夠了！
”他猛地咆哮起來，打斷了林默，“你的權限到此為止！林默工程師，
我以聯合政府軍部最高安全條例的名義，宣布你即刻起無限期停職！交出你的所有權限密鑰！
你的報告、你的發現……全部封存！在最高委員會做出最終裁定前，你不得離開‘希望角’，
不得接觸任何星環工程數據！”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無聲地出現在林默身后，
冰冷的磁約束鐐銬閃爍著藍光。空氣凝固了。質疑的代價如此清晰而沉重。林默沒有反抗。
他平靜地抬起手腕，讓士兵扣上鐐銬。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他看著雷蒙德將軍，
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洞悉。“封存我的報告容易，將軍。
但封不住那些缺口。”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風暴正在匯聚。
下一次撞擊……不會太遠了。它們……需要那些通道。
”鐐銬的藍光在昏暗的禁閉室墻壁上投下晃動的冷影。林默靠在冰冷的合金墻壁上，閉著眼。
呼吸平穩，但大腦卻在高速運轉，如同超負荷的引擎。雷蒙德的暴怒和禁閉令在意料之中。
真正讓他感到刺骨寒意的是那些高級工程師和軍官臉上的表情——恐懼之下，
藏著一種近乎麻木的順從。他們并非完全不信，而是不敢信。星環工程，
早已從一項宏偉的防御計劃，蛻變成了一個不容置疑的信仰圖騰。質疑它，
就是自絕于人類文明本身。“父親……”林默無聲地默念。記憶碎片不受控制地翻騰上來。
潮濕的地下實驗室，刺鼻的臭氧味，閃爍不定的全息星圖前，父親枯瘦的身影。
那雙因長期缺乏睡眠而深陷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專注和……絕望。
他指著星圖上幾個被特意標注的點，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看見了嗎，小默？
節點……不是弱點……是關鍵！是……鑰匙孔！
他們想鎖死……但鎖死的……也可能是我們自己……”屏幕上的數據流突然紊亂，
爆出刺眼的紅光。父親猛地回頭，臉上是林默從未見過的巨大驚恐，
仿佛看到了虛空本身張開了巨口。他只來得及嘶吼出一個詞：“缺口！
快……”隨即整個實驗室被刺目的白光吞沒。那次“能量核心意外過載事故”帶走了父親，
也抹掉了實驗室里絕大部分記錄。但林默記得那個詞，
記得父親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
而是對某種更龐大、更恐怖之物的終極警告。禁閉室的合金門無聲滑開，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有衛兵。一個穿著普通工程維修連體服的身影敏捷地閃了進來，迅速關上門。是小陳。
他臉上汗津津的，胸口起伏，顯然是一路跑來的。“林工！”小陳壓低聲音，
帶著劫后余生的急促，“您猜對了！軍部那群混蛋果然沒封鎖消息！
‘方舟號’遇襲點的空間讀數……已經徹底變了！
那鬼地方現在就像一個……一個不斷塌陷的漩渦！常規掃描信號進去就消失！
而且……”他咽了口唾沫，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恐懼，“而且空間站外圍的深空探測陣列，
捕捉到了異常的空間褶皺……不是一處！是……是所有的缺口附近！
都在生成同樣的能量特征！比‘方舟號’那次……強很多倍！”林默猛地睜開眼，
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收縮。風暴的預兆！比他預想的更快，更兇猛！
雷蒙德的封鎖令在宇宙尺度的威脅面前，幼稚得可笑。“還有這個，
”小陳緊張地看了看緊閉的艙門，
飛快地從懷里掏出一個被多層絕緣布包裹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晶體存儲器，
塞進林默手里。“老詹姆斯……他冒死弄出來的。‘創世藍圖’最底層，
被多重物理隔離的核心代碼段……關于‘節點維護協議’的。
用……用您的生物密鑰才能激活。他說……時間不多了。”晶體入手冰涼，沉甸甸的，
仿佛承載著整個文明的重量。老詹姆斯是父親當年的助手之一，
星環工程元老級的數據架構師。他此刻冒險送來這個，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小陳，
”林默握緊晶體，聲音低沉而急迫，“幫我做件事。別用官方頻道，用……‘信風’網絡，
發送一條定向信息給‘流浪者號’深空觀測站。內容只有一組坐標：K-7-Ω。
優先級：湮滅。”小陳的臉色“唰”地白了。“K-7-Ω？
那不是……離我們最近的那個大型缺口坐標嗎？‘湮滅’級？林工，
那是最高級別的……”“對。”林默站起身，鐐銬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他眼神銳利如刀，
“告訴‘流浪者號’，目標區域即將爆發超大當量虛空能量潮汐，
強度……可能達到理論預測的‘吞噬級’。讓他們……有多遠跑多遠。不要試圖觀測，
不要留下任何記錄。立刻走！”小陳看著林默決絕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
轉身像幽靈一樣消失在門外。禁閉室里再次只剩下林默一人。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黑色晶體。
生物密鑰……是父親的基因編碼。他深吸一口氣，
拇指按在晶體一端一個極其微小的感應區上。嗡……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鳴。
晶體內部亮起無數道細微的、如同血管般的幽藍色光路。
無數信息流瞬間涌入林默手腕上個人終端（雖然被限制了外部通訊，但基礎計算功能還在）。
海量的、前所未見的公式、能量模型、結構拓撲圖在視野中瘋狂刷過，速度快到令人眩暈。
核心并非關于如何“修復”缺口，
而是……關于如何維持一種極其精密的“能量湍流平衡態”！
4 歸協議啟動這些缺口根本不是什么疏忽！
它們是星環防御帶這個龐然巨物的“心臟瓣膜”或者說……“泄壓閥”！
設計者（無論他們是誰）預見到了防御帶在運轉時，
會從它所隔絕的“外部”吸收、轉化某種無法被人類技術完全解析的、狂暴的虛空能量。
這些能量如果強行封鎖在環帶內部，積累到臨界點，
足以從內部將整個星環連同太陽系一起炸成宇宙塵埃！而缺口的存在，
就是為了讓這股能量以一種可控的、定向的方式“泄漏”出去，形成所謂的“能量風暴”，
并吸引那些……以此為食的“掠食者”！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緊。
父親是對的。缺口是關鍵！是讓星環得以存在的“鑰匙孔”！但父親最后看到的恐怖是什么？
為什么他如此絕望？僅僅是因為能量失控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