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左手的月光》許曉雨第一次見到周暮,是在高三開學第二周的圖書館。
九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灑進來,在木質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許曉雨正埋頭抄錄余秀華的詩句,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了她的筆記本。她抬頭,
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衛(wèi)衣的男生站在她面前,逆光中他的輪廓像是被鍍了一層金邊。
"請問這里有人嗎?"男生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圖書館的寧靜。許曉雨搖搖頭,
把攤開的書本往自己這邊收了收。男生在她對面坐下,
從背包里取出一本《月光落在左手上》——正是許曉雨最喜歡的那本詩集。
"你也喜歡余秀華?"話一出口許曉雨就后悔了,她平時不是會主動搭訕的人。男生抬起頭,
許曉雨這才看清他的臉。他的眼睛很特別,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嗯,尤其是這首《我愛你》。"他翻到某一頁,
將書推過來。許曉雨看到那頁折了角,頁邊已經有些發(fā)黑,顯然被翻看過很多次。
"我常常想,我應該如何愛你..."許曉雨不自覺念出聲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周暮。"男生突然說。"什么?""我的名字。高三七班,剛轉學過來。""許曉雨,
高三五班。"她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詩集的頁角,連忙縮回手。
那天他們聊了很久,從余秀華到海子,從《紅樓夢》到《百年孤獨》。
許曉雨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看起來像籃球隊員的男生,肚子里竟有這么多墨水。
直到圖書館的閉館鈴聲響起,他們才依依不舍地告別。"明天還來嗎?
"周暮幫她收拾書本時問。許曉雨點點頭,感覺臉頰有些發(fā)燙。第二天,
許曉雨提前半小時到了圖書館,卻發(fā)現(xiàn)周暮已經坐在昨天的位置,面前放著兩杯奶茶。
看到她來,他舉起其中一杯:"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口味,就買了招牌。"接下來的日子,
他們幾乎每天放學后都會在圖書館見面。周暮會帶各種小零食,許曉雨則會分享自己寫的詩。
有時候他們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靜地各自看書,偶爾抬頭相視一笑。一個月后的周五,
許曉雨照常去圖書館,卻沒見到周暮。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周暮發(fā)來的消息:"今天籃球隊訓練,來看嗎?"許曉雨猶豫了。她從來不去看籃球賽,
那種喧鬧的場合總讓她感到不適。但發(fā)消息的人是周暮...當她磨磨蹭蹭走到體育館時,
比賽已經開始了。她站在最后一排,目光很快鎖定了場上那個矯健的身影。
周暮穿著7號球衣,在場上奔跑的樣子像一頭年輕的獵豹。他投進一個三分球,全場歡呼,
他笑著向觀眾席揮手,目光掃到許曉雨時,笑容明顯擴大了。比賽結束后,
周暮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你真的來了!""你打得很好。"許曉雨遞給他一瓶水。
"下周五有校際比賽,來看嗎?我請你吃冰淇淋。"許曉雨點點頭,心跳快得不像話。
那天之后,他們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周暮開始在課間來找她,有時只是隔著走廊揮揮手,
有時會塞給她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某句詩或者簡單的"午飯一起吃?"。十月中旬,
文學社組織詩歌比賽,許曉雨作為副社長忙得不可開交。比賽前一天晚上,
她在活動室整理材料到很晚,出來時發(fā)現(xiàn)下雨了。她沒帶傘,正猶豫要不要沖進雨里,
一件外套突然罩在她頭上。"我送你回去。"周暮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后,
手里舉著一把黑色長柄傘。雨中,他們靠得很近。許曉雨能聞到周暮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混合著雨水的清新。路過一盞路燈時,
她發(fā)現(xiàn)周暮的右肩已經濕透了——他把傘幾乎全傾向了她這邊。"你這樣會感冒的。
"許曉雨想把傘推過去一些。"沒關系,我身體好得很。"周暮笑著說,卻突然咳嗽起來。
那天之后,周暮感冒了,請了三天假。許曉雨每天都會發(fā)消息問他情況,
他總是回復"快好了,別擔心"。周暮返校那天,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午休時間,
許曉雨硬拉他去醫(yī)務室量體溫。"真的沒事了。"周暮無奈地笑著,但還是乖乖跟著她走。
醫(yī)務室老師不在,許曉雨自己找出體溫計遞給周暮。當他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時,
許曉雨瞥見他鎖骨下方有一道疤痕,像是手術留下的。"這是..."她下意識問。
周暮迅速扣好扣子:"小時候做的小手術。"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十一月初,周暮邀請許曉雨去看他比賽。那是一場關鍵的半決賽,
他們學校對陣去年的冠軍。比賽異常激烈,最后一節(jié),周暮在完成一次精彩扣籃后突然倒地。
全場寂靜,許曉雨看到他被抬上擔架,臉色慘白得像紙一樣。醫(yī)院走廊上,許曉雨坐立不安。
周暮的隊友們三三兩兩站著,表情凝重。"他經常這樣嗎?"許曉雨問球隊隊長。
隊長猶豫了一下:"轉學來之前教練就說過,周暮身體不太好,不能過度運動。
但他堅持要打球..."醫(yī)生出來說周暮已經醒了,但需要休息,只允許一個人進去。
隊友們推了推許曉雨:"你去吧,他最想見的肯定是你。"病房里,周暮躺在蒼白的床單上,
看起來比平時脆弱許多。看到許曉雨,他勉強笑了笑:"對不起,嚇到你了。
""你到底怎么了?"許曉雨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周暮沉默了很久,
最后嘆了口氣:"先天性心臟病。小時候做過手術,但治標不治本。
"許曉雨感到一陣眩暈:"那你還打籃球?""因為喜歡啊。"周暮望著天花板,
"醫(yī)生說我的情況,可能...可能活不過二十五歲。所以我想在還能動的時候,
做所有想做的事。"許曉雨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她想起他們一起讀過的那些詩,
想起雨中的那把傘,想起他每次看她時溫柔的眼神。
她突然明白為什么他總說"現(xiàn)在開心就好",為什么他那么急切地想要體驗一切。"別哭啊。
"周暮想抬手擦她的眼淚,但輸液管限制了他的動作,"我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在等合適的心臟。但希望渺茫。"周暮笑了笑,"所以,
許曉雨,我們以后還是別見面了。""什么?""我不想你看著我一點點變糟。
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許曉雨猛地站起來,打斷他的話:"你以為你是誰?
憑什么替我做決定?"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破碎,"如果...如果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
那我更想陪在你身邊。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貴,不是嗎?"周暮的眼睛紅了。
他別過臉去:"你會后悔的。""我不會。"許曉雨握住他的手,
"我們一起讀過的詩里不是說過嗎?'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周暮,
你就是我的英雄夢想。"那天,他們在消毒水氣味的病房里相擁而泣。窗外,
十一月的陽光依然明媚,仿佛不知道人間的悲傷。1.冬日禮物十二月的第一場雪落下時,
周暮站在許曉雨家樓下,懷里揣著一本包著牛皮紙的書。
他仰頭看著三樓那扇亮著暖黃色燈光的窗戶,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凝結又消散。
手機震動,許曉雨發(fā)來消息:"你到了嗎?"周暮深吸一口氣,按下語音鍵:"在你樓下。
"三分鐘后,許曉雨裹著毛絨圍巾跑下來,鼻尖凍得通紅。看到周暮肩頭落滿雪花,
她下意識伸手去拍,卻被周暮抓住手腕。"生日快樂。"周暮將牛皮紙包裹的書遞給她,
指尖冰涼。許曉雨拆開包裝,《飛鳥集》燙金的標題在路燈下微微發(fā)亮。翻開扉頁,
一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如果你記得我,我就永遠活著。——周暮」"這算什么祝福啊。
"許曉雨強笑著合上書,卻注意到周暮今天格外蒼白的臉色,"你吃藥了嗎?
"周暮輕輕點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轉身避開許曉雨,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嘴。
許曉雨看見手帕上洇開的暗紅色,心臟猛地收緊。"只是喉嚨發(fā)炎。"周暮迅速收起手帕,
擠出一個笑容,"要不要去喝熱巧克力?"甜品店里暖氣很足,周暮卻仍穿著羽絨服。
許曉雨注意到他握著杯子的手在微微發(fā)抖,指關節(jié)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
"醫(yī)生說..."周暮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店里圣誕歌淹沒,
"可能等不到合適的心臟了。"許曉雨的杯子砸在碟子上,
熱巧克力濺在《飛鳥集》的封面上。周暮抽出紙巾擦拭,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什么珍寶。
"上周復查,肺動脈高壓加重了。"他低著頭,"如果三個月內沒有移植...""會有的。
"許曉雨打斷他,聲音顫抖,"一定會有的。"周暮抬頭看她,
琥珀色的眼睛里映著甜品店暖色的燈光,卻像隔著一層冰。他伸手擦掉許曉雨臉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