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凌晨三點,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身旁的位置是空的,被子還殘留著余溫。
陳景川又不見了。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的第七次。我披上睡衣,赤腳走出臥室。客廳里一片漆黑,
只有書房門縫下透出一絲微光。"景川?"我輕聲叫道。沒有回應(yīng)。我推開書房的門,
里面空無一人。桌上的臺燈還亮著,一本泛黃的古籍?dāng)傞_在桌面上。
墻上那幅山水畫微微歪斜著。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那幅畫后面,是陳景川從不讓我碰的密室。
結(jié)婚三年,他只告訴我那是存放貴重古董的地方,鑰匙只有他一個人有。"不要進(jìn)去,
里面的東西很危險。"他總是這樣警告我。可現(xiàn)在,那扇暗門竟然虛掩著。
我聽到里面?zhèn)鱽砑?xì)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是陳景川嗎?他在和誰說話?
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那扇門。手剛碰到門把手,突然一只冰冷的手從背后搭上我的肩膀。
"你在做什么?"我猛地回頭,看到陳景川站在我身后,臉色蒼白得嚇人。
"我...我在找你。"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向那扇虛掩的門,
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回去睡覺。"他冷冷地說,然后走過去重重關(guān)上了密室的門。那一刻,
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發(fā)抖。第二天早上,陳景川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照常給我做早餐。
"昨晚睡得好嗎?"他溫柔地問。我盯著他看了很久:"你昨晚去哪了?
""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他避開我的視線,"最近店里進(jìn)了一批新貨,需要鑒定。
"撒謊。作為一個心理咨詢師,我太了解人在說謊時的微表情了。可我沒有拆穿他。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從來都不了解我的丈夫。這天下午,我提前結(jié)束了工作回家。
陳景川不在。我站在書房里,盯著那幅山水畫看了很久。終于,我伸手移開了畫框。
密室的門出現(xiàn)在眼前,上面掛著一把古銅色的鎖。我從包里掏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工具。
這是我從一個曾經(jīng)的來訪者那里學(xué)到的技能——他是個職業(yè)開鎖匠。咔嗒一聲,鎖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里面的景象讓我愣在原地。這根本不是什么存放古董的密室。
這是一個女人的房間。2房間布置得像十年前的樣子。粉色的墻紙,白色的梳妝臺,
床上還放著一只破舊的玩偶熊。最詭異的是,墻上貼滿了照片。都是同一個女人的照片。
她看起來二十出頭,長發(fā)及腰,笑容甜美。有些照片明顯是偷拍的——她在街上走路,
在咖啡店看書,在公園喂鴿子。我的手開始發(fā)抖。陳景川在監(jiān)視這個女人?不,不對。
我仔細(xì)看了看那些照片的背景,都是老式的建筑和街道。照片的邊角已經(jīng)泛黃,
這些都是很多年前拍的。梳妝臺上放著一本日記。我翻開第一頁:"2014年3月15日,
晴。今天見到景川了,他還是那么帥。我們約定好了,等我滿二十二歲就結(jié)婚。
"2014年?那是十年前。那時候陳景川才二十二歲。這個女人是誰?我繼續(xù)翻看日記,
內(nèi)容越來越讓人不安:"他說會永遠(yuǎn)保護(hù)我,永遠(yuǎn)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
""景川的父母不喜歡我,但沒關(guān)系,只要他愛我就夠了。
""為什么大家都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做錯了什么嗎?
"最后一篇日記停在2014年12月24日:"平安夜,景川會來接我。我們要私奔了,
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之后就是空白。我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突然,
我聽到樓下傳來開門聲。是陳景川回來了。我慌忙把日記放回原處,輕手輕腳地退出密室,
鎖好門,把畫掛回去。剛走出書房,就和陳景川打了個照面。"你在書房做什么?
"他狐疑地看著我。"找一本書。"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最近有個來訪者的案例需要查些資料。"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后笑了:"晚上想吃什么?
""隨便。"那個晚上,我食不知味。腦海里全是那個密室,那些照片,
還有那本戛然而止的日記。"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陳景川突然問。
我抬頭看他:"為什么這么問?""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他伸手想摸我的臉,
被我下意識躲開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對不起,我...""沒關(guān)系。"他收回手,
"早點休息吧。"這一夜,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聽著身邊陳景川均勻的呼吸聲,
腦子里反復(fù)回想著日記里的內(nèi)容。那個女人最后去了哪里?
為什么她的東西會被陳景川保存在密室里?凌晨兩點,陳景川又起床了。這次我沒有跟出去,
而是假裝熟睡。我聽到他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過了很久才回來。他重新躺下時,
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泥土的味道。3第二天,
我找了個借口去了市圖書館。我需要查2014年的舊新聞。在電腦前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終于讓我找到了一條新聞:"2014年12月25日,本市女大學(xué)生蘇晚失蹤,
警方正在全力搜尋。據(jù)其室友稱,
蘇晚在平安夜晚上離開宿舍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配圖是一張證件照。
就是密室里那些照片上的女人。蘇晚。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著,繼續(xù)搜索相關(guān)新聞。
但奇怪的是,這個案子后續(xù)的報道很少,
最后一條是一個月后的:"失蹤女大學(xué)生蘇晚仍無音訊,其男友陳某因缺乏證據(jù)已被釋放。
"陳某。陳景川。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林夕?"一個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我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回頭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你是?""我是陳景明,
景川的弟弟。"他說,"我們在你們的婚禮上見過。"我這才想起來,確實見過他,
但當(dāng)時人太多,印象不深。"你在查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
我下意識想關(guān)掉頁面,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你...你怎么會查這個?""你知道蘇晚?"我反問。陳景明沉默了很久,
然后說:"我們找個地方談?wù)劙伞?我們?nèi)チ藞D書館外的咖啡店。"蘇晚是我哥的初戀。
"陳景明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我愣住了。"他們在大學(xué)里認(rèn)識的,感情很好。
我哥那時候真的很愛她,愛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然后呢?""然后蘇晚失蹤了。
"他苦笑,"平安夜那晚,她說要和我哥私奔,結(jié)果...""結(jié)果什么?
""她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警方懷疑我哥,但沒有證據(jù)。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
之后他就變了一個人。"我盯著他:"你覺得你哥和蘇晚的失蹤有關(guān)嗎?
"陳景明避開我的視線:"我不知道。""那個密室..."我試探著說。
他猛地抬頭:"你進(jìn)去過?"我沒有否認(rèn)。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林夕,聽我一句勸,
不要再查下去了。""為什么?""因為..."他欲言又止,"有些事情,
不知道比知道好。"說完,他起身就要走。"等等。"我叫住他,"如果你哥真的做了什么,
你會包庇他嗎?"陳景明回頭看我,眼神復(fù)雜:"他是我哥。"這個答案讓我心里一沉。
回到家,陳景川已經(jīng)在等我了。"去哪了?"他問。"見了幾個朋友。"他點點頭,
沒有追問。晚飯時,他突然說:"我過幾天要出差,去南方收一批貨。""要去多久?
""一周左右。"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他不在,我就有更多時間調(diào)查真相。那天夜里,
陳景川又消失了。這次我跟了出去。他沒有去書房,而是悄悄出了門。我披上外套,
遠(yuǎn)遠(yuǎn)跟在他身后。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他走得很快,似乎對路線非常熟悉。最后,
他停在了城郊的一片荒地前。4那片荒地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幾棵枯樹。
陳景川站在一棵最大的樹下,一動不動。我躲在遠(yuǎn)處的灌木叢后面,不敢靠近。他在做什么?
過了很久,他突然跪了下來。月光下,我看到他的肩膀在顫抖。他在哭?
"對不起...對不起..."風(fēng)把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送過來。
"我答應(yīng)過要保護(hù)你的...對不起..."他在和誰說話?我想起他身上的泥土味,
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難道蘇晚的尸體...就埋在這里?正想著,
陳景川突然站起來,轉(zhuǎn)身往回走。我趕緊低下身子,屏住呼吸。他從我藏身的灌木叢旁走過,
我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淚痕。等他走遠(yuǎn)了,我才從藏身處出來。我走到那棵樹下,
用手機(jī)的手電筒照了照地面。泥土看起來很正常,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但我注意到樹干上刻著兩個字:"蘇晚"字跡很深,像是用刀刻的,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
我拍了張照片,準(zhǔn)備離開。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你跟蹤我?
"陳景川不知什么時候又折返回來,正站在我身后。月光照在他臉上,
那張平日里溫柔的臉此刻顯得格外陰冷。"我...我擔(dān)心你。"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擔(dān)心我?"他冷笑,"還是在懷疑我?""景川,蘇晚是誰?"我決定攤牌。
他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你都知道了?""我知道她是你的初戀,我知道她失蹤了,
我還知道你把她的東西都藏在密室里。""所以你覺得是我殺了她?"他的聲音很平靜,
平靜得讓人害怕。"是你嗎?"他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如果我說是,你會怎么做?報警嗎?"我后退了一步:"你真的...""我沒有殺她。
"他打斷我,"但她的死,確實和我有關(guān)。""什么意思?
"他轉(zhuǎn)身看著那棵樹:"十年前的平安夜,我們約好私奔。但我臨時反悔了。""為什么?
""因為我父母威脅我,如果我敢和她在一起,他們就斷絕父子關(guān)系。我...我是個懦夫。
"他的聲音在顫抖。"那晚我沒有去接她。她一個人在這里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
有人在河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她...自殺了?""不是。"他搖頭,"是失足落水。
那晚下了雪,路很滑。她大概是想來找我,結(jié)果..."我感覺心臟被什么東西狠狠握住。
"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愧疚?""愧疚?"他自嘲地笑,"這個詞太輕了。林夕,
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嗎?"我沉默了。"密室里的東西,是我保存的她的遺物。每天夜里,
我都會去看看。"他說,"只有這樣,我才能稍微...稍微覺得她還活著。"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些深夜的失蹤,那個隱秘的房間,都只是一個男人無法釋懷的愧疚。"對不起。
"我輕聲說,"我不該懷疑你。"他搖搖頭:"你沒錯。換作是我,也會懷疑。
"5回去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直到進(jìn)了家門,陳景川才開口:"你想離開我嗎?
"我愣住了:"為什么這么問?""一個心里裝著死人的男人,大概不值得托付終身吧。
"我看著他,這個我生活了三年的男人,突然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你愛過我嗎?"我問。
他沉默了很久:"我以為我可以重新開始。遇到你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過去。
""但是你做不到。""對不起。"那一夜,我們分房睡了。躺在客房的床上,
我反而睡不著了。我想起初識陳景川的時候。那是一個春天,我剛開始做心理咨詢師。
他是朋友介紹來的,說是有些心理問題需要疏導(dǎo)。"什么問題?"我問。"失眠,噩夢,
還有...幻覺。"他說。"幻覺?""我總是能看到一個人。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
"那時候我以為他需要的是專業(yè)的心理治療,卻沒想到,最后我們會走到一起。
他說是我治愈了他。可現(xiàn)在看來,我什么都沒有治愈。他的心還困在十年前的那個平安夜。
第二天早上,陳景川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我提前走了。"他說,
"你...好好考慮一下吧。""考慮什么?""我們的婚姻。"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不知道該做什么。手機(jī)突然響了,是陳景明。"林夕,
我哥走了?""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說了。"他頓了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么事?""關(guān)于蘇晚的死,其實...算了,還是見面說吧。
"我們約在昨天的咖啡店見面。陳景明看起來很憔悴。"昨晚沒睡好?"我問。"做噩夢了。
"他苦笑,"每次想起那件事都會做噩夢。""哪件事?"他深吸一口氣:"蘇晚的死,
不是意外。"我的心臟狠狠一跳:"什么意思?""那天晚上,不只是我哥沒去接她。
""還有誰?""我。"他低下頭,"我也在那里。"我震驚地看著他。
"我父母讓我去阻止他們。他們知道我哥要和蘇晚私奔,所以派我去了。""然后呢?
""我到的時候,我哥已經(jīng)走了。只有蘇晚一個人在那里等。"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告訴她,我哥不會來了。她不信,說我騙她。我們爭執(zhí)起來,她推了我一把,
我...我也推了她。"我的手開始發(fā)抖。"她退后的時候滑倒了,頭撞在石頭上。
我嚇壞了,想去扶她,但是...""但是什么?""她已經(jīng)站起來了,只是頭上流了點血。
她說要去找我哥,然后就跑了。"他抬起頭,眼里全是淚水。"我以為她沒事。真的,
我以為只是小傷。誰知道第二天..."6"所以,她的死和你有關(guān)?
"我努力消化著這個信息。陳景明痛苦地點頭:"如果我沒有推她,如果我叫住她,
如果我送她去醫(yī)院...她就不會死。""你哥知道這件事嗎?""不知道。"他搖頭,
"這個秘密我藏了十年。"我陷入了沉思。如果陳景川知道真相,他會怎么樣?
"為什么現(xiàn)在告訴我?"我問。"因為我不想你誤會我哥。"陳景明說,"他雖然懦弱,
但絕對不是殺人兇手。真正害死蘇晚的...是我。""你打算告訴他嗎?
""我...我不敢。"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作繭自縛。兩兄弟,
一個背負(fù)著拋棄的愧疚,一個背負(fù)著間接致死的罪惡,都在這十年里備受煎熬。"陳景明,
"我認(rèn)真地說,"你需要心理輔導(dǎo)。"他苦笑:"心理輔導(dǎo)能讓死人復(fù)活嗎?""不能。
但是能讓活人好好活著。"離開咖啡店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那片荒地。
白天看起來,這里更加荒涼。我站在那棵刻著"蘇晚"的樹下,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