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谷的秋雨總是來得纏綿,青石板路上積著薄薄的水洼,倒映著竹樓的飛檐。林峰站在窗前,望著弟子們在雨中練刀,神刀擱在案頭,刀柄上的紅繩隨微風輕晃——那是李倩新換的,說是能避邪。
"盟主,絕情谷送來急報。"春桃捧著青銅令牌進來,令牌上刻著一只展翅蝴蝶,正是絕情谷的信物,"谷主之女被山匪劫了,懇請您主持公道。"
林峰皺眉接過令牌,指尖觸到背面的刻痕——那是"急"字標記。絕情谷向來行事隱秘,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求助于外界。他轉頭望向里間,李倩正坐在桌前抄寫《武林公約》,墨香混著她身上的檀香,讓人心安。
"我去去就回。"林峰披上蓑衣,神刀入鞘的聲響驚醒了趴在窗臺上的白貓——這是李倩從山下撿的流浪貓,取名"阿銹",因它總愛蹭林峰的刀鞘。
"路上小心。"李倩起身,將一個油紙包塞進他懷中,"里面是姜茶,下雨喝暖身子。"她抬手拂去他肩頭的雨珠,"絕情谷地處偏僻,聽說近些年常有不明勢力出沒,你多帶幾個弟子。"
林峰點頭,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低頭看她指間的銀戒,那是用半塊神刀碎片熔鑄的,十年前他答應要給她的婚戒,直到上個月才補上,"等這事了結,我們去鎮上買些布料,給你做身新衣裳。"
李倩輕笑,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我現在天天和賬簿打交道,穿得再漂亮也沒人看。"話雖如此,眼底卻泛起暖意,"早去早回,阿銹還等著你來喂呢。"
絕情谷位于蒼云嶺西麓,谷口被濃霧籠罩,尋常人根本找不到路徑。林峰帶著四名弟子趕到時,天已擦黑,谷主云無心正領著一眾弟子在谷口等候,見到神刀的瞬間,竟當場跪下。
"林盟主,救女心切,多有得罪!"云無心年逾五旬,鬢角斑白,"小女昨日去鎮上采買,至今未歸,沿途發現了絕情谷的信號箭。"
林峰扶起云無心,目光落在谷口折斷的樹枝上,斷口處有新鮮的刀痕,顯然是多人激烈打斗所致。"可曾探得山匪巢穴?"他蹲下身,指尖沾了沾泥土,土里混著些許馬糞,"對方有騎兵,人數在二十人以上。"
云無心臉色發白:"絕情谷向來不與江湖中人往來,實在不知為何遭此橫禍..."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半塊玉佩,"這是小女的貼身之物,今早在谷外五里處發現的。"
林峰接過玉佩,瞳孔驟縮——玉佩內側刻著"青蚺"二字,正是當年青蚺堂的標記。他轉頭望向隨行弟子:"立刻派人回凌仙谷,讓李姑娘核查青蚺寨余孽的下落。"說罷,神刀出鞘三寸,寒芒映得眾人面色凝重,"走,去黑風嶺。"
黑風嶺的匪巢建在半山腰,火把將夜空照得通紅。林峰示意弟子隱蔽,自己則施展輕功躍上樹梢,只見山寨門口掛著絕情谷的燈籠,幾個嘍啰正圍著酒壇吹牛,腰間佩刀上刻著青蚺紋路。
"聽說這次抓的是絕情谷的小妞?" "噓,別亂說,二當家吩咐了,要活著送去..."話未說完,便被林峰的袖箭封了喉。
林峰落地時無聲無息,神刀在月光下劃出半圓,余下嘍啰還未反應過來,已被點了穴道。他撿起地上的酒壇嗅了嗅,眉頭緊皺——酒中摻了"醉生夢死散",正是當年尚官武用來控制手下的毒藥。
"果然是青蚺余孽。"他低語,踢開山寨大門,只見廳內擺著幾張虎皮椅,中央的柱子上綁著個少女,正是云無心之女云霜。她嘴上塞著布團,見到林峰眼中頓時泛起希望。
"林盟主!"云霜的丫鬟從暗處沖出,卻被暗處飛來的匕首劃破衣袖。林峰旋身揮刀,刀刃夾住匕首甩向屋頂,只聽"咔嚓"一聲,橫梁上跌落一人,正是青蚺寨的舊部"毒蝎子"。
"林峰,你果然來了!"毒蝎子捂著斷腿爬起,臉上疤痕猙獰,"我家主子說了,只要你交出神刀,便放這丫頭一條生路!"
林峰冷笑,神刀在手中挽出刀花:"尚官武不是已經入獄了嗎?難道你們還想步他的后塵?"他目光掃過廳內,發現墻角有暗門,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火光,"還是說,你們還有別的主子?"
毒蝎子臉色大變,忽然掏出煙霧彈擲出。林峰早有防備,神刀揮出一道氣墻,將煙霧逼向兩側。待煙霧散去,暗門已打開,幾個嘍啰抬著云霜往里跑,毒蝎子則趁機撲向林峰,手中短刀直指他面門。
"找死!"林峰側身避開,刀背重重敲在毒蝎子后頸,后者頓時癱軟在地。他追進暗門,只見地道四通八達,墻面上刻著青蚺堂的圖騰,顯然是早有準備的巢穴。
轉過第三個彎道,林峰忽然停住腳步。前方石室中,一個蒙面人正坐在石椅上,手中把玩著云霜的發簪,腳邊躺著幾個昏迷的嘍啰。見到林峰,蒙面人竟鼓起掌來:"林盟主果然名不虛傳,這么快就找到了這里。"
"你是誰?"林峰神刀出鞘,刀刃直指對方咽喉,"為何私藏青蚺堂余孽?"
蒙面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張年輕女子的臉,眉梢眼角竟有幾分眼熟。"林盟主不記得我了?"她輕笑,從懷中掏出半塊令牌,"十年前,在青蚺寨的地牢里,是您救了我。"
林峰瞳孔驟縮,想起十年前潛入青蚺寨時,曾在地牢里放過一個被囚禁的少女,當時她蜷縮在角落,眼神里滿是恐懼。"你是...春桃?"他驚覺眼前女子與凌仙谷的丫鬟春桃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狠厲。
"春桃?那不過是個假名。"女子起身,手中忽然多了把柳葉刀,"我叫柳青,青蚺堂的'青'。當年你放走我,我就發誓,總有一天要讓你后悔。"
林峰這才注意到她耳后有青色胎記,正是青蚺堂殺手的標記。原來當年青蚺寨被滅時,柳青偽裝成侍女混入凌仙谷,只為尋找機會報仇。他握緊神刀,心中暗自責備——自己竟疏忽了青蚺堂的"死士"制度,這些人從小被洗腦,寧可自殺也不會背叛。
"柳青,你被尚官武洗腦了!"林峰試圖說服她,"青蚺堂燒殺搶掠,難道你忘了自己父母是怎么死的?"他記得當年在地牢,柳青曾哭著說父母被青蚺堂所殺,才被抓來訓練成殺手。
柳青身形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卻很快被狠厲取代:"住口!是青蚺堂給了我活下去的機會,而你...你不過是個偽君子!"她揮刀攻來,招式狠辣,正是青蚺堂的"蛇形刀法"。
林峰無奈,只得揮刀迎戰。神刀與柳葉刀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柳青雖武功高強,卻怎敵得過已臻化境的"驚鴻九式",不過十招,已被林峰點中穴道,摔倒在地。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林峰收刀入鞘,取出解藥遞給她,"我可以幫你洗去身上的毒,重新開始。"
柳青盯著解藥,忽然冷笑:"重新開始?像李倩那樣做你的賢內助?可惜我不是她,我生來就是要殺人的。"她忽然咬破口中的毒囊,嘴角溢出黑血,"林峰,你以為青蚺堂就這么容易覆滅?記住,江湖永遠有陰影的地方..."
話音未落,她已氣絕身亡。林峰嘆息,伸手合上她的雙眼。云霜被救醒后,抱著父親哭得撕心裂肺,而林峰則望著柳青的尸體,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這不過是青蚺堂的冰山一角,江湖的陰影,遠未消散。
回到凌仙谷時,已是次日清晨。李倩站在山門前,手中提著燈籠,阿銹蜷在她肩頭,見到林峰立刻跳下跑過來。
"沒事吧?"李倩上下打量他,見他衣擺有血跡,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春桃說青蚺堂余孽作祟,我讓人查了檔案,果然還有三十余名死士下落不明。"
林峰點頭,將柳青的令牌遞給她:"以后要加強谷中戒備,尤其是新招的弟子。"他跟著她走進竹樓,聞到熟悉的藥香,這才驚覺自己手臂被柳葉刀劃傷,"又讓你擔心了。"
李倩取出金瘡藥,輕輕為他包扎:"十年前我就知道,嫁給你注定要擔驚受怕。"她指尖劃過他心口的舊疤,"但只要你活著回來,就好。"
林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等處理完這些余孽,我就帶你去周游江湖,去看看師父說的漠北草原,江南水鄉。"
李倩輕笑,將熬好的姜茶遞給他:"先喝完這個,涼了就苦了。"她看著他喝完,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個木雕小獅子,"路過鎮上時看到的,攤主說能辟邪。"
林峰接過獅子,見上面刻著"平安"二字,正是李倩的字跡。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黑市,她為了給他買治傷的藥,當了自己的嫁妝首飾,卻從未抱怨過一句。
"謝謝你,倩兒。"他輕聲說,將小獅子放在案頭,與神刀并列,"有你在,便是最大的福氣。"
深夜,凌仙谷的竹林在雨中沙沙作響。林峰坐在窗前練刀,李倩在一旁研磨,阿銹蜷在刀鞘旁打盹。燭光搖曳,映得兩人影子交疊在一起,仿佛一幅永不褪色的畫。
江湖路遠,風波未平,但只要有彼此相伴,再大的風雨也能化作窗前的一片寧靜。林峰望著手中的神刀,刀刃上不再有戾氣,反而泛著溫潤的光——這或許就是師父所說的"刀由心生"吧,當握刀之人心中有了愛與慈悲,刀刃自然會染上柔光。
雨停了,東方既白。林峰起身推開窗,見弟子們已在竹林里開始晨練,遠處的山峰被薄霧籠罩,宛如仙境。李倩遞來一件披風,他接過披上,忽然覺得這十年的等待、十年的隱忍,都在這一刻有了最美好的答案。
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