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年代里,我帶著兄弟們發了橫財。最后一次分贓時,精于算計的軍師提議:“大哥,
該洗白了?!蔽倚χc燃雪茄:“教堂需要修葺,圣徒,你去辦?!彼廊稽c頭,
卻不知那是清理門戶的暗語。當他被吊燈砸碎頭顱時,我踩著他染血的手指:“兄弟,
背叛我的人只能去見上帝。
”他掙扎著詛咒:“維托…你背叛了兄弟…”我望著圣母像微笑:“不,
是這世道背叛了我們所有人。
”1 黃金詛咒---雨點重重敲打著圣尼古拉斯教堂那扇破舊的彩繪玻璃窗,
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噼啪聲,像一群不死心的債主在門外徒勞地叩擊。
空氣里彌漫著厚重的濕氣、陳年木料腐朽的氣息,
還有一種更隱秘的、仿佛從石頭縫里滲出來的鐵銹味兒——那是我們無數次“生意”后,
總也清理不凈的殘跡。教堂空曠的中殿里,幾盞馬燈是我們唯一的亮源,
昏黃的光暈在黑暗中費力地撕開一小片領地,勉強照亮了祭壇前那張巨大的橡木長桌。
桌面中央,幾捆油布被粗暴地掀開,露出底下令人窒息的光彩:堆疊成小丘的金條,
在跳動的燈火下流淌著熔巖般濃稠、沉甸甸的金光。這光芒貪婪地吸吮著燈焰,
再潑灑到周圍每一張被風霜和戾氣雕琢過的臉上,映得那些熟悉的輪廓忽明忽暗,
眼神深處都藏著不易察覺的貪婪和不安的野獸。我靠在高背椅里,冰冷的椅背硌著肩胛骨。
手里把玩著一柄鯊魚皮鞘的匕首,鋒刃出鞘半寸,寒光在指間游走。
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廉價威士忌,劣質的酒精灼燒著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麻痹暖意。
目光掃過桌邊的兄弟:屠夫尼克,粗壯的手指無意識地搓捻著衣角,
眼神卻死死釘在黃金上;眼鏡蛇,他那副永遠擦得锃亮的金絲眼鏡片,
此刻正倒映著跳躍的金光,像兩簇冰冷的火苗;最后,落在圣徒身上——我們的軍師,
他安靜地坐在陰影的邊緣,指間夾著一支細長的煙卷,煙頭明滅,映著他蒼白而平靜的臉,
仿佛眼前這堆足以讓魔鬼瘋狂的財富,不過是賬簿上一串待處理的數字。
“這他媽是最后一批了,維托?!蹦峥说穆曇舸指碌仨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帶著一股蠻橫的焦躁,像頭被關在籠子里的困獸。他肥厚的手掌猛地拍在冰冷的橡木桌面上,
震得靠近桌沿的幾根金條輕微地跳動了一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帮L聲緊得跟絞索似的!
港口那邊,條子的鼻子比緝毒犬還他媽靈!再干下去,咱們都得填進海溝里喂魚!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金堆,又猛地轉向我,那目光里有赤裸裸的渴望,
也有一絲被逼到墻角的兇狠。我緩緩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讓它在口腔里盤旋,
感受那粗糙的灼燒感。雪茄煙頭明滅的紅光,在昏暗的光線下映著我半張臉。
劣質煙草的苦澀彌漫開來,混雜著木料腐朽和雨水的濕冷氣味。
眼鏡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沉默的空氣。
他拿起一根金條,指腹反復摩挲著上面冰冷的銘文和棱角,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細致。
“尼克說得對,維托?!彼穆曇舨桓?,卻異常清晰,每個字都像算盤珠撥動般干脆利落,
“量變累積,風險呈指數級增長?,F在收手,本金足夠我們……”他頓了頓,
似乎在斟酌最精確的詞匯,“……體面地退休。做點‘干凈’的買賣。錢莊,航運,
甚至……地產。”他放下金條,發出輕微的“嗒”一聲,目光穿透煙霧,落在我臉上,
帶著不容置疑的算計和一種隱秘的、對安穩的向往。最后一點火星在我指尖的雪茄上熄滅,
殘留的灰燼簌簌落下。我慢慢抬起頭,目光越過桌上那座沉默的金山,
投向長桌另一端的陰影。圣徒依舊坐在那里,指間的煙卷已經燃到了盡頭,
細長的灰燼固執地懸著,他卻渾然未覺?;椟S的馬燈光暈吝嗇地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像一尊被遺忘在教堂角落的石膏像,
只有那雙藏在濃密睫毛下的眼睛,偶爾在光影晃動時,會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冰冷的審視,
仿佛在評估著眼前這座金山的成色,也評估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價值。“體面?
”我喉嚨里滾出一聲低沉的笑,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尼克,眼鏡蛇…還有你,圣徒。
”我的視線牢牢鎖住陰影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我們這種人,字典里有‘體面’這個詞嗎?
”圣徒終于動了。他極其優雅地,
幾乎是無聲地將那截長長的煙灰輕輕彈落在腳下布滿灰塵的石板地上。動作流暢,
帶著一種與這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病態的克制和精準。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向我,
那眼神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無聲地碎裂、沉淀?!熬S托,”他的聲音響起來,
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像冰封的湖面,“錢,終究是工具。它的流向,決定了它最終是祝福,
還是詛咒?!彼⑽⑼nD了一下,目光掃過桌上那堆在昏暗中依舊刺眼的黃金,
再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洗干凈了,流進‘正途’,它就是祝福。否則,
它就是懸在我們所有人脖子上的絞索。越重,落得越快?!弊詈髱讉€字,他說得輕飄飄的,
卻像冰冷的鋼針,穿透煙霧和雨聲,刺入每個人的耳膜。他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等待著,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在等待獵物踏入陷阱前最后一秒的猶疑。祭壇上,
那尊蒙塵的圣母石像低垂著眼瞼,悲憫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歲月的塵埃,
無聲地籠罩著下方這片被黃金與罪惡玷污的空間。她懷中圣子的面容模糊不清,
隱匿在濃重的陰影里。圣徒方才那番“祝福與詛咒”的論調,似乎還帶著冰涼的余韻,
懸浮在潮濕的空氣中。我慢慢咧開嘴,露出一個稱不上笑容的弧度,
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森然。我拿起桌上那瓶廉價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在骯臟的玻璃瓶里晃蕩。沒有倒進杯子,直接拔開軟木塞,仰頭灌了一大口。
灼熱的液體像一道火線滾下喉嚨,帶來短暫而粗暴的暖意,驅散了一絲骨髓深處的寒意。
劣質酒精的辛辣氣味瞬間壓過了雪茄的余燼和灰塵的味道?!罢f得好啊,圣徒。
”我把酒瓶重重頓在橡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幾根金條又輕微地跳了一下。
“祝?!拧!蔽姨蛄颂虮痪埔航櫟淖齑?,目光越過晃動的金條,
再次落在他那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上,“這破地方,
”我用拿著雪茄的手隨意地朝周圍破爛的彩窗、斑駁的墻壁和那尊圣母像揮了揮,
“圣尼古拉斯的老窩,漏風漏雨,連耗子都快待不下去了。是該修修了,
讓圣母他老人家也舒坦點,你說是不是?”圣徒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那截細長的煙灰終于徹底斷裂,無聲地飄落在他擦得一塵不染的皮鞋尖上。他抬起眼,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中似乎收縮了一下,有什么極其銳利的東西一閃而過,
快得讓人以為是光影的錯覺。隨即,那層冰封的平靜又迅速覆蓋上來,甚至比之前更加堅固。
2 圣徒之影“明白了,維托?!彼穆曇粢琅f平穩,聽不出任何波瀾,
甚至帶上了一絲心領神會的順從。他微微頷首,動作優雅得像在歌劇院包廂里回應邀請。
“交給我辦?!彼酒鹕?,那件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下擺隨著動作劃出一個利落的弧線,
“錢,需要流動起來。我會讓它…流進該去的地方。”他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
形成一個極其短暫、近乎虛幻的弧度,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道冰冷的刻痕。
他沒再看桌上那堆黃金,也沒看旁邊的尼克和眼鏡蛇,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便轉身,
皮鞋踩在布滿灰塵的石板地上,發出清晰、穩定、漸行漸遠的“咔噠”聲,
一步步融入了教堂深處更濃重的黑暗里。
那“咔噠”聲終于徹底消失在教堂深處無邊的寂靜和雨聲里,仿佛從未存在過?!安?!
”尼克猛地一拳砸在橡木桌面上,力量之大,讓整座金山都明顯地晃動起來,
幾根金條滑落到桌邊,發出叮當的脆響。他布滿橫肉的臉漲得通紅,眼睛瞪得像銅鈴,
死死盯著圣徒消失的方向,粗壯的脖子梗著,青筋暴跳?!斑@他媽算什么?!
裝神弄鬼的娘娘腔!大哥,他那話什么意思?‘流進該去的地方’?他他媽想撇下我們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