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冷又密,砸在破瓦上。啪嗒,啪嗒。像催命的鼓點。林晚趴在井沿上。
手指摳著濕滑的青苔,指甲縫里全是泥。手背凍得發(fā)青,摳得死緊。指節(jié)白得像骨頭。
井口黑洞洞的,一股子陳年的土腥氣混著爛葉子的餿味往上冒。她剛從里面爬出來。
渾身濕透,單薄的粗布衣裳緊貼在身上,冷得打擺子。頭發(fā)一綹綹粘在慘白的臉上。
嘴唇哆嗦著,沒一點血色。“賤蹄子!命還挺硬!” 一聲尖利的咒罵砸過來。
沈老夫人拄著拐杖,站在幾步開外的廊檐下。一身綢緞,干爽得很。雨水順著瓦檐淌成水簾,
隔開了她和這院子的泥濘。她旁邊站著沈硯。沈家大少爺。
林晚曾經(jīng)偷偷在心里叫過“阿硯”的人。沈硯穿著體面的長衫,外面罩著擋雨的油衣。
他臉色有點白,眼神躲閃,不敢看井邊的林晚。像看一堆礙眼的垃圾。“愣著干什么?
” 沈老夫人拐杖狠狠杵地,“把她給我摁住了!別耽誤了吉時!”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
一左一右,鐵鉗一樣抓住林晚濕冷的胳膊。硬把她從井沿邊拖開。拖到院子當(dāng)中。
雨水劈頭蓋臉澆下來。林晚打了個寒顫。牙齒咯咯響。院子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銅盆。
盆里,炭火燒得正旺。噼啪作響。紅通通的火苗子,舔著盆沿。熱浪逼人,
烤得臉上的雨水都干了,繃得皮疼。火盆旁邊,立著個東西。大紅。刺眼的大紅。
一個紙扎的新娘。跟真人一般高。描畫得精細(xì)極了。彎彎的柳葉眉,紅艷艷的櫻桃嘴。
臉頰上還涂著兩團胭脂。鳳冠霞帔,金線銀線,閃閃發(fā)光。只是那雙畫上去的眼睛,
空洞洞的,直勾勾“看”著前方。嘴角那抹笑,僵硬又詭異。看著這個“新娘”,
林晚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緊了她的心臟。
一個穿著油膩膩黑袍子的干癟老婆子湊過來。是神婆。手里捏著一張泛黃的紙。
紙上畫滿了彎彎繞繞、像蟲子爬一樣的符咒。“林晚,” 神婆的聲音又尖又啞,
像砂紙磨過木頭,“看清楚嘍。這是你的‘陰契’。簽了它,你就是沈家少爺?shù)摹幠镒印?/p>
替他擋災(zāi),替沈家擋煞!這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福分?林晚心里一片冰涼。
她想起爹娘早死,自己孤苦伶仃。想起被沈家“好心”收留。
想起沈硯偶爾對她露出的溫和笑容。那點微末的暖意,
此刻被這冰冷的雨水和眼前詭異的紙人,澆得透心涼。“不…我不簽…” 林晚掙扎,
聲音嘶啞。“這可由不得你!” 沈老夫人一步跨到雨里,指著她鼻子罵,
“你個克死爹娘的喪門星!要不是沈家給你口飯吃,你早餓死凍死在野地里了!
現(xiàn)在沈家有難,阿硯病得快死了!輪到你報恩了!簽!”她唾沫星子噴到林晚臉上。
林晚看向沈硯。她最后的指望。沈硯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別開臉,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聲音干巴巴的,沒什么力氣:“林晚…簽了吧。簽了…對大家都好。沈家好了,
你…你也能安穩(wěn)。” 安穩(wěn)?做這個鬼氣森森的“陰娘子”?林晚的心,徹底死了。
碎成冰渣子。神婆不由分說,抓住林晚冰冷僵硬的手指,狠狠按進旁邊一個粗糙的陶碗里。
碗里是粘稠、暗紅的朱砂泥。冰涼,帶著一股子鐵銹似的腥氣。“按!”神婆抓著她的手指,
用力戳向那張泛黃的“陰契”。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面。朱砂粘膩冰冷。林晚絕望地閉上眼。
手指被強行按下去。一個模糊、暗紅的指印。烙在了那張鬼畫符上。“成了!
” 神婆尖聲叫起來,帶著一絲狂熱。沈老夫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fù)的貪婪。
沈硯也悄悄松了口氣。“送‘替身’上路!” 神婆高喊。兩個婆子立刻松開林晚,
轉(zhuǎn)身去抬那個紙扎新娘。大紅的身影搖搖晃晃。“不——” 林晚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嗚咽,
想撲過去。啪!沈老夫人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打得她眼冒金星,跌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晦氣東西!滾開!” 惡毒的咒罵。林晚趴在泥水里,眼睜睜看著。她看著那兩個婆子,
把那描畫得栩栩如生、穿著大紅嫁衣的紙人,高高舉起。看著那紙人空洞的眼睛,
仿佛在“看”著她,然后被猛地投進了燃燒的銅盆里!轟!火苗瞬間躥起老高!
貪婪地舔舐著紙人的大紅嫁衣。金線銀線在火里卷曲、發(fā)黑、熔斷。
紙片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迅速焦黑、蜷縮。那張描畫精致的臉,在烈焰中扭曲、變形,
胭脂融化成詭異的紅色汁液流淌。那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火焰中死死“盯”著林晚!
一股濃烈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燒紙錢特有的怪味,猛地彌漫開來。鉆進林晚的鼻子,
嗆得她直咳嗽。與此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像毒蛇一樣,
從她按下指印的指尖猛地鉆了進來!順著胳膊,直沖心口!狠狠戳下!
仿佛靈魂深處被打上了一個冰寒刺骨的印記。緊接著,是鋪天蓋地的虛弱感。
像被瞬間抽干了力氣。眼前陣陣發(fā)黑。她趴在泥水里,渾身濕冷,臉上火辣辣的疼。
心口是冰冷的烙印。眼前是熊熊燃燒的、扭曲的“自己”。那烈焰在她空洞的瞳孔里瘋狂跳。
像血。白燈籠。慘白慘白的。掛在西廂房那扇掉漆的破木門上,風(fēng)一吹,晃晃悠悠。
像吊死鬼伸出來的舌頭。這就是林晚的“新房”。沈家最犄角旮旯的地方。
窗戶紙破了好幾個洞,呼呼往里灌冷風(fēng)。墻角一股子霉味,混著老鼠屎的騷氣。一張硬板床,
一床薄得透光的舊棉被。這就是全部。“陰娘子,您的‘福地’到了!
” 領(lǐng)路的婆子陰陽怪氣,把“福地”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她把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往破桌子上一墩。碗里是半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
漂著幾根發(fā)黃的菜葉子,還有可疑的黑色小點。“喏,您的‘福飯’,趁熱吃,
涼了更‘晦氣’!” 說完,翻個白眼,扭著肥屁股走了。林晚沒動。她靠著冰冷的土墻,
慢慢滑坐到地上。濕透的衣服還沒干透,貼在身上,又冷又黏。臉上挨巴掌的地方,
火辣辣地腫著。心口那個冰冷的烙印,像塊寒鐵,沉甸甸地墜著,吸走她身上最后一點熱氣。
“陰娘子…” 這三個字像針,扎得她耳朵疼。日子,成了熬不完的苦藥渣。每天,
那豁口碗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破桌上。有時候是餿了的稀飯,有時候是硬得像石頭的窩頭,
長了綠毛也不換。送飯的丫頭要么捂鼻子,要么遠遠扔進來,生怕沾上“晦氣”。水?
自己去井邊打。冷水,灌進肚子,冰得腸子都打結(jié)。下人們看見她,繞著走。實在躲不開,
就低著頭,嘴里嘀嘀咕咕。“嘖,就是她,跟死人拜堂那個…”“離遠點,沾上要倒大霉的!
”“聽說她半夜在屋里哭,招鬼呢…”林晚低著頭,快步走過。指甲死死掐進手心。
掐出血印子。疼。但比不上心口的冷。沈硯“好”了。像枯樹逢了春。臉色紅潤了,
走路帶風(fēng)了。沈家那些快倒閉的鋪子,也莫名其妙活了。銀子嘩啦啦流進來。
沈老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頭上插的金簪子都多晃了幾根。林晚遠遠見過沈硯一次。
在花園的月亮門那頭。他穿著簇新的綢緞長衫,正跟一個穿金戴銀、臉抹得雪白的小姐說笑。
那小姐用粉色的帕子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沈硯也笑。笑得神采飛揚。
那是林晚從未見過的樣子。林晚下意識想躲。沒躲開。沈硯一抬眼,看見了她。臉上的笑,
唰一下,凍住了。像見了什么臟東西。眉頭擰成疙瘩,眼神里全是厭煩。
他身邊的嬌小姐也看到了林晚,好奇地問:“硯哥哥,那是誰呀?穿得破破爛爛的。
”沈硯趕緊側(cè)身,擋住那小姐的視線,聲音帶著刻意的溫柔和嫌棄:“沒什么,
一個晦氣的下人。別看她,臟了眼睛。” 說完,幾乎是推著那小姐,快步走開了。
林晚站在原地。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那句“晦氣”、“臟了眼睛”,
比沈老夫人的巴掌還狠,抽得她靈魂都在抖。沈老夫人沒忘了她。隔三差五,
就帶著那個干癟神婆過來“做法”。神婆端著個破碗,里面是黑乎乎、臭烘烘的符水。
圍著林晚又跳又唱,撒得滿地都是。“天靈靈,地靈靈!穢氣退散!邪祟不生!保我沈家!
佑我兒孫!”跳完了,就把那碗符水懟到林晚鼻子底下。“喝了!
喝了才能鎮(zhèn)住你身上的‘陰氣’!別壞了沈家的運道!”林晚不喝。那味道聞著就想吐。
“啪!” 沈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豁口碗跳了一下。“反了你了!一個陰娘子,
還敢挑三揀四?灌!給我灌下去!”兩個婆子沖上來,一個擰胳膊,一個掐下巴。
又腥又苦又臭的液體,硬是灌進喉嚨。嗆得林晚撕心裂肺地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神婆滿意了,收工走人。沈老夫人臨走前,還要剜她一眼。“安分點!再敢作妖,
仔細(xì)你的皮!”夜里更難過。噩夢纏身。夢里,永遠是那口燒得通紅的銅盆。
那個穿著大紅嫁衣的紙新娘,在火里扭曲、尖叫。畫上去的眼睛流著血淚,死死盯著她。
她想跑,腳像陷在泥里,拔不動。火焰舔上來,燒得皮開肉綻…“啊——!
” 林晚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心臟狂跳,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屋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破窗紙被風(fēng)吹得嘩啦響。黑暗里,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她。冷。餓。怕。恨。
像冰冷的藤蔓,纏得她喘不過氣。活著,比死了還難受。這天,又挨了罵。
一個婆子故意把泔水桶放在她門口,絆了她一跤。她摔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
婆子叉著腰罵:“走路不長眼啊!晦氣玩意兒!碰翻了我的桶,你賠得起嗎?滾遠點!
”林晚沒吭聲,默默爬起來。手上火辣辣的疼。她躲到后廚柴房后面那個堆雜物的死角。
這里沒人來。她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眼淚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砸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她快撐不住了。“給。” 一個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輕輕的,沒什么起伏。
林晚嚇得一哆嗦,猛地抬頭。是阿沅。鎮(zhèn)上那個紙扎匠的女兒。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
袖口沾著點彩紙屑和漿糊。手里拿著個油紙包,正遞過來。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睛很黑,
很靜。林晚愣愣地看著她,沒動。阿沅也沒多說,
直接把油紙包放在林晚旁邊一塊還算干凈的木墩上。
又掏出一塊疊得方方正正、洗得發(fā)白的粗布手帕,放在油紙包旁邊。“干凈的。
” 阿沅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走了。腳步很輕。林晚看著那油紙包和手帕。過了好久,
才慢慢伸出手。手指抖得厲害。她先拿起手帕。布料有點粗,但很干凈,
帶著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她小心地擦掉手上的泥灰和血漬。然后,她打開油紙包。
里面是兩塊方方正正的米糕。白白的,軟軟的,還帶著點溫?zé)帷R还汕逄鸬拿紫沣@進鼻子。
餓。餓得前胸貼后背。林晚抓起一塊米糕,塞進嘴里。用力地嚼。米糕的甜味在嘴里化開,
混著眼淚的咸澀。她拼命往下咽,噎得直伸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攥著那塊粗布手帕,
像攥著一根救命的稻草。這點微不足道的甜和暖,是她掉進這冰冷煉獄后,
唯一沒摻毒藥的滋味。她蜷縮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啃著米糕,眼淚無聲地淌。風(fēng)還在吹。
柴房后面,很安靜。只有她壓抑的吞咽聲。沈家前院,隱隱傳來喧鬧聲。敲鑼打鼓的。
好像有什么大事。前院的鑼鼓聲,敲得震天響。大紅綢子掛滿了門楣、廊柱。晃得人眼暈。
下人們腳不沾地,臉上堆著假笑,抬著扎了紅花的箱籠進進出出。
空氣里飄著油膩的肉香和廉價脂粉味兒。沈硯要娶親了。娶城里綢緞莊王老板的獨生女,
王嬌嬌。聽說陪嫁的銀子能堆成山。林晚縮在西廂房的陰影里。窗戶紙的破洞透進一點紅光,
映在她慘白的臉上。像鬼。手里的半塊硬窩頭,啃了半天,只啃下一點碎渣。胃里空得發(fā)慌,
攪著酸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沒敲門。沈硯站在門口。穿著嶄新的暗紅綢袍,
襯得他臉色有點怪異的潮紅。不知道是喜氣,還是喝了酒。他看著林晚,眼神復(fù)雜。嫌惡里,
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林晚。” 他開口,聲音有點啞。林晚沒動。眼皮都沒抬。
心口那個烙印,又開始隱隱發(fā)冷。沈硯走進來,反手關(guān)上門。破屋子里那股霉味,
讓他皺了皺鼻子。他離林晚幾步遠站定,好像怕沾上什么臟東西。“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 他搓了搓手指,上面戴著個沉甸甸的金戒指,“王家小姐,你是知道的。嬌貴,體面。
”林晚攥緊了手里的窩頭渣。“沈家…能有今天,不容易。” 沈硯聲音放低了些,
帶著點假惺惺的“掏心窩子”,“當(dāng)初…多虧了你簽了那陰契,替我和沈家擋了災(zāi)。
這份‘恩情’,我沈硯…記在心里。”記在心里?林晚嘴角扯了一下,比哭還難看。
記在心里,就是讓她在這耗子洞里啃餿飯?“但是,林晚啊,” 沈硯話鋒一轉(zhuǎn),
語氣變得強硬,“做人,得知足,也得認(rèn)命!你簽了陰契,就是沈家的‘陰娘子’!
這是你的命!你的‘福分’到頭了!”他往前逼近一步,身上那股酒氣和熏香味兒混在一起,
沖得林晚想吐。“新婦明天就要進門了!王家是體面人家,不能沾半點晦氣!
” 沈硯盯著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杵在這兒,算怎么回事?
你身上那股子‘陰氣’、‘死氣’,沖撞了新婦,壞了沈家的運道,你擔(dān)待得起嗎?
”林晚猛地抬頭,死死瞪著他。嘴唇哆嗦著:“你…你想怎么樣?” 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怎么樣?” 沈硯冷笑一聲,那點假惺惺的溫和徹底撕破,“你的‘替身’紙人,
早就燒了!你的‘命’,就該歸位了!安心去吧,下輩子投胎,擦亮眼睛,找個好人家!
”林晚腦子里“嗡”的一聲!渾身血都涼了!她懂了!沈硯這是…這是要她死!“不!我不!
” 林晚嘶啞著嗓子尖叫起來,像被逼到絕路的母獸,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想往外沖。
“沈硯!你喪良心!不得好死!”“攔住她!” 沈硯厲喝一聲,臉上全是狠厲。門被撞開。
兩個早就候在外面的粗壯婆子沖進來,像抓小雞一樣,一左一右狠狠架住林晚瘦弱的胳膊!
指甲掐進她的肉里!“放開我!放開!” 林晚拼命掙扎,踢打。頭發(fā)散了,
臉上全是淚和汗。絕望的嘶喊在破屋子里回蕩。沈硯臉上沒有一絲憐憫。
只有急于甩脫垃圾的煩躁和一絲隱藏的恐懼。他一把揪住林晚散亂的頭發(fā),迫使她抬起頭,
對上自己冰冷的眼睛。“省省力氣吧!為了沈家,為了我,你就該‘歸位’!這是你的命!
” 他惡狠狠地說完,用力一推!“走!送她‘上路’!”兩個婆子像拖死狗一樣,
把拼命掙扎哭喊的林晚往外拖。拖過冷清的后院。
拖向那個她噩夢開始的地方——后花園最偏僻的角落。那里,一個巨大的銅盆,
炭火燒得正旺!紅通通的火舌瘋狂舔舐著空氣,發(fā)出貪婪的“呼呼”聲。熱浪撲面,
烤得人皮肉發(fā)緊。火光跳躍,映在拖拽她的婆子臉上,像猙獰的鬼。就是這里!
就是燒掉那個“她”的地方!“不——!放開我!沈硯!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林晚的嗓子喊破了,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
恐懼和恨意像巖漿在血管里奔涌。她踢蹬著,指甲在婆子胳膊上抓出血痕。沈硯跟了過來。
站在火光外。紅綢袍子被火光照得發(fā)亮,臉上卻一片陰沉的暗影。
他看著在火盆邊掙扎的林晚,眼神像看一只待宰的雞。“扔進去!” 他冷酷地下令,
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說,少爺!” 一個婆子應(yīng)聲,騰出一只手,狠狠去推林晚的背!
另一個婆子也用力把她往火盆里搡!“啊——!!!”林晚爆發(fā)出最后的、撕心裂肺的慘叫!
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推向那翻滾的烈焰!滾燙!劇痛!瞬間席卷全身!火舌像無數(shù)條毒蛇,
猛地纏上來!舔舐她的頭發(fā)、臉頰、破爛的粗布衣裳!布料“嗤啦”一聲燃燒起來!
皮肉被灼燒的焦糊味,混著頭發(fā)燒焦的惡臭,猛地炸開!鉆進她的鼻子,嗆進她的肺!
“呃啊——!”極致的痛苦讓她眼球暴突!視線瞬間被跳動的、刺眼的紅色火焰填滿!
皮膚在尖叫!骨頭在哀嚎!沈硯那張在火光外模糊、冷酷的臉,
成了她意識里最后、最深的烙印!恨!滔天的恨!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和劇痛吞噬前的一剎那,
她感覺自己靈魂深處那個冰冷的烙印,突然變得滾燙,耳邊,除了皮肉燃燒的“滋滋”聲,
似乎還聽到了無數(shù)紙頁在火中瘋狂翻動。很快的,火盆里,
只剩下一個瘋狂扭動、被火焰包裹吞噬的人形。焦黑的肢體蜷縮,
發(fā)出最后的、無意義的痙攣。沈硯看著那團在烈焰中逐漸不成人形的焦黑,
長長地、徹底地舒了一口氣。像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臉上甚至露出一絲輕松。
他撣了撣簇新綢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仿佛剛才只是處理掉了一堆礙眼的垃圾。“收拾干凈。
” 他冷冷丟下一句,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前院喧天的鑼鼓和喜氣走去。火光跳躍,
映著他離去的背影。紅得,刺眼。銅盆里的火,還在燒。噼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