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查分那天，兒子用手機查成績。可屏幕上跳出“準考證號錯誤，成績無法匹配”。
當天下午，他從池塘里被撈上來，已經沒了氣。教育局的人說是他自己寫錯了號。
可715分的狀元試卷，現在就鎖在他們的檔案室里。。我摸著兜里那張皺巴巴的準考證，
盯著教育局燙金的牌子。今天，要么他們給我一個交代。要么，我給他們一個交代。
1高考查分那天，我就蹲在我家那破門檻上，看小凡用手機查分數。
可查到的卻是“準考證號錯誤，成績無法匹配。”我盯著那幾個字，
好像要把它們瞪出個洞來。小凡拿著那張快被他翻爛的準考證，
指頭把那幾個數字都快搓掉一層皮。他嘴里念叨，沒錯，沒錯啊。可電腦上那行紅字，
就杵在那兒，也不敢跟我說話。當天下午，有人在池塘里發現了他，
救上來時候已經沒了氣兒。他媽聽見消息，身子一軟就倒了。我扶著門框，才沒跟著趴下。
小凡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啊，他在家在學校都用功的很，學習也很好的，怎么會這樣？
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不信連分數都沒有。這事，沒那么簡單，不能讓兒子死的不明不白。
2我跟小凡他娘第一次去教育局，心里還抱著點兒念想，兒子的死我也沒說，
我就說申請查查分。我先去的咨詢臺，他們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就說孩子自己寫錯了號，
系統里顯示找不到，然后叫我過去檔案室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去了檔案室之后，
那個辦事員說準考證號查不到，卷子去哪兒找都不知道，把我們給打發了。
我拉著老婆子往外走，她的哭聲被那扇厚重的玻璃門隔在了里頭。出了大門，我沒走，
就站在教育局大門口的臺階下頭。我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那幾個燙金的大字，心里頭那股氣，
沒地方撒。老婆子拽我：“孩他爹，咱回吧……”我搖了搖頭，把她扶到旁邊的石墩上坐下。
然后，我又走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站著。我兒子我了解，他不是那種馬虎孩子！第二天，
我跟老婆子又走進了那個大門。接待我們的，還是那副厚瓶底一樣的眼鏡，鏡片后頭那雙眼，
看人都是冷漠的。“怎么又是你們？”那科員不耐煩地推了推桌上的文件。
我把那張皺巴巴的準考證往桌上一拍，扯著啞嗓子喊起來：“我兒子死了！我兒子沒錯！
請你們好好查一查。”那辦事員拿眼角瞥了一下，繼續正色道。“這是他自己的責任，
系統不會出錯。”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請節哀順變吧，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忙！
”那句“請節哀順變”扎破了我心里最后一點忍耐。我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擋住了他的路。
老婆子拉我的胳膊，我紋絲不動。那科員繞開我，想走，我猛地一轉身，又攔在他面前。
“不可能！！”我吼得整個樓層都嗡嗡響，“你們說他寫錯號，行！把卷子拿出來！
我要親眼看看我兒子寫的錯號！今天就是死了我也要看見卷子！
”我的聲音把好幾個人從辦公室里引了出來，他們探頭探腦地看。那個科員臉上掛不住了，
又羞又惱：“你這老頭怎么胡攪蠻纏！說了系統錯誤，卷子早就封存了，哪是說找就找的！
”“封存了？我看是讓你們給弄沒了吧！”我紅著眼，一步步把他逼回辦公桌前，
指著他身后一扇掛著“檔案室”牌子的門，“我今天就要看！看不到，我就不走了！
我這把老骨頭，就撂在這兒！”就在他要去按電話叫保安的時候，
一個看起來像個領導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皺著眉問：“怎么回事？”那科員見了領導，
立馬像找到了主心骨：“李主任，這人非說我們弄丟了他兒子的卷子，在這兒鬧事。
”我死死盯著那個李主任，把揣在懷里那張撫平了又皺、皺了又撫平的準考證掏出來，
拍在桌上。“領導，我兒子死了。他們說他考號寫錯，成績作廢。我兒子我清楚，
他比誰都細心！我不信！求你，讓我看看他的卷子，我就想知道，他到底錯沒錯！
”那個李主任看著我滿是血絲的眼睛，又看了看桌上那張準考證，嘆了口氣，說：“大爺，
您跟我來吧。”他把我們領進一間有機房的辦公室。他坐到電腦前，把準考證拿過去，
對著上面的號碼一個一個敲進去。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紅字：“準考證號錯誤，
成績無法匹配。”李主任轉頭想跟我說什么，可他看著我那張臉，話又咽了回去。
他遲疑了一下，又在鍵盤上敲了些什么，屏幕上的界面變了。他沒再用準考證號，
而是用另一個界面輸進了我兒的名字：張小凡。一個被標記為“異常”的文件跳了出來。
李主任的鼠標在那個文件上停了幾秒，最后點了下去。一張試卷的掃描圖出現在屏幕上，
字跡我認得，是我兒的。緊接著，一個分數彈了出來。那一瞬間，整個屋子靜悄悄的。
李主任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數字。他張著嘴，半天沒發出聲音，
然后慢慢地把頭轉向我。那眼神里，全是震驚和不敢相信。他哆嗦著手，把顯示器轉向我們。
715分，比全市最高分還多出6分！3我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兒是狀元。我那被人說是“連準考證號都寫錯”的兒子，是全市第一！我頓時眼睛一亮，
盯著分數看，可我看著看著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我兒聽不到了。我的狀元兒子，
帶著不甘和羞辱，已經死了。李主任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么“馬上上報”的話，
我一個字都沒聽清。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教育局，
手里死死攥著那張李主任給我打印出來的試卷復印件。回到家，
我和老婆子癱坐在小凡的遺像前，相顧無言，只有眼淚嘩嘩地往下淌。
我們把那張印著“715分”的成績單，工工整整地擺在供桌上。老婆子點了三炷香，
插進香爐，煙霧繚繞里，她哽咽著說：“兒啊，媽給你報喜了……”喜？
我想知道是誰偷走了我兒子的命！我盯著那張復印件，那上面的每一個字，
都像是小凡臨死前不甘的嘶吼。我擦干眼淚，從柜子底翻出那件唯一像樣的外套穿上。
老婆子看著我，眼神里全是擔憂。我拍了拍她的手，聲音沙啞卻堅定：“從今天起，不哭了。
”“咱們得讓那些畜生，跪在我兒子墳前磕頭！”我把那張準考證小心地折好，
揣進胸口的衣兜里。小凡，你等著。爸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為你討個公道！
4我兒子的事，在清河市傳開了。教育局那個叫王明德的副局長，很快就上了電視。
他梳著個油頭，對著鏡頭，擺出一副沉痛姿態，
先是對張小凡同學的不幸離世表示了“最深切的哀悼和萬分的痛心”，接著話鋒一轉，
用一種極其專業的口吻，
將這起事件定義為“一次極其罕見、令人扼腕的系統技術性偶發故障”。
他表示教育局高度重視此事，已經第一時間成立了專項工作組，
將對高考閱卷系統進行全面、徹底的排查，并承諾會“本著對考生負責、對歷史負責的態度，
嚴肅處理，絕不姑息，堅決杜絕此類令人心碎的悲劇重演”，
給社會和家屬一個“負責任的交代”。我坐在小板凳上，盯著電視里他那張臉，
手里的遙控器已經被我捏碎。老婆子在旁邊拍了拍我的手，我才沒把遙控器砸出去。
風向很快就變了。整個清河市都在議論我兒子，我揣著兜去買菜，
賣菜的老李硬是多塞給我兩根大蔥：“老張，拿著！小凡是好孩子，
這事啊肯定是教育部門有問題！”我這些天頭一次感覺到了點熱乎氣。沒過兩天，
教育局的人就找上了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他進門后，
眼珠子在我家這破屋里轉了一圈，最后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扔在我家堂屋那張掉漆的桌子上。
男人帶著職業性的微笑說道：“張師傅，王局長對您家的情況深表同情，
這是我們的一點人道主義關懷，您拿著給孩子辦個體面的后事。”我盯著那堆錢，
鼓鼓囊囊的，估摸著有三萬塊。我笑了，指著墻上小凡的遺像問他：“你問問他，他體面嗎？
我們要的是錢嗎？我們只是要一個公道。”男人臉上的笑僵住了。我把信封推回去，
一字一句的說：“拿回去，我們只要一個公道。”可我把錢推回去沒兩天，
就感覺街坊鄰居看我的眼神不對了，說的話也不對勁了。很快，街坊鄰里就開始傳閑話，
說我兒子精神有問題，說那高分是作弊抄來的。第二天，我家那扇破木門被人敲響了。
來的是我們街道辦的李主任。她提著一兜水果，進門就嘆氣，拉著我老婆子的手說節哀。
坐下后，她眼神卻在我家那臺老掉牙的黑白電視機上掃來掃去，又看了看墻角堆著的雜物。
“老張啊，”她語重心長地開了口，“我是把你當自家人，才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你是個老實人，斗不過他們的。古話說得好：民不與官斗。”我沒作聲，就等她下文。
她身子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了：“我聽說，市里最近要搞環境整治，
專門查咱們這種老小區的違建。你家屋外那個搭出來放農具的小棚子……還有，
你老婆子在社區打掃衛生的那個活兒，你也知道，合同一年一簽，
最近上面說要精簡人員……”她說完，拍了拍我的手，
臉上還是那副關切的表情：“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日子還得過啊。
你總得為你老婆子想想吧？”我盯著她，慢慢地把手抽了回來。心道，原來你也是被收買了。
我站起身，走到門口，把門拉開。“李主任，”我指著兒子的遺像堅定的說，“棚子可以拆，
活可以丟。我兒子已經死了，我們老兩口賤命一條，你回去告訴他們，我們什么都不怕了。
”李主任臉上的笑瞬間就沒了。她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看著她的背影，
我心里反而亮堂了。行，放馬過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人，心能黑到什么地步。
5我開始往市里的報社跑。跑了很多家報社。有的地方，我連門都進不去，就被保安攔下了。
有的地方，接待我的人聽我說了幾句，就一臉不耐煩地擺手。「大爺，這種事我們管不了，
你還是找信訪部門吧。」一連幾天，我跑遍了清河市大大小小的報社，
得到的全是冷漠和敷衍。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終于讓我在一家快倒閉的小報社里，
找到了一個眼睛里有光的年輕人。他叫李浩，二十出頭，戴著副黑框眼鏡，身上有股書卷氣，
但眼神很銳利。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埋頭寫稿，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我把懷里所有的東西，一張張地，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那張破舊的辦公桌上鋪開。
準考證上，通知信上，狀元試卷上。我指著這些東西，又指了指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睛。
「我叫張國福，我兒子叫張小凡。」「因為市教育部門的工作失誤，我兒子死了，
我想曝光維權。」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敢不敢接？」
李浩的目光在那些紙張上掃過，最后，落在我那雙因為憤怒和悲傷而通紅的眼睛上。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扶了扶眼鏡，狠狠地點了點頭。「我接。」李浩的動作很快。
他利用自己的人脈，開始在教育系統內部悄悄打探。兩天后，
我們約在公園一個僻靜的角落見面。「張師傅，我查到了一些東西。」
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您兒子的那張卷子，
在系統里被標記為‘異常廢卷’，這種情況，在當年的高考試卷里，不止一張。」
我的呼吸一滯。「不止一張？……什么意思？」李浩的臉色很難看，「這背后，
很可能還有更大的問題。」他告訴我，有人利用閱卷系統的技術漏洞，
故意將一些高分考生的答題卡信息篡改，制造出‘準考證號錯誤’的廢卷。然后，
再將這些空出來的錄取名額，高價賣給那些有錢有勢，但孩子成績不夠的家庭。
「至于那些被作廢的高分試卷，」李浩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憤怒，
「會被當成‘搶手’的戰績，賣給一些需要包裝的復讀機構，或者……。」我聽著他的話，
腦子里嗡嗡的。我一直以為，只是教育局哪一個蛀蟲，為了某個關系戶，才害了我兒子。
可現在我才發覺，我兒子，只是那條巨大、黑暗的利益鏈上的一個小小的犧牲品。
「他們……他們簡直不是人！」我憤憤不平。李浩合上筆記本，看著我。「張師傅，這件事，
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可能會有危險。」他的眼神里沒有退縮，反而多了一種決絕。
「但您放心，既然我接了，就一定會把它捅出來。不管這背后是誰，都別想再用黑布蓋住天。
」6我原以為，我面對的只是一頭惡狼。誰知是一整窩盤踞在清河市，
以我們這些窮人的希望為食的畜生。第二天，李浩的報道像一顆炸雷，在清河市炸響了。
那份小報印了創刊以來最多的一期，不到一天就賣光了。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憤怒。
我走進常去的菜市場，賣肉的老王一把拉住我，通紅的眼睛里全是血絲。「老張，
報紙我看了！我……我他媽的……」他一拳砸在肉案上，豬肉顫了三顫。「那幫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