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關于‘迷龍障’和‘龍眠祭壇’的事。”碧瑤說道。
山鬼聞言,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屋角一個陶罐旁,用一個木瓢舀了些什么,然后走到碧瑤面前,將木瓢遞給她。
木瓢里,是半瓢渾濁的、散發著淡淡草木清香的液體。
“喝了它。”山鬼的語氣不容置疑。
碧瑤看著木瓢里的液體,又看了看山鬼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她沒有立刻接過,而是問道:“這是什么?”
“山里的東西,能讓你腦子清醒些,也能讓你……聞到一些平時聞不到的味道。”山鬼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焦黃的牙齒,笑容顯得有些詭異,“不敢喝?怕我這老家伙下毒?”
碧瑤的目光與他對視片刻,然后緩緩伸出手,接過了木瓢。她能感覺到,這液體中蘊含著一種奇特的草木精華,并無惡意,反而帶著一絲純凈的自然能量。
她沒有猶豫,將木瓢湊到唇邊,一飲而盡。
液體入口微苦,隨即化為一股清冽的甘甜,順喉而下,仿佛一道清泉洗滌著她的五臟六腑。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明感從腦海深處升起,她甚至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空氣中草木的呼吸,以及遠處山林中細微的生命律動。
“如何?”山鬼看著她,眼中帶著一絲探究。
“不錯。”碧瑤放下木瓢,平靜地回答。她能感覺到,這液體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增強了她與自然環境的連接,也讓她體內那股“密鑰”能量變得更加活潑了幾分。
山鬼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他重新坐回木墩上,撥弄著火苗,緩緩開口:“‘迷龍障’,是青屏山的地脈之魂所化,它有靈性,也記仇。它不喜歡外來者,尤其是那些心懷不軌、帶著殺氣的人。它會迷惑你的五感,勾起你內心最深的恐懼和執念,讓你在里面迷失方向,直到被它徹底吞噬。”
碧瑤靜靜地聽著。
“至于‘龍眠祭壇’……”山鬼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莫名的敬畏,“那是真正的禁地。祭壇本身就是活的,它守護著‘坤輿核心’,也鎮壓著一個連我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東西’,是青屏山最古老的憤怒與悲傷的凝結。墨家先祖當年,是用了大手段才將其與‘坤輿核心’暫時平衡。但這種平衡,很脆弱。”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直視著碧瑤:“丫頭,你身上有墨家的血,也有那股‘密鑰’的氣息。但光憑這些,還不足以讓你在‘龍眠祭壇’全身而退。你得先學會……聽懂這座山的聲音。”
“如何聽懂?”
山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屋外:“從明天開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幫我采三種草藥,找到兩種活物,再告訴我,今晚的風,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帶來了什么消息。三天,你若能做到,我便告訴你一樣東西,或許能助你穿過‘迷龍障’,找到‘龍形玉器’的線索。若做不到,或者你不愿,”他咧嘴一笑,“那就請自便吧。這山,不缺你一個孤魂野鬼。”
這,便是他的考驗。并非打打殺殺,而是對耐心、觀察力、以及與自然溝通能力的考驗。
碧瑤看著眼前這個古怪的老人,心中并無波瀾。她知道,這三天,或許比任何一場生死搏殺都要艱難。但她也明白,山鬼的話并非虛言。想要征服這片神秘的山林,她必須先學會敬畏它,理解它。
“好。”碧瑤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她的復仇之路,她的探秘之旅,在這一刻,似乎拐入了一條更加原始、也更加玄妙的岔路。而她的勇氣,也將在這片古老的山林中,接受全新的洗禮。晨曦的第一縷微光,尚未穿透“一線天”的狹窄縫隙,山鬼那沙啞的聲音便如山間晨霧般飄了過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丫頭,醒了就出來。山醒了,人也該醒了。”
碧瑤早已醒來。對她而言,真正的睡眠是奢侈品,尤其是在這危機四伏的陌生之地。她只是在調整內息,讓那股初醒的“密鑰”能量與身體更好地融合。昨夜山鬼給她的那瓢草木精華,確實讓她對周圍環境的感知敏銳了數倍,此刻她甚至能“聽”到巖石縫隙中微小昆蟲爬行的聲音,以及遠處林葉上露珠滴落的節奏。
她推開簡陋的木門,山鬼正蹲在屋外的一塊大石上,用一根磨尖的枯枝在濕潤的泥地上劃拉著什么。晨光熹微,他佝僂的身影在薄霧中顯得愈發神秘。
“第一日,”山鬼頭也不抬,聲音依舊沙啞,“三種草藥:‘龍須藤’的嫩芽,生于向陽背陰交界之峭壁;‘石耳’,需雨后初晴,附于百年陰沉木之心;‘三葉還魂草’,只在清晨帶露,藏于腐殖土下三寸,葉有暗紋,形似殘月。”
他說的每一種草藥,都帶著苛刻的生長條件和隱晦的線索,顯然不是輕易能找到的。
“兩種活物,”山鬼繼續道,用枯枝在地上畫出兩個歪歪扭扭的圖形,“‘尋蹤鼠’,尾有三色環,喜食一種名為‘刺球果’的漿果;‘幽羽雀’,羽色隨光影變幻,鳴聲似玉石輕叩,只飲清晨第一滴‘無根水’。”
“至于風……”山鬼終于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向峽谷的入口,“今日的風,告訴我它從何處來,帶來了什么味道,又帶走了什么嘆息。日落之前,我要答案。”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碧瑤,自顧自地開始搗鼓他石灶上的陶罐,仿佛碧瑤只是空氣。
碧瑤沒有多問。她知道,這是考驗的開始。這些任務,不僅僅是尋找物品,更是對她觀察力、耐心、以及對這片山林理解能力的全面測試。
她先走到了峽谷口,閉上眼,伸出手,試圖感受風的流動。風從東方吹來,帶著一絲“迷龍障”特有的甜腥,還有更遠處深山中潮濕的腐葉氣息。但“帶走了什么嘆息”?這過于抽象。
碧瑤沒有立刻行動。她先在腦海中將山鬼描述的草藥和活物特征一一拆解、分析。她那顆習慣了精密計算和冷酷執行的大腦,此刻正試圖將這些自然界的密碼轉化為可執行的步驟。
“龍須藤”的嫩芽,向陽背陰交界,峭壁。這需要精準的方位判斷和攀爬技巧。
“石耳”,雨后初晴,百年陰沉木之心。海城近幾日無雨,但山中氣候多變,或許有局部降雨區。陰沉木,則需要對樹木的辨識。
“三葉還魂草”,清晨帶露,腐殖土下三寸,暗紋殘月。這意味著她必須在露水未干前找到,且需要細致的挖掘和辨認。
她決定先從最依賴時效性的“三葉還魂草”入手。此刻正是清晨,露水豐沛。
她沒有深入“迷龍障”的范圍,而是在“一線天”附近的山林中搜尋。她放低身體,目光幾乎貼著地面,仔細觀察著每一片腐殖土。她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更專注,試圖從紛繁復雜的落葉和泥土中,找出那符合描述的細微特征。
時間一點點流逝。林間的鳥鳴聲漸漸變得嘈雜。
她的耐心受到了極大的考驗。以往的任務,目標明確,手段直接。而現在,她卻像一個笨拙的學徒,在與這片沉默的山林進行著一場無聲的較量。
突然,她在一片厚厚的松針下,發現了一抹異樣的綠色。那綠色比周圍的苔蘚更鮮嫩,葉片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她小心翼翼地撥開松針,三片小巧的葉子映入眼簾,葉片上果然帶著幾不可察的暗色紋路,形如彎彎的殘月,葉尖還凝著晶瑩的露珠。
找到了!
碧瑤心中并無太多喜悅,只是更加專注。她從腰間取出一柄薄如蟬翼的小巧金屬片——并非琉璃刃,而是墨家用來處理精密物件的工具——沿著草葉根部,小心翼翼地向下挖掘。不多不少,恰好三寸,她觸碰到了柔韌的根莖。
將第一株“三葉還魂草”連同根部的少許泥土完整取出,放入特制的藥囊中。
接下來的目標是“龍須藤”。她開始留意那些光照條件符合描述的峭壁。青屏山脈多奇峰怪石,這樣的地方并不少見。但要找到“龍須藤”的嫩芽,卻需要運氣和眼力。
在一處幾乎垂直的巖壁上,她發現了一些垂下的藤蔓,葉片細長,末端帶著卷須。她認得,這就是“龍須藤”。但嫩芽通常生長在藤蔓的頂端或新發側枝。她如壁虎般貼著巖壁向上攀爬,動作輕盈而精準,絲毫不見吃力。這于她而言,反而是最輕松的任務。
很快,她在巖壁一處向陽與背陰的微妙分界線上,找到了幾簇鮮嫩的龍須藤嫩芽,葉片翠綠,帶著勃勃生機。
“石耳”最為棘手。山中并未下雨。她思索片刻,決定先去尋找“百年陰沉木”。這種樹木通常生長在潮濕陰暗之地,木質堅硬,顏色深沉。她憑借著對植物的粗淺認知和敏銳的觀察力,在一片沼澤邊緣地帶,找到了一株傾倒的巨木,樹干大部分已腐朽,但核心部分卻異常堅硬,呈現出墨黑色。
只是,樹干上并無“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