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你也過關了。”山鬼咧嘴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明日，是最后一日。也是……最兇險的一日。”
他指了指遠方云霧繚繞的青屏山主峰方向：“去‘龍眠祭壇’，取回一件屬于墨家的東西。那東西，對你接下來的路，至關重要。”
山鬼的話音落下，小屋內陷入一種異樣的沉寂，只有灶膛里火苗偶爾爆裂的輕響。碧瑤能感覺到，這最后一日的考驗，其兇險程度遠非前兩日可比。“龍眠祭壇”，光是聽名字，就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古老與死寂。
“墨家的東西……”碧瑤低聲重復，黑曜石般的眸子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是什么東西？”
山鬼深深吸了一口旱煙，吐出的煙霧在昏暗的光線下繚繞，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我不知其具體名目，只知它被墨家先祖稱為‘鎮魂之契’。據說，那是墨家與青屏山某個古老存在立下盟約的信物，也關系到‘坤輿核心’真正的……‘開啟’方式。”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掃過碧瑤，“或者說，是‘安撫’方式。‘坤輿核心’的力量太過沉重，若無‘鎮魂之契’的引導，強行觸碰，只會引來毀滅。”
“古老存在？盟約？”碧瑤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這與林深提及的“鎮壓著某種與地脈相連的古老‘靈體’或‘異獸’”似乎有所關聯，但山鬼的說法，卻又多了一層“盟約”的意味，少了幾分純粹的“鎮壓”。
“青屏山有靈，遠在你我認知之上。”山鬼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墨家先祖當年，并非一味索取與鎮壓。他們與山靈有過溝通，也有過……交易。‘龍眠祭壇’，既是封印之地，也是盟誓之所。那‘鎮魂之契’，便是維系這脆弱平衡的關鍵。但歲月流逝，人心易變，盟約早已被多數人遺忘，只剩下冰冷的‘鎮壓’之名。”
他將煙鍋在石灶邊沿磕了磕，煙灰簌簌落下。“你要取的，便是這被遺忘的‘盟約’。但記住，祭壇深處，沉睡著青屏山最原始的憤怒與哀傷。它對背棄者，從不留情。”
山鬼從懷中摸索片刻，取出一枚用獸骨打磨而成、形狀不規則的薄片，上面刻著幾個細密的、仿佛蝌蚪般的符文。“這是‘引路骨’，它能讓你在‘龍眠祭壇’外圍的迷陣中，不至于徹底迷失方向。但進入祭壇核心，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他將骨片遞給碧瑤，“還有，你那柄琉璃刃，不到萬不得已，莫要輕易顯露。那上面的血腥氣，會驚擾沉睡的‘它’。”
碧瑤接過“引路骨”，入手微涼，上面的符文似乎蘊含著某種奇特的能量波動。她點了點頭，將骨片貼身收好。
“去吧。”山鬼擺了擺手，重新轉向灶膛，不再多言。仿佛該說的，都已經說盡。
碧瑤沒有再問。她知道，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去走。她深深看了一眼山鬼佝僂的背影，然后轉身，毅然踏出了木屋。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徑直朝著青屏山主峰的方向而去。手中那滴“山心淚”被她用一塊干凈的絲絹包裹，貼身存放，絲絲清涼的能量不斷滋養著她的精神，也讓她對周圍環境的感知更加敏銳。
越靠近主峰，山勢越發險峻，林木也愈發原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仿佛有一頭巨獸潛伏在云霧深處，冷冷地注視著每一個闖入者。那些在“迷龍障”中讓她感到不適的能量場，在這里變得更加濃烈，甚至開始對她體內的“密鑰”能量產生一種隱隱的排斥。
偶爾，她能從林間縫隙中瞥見遠方主峰的輪廓，它如一柄黑色的利劍，直插云霄，峰頂常年被濃密的、近乎墨色的云霧籠罩，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引路骨”在她掌心微微發熱，指引著一個大致的方向。但即便如此，前路依舊艱險。這里沒有明顯的路徑，只有陡峭的巖壁、深不見底的溝壑，以及布滿了滑膩苔蘚的亂石。
更讓她警惕的是，隨著深入，她開始察覺到一些不尋常的痕跡。一些被利器斬斷的樹枝，一些被踩踏過的草叢，甚至在某處隱蔽的石縫中，她發現了一點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有人在她之前來過這里。而且，似乎遭遇了不測。
會是夜梟的人嗎？還是其他覬覦“坤輿核心”的勢力？
碧瑤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行動也愈發謹慎。她如同一道真正的幽靈，在險惡的山林中無聲穿梭，不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跡。
當太陽行至中天，她終于抵達了一處相對平緩的山坳。山坳中央，矗立著數根巨大而殘破的石柱，石柱上刻滿了風化嚴重的、無法辨認的古老圖騰。這些石柱以一種不規則的方式排列著，隱隱構成一個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陣法。
而在石柱陣的后方，一片更為濃郁的、幾乎凝成實質的黑色霧氣，如同活物般翻涌不休，將通往更深處的路徑徹底封死。那霧氣中，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低沉咆哮，仿佛有無數怨靈在其中掙扎。
這里，應該就是“龍眠祭壇”的外圍了。
“引路骨”在掌心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熱度，指引她走向石柱陣的某個特定方位。
碧瑤深吸一口氣，將“山心淚”取出，含在口中。一股清涼的能量瞬間流遍全身，讓她因壓抑環境而有些躁動的心神，重新恢復了平靜。
她踏入石柱陣。
就在她踏入的剎那，周圍的景象猛然一變！
原本清晰的石柱變得模糊不清，濃霧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她徹底包裹。耳邊響起了各種詭異的聲音：凄厲的哭喊，惡毒的詛咒，以及……無數腳步聲，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從黑暗中向她逼近。
幻象！
碧瑤心中一凜。這石柱陣，本身就是一個強大的迷陣，能勾起人內心最深的恐懼。
她緊守心神，口中的“山心淚”散發出柔和的光暈，抵御著幻象的侵蝕。同時，她緊握著“引路骨”，憑借著骨片傳來的微弱指引，在濃霧中艱難地辨別方向。
她看到無數猙獰的鬼影向她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她看到家族覆滅的慘狀，血流成河，親人的哀嚎在耳邊回響。她甚至看到了蒼明海那張得意的臉，以及鷹眼那雙冰冷的眼睛。
復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燒，幾乎要將她吞噬。
“殺！殺了他們！”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碧瑤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她知道，一旦被這些幻象控制，釋放出殺意，后果不堪設想。山鬼的警告言猶在耳。
她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些幻象，只是憑借著“引路骨”的指引，一步步向前。她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異常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幾乎要被那些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和幻象壓垮時，前方的濃霧突然出現了一絲松動。
“引路骨”的熱度達到了頂峰，然后驟然冷卻下來。
碧瑤猛地向前一沖，周圍的幻象如同破碎的鏡子般寸寸碎裂，消失無蹤。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相對開闊的圓形空地上。空地中央，是一座由巨大黑色巖石堆砌而成的、古老而宏偉的祭壇。祭壇高達數丈，形狀如同一頭盤踞沉睡的巨龍，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祭壇的四周，彌漫著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能量漣漪，如同水波般蕩漾。而空氣中，那股原始的憤怒與哀傷的氣息，變得更加清晰可聞。
這里，就是“龍眠祭壇”的核心。
碧瑤的目光落在祭壇頂部。在那里，一塊平整的石臺上，似乎放置著一個什么東西，被一層淡淡的光暈籠罩，看不真切。
那應該就是“鎮魂之契”。
但就在她準備靠近祭壇時，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洪荒時代的恐怖威壓，驟然從祭壇深處蘇醒！
“吼——！”
一聲震耳欲聾、卻又仿佛直接在靈魂中響起的咆哮，讓整個山坳都為之顫抖。祭壇四周的能量漣漪猛地變得狂暴起來，化作無數道黑色的能量觸手，向著碧瑤席卷而來！
那股威壓，遠非“迷龍障”中的“無形之衛”可比。它帶著一種純粹的、毀滅一切的意志，仿佛要將所有闖入者都碾成齏粉。
碧瑤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能感覺到，這股力量，已經超出了她目前所能抗衡的極限。即使是全盛狀態，手持琉璃刃，她也沒有絲毫勝算。
“它”醒了！青屏山沉睡的憤怒，蘇醒了！
碧瑤的身影如一道離弦之箭，瞬間從祭壇上掠下，悄無聲息地融入石柱陣邊緣的陰影之中。琉璃刃在手，她整個人的氣質再次從方才的平和寧靜切換回了冰冷致命的獵手姿態。“鎮魂之契”被她迅速貼身藏好，那股溫潤的能量依舊在她體內流轉，讓她對周圍環境的感知更加清晰，也讓她在瞬間的判斷中多了一絲沉穩。
石柱陣內，迷霧再次翻涌，但比之前碧瑤闖入時要稀薄了許多，顯然祭壇的平息對迷陣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兵刃交擊聲和低沉的怒吼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一些碧瑤從未聽過的、仿佛野獸嘶鳴般的怪異叫聲。
“該死！這些鬼東西怎么沒完沒了！”一個略顯急躁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狼狽。
“閉嘴！節省體力！它們對聲音和情緒波動很敏感！”另一個聲音冷靜地呵斥道，但語氣中也透著一絲疲憊。
碧瑤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兩個聲音，她有些耳熟。
第一個，似乎是夜梟組織中某個她曾短暫交手過的成員。第二個……則帶著一絲林深手下那些“守望者”特有的冷靜腔調。
夜梟和守望者，他們怎么會同時出現在這里？而且聽起來，他們似乎正在聯手對抗某種東西？
碧瑤沒有立刻現身。她如同最耐心的捕食者，潛伏在暗處，仔細觀察著戰局。
很快，幾道身影從濃霧中踉蹌而出。
為首的兩人，正是夜梟的鷹眼，以及一名碧瑤曾在“東方明珠”事件中見過的、林深手下的“守望者”干員，代號似乎是“石青”。兩人此刻都顯得有些狼狽，衣衫多處破損，鷹眼那標志性的眼鏡也歪斜著，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狠戾。在他們身后，還跟著幾名夜梟和守望者的殘余人員，個個帶傷，神色緊張。
而攻擊他們的，并非人類。
那是幾只體型約莫獵犬大小、通體覆蓋著暗青色鱗片、長著鋒利爪牙和一條布滿骨刺的尾巴的怪異生物。它們行動迅捷如風，口中發出令人不安的低沉嘶吼，每一次撲擊都帶著一股腥臭的勁風。它們的眼睛是渾濁的血紅色，充滿了嗜血的瘋狂。
“山鬼所說的‘守護機制’……或者‘東西’？”碧瑤心中暗忖。這些生物，顯然不是普通的野獸，它們身上散發著一種與“龍眠祭壇”相似的、古老而暴戾的氣息，但又沒有祭壇核心那般純粹和強大。它們更像是……被污染或異化了的守護者。
“石青！左翼！那只小的交給你！”鷹眼低吼一聲，手中的能量手槍不斷射出紅色的光束，但那些怪物似乎對能量攻擊有一定的抗性，光束打在它們身上，只能激起一片焦黑，卻無法造成致命傷害。
石青沒有答話，只是手腕一翻，兩柄閃爍著微弱電光的短刃出現在手中，身形一矮，靈活地避開一只怪物的撲擊，反手在怪物相對柔軟的腹部劃過。怪物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腹部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墨綠色的血液噴涌而出，但它只是更加瘋狂地反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