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瑤緩緩握緊了拳頭。前方的道路,比她想象的更加艱難和兇險。但知道了敵人的部分底細,總比一無所知要好。
她看了一眼手中那枚黯淡的黑色晶石,它此刻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危險,更像是一塊記錄了恐怖信息的“黑匣子”。
“三天……”碧瑤的目光變得深遠,“鷹眼,石青……你們帶來的情報,最好能與這些相互印證,否則……”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她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必須更加謹慎,也更加……果決。
她將黯淡的晶石重新用絲絹包好,然后盤膝坐下,開始調息恢復。口中的“山心淚”和眉心的“鎮魂之契”持續散發著溫和的能量,滋養著她受損的心神,也幫助她梳理著腦海中那些混亂而恐怖的信息片段。
青屏山的夜,依舊漫長。但對于碧瑤而言,黎明前的黑暗,才剛剛開始。而她,必須在這黑暗中,為自己,也為這座城市,找到一線生機。她的勇氣,在這一次與“祂”的意志間接交鋒后,變得更加純粹,也更加……無畏。因為她明白,有些戰斗,一旦開始,便沒有退路。
暗潭邊的石窟內,死寂無聲,只有碧瑤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她盤膝而坐,眉心緊蹙,之前強行從黑色晶石中剝離信息所帶來的精神撕裂感,如同無數細密的針尖,依舊在她的意識深處隱隱刺痛。那不僅僅是能量的消耗,更是一種靈魂層面的震蕩。
“祂……族群……”這些冰冷的詞匯在她腦海中盤旋,每一個都帶著令人窒息的重量。她從未想過,家族的仇恨之外,竟還潛藏著如此超越想象的、宇宙級的惡意。
良久,碧瑤緩緩睜開眼,眸中那因力竭而產生的血絲尚未完全褪去,但深處卻已重新凝聚起堅冰般的意志。她知道,恐懼和絕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在,她手中掌握著一絲關于“祂”的真相,這便是她反擊的起點。
她看了一眼身旁那汪深不見底的暗潭。這兩日的“傾聽”與“呼應”,讓她與這片地脈,與青屏山那古老的意志,建立了一種微妙的連接。山之意志雖然憤怒于“祂”的窺探,并展現了強大的守護之力,但碧瑤不確定,這座山是否真正理解了“祂”的本質——那種超越物質形態、以“概念”聚合而成的恐怖存在。
“若只是將其視為普通的入侵者,恐怕……”碧瑤低聲自語。她必須讓山之意志更清晰地認識到敵人的可怕,以及“坤輿核心”對“祂”的致命吸引力。唯有如此,這份脆弱的“盟約”才能真正發揮作用,青屏山的守護力量才能被更有效地引導。
她再次將“鎮魂之契”貼在眉心,口含“山心淚”,心神沉靜,將自己的意念緩緩探入腳下這片與山脈相連的能量場。這一次,她不再是被動地“傾聽”,而是主動地“訴說”。
她沒有試圖用語言去描述那些破碎的畫面,因為她知道,對于山之意志這種古老的存在,人類的語言太過貧乏和局限。她選擇了一種更為直接,也更為兇險的方式——精神共感。
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從黑色晶石中獲取的那些關于“祂”的、最核心、最恐怖的認知片段——黑暗宇宙、吞噬世界、概念聚合體、龐大族群——凝練成純粹的意念印記,然后,借助“鎮魂之契”的橋梁作用,以及她與地脈的共鳴,緩緩地、試探性地,向著青屏山意志沉睡的核心傳遞過去。
這個過程,無異于將自己靈魂中最深的恐懼再次剖開,并將其暴露在另一個同樣強大而未知的意志面前。稍有不慎,她的心神便可能被這些負面信息反噬,甚至引起山之意志的誤解與排斥。
碧瑤的額頭再次滲出冷汗,全身的肌肉都因為極致的專注而微微繃緊。
“嗡——”
地下暗潭的潭水,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翻涌起來,一道道深沉的能量漣漪從潭底擴散,撞擊著洞壁,發出沉悶的轟鳴。整個石窟都在微微震顫。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帶著驚愕、憤怒,甚至是一絲……恐懼的意志波動,從青屏山深處猛然傳來,狠狠沖擊著碧瑤的心神!
顯然,山之意志“讀懂”了她傳遞的信息!它感受到了那種來自“祂”的、純粹的、以吞噬和毀滅為本質的惡意,以及那種近乎無窮無盡的“族群”帶來的絕望感。
碧瑤強忍著那股意志沖擊帶來的眩暈,努力維持著與“鎮魂之契”的連接,堅定地傳遞著一個核心的念頭:“這,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坤輿核心’,是‘祂’的首要目標。”
山之意志的躁動持續了許久,整個青屏山的地脈能量都仿佛陷入了一種混亂的恐慌。碧瑤能感覺到,這座古老的山,在漫長的歲月中,或許也曾遭遇過無數威脅,但從未有一種,像“祂”這樣,讓它感到如此……無力。
就在碧瑤擔心山之意志會因此而徹底封閉自身,甚至遷怒于她這個“帶來噩耗者”時,那股狂暴的意志波動突然平息了下來。
緊接著,一種更為深沉、更為古老的“嘆息”,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在碧瑤的意識中回響。那嘆息中,帶著疲憊,帶著悲哀,也帶著一絲被喚醒的、塵封已久的……記憶。
下一刻,碧瑤眼前的景象猛然一變!
她不再身處石窟,而是站在一片廣闊無垠的星空之下。但這星空,卻與她之前在“祂”的記憶片段中看到的黑暗宇宙截然不同。這里的星辰,璀璨而溫暖,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而在她面前,一座比青屏山還要宏偉無數倍的、散發著七彩光暈的巨大山脈,橫亙在宇宙之中,仿佛是整個星系的守護神。
“這……是青屏山……最初的形態?”碧瑤震撼地想道。
緊接著,她看到,在那遙遠的星空彼岸,一團如同墨汁般擴散的“黑暗”,正緩緩地、卻又堅定不移地,向著這座宇宙神山侵蝕而來。那“黑暗”的形態,與她從黑色晶石中看到的“祂”的族群,如出一轍!
一場慘烈無比的、超越了碧瑤所有認知的“戰爭”,在宇宙尺度上爆發了。她看到無數星辰在那“黑暗”的侵蝕下熄滅,看到那座七**山爆發出無盡的光芒,與“黑暗”進行著殊死的搏斗。
她看到,有身著奇異服飾、仿佛是遠古神祇般的存在,駕馭著星辰之力,與神山并肩作戰。他們的力量,與墨家有著某種隱秘的相似,卻又更加……浩瀚與原始。
“難道……墨家的源頭,并非僅僅是凡間的技藝與哲學?”碧瑤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場戰爭持續了無比漫長的歲月,最終,那七**山雖然擊退了“黑暗”的主力,自身也遭受了難以彌補的重創,光芒黯淡,體積縮小,從宇宙中墜落,化為了一顆普通的星球上的一座山脈……
青屏山!
而那些與神山并肩作戰的古老存在,也死傷慘重,一部分人的血脈與傳承,流落到了那顆星球之上,演變成了后來的……墨家!
“原來……‘鎮魂之契’的盟約,不僅僅是守護‘坤輿核心’,更是……延續一場尚未結束的戰爭……”碧瑤的意識在劇烈的沖擊下幾乎要崩潰。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而堅韌的能量,從眉心的“鎮魂之契”中涌出,穩固了她的心神。同時,一個模糊的、帶著無盡滄桑的意念,直接印入她的腦海:
“‘坤輿核心’……非‘源’,乃‘種’……星辰之種,待覺醒……‘祂’懼其光……亦饞其果……”
“星辰之種?!”碧瑤猛地一震。這個信息,徹底打敗了她對“坤輿核心”的認知!它不僅僅是能量源泉,更像是一顆……休眠的、擁有無限潛力的“種子”?而“祂”之所以覬覦,不僅僅是為了吞噬能量,更是為了阻止這顆“種子”的覺醒,或者,在它成熟前將其竊取?
緊接著,又一段信息傳來,這一次,是一幅清晰的、關于青屏山內部某個隱秘地點的地圖,以及開啟那個地點的“鑰匙”——并非實體鑰匙,而是一種特定的“密鑰”能量的震動頻率,以及一句古老的墨家密語。
“墨家先祖……于山腹深處……留有‘觀星臺’……可暫避‘祂’之感知……亦可……助‘種’萌發……”
當最后一道意念消散,碧瑤眼前的景象恢復了石窟的原貌。她渾身虛汗淋漓,卻感覺不到絲毫疲憊,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使命感。
山之意志,在接收到她關于“祂”的信息后,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向她揭示了更為深遠和重大的秘密。這不僅僅是信任,更像是一種……托付。
“觀星臺……”碧瑤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她知道,那個地方,將是她接下來行動的關鍵。它不僅能幫助她躲避“祂”可能的追蹤,更能讓她有機會真正理解“坤輿核心”——那顆“星辰之種”的奧秘。
她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已經黯淡無光的黑色晶石。此刻,它在她眼中,不再僅僅是敵人的殘骸,更像是一塊警示碑,提醒著她戰爭的殘酷與宿命的沉重。
她沒有立刻動身前往“觀星臺”。她知道,自己還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信息,并為三天后的會面做最后的準備。鷹眼和石青帶來的情報,或許能從另一個側面印證山之意志的啟示,或者,提供一些關于“祂”在“凡間”活動的線索。
但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全新的計劃。
她從懷中取出幾塊墨家特制的、質地堅硬卻輕巧的合金薄片,以及一些細若游絲的金屬線。她開始在石窟的一角,安靜地制作著什么。她的動作熟練而精準,眼神專注而冰冷。
那不再是簡單的防御機關,而更像是一種……針對“概念”和“精神污染”的、小型的“墨家符陣”。她從山之意志那里得到的啟示,以及她對“鎮魂之契”和“密鑰”能量更深層次的理解,讓她萌生了一些大膽的想法。
夜,漸漸深了。石窟內,只有碧瑤手中工具發出的輕微摩擦聲,以及她那顆在洞悉了更宏大真相后,依舊保持著冷靜與決絕的心跳聲。
青屏山,似乎也因為與她的這次深度交流,而變得更加沉靜,仿佛在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星辰之種”真正蘇醒的那一刻。而碧瑤,這位墨家最后的后人,正以她自己的方式,開始書寫這場跨越星海的戰爭的新篇章。她的勇氣,已經超越了個人恩怨,升華為一種對文明存續的擔當。
夜色如濃墨,將青屏山的輪廓勾勒得愈發神秘而險峻。碧瑤在前引路,她的身影在崎嶇的山林間穿梭,如同一縷不沾塵埃的青煙,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鷹眼和石青帶著各自的精銳手下緊隨其后,即便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也不得不全力以赴才能勉強跟上碧瑤的步伐,心中對這位墨家后人的實力評估再次拔高。
他們沒有走尋常的山路,碧瑤選擇的路徑往往是人跡罕至的懸崖峭壁、幽深峽谷,甚至是一些被茂密植被完全覆蓋的隱秘洞穴。若非她對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且身上散發著一種與山林隱隱相合的氣息,讓他們能勉強追蹤,恐怕早已迷失在這廣袤的山脈之中。
“她對這里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鷹眼通過隊伍內部通訊頻道低聲道,他的智能眼鏡不斷掃描記錄著周圍的環境數據,試圖構建地圖,卻發現許多區域的能量場都異常紊亂,干擾了他的設備。
“墨家與青屏山的淵源,恐怕比我們所知的任何記載都要深遠。”石青的聲音從另一頻道傳來,他更多的是依靠直覺和經驗來判斷碧瑤的動向,心中對那所謂的“觀星臺”也愈發好奇。
大約在山林中疾行了兩個多時辰,當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預示著黎明將至時,碧瑤終于在一處被巨大古藤和嶙峋怪石環繞的隱蔽山坳前停下了腳步。山坳深處,霧氣繚繞,看不真切,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比外界更為純凈和古老的地脈之氣。
“到了。”碧瑤的聲音清冷,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她指著前方一處被藤蔓幾乎完全覆蓋的巨大巖壁,“‘觀星臺’的入口,就在這巖壁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