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的星辰城猶如一片廢墟中的幽靈，冷酷而蒼白。千百根銹跡斑斑的鐵塔在昏黃的氖燈下閃爍著微弱余光，散發著被時間吞噬后殘存的悲鳴。街道上，噼里啪啦的電路雜音伴隨著不時轟鳴的飛行器引擎聲，仿佛在告訴人們：這里的夜，沒有黑暗的終結，只有無盡的機械與廢土。
林易拖著沉重的皮革背包，蹲在一座半塌塌的廣告牌旁，默默調整著手腕上那根粗糙的自制義體接口。接口里散發著淡淡的藍光，正連接著一臺簡陋便攜的神經網絡儀。幾毫秒的延遲之后，他在腦海中切換了幾個加密模塊，確保今晚的行動不會被英赫集團（InHer Corporation）實時探測到。
他出身于這座城市的底層，父母在“裂變之夜”前夜偶然卷入麟躍項目的實驗事故后銷聲匿跡，唯一留下的，是宿舍墻角那本泛黃的研究日志。自此，林易靠著自己對電子電路與神經編程的淺薄執念，一步步在星辰的破碎角落里艱難求生。他在街頭撿來廢棄模塊，修整成義體零件，然后用黑市貨源換取食物和微薄的冷凝液。
今晚，他再度收到一個匿名委托：入侵英赫集團位于市中心地下三層的數據庫，竊取麟躍項目的核心數據。報酬相當豐厚——五枚能量晶，足夠讓他在接下來一周里，不用再擔心饑餓與看不見的獵殺令。但同時，這也是英赫集團自裂變以來最嚴格的安保實驗室之一，任何仔細的監測系統都能在千里之外察覺到一次神經涌動。林易深知，這一單，意味著一旦失敗，后果將不僅僅是丟掉性命那么簡單——他的存在，很可能會給赤焰聯盟（Redflare Coalition）帶來同樣的獵殺風暴。
但他別無選擇。“沒有死亡，就沒有自由。”林易在腦中默念。
他低頭看了看腳邊的那張泛黃工牌，上面印著他的名字：林易，英赫集團實驗室助理工程師。那是他在半年前以假身份證換來的，能夠讓他混入公司的最底層分部。不過，誰也沒想到，這張工牌的持有人，居然還在兩個月前被宣布“在裂變事故中喪生”。公司數據庫中，林易已經徹底“死去”。
“目的地：英赫集團·深層數據中心，地下三層?！?/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老舊的全息導航投影筆，激活后，一道淡藍色的全息地圖立刻浮現在他眼前。星辰城的中心地帶——曾經的聯合政府舊址，如今已經被英赫集團改建為高聳入云的巨塔。他遲緩地靠在路邊的廣告牌柱子上，將導航投影調低亮度，以免被巡邏無人機發現。
后巷里，偶爾有幾只半機械化流浪犬嗅探著廢墟中殘存的油膩氣味，然后突然被頭頂飛行器的激光掃描裝置嚇得嗚哧一聲，四散逃竄。林易盯著遠處閃爍的警備塔監視燈，這座摩天巨塔猶如一根巨大鐵針，刺入陰霾的云層。無數散落的霓虹廣告不斷閃爍，勾勒出英赫集團的標志——一只仰望星空的機械鷹頭。
他吸了口帶著金屬味的冷空氣，緩緩踏上通向英赫總部的破敗石板路?！扒腥霑r間：二十三點三十分。”林易低聲報出了自己的時間節點。按計劃，他要先通過外圍舊市政設施廢棄的通風道，繞過地面巡邏隊，潛伏到地下二層的后門入口，再憑借悄無聲息的神經接口接入實驗室內網。只要順利到達第三層的數據中心，他將有不到十五分鐘的窗口期，復制核心資料，否則任何網絡活動都會被阿爾瑪（內世界超級AI）的監測系統實時捕捉，一旦觸發，公司立刻會啟動深度追蹤機制。
他抬頭看了一眼手腕接口上的微弱脈沖：神經鏈接穩定，心跳也在承受的范圍之內。此刻，最重要的是速度。
——
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星辰城東北側下水道口。
一株枯死的鐵樹枝椏間沒入一扇半掩的水泥門，門后是一段向下延伸的金屬欄桿樓梯。林易深吸一口氣，順著鐵梯快速下降。手腕上的義體增強傳感器散落著微光，將四壁的苔蘚和裂縫照得恍若綠幽幽的生物觸手。他腳步輕盈，卻能感受到腳下每一級階梯的震顫——這里曾經是城市污水排放的主干道，后又被棄用，徹底淪為黑市走私與秘密潛行的捷徑。
下行七十級臺階后，一道厚重的防水閘門出現在眼前。林易掏出那張早已篡改過指紋與虹膜的假身份證，將其貼在門口的生物識別面板上。短促的電子提示音后，門縫輕啟，一股混雜油漬與發霉的腐木味撲面而來。他側身迂回，輕手輕腳地溜入里面。
前方是一條被腐蝕嚴重的走廊，燈光昏暗搖曳。墻壁四處劃滿了涂鴉和黑市流浪者的廉價手語密碼：▲代表安全路線、○代表陷阱區域、×代表攝像死角。林易憑著多年在廢墟中奔走的經驗，一邊掃視墻面標記，一邊快速前行。他知道，即使是這些民間標記，在外界人眼中也不過是亂七八糟的涂鴉，但對于暗流涌動的底層黑客與反抗者而言，卻是生存與死亡的分水嶺。
走廊盡頭，一道仿佛被撕裂的鐵門通往一條狹窄的側井。他用背包掏出一把微型等離子割刀，連貫地在鐵皮上割出一個與自己肩寬等距的小孔。鐵片時而發出刺耳的滋滋聲，時而在金屬應力下發出一聲悶響。不到三秒，割刀已切開一塊足以鉆下去的長方形塊狀。
林易抬頭，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體，確認沒有攝像頭巡視。接著，一手托著包，一腳踏上滑梯，忍住手臂被粗糙滑道擦傷的疼痛，順勢滑入下面。滑道垂直下落約十余米后，抵達一處更深的下層平臺。平臺上漆黑一片，只有遠處幾排微弱的應急燈泡在霧氣中顯得顫抖不定。
“距離目標入口：約百米。”他在腦中快速點算。
他取下背包，在腰間挽出一條經過改造的光纖網線，一端插入自己的臍部神經節點，一端綁在背包上隱藏的納米型遠程黑客模塊。這個模塊能夠在完全靜默的狀態下，滲透最小化的個人無線信號，將蠶食性病毒包埋于深度加密程序中，逐層鋪開。成功后，他甚至不需要親臨數據中心內部，就能在家中實況監控——當然，這一切都僅限于內世界的信息路徑。
此刻，他還必須親自潛入三層場域，以提取高階加密令牌與父母項目的原始日志。那些日志被藏在一片只允許“已確認”身份進入的磁光存儲核心里，是唯一可能解開“裂變之夜”背后真相的重要線索。
他深呼吸，抬頭看向正前方那扇厚重的鋼鐵拱門————“內部通行區A2”。門口兩側各有一臺靜默型攝像探測器，紅色掃描光柱交錯編織。林易緩慢按下腰間的隱形冷光板，融入周圍的陰影中，將呼吸降低到接近生命體征消失的頻率。攝像機風扇的嗡鳴已被耳塞過濾只剩下低音，若不是貼身義體接口實時監測心跳，他甚至忘了自己正處于生命危險之中。
“啟動隱形模塊———”
他在腦海發出指令，光纖黑客模塊同步啟動，將自身的生物特征與電子簽名偽裝成“行政維護人員”證書。探測器光柱掃過時，如同穿過了一片沉默的幽靈森林，絲毫未察覺到他的存在。
門鎖依次發出“嘀——嘀——”三聲確認，鋼鐵拱門緩緩滑開。門內是一條長度近二十米的通道，冰冷的空氣夾雜著地面磁羅盤陣列的微弱電波回蕩，讓人不自覺地感覺神經被輕微牽扯。
林易屏住呼吸，將自己壓得更貼近墻體，雙手扶穩腰間手槍大小的黑客模塊，緩步向里面邁進。前方是一道更厚實的氣密門，上方嵌有一個指紋與視網膜雙重驗證裝置。林易知道，這里是進入二層后門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這里被發現，他的潛入就徹底失敗。
他用左手拇指按緊指紋識別區，右手把食指貼近那條輕微隔離的掃描平面，同時小心移動頭部讓虹膜映入其中。片刻停頓，儀器發出一聲短促的綠燈提示——驗證通過。氣密門似乎誤以為他是某名高級維護工程師，緩緩旋轉打開，發出沉悶而悠長的氣體喘息聲。
林易輕輕抬腿邁入，腳步幾乎無聲。眼前是一條環形走廊，墻壁涂成銀色反光涂層，讓人感覺仿佛置身于一個混合著金屬與水泥的巨大碟狀結構中。走廊上方管道縱橫，各色冷卻液管道在光線下呈現出幽藍、暗紫等詭異顏色，映照著地面斑駁的陰影。
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安保機械人或移動攝像頭，然后順著走廊轉彎，找到通往二層與三層的數據通道梯井。梯井內部被一道透明強化玻璃隔離，上面投影著清晰的樓層指示：“B2——維護通道——B3——深層數據中心”。
林易掏出一個小型電磁干擾器，放置在玻璃門觸控板旁，然后按下啟動按鈕。干擾器瞬間發出一陣低頻電磁波，將觸控識別系統的信號完全凈零。觸控板上的“Access Denied”紅字在一秒后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流水綠點——權限已被強行覆蓋。
他推開玻璃門，腳踩聲響被一層薄薄的聲波吸收膜瞬間吞噬，只留下他心跳與呼吸的微弱回聲。進入梯井后，他抬頭看見梯子延伸向下，連接到封閉氣密區的推進電梯。每一層都用氣壓艙門分隔，以防止事故時內外環境交互。
他緊握右手中那把改裝后的納米型匕首，將之放入腰間彈性皮帶的小袋中。匕首刀身僅有十公分，一端裝有微型紫外線燈，可在極暗環境中提供短暫照明。生存技能告訴他：在這類高風險設施里，隨時可能遭遇安保機器人或其他潛入者的襲擊，而如若遭到高速攻擊，匕首的電磁切割功能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打開一道逃生通道。
——“達到進入點——二層——請刷卡或指紋?！?/p>
電梯門開合時發出輕微的“嘶——”聲，仿佛某種古老生物的呼吸。林易鉆進空洞狹窄的電梯艙壁，舉手在胸前位置的隱蔽面板上輕敲，彈出了一枚極小的生物識別干擾芯片。芯片貼在自己的頸靜脈掃描區，僅需三秒就能通過偽造的生物信號欺騙系統。
果然，LED面板上迅速跳出了綠色條形——“驗證通過·進度：100%”。電梯猛地一震，開啟一段破敗而封閉的深層通道。
通道漸漸下行，無數條冷凝氣流從周邊管道噴射而來，夾雜著防腐液的氣味與忘卻的塵土。林易雙目微瞇，感受到體內義體神經傳感器的微光跟隨周遭亮度做出輕微調整。他將手搭在電梯艙壁的扶手上，感知復雜而凌亂的磁場干擾——這說明通道外層的安全屏障至少經過三道以上的電磁封鎖。
十五秒后，電梯在“B2”層短暫停歇，旋即繼續下行。
“到達：B3——深層數據中心?！彪娞萏崾疽舯錈o情。
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扇比人高出近兩米的不銹鋼氣密艙門，面板上閃動著“數據中心·絕對安全·三級阻斷”字樣。艙門左右各有兩臺全息投影監控攝像機，旋轉速度極快，仿佛兩道無形的銀色風刃。林易屏住呼吸，借助短促的義體夜視模式勾勒出身旁暗淡的逃生輔助通道——那是一條供維護機器人定期檢查用的狹小檢修通道，若能進去便可避開攝像機視線。
他蹲下身子，將匕首頂在氣密門邊緣，用紫外線燈照亮一小塊隱蔽區域。那里有一個十分微小的螺絲孔，匕首刀尖輕松滑入，并精準地扭動。鎖芯發出輕微“咔噠”聲，證明機械鎖已被破解。
突然，一道刺眼的探照燈從艙門上方投射下來，并伴隨著機械轟鳴聲——安全系統觸發。原來，艙門被輕微撥動時，隱藏傳感器偵測到了異常。探照燈尋聲而來，林易見勢不妙，拳頭微用力，將匕首從鎖孔拔出，順勢翻滾向檢修通道入口。
探照燈掃過地面，映出一地碎石與廢棄電子元件，隨后停留在離地僅十五厘米左右的檢修通道入口。剎那間，匕首刀刃的銀光映照在攝像機鏡頭里，如同微小隕星般在陰影中閃現。
兩臺攝像機立刻發出尖銳的警報音，一道道紅色光刃從墻體側面滑出，迅速構筑成一個全息網格。下一瞬間，一只安保機器人的機械臂忽然從天花板后方伸出，伴隨著“嘶嘶”電弧火花，它的狙擊瞄準器已經在向林易的方向聚焦——顯然，通過高速掃描，它判斷出了剛才光線微動的來源。
林易沒有絲毫猶豫，背脊微弓，將身體蜷縮成原子能量最小化的姿態，借助檢修通道入口的狹窄，他用匕首將全息網格擊碎——納米涂層刀刃瞬間產生高頻電磁脈沖，將柔性投影層隙中的能量波動砍斷。網格外的追蹤器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短促“噗哧”后熄滅，猿臂虎口般的機器人被迫暫時卡在墻體上方。
他快速抽出腰間預留的手槍大小的黑客模塊，按下頂部的小型煙霧彈按鈕。一股絲絲縷縷的干冰冷煙迅速從模塊頂端擴散開來，利用濃煙的遮蔽效果，林易飛快鉆入檢修通道。身后傳來機器人啟動的巨大金屬震鳴，顯然它正在努力掙脫網格束縛。
他在黑暗通道中飛速前行，檢修燈泡已被拆凈，只剩下數根裸露的熒光管零星閃爍。通道微傾的坡度讓他雙腿不自覺抖動，他咬緊牙關，將微弱的腳步聲與呼吸聲都控制到極限。心臟劇烈跳動，但神經接口持續監測并自動調節供氧速率，讓他不會因恐慌而出現失誤。
不到十秒，通道前方忽然出現一道復雜的光幕——那是第二道安全屏障，由全息掃描與生物特征核驗雙層防護。林易略作思索，將手腕接口微微仰起，一條與本體同步的隱形光纖瞬間閃動，演繹出一個高度復雜的虛擬生物指標——與某名早已“死亡”的中層維護工程師的生物特征吻合度高達99.87%。
“偽造成功——屏障解鎖中?！?/p>
光幕緩緩透明，露出盡頭的氣密艙門。他深吸一口冷氣，猛地一躍沖出，甩動身體便已拉開氣密門的外層扣環。與此同時，一聲機械轟鳴從檢修通道后方傳來，電弧火花已將玻璃通道烤焦，機器人狙擊器在煙霧與金屬碰撞聲中徹底失去精度。
林易屏住呼吸，將身體整個壓低，側身閃進氣密艙門后方的北墻盲區。那里是一處微微隆起的控制面板，上面閃爍著數行淡藍色指示燈——“B3·深層數據中心外廊已鎖定——禁止接近”。顯然，他剛才的操作已引起監測。
他迅速伸手觸摸面板，打開了隱藏在側壁的一個小型維護接入口：內含一條粗若拇指的納米線束，正連接著核心數據中心的網絡節點。林易拉出納米線束，將自己的黑客模塊接入其中。納米線與他的臍部神經接口瞬間建立起直接鏈接。
“開始深度入侵——輸入爆破代碼?！?/p>
片刻后，他感到腦海中涌入一股冰冷的數字洪流：那是阿爾瑪核心留給英赫集團以及“僅限權限”人員的影像壁壘，復雜得如同迷宮。林易運用天生敏銳的邏輯思維，將一道道智能迷宮算法層層剖析，經過不少于十二次的波形逆算與指令重構，他終于抓住隱藏在加密包內的核心令牌，以及父母項目的實驗日志片段。
然而，就在他以為萬事俱備、只需一鍵復制時，一行沉重的警示文字突然浮現在他腦海界面深處——“入侵者身份異常，正在調用最高權限，開始強制清除！”
阿爾瑪的警報聲一步步貼近現實，監控面板外的走廊燈光瞬間切換到深紅色噴發警報，呼叫系統、機械安保全員正在快速逼近。那意味著：若他再不拔出納米線，這套算法將對他進行逐字節內存清除——意即，直接焚毀他的神經鏈接，讓他永遠陷入無意識的死寂。
他無法猶豫，將納米線猛地拔出，一股劇烈的電流沖擊傳遍全身神經，讓他臉色瞬間煞白。大腦劇痛之下，他迅速按下手腕上的“火線備份”按鈕，把已復制的令牌與日志碎片通過極短波無線信號，瞬間發送到外置存儲設備。
噗哧——納米線被撕碎的細小電火花伴隨著充斥耳膜的尖銳刺痛。片刻后，他咬牙忍住胸口的灼燒感，一轉身，縱身躍入走廊。
下一個瞬間，無數盔甲安保機器人從四面八方涌來，槍械激光光束交錯縱橫。林易側身奔跑，匕首再度亮起紫外線，精準地切開地面一排高壓電路開關，使走廊燈與機器人內部導航系統同時短暫失靈。
那片刻的黑暗，正是他逃脫的時機。他把身體低伏，用渾身力量沖向下一扇氣密門，將身后追擊的機器人大門硬生生撞開，借著慣性闖入下面的維護通道。
走廊外是一片廢棄的儲藏間，堆滿了破碎的服務器機箱與無數遺棄的硬盤。林易縱身一躍，攀上靠墻的通信管道，憑借受傷的斷臂支撐迅速攀爬，來不及回頭再看身后風暴般追擊他的機械巨臂。
不知攀爬了多遠，他終于從原先那個隱蔽的維護口回到二層通道。憑借腕上僅剩不到二十秒的隱形模塊，他將自己癱坐在角落的廢棄金屬箱后，呼吸急促地調整心跳。
“成功獲取核心令牌與日志片段。但是，被發現的時間只有——二十一秒……”他低聲計算。外界的警報聲猶如獵犬的嘯叫，在廢墟走廊里此起彼伏。他必須盡快離開這棟原本堅不可摧的摩天巨塔，否則無數精密監測與追蹤系統，就會把他的生命之線徹底切斷。
——
夜色如墨，星辰城的最高層摩天燈塔閃爍著紅白交替的信號：禁區警報已全面啟動。
林易跌跌撞撞地順著來時的通道返回檢修樓梯。他的背包在匆忙中滑落，里面散落著數枚鈔碼般大小的能量晶與那枚來歷不明的全息芯片。全息芯片是他在幾日前，從一個赤焰聯盟臥底手中換來的，據說那里藏有通往內世界的“裂隙代碼”。但此刻，他無暇顧及這么細節的線索——眼前唯有一件事：如何擺脫追擊。
樓梯口的鐵門用力一推，林易猛地彈出，渾身顫抖。他深吸一口氣，把上衣領口緊緊拉起，盡力掩蓋被爆破煙霧灼燒而稍顯發紅的皮膚。外界寒風吹得他打了個激靈，但此刻的他，似乎無暇感覺到寒冷。
他回頭張望，發現那些安保機器人并未跟隨而下——緩慢的重啟與路徑判斷，讓它們暫時陷入迷茫狀態?？上?，他的好日子僅剩不到十秒——一旦安保系統重連完畢，地下警報系統將根據微小的熱源與生物特征推演，引導無人機和巡邏步兵鎖定目標。
林易輕聲嘶喊：“赤焰聯盟，收到請回電……救命……救命……”聲音在樓道里回蕩，像一支被撕碎的哀歌。幾秒后，耳機里傳來一聲短促的低頻震動——這是赤焰聯盟專用的應答頻段。
“ShadowWolf，身份確認碼？——”
林易幾乎咬破舌尖，才穩住因疼痛和疲憊混雜的口齒：“I-R-Five-Nine……”
幾秒后，一個女聲傳來，溫柔卻帶著強硬的決絕：“繼續前行，勿回頭。三分鐘內，我們會在下水道出口接應你。”
“明白?！绷忠灼磷‰p眼淚光，轉身疾步往下水道奔去。
身后，樓道頂端的攝像頭在晃動重啟時發出銀白色光柱，定位范圍不斷縮小。他的腿微微發軟，卻仍咬牙奔逃。終于，在一道被噴涂鮮紅箭頭指向的墻角處，他發現了那扇熟悉的下水道入口。
“快進去！”赤焰聯盟的狙擊手已在上方樓頂完成臨時掩護，用狙擊槍精準地擊毀了幾輛剛到達的巡邏無人車?；颐擅傻臒熿F彌漫在夜空，林易終于得以在混亂中逃離。
他順著狹窄潮濕的下水道隧道往前爬行，水滴從頭頂不斷滴落，濺在毛衣袖口，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手機微弱信號在隧道口傳送著赤焰聯盟接應點的地理坐標：距離此處約二百米。
忽然，他感到一陣眩暈襲來，一股強烈的疼痛從腰部向上蔓延。原來他在極限逃跑中，不知何時被一根銹蝕的鋼筋狠狠擦傷。他的上身不自覺地前傾，額頭貼在冰冷潮濕的隧道壁上，胸腔因傷口的劇痛而一陣劇烈起伏。
“堅持下去……快到……”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雙手沾滿暗紅色的血液，與手腕義體接口處一側微弱的神經信號失衡相映成趣，仿佛一幅將生與死、真實與虛擬交織的血色畫卷。
隨著手腳緩緩滑向前方，一道藍色的微光突然從前方隧道盡頭亮起。那是赤焰聯盟的小隊成員用改裝信號設備投射的窄光帶，像破曉的曙光，為他引路。林易咬緊牙關，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拖著受傷的身軀向那束光走去。
當他徹底墜入微光區域時，一只結實有力的手臂伸出，將他連同背包一起，從冰冷的地面攬入懷中。風的寒意與槍火硝煙的余波撕扯著他的神經，但此刻，他只想聽見屬于生存的呼吸聲。
“程式……你沒事吧？”那人脫下頭盔，露出一張因長期戰斗而黝黑仿佛雕琢的面孔。身影在微光中顯得格外堅定：正是赤焰聯盟的女狙擊手“寒影”——林易最信賴的戰友之一。
“沒……大礙……”林易語氣虛弱，卻在寒影溫暖的懷抱中，感受到久違的一絲安全感。
背后，下水道入口的鐵門緩緩閉合，將外界的一切喧囂與殘酷徹底阻隔在門外。
而此時，星辰城的夜色如常，仿佛這座城市從未有過裂變，也從未演繹過生與死的殘酷博弈。
林易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不僅有外界的廢墟與追殺，還有他初次步入未知內世界時的那片萬丈光芒——那里，或許才能找到一切真相，也或許就是他重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