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潑灑下過于明亮的光，像一層冰冷的油，膩在顧沉那張線條冷硬的臉上。
他手里那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隨著他手腕一個細微的晃動，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落點正好打在對面女人的眼睛里。林晚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垂落的眼睫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兩片小小的、不安的陰影。
她手里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果汁，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空氣里昂貴的香水味、食物的香氣、還有那些細碎虛偽的談笑聲，粘稠得令人窒息。“顧總，
”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端著酒杯湊近，臉上堆砌著諂媚的笑，“您和夫人真是伉儷情深，
五年了，還這么形影不離，羨煞旁人啊。”顧沉嘴角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毫無溫度。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終于從林晚身上抬起，輕飄飄地掃過說話的男人，
最后又沉沉落回林晚臉上。那眼神里淬著毫不掩飾的憎惡和審視，
足以讓周遭的溫度驟降幾度。“情深？”顧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輕易壓過了背景的喧囂。他微微傾身，靠近林晚，這個動作本該親昵，
此刻卻只透出逼人的壓迫。他盯著她，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顧太太？
呵……”他喉嚨里滾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尾音拖長，帶著殘忍的玩味，“你配嗎？
”那三個字，輕飄飄，又重逾千斤。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周圍那些虛偽的笑臉瞬間僵住，眼神在顧沉和林晚之間驚疑不定地來回掃射，
空氣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吊燈電流微弱的嗡鳴。林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像狂風中一片即將被撕碎的葉子。她猛地低下頭，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死死蓋住了眼睛里的所有情緒，只留下那一片慘白得近乎透明的側臉，
像一張被揉皺后又勉強展平的脆弱白紙。她端著果汁杯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
幾滴鮮紅的石榴汁濺落在她素色的裙擺上，暈開幾朵刺目的花。
她幾乎是倉惶地把杯子塞給旁邊一個呆若木雞的侍者，聲音細若蚊吶，
帶著一絲極力壓抑的破碎：“抱歉…失陪一下。”她甚至不敢再看顧沉一眼，幾乎是踉蹌著，
逃離了這令人窒息的聚光燈中心，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慌亂又急促，
撞在死寂的空氣里，格外清晰。顧沉站在原地，指關節(jié)捏著酒杯，用力到發(fā)白。
他盯著林晚消失在通往露臺方向的背影，那倉皇的姿態(tài)像一把鈍刀，
在他早已冷硬的心上反復拉扯。胃部熟悉的、尖銳的痙攣感毫無預兆地襲來，
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內(nèi)臟。他下意識地伸手按住上腹，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眼前短暫地模糊了一下。五年前那種瀕臨深淵的絕望感，排山倒海般涌來。
---那天的大雨，像是把整個城市都泡爛了。
冰冷的雨點瘋狂地砸在顧沉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上，模糊了窗外一切霓虹的輪廓，
只剩下扭曲的光斑在流淌。空氣里彌漫著絕望的濕冷。
“顧總……”助理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銀行……最后通牒，
明天中午之前……還不上那筆拆借……”他后面的話被顧沉一個抬手死死掐斷在喉嚨里。
顧沉站在窗前，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被雨水沖刷的冰冷雕塑。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影子，
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墨潭。破產(chǎn)清算文件散亂地堆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
像一堆刺目的白色墓志銘。他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一切，他引以為傲的顧氏王國，
正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資本圍獵和精心設計的專利陷阱里，分崩離析。
沉重的債務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咽喉，越收越緊，窒息感如影隨形。
“嗡……”桌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刺破一室死寂。是林晚。屏幕上跳動的名字，
讓顧沉死水般的眼底掠過一絲微弱的光。他幾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機，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電話接通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那個呼喚幾乎要脫口而出：“晚……”然而，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卻像一把淬毒的冰錐，
精準地貫穿了他最后一點溫度。“顧沉。”林晚的聲音傳來，異常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
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刺耳，“我們分手吧。”顧沉猛地攥緊了手機，
指節(jié)發(fā)出可怕的“咯咯”聲，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瞬間失去了血色。
窗外的雨聲仿佛一瞬間被無限放大，震耳欲聾。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然后，
林晚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又或許只是顧沉絕望中的錯覺：“陸振東向我求婚了。”她頓了頓，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才吐出那幾個字，“我……答應了。”“轟隆——！”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昏暗的天空，
緊隨其后的炸雷震得整棟大樓都在微微顫抖。刺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顧沉毫無血色的臉，
他眼底最后那點微光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黑暗。手機從他僵硬的手指間滑落，
“啪”地一聲脆響，摔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屏幕瞬間碎裂成一張猙獰的蛛網(wǎng)。
碎裂的屏幕上，林晚的名字，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幾天后，
鋪天蓋地的財經(jīng)新聞和八卦頭條，用最喧囂的方式宣告了這場背叛。
巨大的標題觸目驚心：《顧氏崩塌，未婚妻林晚火速轉(zhuǎn)投死敵陸振東懷抱！》。高清照片上，
陸振東意氣風發(fā)，攬著林晚纖細的腰肢，她的臉被巨大的墨鏡遮去大半，
只露出緊抿的、缺乏血色的唇。而顧沉，則徹底消失在了公眾視野里，
像一粒被狂風卷走的塵埃。---刺耳的剎車聲撕破了別墅區(qū)慣有的寧靜。顧沉推開車門，
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踏入燈火通明的客廳。
昂貴的手工皮鞋踩在光可鑒人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冰冷而清晰的回響，
每一步都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林晚正蜷縮在客廳那張寬大的米白色沙發(fā)一角。
壁爐里跳躍的火焰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卻絲毫沒能驅(qū)散她身上的寒意。
她穿著單薄的米白色羊絨衫，整個人縮得很小，手里捧著一杯早已冷掉的水，
眼神空洞地望著壁爐里跳動的火苗，像一尊易碎的瓷偶。聽到腳步聲，
她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卻沒有回頭。顧沉徑直走到巨大的落地酒柜前，
倒了一杯烈酒，冰塊撞擊杯壁的清脆聲響在過分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他轉(zhuǎn)過身，
背對著壁爐的光，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濃重的、壓迫性的陰影，將沙發(fā)上的林晚完全籠罩。
“拿去。”一張輕飄飄的紙被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
隨意地甩在沙發(fā)前那張昂貴的波斯地毯上。紙張落地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林晚心上。
她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散落在地毯上的文件頂端，
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像燒紅的烙鐵，灼痛了她的眼睛——《離婚協(xié)議書》。
胃里猛地一陣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毫無征兆地涌上喉嚨。林晚死死咬住下唇，
想將那陣翻騰壓下去，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了一下。她猛地彎下腰，
一陣撕心裂肺的干嘔聲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瘦弱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額頭上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顧沉冷眼看著她痛苦的反應，眼底沒有絲毫波瀾，
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他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
“五年了，”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卻像淬了冰的刀片，一字一句清晰地刮過，“這出戲，
演夠了嗎？”他微微俯身，帶著濃烈酒氣的壓迫感逼近林晚慘白的臉，“簽了它，
然后……”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清晰地吐出最后兩個字，“滾蛋。
”林晚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像秋風里最后一片枯葉。她撐著沙發(fā)扶手，
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坐直身體。那雙曾經(jīng)顧沉無比熟悉、盛滿星光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枯槁的死灰。她死死地盯著地毯上那張紙，仿佛要用目光將它燒穿。半晌，
她極其緩慢地彎下腰，伸出那只瘦得幾乎只剩骨頭的手，顫抖著，
一點點地伸向那份離婚協(xié)議。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紙張邊緣時，
又是一陣更猛烈的惡心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聲，
一口鮮紅的血猛地噴濺出來，星星點點，如同最絕望的梅花，
驟然綻開在潔白的紙頁和昂貴的地毯上。那刺目的紅，瞬間刺痛了顧沉的瞳孔。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著林晚像破敗的布娃娃般軟倒在沙發(fā)上，
嘴角還殘留著刺目的血跡，胸口急促地起伏著，
那雙死灰般的眼睛卻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一股難以言喻的、尖銳的煩躁瞬間攫住了他，
夾雜著某種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刺痛。“夠了！”顧沉猛地低吼出聲，
聲音里帶著一種失控的暴戾。他一步跨上前，帶著一股寒風，
粗暴地將那份染血的離婚協(xié)議從地上抓了起來。
刺啦——刺啦——紙張被狠狠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顯得無比刺耳。他看也不看，
將那些染血的碎片狠狠揉成一團，像丟棄最骯臟的垃圾一樣，用力摔在林晚身上。“林晚！
”他俯下身，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的沙發(fā)靠背上，將她完全禁錮在自己投下的陰影里。
他盯著她嘴角那抹刺目的紅，眼底翻涌著憤怒、憎惡，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抹血色刺痛的慌亂，“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冰冷的恨意，“收起你這套惡心的把戲！
五年前你選擇做陸振東的狗時，就該想到今天！想死？可以！但得先把字簽了，
干干凈凈地滾出我的世界！”他直起身，像躲避什么瘟疫般猛地后退一步，胸口劇烈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