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煞孤星入宮來京城的天空,被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響撕裂了。
一邊是沉悶、悠長、帶著不祥尾韻的喪鐘,一聲接一聲,如垂死巨獸的哀鳴,
悼念著剛剛龍馭上賓的先帝。另一邊,卻是穿透云霄、喧囂喜慶的禮樂,鼓點密集,
絲竹歡快,為新帝祁讓的登基大典鋪就著輝煌的紅毯。這生與死的交響樂,
詭異地纏繞在初秋微涼的空氣里,壓得人喘不過氣。一頂不起眼的青呢小轎,
就在這冰火兩重天的氛圍中,吱呀呀地駛向那朱紅宮墻。轎內,
林晚晚縮在角落最深的陰影里,仿佛要將自己嵌進冰冷的木板中。外頭市井的喧囂,
裹挾著寒風和刻薄議論,如同淬了毒的冰針,絲絲縷縷地鉆進轎簾縫隙。“聽說了嗎?
轎子里坐的就是林家那個‘天煞孤星’林三姑娘!”“克死三任未婚夫那位?好家伙,
禮部侍郎家公子洞房花燭夜暴斃,鎮遠侯世子秋獵墜馬脖子都斷了,
連北邊那位據說命格比石頭還硬的呼延親王,下聘當天就突發惡疾一命嗚呼!”“嘖嘖,
這還不算完!先帝賜婚的圣旨剛送到林家門口,還沒捂熱乎呢,宮里頭就敲了喪鐘!
你們說神不神?”“可憐咱們新帝喲,剛坐上龍椅,就得接手這么個‘寶貝’!
賭坊都開好盤口了,賭陛下能撐過三個月就算贏!”“我押一個月!賠率最高!
”每一句話都像鞭子抽在林晚晚心上。
她指尖死死掐著袖中一個冰涼堅硬的物件——一個小小的青瓷瓶。瓶身光滑,
卻透著一股子陰冷的死氣。里面裝著的是鶴頂紅,見血封喉的劇毒。
若非嫡母王氏用她生母的性命相要挾,此刻這瓶中之物,就該在她自己的喉嚨里。入宮?
踏入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籠?成為家族手中一把名為“克夫”的毒刀,去替嫡姐掃清障礙,
鋪就錦繡前程?她寧可死!那三位未婚夫七竅流血的慘狀,午夜夢回時依舊清晰得讓她作嘔。
世人只道她命犯天煞,克盡身邊人,誰又知道那“意外”背后,是王氏那雙翻云覆雨的手,
是林家后宅永無止境的傾軋與算計?她林晚晚,不過是嫡母精心豢養的一頭“兇獸”,
只待時機成熟,便放出去咬死那些礙眼的權貴。“貴人,鳳鸞宮到了,請下轎。
” 太監尖細得如同刀刮瓷器的聲音,猛地刺破了她的思緒,也打斷了外頭愈演愈烈的議論。
轎簾被掀起,刺目的金光瞬間涌了進來。林晚晚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已被眼前的景象晃得有些眩暈。鳳鸞宮,皇后正殿,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赤金的蟠龍柱,
琉璃的九鳳燈,地上鋪著寸寸如金的波斯絨毯,空氣里彌漫著名貴香料混合的馥郁氣息。
這極致的富貴與奢華,像一張巨大無形的網,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兜頭罩下。
她按著內侍的指引,低眉順眼地跪在殿尾最不起眼的位置,額頭緊貼著冰涼光滑的金磚。
寒意順著眉心一路鉆進四肢百骸。她能感覺到無數道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如同芒刺般落在她單薄的脊背上?!肮зR陛下新登大寶,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的聲音整齊劃一,震得殿宇嗡嗡作響。林晚晚隨著眾人伏低身體,
眼角的余光卻小心翼翼地向上瞥去。高踞在九龍金漆寶座上的,正是新帝祁讓。
一身玄色繡金云龍紋的常服,襯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卻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姿態略顯慵懶地支著下頜,側臉的線條如同最上等的寒玉,
被技藝精湛的工匠以利刃削成,既俊美又鋒利。修長的手指間,
一枚墨玉扳指被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流轉著幽深的光澤。他的目光,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緩緩掃過殿下俯首的眾人。那眼神平靜無波,不像在看活生生的人,
倒像是在審視一堆價值不等的器物,冰冷而疏離。
當那目光的余波似乎掠過林晚晚所在的位置時,一股寒意猛地從她脊椎骨竄起,
讓她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殿內一片肅穆,只有禮官冗長的賀詞在回蕩。
就在這沉悶的寂靜幾乎要凝固時,寶座上的人忽然動了。祁讓放下支頜的手,
指節輕輕叩了叩紫檀木的扶手,發出“篤篤”兩聲輕響,卻如同驚雷般炸在每個人心頭。
“哪個是林家的?”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剛睡醒般的慵懶沙啞,
卻像一把無形的重錘,瞬間壓得整個大殿鴉雀無聲。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所有的目光,
瞬間聚焦到了殿尾那個幾乎要縮進地縫里的身影上。林晚晚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拍,
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發顫的聲線,
將額頭更深地抵在冰冷的地磚上,試圖汲取一絲虛假的鎮定:“臣妾林氏晚晚,叩見陛下,
吾皇萬歲?!奔毼⒌哪_步聲由遠及近,沉穩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一雙玄色龍紋皂靴,
無聲無息地停在了她眼前低垂的視線里。一股無形的壓力自上而下籠罩下來。
林晚晚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一個冰涼堅硬的物件輕輕挑起——是皇帝手中的玉如意。力道不重,
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掌控感,迫使她緩緩抬起頭。猝不及防地,
她撞進了一雙深潭般的眸子里。那里面沒有預想中的厭惡或恐懼,
反而噙著一絲玩味的、探究的笑意,如同頑童發現了什么新奇的玩具。祁讓微微傾身,
俊美無儔的臉龐在近處更顯壓迫。他冰涼的指尖,帶著薄繭,
竟輕輕擦過她眼下那顆小小的、淡褐色的淚痣。“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低沉,
帶著一絲戲謔,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讓朕好好看看,能克死先帝的‘煞星’,
究竟生得何等模樣。”指尖微涼的觸感激得林晚晚睫毛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像受驚的蝶翼。
她死死掐著掌心,用指甲刺入皮肉的痛楚逼退心頭的驚濤駭浪,眼眶瞬間蓄滿了盈盈水光,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和哽咽:“臣、臣妾惶恐……陛下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臣妾微賤之軀,豈敢……”淚珠懸在睫上,將落未落,
一副被帝王威儀嚇破了膽、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端的是我見猶憐。祁讓看著她這副模樣,
唇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眼底的玩味幾乎要溢出來。他正欲再開口說些什么——“梆!梆!
梆!”殿外更夫報時的三更梆子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突兀地響起。緊接著,
便是撕裂夜空的凄厲嘶吼:“有刺客!護駕——?。。 毕楹拖矐c的宮宴氛圍,
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撕得粉碎!
、桌椅翻倒聲、杯盤碎裂聲、侍衛拔刀的鏗鏘聲……混亂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鳳鸞宮!
殿內的女眷們花容失色,驚叫著四散奔逃,太監宮女們亂作一團。林晚晚反應極快,
在混亂初起時就如同受驚的兔子,借著人群的掩護,
靈活地縮進了角落里一扇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風之后。這里視野隱蔽,又能窺探殿內情形。
她背靠著冰冷的屏風,心臟狂跳,手卻下意識地探向袖中那個小小的瓷瓶。
毒藥冰冷的觸感讓她找回了一絲詭異的冷靜。她的目光穿透屏風的縫隙,死死鎖定高臺御座。
只見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不知何時已突破外圍侍衛的防線,手中淬著幽藍寒光的利刃,
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向寶座上那道玄色的身影!電光火石之間!
求生的本能和對時機的精準判斷壓倒了一切!林晚晚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抖!
那個小小的青瓷瓶順著寬大的袖管無聲滑落!就在刺客的刀尖即將觸及龍袍的前一剎那,
瓷瓶精準地砸在刺客腳邊的金磚上,“啪嚓”一聲脆響!瓶身碎裂,
里面猩紅如血的粘稠液體,帶著刺鼻的腥甜氣息,如同有生命般猛地濺射開來!
一大蓬劇毒液體,不偏不倚,正正潑濺在刺客毫無防備的面門和眼睛上!“啊——?。。?/p>
”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瞬間響徹大殿!那刺客如同被滾油潑中,猛地捂住臉,
劇痛讓他手中的利刃當啷墜地,整個人蜷縮著滾倒在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
林晚晚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御座上的祁讓,想確認是否安全。然而,
她的視線卻直直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祁讓不知何時已經轉過頭,
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穿透混亂的人群,
精準無比地鎖定了屏風后她那張因驚愕而煞白的臉!那眼神里沒有感激,沒有疑惑,
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絲……洞悉?林晚晚的心猛地沉入谷底。緊接著,
更讓她魂飛魄散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高座之上的新帝祁讓,身體猛地一晃,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眉頭緊蹙,
高大的身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竟在滿殿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重重地、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砰!”身體砸在冰冷金磚上的悶響,
如同喪鐘敲在了每個人的心頭。時間仿佛凝固了。死寂!絕對的死寂!然后,
一聲變了調的尖嘯劃破死寂:“陛下!陛下遇刺了!快傳太醫!太醫——?。?!”瞬間,
所有凝固的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的鋼針,密密麻麻、帶著刻骨的恐懼和憎惡,
齊刷刷地釘在了癱軟在屏風后、面無血色的林晚晚身上!那目光仿佛在無聲地控訴:看!
就是這個煞星!她不僅克死了先帝!現在連新帝也當場被她“克”倒了!完了。
林晚晚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兩個字在瘋狂盤旋。這一次,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天煞孤星的名頭,徹底坐實了。袖中空空如也,那瓶鶴頂紅,終究沒能用在自己身上,
卻成了壓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冰冷的絕望,如同殿外深秋的夜風,瞬間將她徹底吞噬。
第二章 冷宮烤薯奇遇記冰冷,堅硬,帶著一股陳年灰塵和腐朽木頭混合的霉味。
這是林晚晚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臉頰貼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激得她一個哆嗦,
徹底清醒過來。她沒死。但處境比死也好不了多少。環顧四周,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頭頂是裸露的、被蟲蛀得坑坑洼洼的房梁,幾縷慘淡的月光從破了大洞的屋頂漏下來,
在地上投下斑駁詭異的光影??諝饫飶浡鴵]之不去的潮濕陰冷氣息,墻壁斑駁脫落,
墻角掛著厚厚的蛛網。殿內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缺了腿的破桌子歪在墻角,
幾塊爛木板搭成的“床”上鋪著薄薄一層發霉的稻草,
上面扔著一條辨不出原色、硬邦邦的薄被。寒風從糊著破紙的窗欞縫隙里嗚嗚地灌進來,
像無數只冰冷的小手,肆意地撫摸著她的肌膚。冷宮。傳說中的冷宮。
這就是她這個“克死”新帝的煞星的歸宿。那晚鳳鸞宮的混亂如同噩夢般在腦中重現。
刺客凄厲的慘叫,祁讓捂著心口栽倒的沉重悶響,無數道淬毒的目光……還有最后,
她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毫不留情地拖走時,
嫡母王氏派來的心腹太監那陰冷的眼神和壓低的話語:“三姑娘好自為之,夫人說了,
若您不能在這宮里‘活’出點樣子來,江南那邊……您娘親的病,怕是真要好不了了。
”生母!林晚晚的心臟猛地一抽,尖銳的疼痛蓋過了身體的寒冷。王氏!那個毒婦!
竟用她唯一的軟肋,將她牢牢釘死在這吃人的深宮里!她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爸髯?!
主子您醒了!”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林晚晚這才注意到,
角落里還瑟縮著一個同樣單薄的身影,是她的陪嫁侍女阿蘿,小臉上滿是淚痕和驚恐,
凍得嘴唇發紫。“阿蘿……” 林晚晚掙扎著坐起身,聲音沙啞得厲害,“這是……冷宮?
”“是……” 阿蘿撲過來,用自己同樣冰冷的手試圖暖和她,“主子,
他們都說……都說陛下……陛下他……” 后面的話,阿蘿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但意思再明顯不過——新帝祁讓,被她“克死”了。林晚晚閉了閉眼。
祁讓倒下時的情景再次浮現。
眼神……那雙冰冷審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真的只是一個將死之人的最后回光返照嗎?
她袖中那瓶用來對付刺客的毒藥,雖然劇毒,但并未沾到祁讓分毫,他怎會突然倒下?
疑云重重,但此刻,她沒有任何能力去探究?;钕氯ィ瘸瞿赣H,才是當務之急。
冷宮的日子,是鈍刀子割肉般的煎熬。每日送來的飯食是餿的,水是渾濁的,炭火更是妄想。
送飯的老太監每次都是遠遠地將破籃子往地上一扔,如同躲避瘟疫,眼神里滿是嫌惡和恐懼,
嘴里還念念叨叨:“晦氣!真晦氣!”林晚晚沒有哭鬧。她沉默地接過那些豬狗不如的飯食,
挑揀著勉強能入口的塞給餓得發抖的阿蘿,自己則嚼著最硬的、勉強不算發霉的餅子充饑。
她用破瓦罐收集雨水,用偷藏起來的一小截炭筆,在墻角最不起眼的磚縫里,
一筆一劃地記錄著日子,
錄著送飯太監的樣貌特征和偶爾聽到的只言片語——這是她在前世殘酷訓練中學到的:信息,
是絕境中唯一的武器。夜,格外漫長。冷宮的月光似乎都比別處更冷,慘白慘白的,
像摻了冰碴子。林晚晚裹著那條硬邦邦的薄被,和阿蘿擠在破木板上,
仰頭數著頭頂瓦片的縫隙。一片,兩片……數到第一百三十七片時,阿蘿輕微的鼾聲響起,
她卻毫無睡意,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警惕。“主子!主子快看!” 不知過了多久,
阿蘿帶著極致恐懼、細若蚊蚋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冰冷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指向破窗外。林晚晚瞬間清醒,屏住呼吸,順著阿蘿顫抖的手指方向,
透過窗欞的破洞向外望去。慘淡的月光下,冷宮荒蕪的院子里,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旁,
赫然晃動著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他們肩上扛著一個鼓鼓囊囊、不斷掙扎扭動的大麻袋!
麻袋口似乎扎得不夠緊,借著月光,林晚晚清晰地看到,麻袋的縫隙里,
赫然露出了一小片布料——那是明黃色的、繡著精致蟒紋的衣角!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明黃色,蟒紋!這是至少三品以上大員的常服規制!白天,
她曾聽送飯的老太監幸災樂禍地提過一嘴,說戶部侍郎王大人因貪腐被新帝……不,
是“先帝”當庭訓斥,罰俸降職……難道?!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出喉嚨。
她看到那兩個黑影動作粗暴地將麻袋拖到井口,不顧里面微弱的嗚咽和掙扎,
合力將麻袋推了下去!沉悶的、重物落地的聲音從深不見底的井底傳來,
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斑?!” 阿蘿嚇得差點叫出聲,
被林晚晚眼疾手快地死死捂住了嘴。兩個黑影警惕地四下張望了片刻,
迅速用枯枝敗葉掩蓋了井口的痕跡,然后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里。院子里恢復了死寂,
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從未發生。只有枯井黑洞洞的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發生的謀殺。阿蘿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
眼淚無聲地流了滿臉。林晚晚緩緩松開捂著她嘴的手,指尖冰涼。
她將嚇傻的阿蘿緊緊拽回破木板后,用薄被裹住她,自己的聲音卻冷靜得可怕,
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深宮生存第一條——裝瞎。今晚,我們什么都沒看見,
什么都不知道。記住了嗎?”阿蘿拼命點頭,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林晚晚卻摸出了那截視若珍寶的炭筆,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在記錄日期的磚縫旁邊,
飛快地勾勒起來——那兩個黑影侍衛的腰牌樣式!雖然模糊,
但那獨特的獸首紋和模糊的編號,她死死記在了心里。這,或許是她在這絕境中,
意外抓住的第一根救命稻草??菥袷?,明黃衣角……這深宮里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還要渾。生存的意志,被這血腥的一幕徹底點燃。她不能坐以待斃!接下來的日子,
林晚晚更加沉默,也更加警覺。她開始利用冷宮荒廢的環境,尋找一切可利用的資源。
墻角頑強生長的幾株野草,被她小心地移栽到破瓦罐里——或許能入藥。
廢棄的灶臺雖然坍塌了大半,但角落里還散落著幾塊沒燒完的木炭。她如獲至寶地藏了起來。
機會,在她幾乎要被遺忘在冷宮角落時,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了。
那是一個難得的、陽光還算暖和的午后。林晚晚借口找柴火,
摸到了冷宮后面緊鄰太液池的偏僻角落。這里荒草叢生,假山嶙峋,人跡罕至。
她在一處背風的假山洞里,小心翼翼地用偷藏的火石點燃了寶貴的木炭,
個偷偷藏了幾天、已經有些蔫吧的紅薯——這是前幾日送來的餿飯里唯一能吃的“好東西”,
她一直舍不得吃。炭火燃起微弱的紅光,紅薯被架在石頭上,慢慢散發出誘人的甜香。
這久違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溫暖和香氣,讓林晚晚冰冷麻木的心,似乎也得到了一絲熨帖。
她蜷縮在假山洞里,貪婪地汲取著這一點點暖意,警惕地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就在這時,
假山外不遠處通往太液池的石徑上,傳來了環佩叮當和宮人細碎的腳步聲,
以及一個略顯威嚴的女聲:“……這秋日池景,倒也別有一番蕭瑟韻味?!笔翘蟮穆曇?!
林晚晚瞬間繃緊了神經,屏住呼吸,將自己更深地藏進假山的陰影里。腳步聲越來越近,
似乎就在假山旁的石欄邊停了下來。林晚晚透過假山的縫隙,
隱約能看到太后雍容華貴的側影,以及她身邊簇擁的宮女太監。變故發生得毫無征兆!
只聽一聲短促的驚呼,緊接著是巨大的水花濺起聲!“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落水了!
快來人啊!救命啊——!” 宮女的尖叫聲瞬間撕裂了午后的寧靜。假山外頓時亂作一團!
宮女太監們驚慌失措地圍在池邊叫喊,卻無一人敢貿然下水——深秋的太液池水冰冷刺骨,
而且太后身份尊貴,貿然觸碰可是大罪!幾乎就在太后落水的瞬間,
林晚晚的身體已經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前世無數次在冰冷河水中掙扎求生的記憶,
以及為了復仇苦練的醫術和急救本能,如同烙印般驅使著她!
烤得半熟的紅薯被無情地踢到一邊,她像一只矯捷的貍貓,猛地從假山洞里竄出,
在所有人驚愕呆滯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了冰冷刺骨的太液池中!“噗通!
”冰冷的池水瞬間包裹了她,寒意如同無數細針扎進骨髓,激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尖叫。
她強迫自己忽略這錐心的寒冷,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了在水中掙扎、鳳冠歪斜的太后身影。
林晚晚奮力劃水,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太后身邊。太后顯然不通水性,驚慌失措地亂抓亂蹬。
林晚晚從背后猛地箍住太后的雙臂,用盡全身力氣將她往岸邊拖拽。
冰冷的池水灌進她的口鼻,沉重的宮裝吸飽了水,如同鉛塊般拖著她下沉。她咬緊牙關,
憑借著驚人的意志力,一寸寸地挪向岸邊。岸上的宮人這時才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地幫忙,
終于將奄奄一息的太后和林晚晚一起拖上了岸。太后渾身濕透,臉色青紫,雙目緊閉,
顯然嗆了水,已經失去了意識。周圍的宮人只會哭喊亂叫,亂成一團?!岸甲岄_!
” 林晚晚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顧不上自己凍得麻木的身體,
猛地跪在太后身側,雙手交疊,用盡全力、節奏精準地按壓太后的胸腔!一下,兩下,
三下……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與閨閣小姐身份格格不入的熟練和老練。“咳!
咳咳咳……” 幾口水從太后口中嗆出,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終于恢復了微弱的呼吸,
緩緩睜開了眼睛。渾濁而威嚴的目光,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審視,
緩緩聚焦在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眼神沉靜的林晚晚臉上。
“咳咳……” 太后的聲音虛弱而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冰冷濕透的手,
卻異常用力地反攥住了林晚晚同樣冰冷的手腕,腕間那串沉重的檀木佛珠硌得人生疼。
“哀家……記得你?!?太后的目光銳利如刀,似乎要看穿林晚晚的皮囊,
“你是……林家那個……‘煞星’?”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宮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晚晚身上,帶著恐懼、好奇和復雜的審視。
林晚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她強迫自己低下頭,
掩飾住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緒——驚懼、算計、還有一絲絕處逢生的希望。
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和顫抖,
如同受驚的小鹿:“臣妾……臣妾只是……略通一點醫理……” 濕透的宮裝貼在身上,
寒風吹過,讓她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嘴唇凍得烏紫。就在這時,
一件厚重溫暖、滾著銀白色狐毛邊的大氅突然兜頭罩下,瞬間隔絕了刺骨的寒風。
那大氅上帶著一種清冽沉靜的龍涎香氣。林晚晚愕然抬頭。只見不知何時,
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已然立在近前。
新帝祁讓——那個本該在鳳鸞宮“暴斃”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這里!他面色依舊有些蒼白,
但眼神銳利如初,不見半分病容。他正親自彎腰,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太后,
動作沉穩而恭敬。然而,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卻在扶起太后后,
緩緩地、帶著一絲探究的玩味,
落在了裹著他大氅、凍得瑟瑟發抖、如同落湯雞般的林晚晚身上,
最終停駐在她凍得發青、微微顫抖的指尖?!傲仲F人舍身救駕,忠心可嘉。
” 祁讓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帝王的威儀,“賞。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
祁讓竟直接褪下了自己腕間那串觸手生溫、光潤細膩的羊脂白玉暖珠串,
不由分說地拉過林晚晚冰冷僵硬的手,將溫熱的珠串套進了她纖細的手腕。那溫潤的暖意,
順著冰冷的皮膚,如同細微的電流,瞬間竄過她的手臂,直抵心口,
帶來一陣奇異的、令人心悸的麻痹感。林晚晚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祁讓卻微微傾身,
低沉的聲音如同羽毛般拂過她冰冷的耳廓,只有她能聽見:“冷宮的炭火……夠暖么?
” 他頓了頓,看著女孩驟然睜大的、帶著驚疑不定的水眸,
唇角勾起一絲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若是不夠暖……”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她腕間那串價值連城的暖玉珠,“就摔了它。
”“朕,親自來添?!钡谌?毒酒與蜜餞慈寧宮偏殿里,暖爐燒得旺旺的,
熏籠里逸散著安神的沉水香,將初冬的寒意驅散殆盡。林晚晚垂著眼,
纖長的手指靈巧地剝開一枚金燦燦的蜜橘,橘絡被仔細地剔凈,露出飽滿多汁的橘瓣,
小心翼翼地放在太后手邊的青玉碟中。搬離冷宮已有數日。自那日太液池畔“舍身救駕”后,
太后的態度便有些微妙。她雖未明言庇護,但默許了林晚晚在慈寧宮偏殿安頓,
賞賜也如流水般送來,雖非頂頂貴重,卻都是實打實的衣食炭火。
這無疑向整個后宮釋放了一個信號:這位“天煞孤星”林貴人,暫時得了太后的眼緣。
宮人們看她的眼神,也從純粹的恐懼厭惡,多了一絲復雜的好奇與謹慎的打量。
林晚晚深知這份“恩寵”如履薄冰。她表現得愈發恭順謙卑,每日晨昏定省,侍奉湯藥,
安靜得如同太后身邊一道沉默的影子。她需要這個暫時的避風港,需要時間喘息,
更需要借著靠近太后的機會,探聽更多宮闈秘辛,尤其是……關于江南的消息。
王氏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一日不救出生母,她便一日不得安寧。“這蜜橘是江南新貢的,
哀家吃著倒比往年的甜些。” 太后捻著腕間的佛珠,聲音帶著病后的慵懶,
目光卻銳利地掃過林晚晚平靜的側臉,“你母親……似乎就在江南休養?
”林晚晚剝橘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復流暢,聲音溫順:“是,承蒙嫡母恩典,
母親在江南別院靜養多年,說是……江南水土養人,于病體有益。
” 她將又一瓣晶瑩剔透的橘肉放入碟中,指尖沾了些許橘汁,在旁人看來是無意的動作。
“嗯?!?太后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她捻動佛珠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目光落在窗外蕭瑟的庭院,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殿內一時只有佛珠輕磕的嗒嗒聲和暖爐炭火噼啪的微響,氣氛沉靜得有些凝滯。
這份沉靜很快被一陣急促而壓抑的腳步聲打破。太后身邊的大太監蘇公公步履匆匆地進來,
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顧不上行禮,湊到太后耳邊,
用極低、卻足以讓近旁的林晚晚聽清的聲音急急稟報:“娘娘,出事了!
陛下……陛下在御書房批閱奏折時突然嘔血昏迷!太醫診脈說是……像是中了劇毒!
說是……像是南疆那邊罕見的‘胭脂醉’!”“什么?!” 太后猛地坐直身體,
手中的佛珠串“啪嗒”一聲掉落在錦褥上,珠子滾落一地。她保養得宜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
眼中是純粹的驚駭和不敢置信?!半僦??御書房……怎會有那種東西?!讓兒現在如何了?
太醫怎么說?!”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回娘娘,太醫們還在全力救治,
但……但此毒詭譎,太醫院一時束手無策!陛下尚未蘇醒!” 蘇公公的聲音也帶著哭腔。
胭脂醉!這三個字如同三道驚雷,狠狠劈在林晚晚的頭頂!她感覺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
又猛地沖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甚至短暫地黑了一下!怎么會是胭脂醉?!
那毒……那毒是她前世費盡心機才弄到的配方!是她為了對付嫡母王氏,在冷宮的破瓦罐里,
用那些偷偷移栽的、毫不起眼的野草,
加上她冒著巨大風險從太醫院丟棄的藥渣里一點點分離出的材料,耗費了無數個日夜,
才最終調制成功的!它色澤如胭脂般瑰麗,帶著一絲詭異的甜香,混入酒中幾不可查,
發作時狀似急癥,痛苦萬分卻不易被尋常手段驗出!這毒方,
是她準備用來送給王氏的“大禮”,是她復仇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她將它視作最后的底牌,藏在冷宮最隱秘的角落,除了她自己和阿蘿,絕無第三人知曉!
它怎么會出現在御書房?還被下在了皇帝祁讓的飲食里?!
巨大的驚駭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幾乎是本能地、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連帶著手中的蜜橘都差點滑落。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黏膩地貼在背上?!巴硗恚?/p>
” 太后帶著一絲探究和疑惑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林晚晚腦中混亂的風暴?!澳愣妒裁??
” 太后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在她驟然失色的臉上。林晚晚猛地回神,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她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太后審視的目光,眼眶瞬間逼得通紅,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懼和哽咽,
鹿:“臣妾……臣妾怕……怕血……方才聽聞陛下嘔血……臣妾……” 她恰到好處地停住,
身體微微瑟縮,一副被“嘔血”二字嚇破了膽的模樣。同時,她沾著橘汁的指尖,
借著低頭拭淚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在袖中的錦帕上用力擦拭干凈。
太后看著她這副楚楚可憐、驚懼過度的樣子,眉頭微蹙,眼中的疑慮似乎散去了一些,
但更深層的審視并未消失。她疲憊地揮揮手:“罷了,你膽子小也是常情。蘇培盛,
擺駕養心殿!”“太后娘娘擺駕養心殿——!”林晚晚隨著眾人起身,
低垂著頭跟在隊伍末尾,心中卻翻江倒海。祁讓中毒?胭脂醉?這到底是巧合,
還是……一個針對她的、極其可怕的陷阱?王氏的手,難道已經能伸到皇帝的御書房了?
還是……那個本該“暴斃”的男人,在自導自演?無數個念頭在她腦中激烈碰撞,
讓她幾乎窒息。養心殿的氣氛比慈寧宮沉重百倍。濃烈的藥味混合著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
壓得人喘不過氣。太醫們跪了一地,個個面如土色,汗如雨下。宮人們噤若寒蟬,
連大氣都不敢喘。太后一進去便直奔龍榻,看著兒子蒼白如紙、昏迷不醒的臉,
心疼得幾乎落淚。林晚晚則盡量將自己縮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龍榻。
祁讓安靜地躺在那里,緊閉著雙眼,薄唇失去了血色,
平日那股迫人的帝王威壓似乎也隨著他的昏迷而消散了,
只余下一種脆弱的、讓人心驚的俊美。然而,當她的目光掃過他搭在錦被外的手時,
心頭猛地一跳——那指節分明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這細微的動作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林晚晚前世受過最嚴苛的觀察訓練,
她對自己的眼力有絕對的自信!祁讓……他的昏迷狀態不對!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沙啞,
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儀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死寂的殿內炸響,
瞬間凍結了所有人的動作:“林貴人留下侍疾。其余人,退下?!笔瞧钭專∷谷恍蚜??!
林晚晚猛地抬頭,心臟幾乎停跳!只見龍榻之上,祁讓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眸不復平日的深邃慵懶,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銳利和審視,
精準無比地從人群中劈開一條無形的通道,直直釘在角落里的林晚晚身上!
他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唇邊甚至殘留著一絲未擦凈的暗紅血痕,但這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充滿了冰冷的洞悉力和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太后顯然也驚住了,但看著兒子清醒過來,
巨大的驚喜壓過了疑慮:“讓兒!你醒了!你感覺怎么樣?太醫!快!”“母后勿憂,
兒臣無礙?!逼钭尩穆曇粢琅f沙啞虛弱,目光卻牢牢鎖著林晚晚,帶著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
“林貴人,還不過來?”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晚晚身上。這一次,不再是恐懼和厭惡,
而是震驚、疑惑和深深的探究?;实壑卸境跣?,不急著見太醫,不急著見重臣,
卻指名要這個身份尷尬、背負著“煞星”之名的林貴人侍疾?這太反常了!
林晚晚只覺得脊背發涼,如同被猛獸盯上的獵物。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心神,
頂著那幾乎要將她刺穿的視線,一步步挪到龍榻前,垂首跪下:“臣妾在?!薄捌饋恚趟?。
”祁讓的聲音不容置疑。
旁邊立刻有機靈的小太監端上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湯藥。
林晚晚雙手接過那沉重的藥碗,滾燙的溫度透過碗壁灼著她的指尖,她卻穩穩地端著,
沒有一絲顫抖。她拿起玉勺,舀起一勺漆黑的藥汁,小心翼翼地遞到祁讓唇邊。
祁讓沒有立刻喝。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低垂的眼睫,
仿佛要透過這層偽裝,看進她靈魂深處翻涌的驚濤駭浪。“這藥苦得很?!彼鋈婚_口,
聲音低啞,帶著一絲奇異的、近乎溫柔的意味,卻讓林晚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良藥苦口,陛下龍體要緊?!彼怪郏曇艄ы?。“是嗎?”祁讓低低地應了一聲,
就在她以為他要喝藥時,他卻突然毫無預兆地伸出右手,一把攥住了她端著藥碗的手腕!
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強勢!滾燙的藥汁猛地一晃,濺出幾滴落在明黃的錦被上,
暈開深色的痕跡。林晚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被迫抬起眼,
撞進祁讓近在咫尺的、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冰冷,探究,
還有一絲……危險的玩味?“酒中之毒,名為‘胭脂醉’……”祁讓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滾燙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愛妃久居深閨,
可曾聽聞……此毒的解法?”“當啷!”林晚晚腦中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徹底斷裂!
手中的玉勺再也拿捏不住,直直掉進了漆黑的藥汁里,發出一聲清脆又刺耳的撞擊聲!
她感覺自己的血液在瞬間凍結了!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
只有手腕上那只如同鐵鉗般的大手傳來的灼熱溫度,在提醒她這不是噩夢。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襟,黏膩冰冷,如同毒蛇爬過。她死死咬住下唇內側,
用劇烈的痛楚強迫自己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和偽裝,長睫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瀕死的蝶翼,
掩住眼底幾乎要溢出的驚濤駭浪。喉嚨發緊,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臣妾……臣妾不懂這些……深宮女子,
怎會知道南疆的毒物……”祁讓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
感受著手腕下那細微卻無法抑制的顫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盁o妨。
”他緩緩道,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試探從未發生過。他竟真的就著她被攥住的手,
微微低頭,就著藥碗的邊緣,直接喝了一大口那苦澀至極的藥汁。
苦澀的味道讓他英挺的眉頭緊緊蹙起,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就在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林晚晚幾乎是鬼使神差地、未經任何思考,
另一只空著的手下意識地伸進了腰間那個小小的、繡著蘭草的舊荷包里,
飛快地摸出了一顆小小的、被油紙包裹的梅子蜜餞——這是她唯一能給自己的一點甜頭,
也是前世習慣性隨身攜帶的提神小物。她動作快得驚人,在理智回籠之前,
那顆裹著糖霜、散發著酸甜氣息的蜜餞,已經被她遞到了祁讓緊抿的薄唇邊。動作做完,
林晚晚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僭越!大不敬!她竟然在給皇帝喂藥之后,
又給他塞蜜餞?!這簡直……她驚恐地想要縮回手。然而,攥著她手腕的那只大手,
卻驟然收得更緊了!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祁讓深不見底的眸子緊緊鎖住她驚慌失措的臉,那眼神復雜難辨。
就在林晚晚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治罪時,祁讓卻微微啟唇,就著她的手,
輕輕叼走了那顆蜜餞!溫熱的、帶著些許藥味的氣息拂過她的指尖,
帶來一陣奇異的、令人戰栗的麻癢。他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那顆小小的蜜餞,
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目光卻始終未離她半分。半晌,他喉結滾動,咽下蜜餞,
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喑啞,清晰地砸在林晚晚緊繃的心弦上:“甜。
”第四章 圍場共枕眠**初冬的皇家圍場,天高地闊,層林盡染。蒼勁的松柏依舊墨綠,
而大片的白樺、楓樹則褪盡了華裳,只余下遒勁的枝干直指鉛灰色的天空,
在呼嘯的寒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諝庵袕浡莶?、泥土和遠處篝火燃燒的松脂氣息。
林晚晚裹緊了太后新賞的銀狐毛斗篷,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冰涼的玄鐵令牌。
令牌不大,卻沉甸甸的,帶著一種金屬特有的冷硬質感,邊緣刻著繁復的蟠龍紋,
中心鑲嵌著一顆看似普通、實則內藏玄機的墨色琉璃珠。這是今日清晨拔營前,
祁讓策馬經過她車駕時,仿佛不經意般隨手拋進來的。“收好。
” 他低沉的聲音被獵獵風聲裹挾著,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若遇險情,摔碎它。”摔碎它?林晚晚當時心頭就是一凜。這令牌絕非凡品!
摔碎必然發出巨大聲響或引發某種信號。是求救?還是……暴露?祁讓此舉,
是給她一道保命符,還是給她套上一根無形的鎖鏈?她猜不透那個男人深沉如海的心思。
但此刻,這枚令牌如同烙鐵般藏在袖中,每一次觸碰都提醒著她身處漩渦中心的危險。
圍獵的喧囂漸漸遠去。太后年事已高,不耐長時間騎馬顛簸,午后便回到了行宮休憩。
林晚晚作為“得眼緣”的貴人,自然隨侍在側。此刻,她借口透透氣,
帶著阿蘿來到營地邊緣一處相對僻靜的高坡。這里視野開闊,
能俯瞰下方連綿的營帳和遠處圍獵場煙塵滾滾的景象。篝火在營地中央熊熊燃燒,
橘紅色的火舌舔舐著漸沉的暮色,將半邊天空都映照得一片暖紅。
人聲、馬嘶聲、獵犬的吠叫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野性的活力。然而,
這份喧鬧落在林晚晚耳中,卻像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她心中的弦始終緊繃著,
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看似平靜的密林深處。祁讓中毒初愈就執意舉行秋狝,
更像是一場引蛇出洞的豪賭。而她,似乎也被當成了誘餌的一部分。“主子,
陛下對您……”阿蘿看著林晚晚摩挲令牌的動作,忍不住小聲開口,
語氣帶著一絲希冀和困惑?!班渎?。”林晚晚立刻打斷她,
眼神銳利地掃過周圍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的灌木叢。阿蘿立刻捂住了嘴,緊張地四下張望。
就在這一片篝火喧囂、風聲嗚咽的背景音中,一道極其細微、卻帶著致命殺機的破空銳響,
如同毒蛇吐信,驟然撕裂了黃昏的寧靜!不是來自篝火方向!是左側的密林深處!
林晚晚全身的汗毛在瞬間倒豎!前世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扎練就的本能,
讓她的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撲向身旁正含笑看著篝火的太后!
“太后小心——?。 薄班坂停?/p>
”尖銳的金屬撕裂錦緞、刺入木質的聲音幾乎與她的呼喊同時響起!
一支漆黑的、尾部帶著詭異翎羽的利箭,擦著林晚晚飛撲時揚起的發髻,
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狠狠地釘入了太后方才所坐的紫檀木車轅!箭尾兀自劇烈地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