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一次見到那輛自行車時，它正斜倚在巷口的老槐樹下。車輪輻條上掛著細碎的銀箔，
車鈴鐺綴著半透明的藍紫色羽毛，夜風拂過時，會發出風鈴草搖晃般的輕響。
“這是星塵郵局的投遞車?！闭f話的女孩蹲在車旁，正用軟布擦拭鍍著月光的車把，
“我叫阿星，是今晚的代班投遞員。”她的發間別著一枚月牙形的銀飾，笑起來時，
眼角像盛著兩顆墜落的星星。林深剛結束便利店的夜班，疲憊地揉著眼睛。
他在這條老街住了二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自行車，更沒聽過什么星塵郵局。
阿星遞來一張泛著微光的卡片，上面用銀色字體寫著：“致每個失眠的靈魂——星塵郵局，
接收未寄出的心事?！薄拔醇某龅男氖?？”林深捏著卡片，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
像觸到秋夜的第一片霜。他想起抽屜里那疊寫給母親的信，自從三年前母親去世，
那些話就再也沒地方可寄?！案襾砜纯窗?。”阿星跨上自行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
竟沒發出半點聲響，只有車鈴上的羽毛在夜色里劃出淡紫色的光痕。林深鬼使神差地跟上去，
巷口的路燈在身后漸漸縮小，像被揉碎的蛋黃。郵局藏在老城墻的磚縫里，推開虛掩的木門，
滿室星光撲面而來。成千上萬的玻璃瓶懸在天花板下，每個瓶子里都裝著細碎的光芒，
像被囚禁的銀河。阿星指著墻角的木架：“那些是‘待投遞’的心事，
每個瓶子都在等它的收信人。”林深走近一看，
瓶身上貼著各式各樣的標簽：“給十七歲的自己，別在雨天跑向操場”“給隔壁的張奶奶，
謝謝您總留著樓道的燈”“給去年夏天的螢火蟲，對不起我弄丟了捕蟲網”。
他忽然想起母親住院時，自己總說“等忙完這陣就來陪您”，
直到最后也沒說出口的那句“我愛你”?！翱梢栽谶@里寫信嗎？”林深的聲音有些發顫。
阿星遞給他一支羽毛筆，墨水是流動的星輝。他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桌前，筆尖劃過信紙時，
那些憋了三年的話突然涌了出來：“媽，
其實我早就知道您偷偷把止痛藥藏在糖罐里”“您總說我挑食，
可我只是想把紅燒肉留給您”“上次您說想看海，等我攢夠錢……”寫完最后一個字，
信紙自動飄進玻璃瓶里，瞬間化作點點金光。阿星輕輕晃了晃瓶子：“看，
這就是心事的重量?！彼龑⑵孔訏煸凇耙鸭某觥钡哪炯苌?，那里的光芒格外明亮，
像無數盞小燈籠?！斑@些信真的能送到嗎？”林深望著滿室星光，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阿星眨眨眼：“當然。比如那個給螢火蟲的瓶子，每當夏夜第一顆露水凝結時，
它就會變成螢火蟲翅膀上的光斑?！彼赶蛞粋€貼著“給爸爸”標簽的瓶子，
“那個瓶子每到冬至就會變成火鍋冒的熱氣，讓加班的爸爸打個暖呼呼的噴嚏。
”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阿星開始整理今晚的投遞清單。
林深看著她將瓶子小心翼翼地放進車籃，忽然問：“你為什么要做投遞員？”阿星系緊圍裙，
上面繡著密密麻麻的小月亮：“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沒說出口的話啦。就像去年冬天，
有個男孩給雪人寫了封信，說他害怕轉學。結果第二天雪化了，
他在新教室的課桌里發現了一片雪花形狀的糖紙——那是雪人偷偷寄給他的勇氣呀。
”林深笑了，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填滿。他幫阿星把最后一個瓶子放進車籃，
那是他寫給母親的信。瓶口飄出一縷金光，落在他掌心，變成一顆小小的、溫熱的星塵。
“該送你回去了?！卑⑿强缟献孕熊?，示意林深坐上后座。車輪再次碾過青石板路，
這次林深注意到，車輪滾過的地方，竟開出了細碎的藍色小花，像被碾碎的星辰。
巷口的老槐樹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阿星將一張印著郵戳的卡片塞給林深：“這是你的投遞回執。記住哦，所有說不出口的話，
都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時刻，變成星星落下來?！背柎唐圃茖訒r，林深站在自家陽臺上，
掌心的星塵漸漸化作露珠。他忽然想起母親去世前最后一個微笑，像極了阿星發間的月牙飾。
抽屜里的信還在，但他知道，有句話已經隨著星光，落在了母親最愛的那片海棠花叢里。
街角傳來清脆的車鈴聲，林深探頭望去，老槐樹下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藍紫色的羽毛，
被晨風吹得輕輕打了個旋，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滴凝固的月光。
星塵郵局的午夜投遞員（續篇）第一幕：月光郵戳與未拆的糖紙晨霧像被揉碎的棉絮，
纏繞在老槐樹的枝椏間。林深攥著阿星給的回執卡片，指尖殘留著星塵的暖意。
卡片背面印著一枚月牙郵戳，郵戳邊緣泛著潮汐般的微光，每當他心跳加速時，
那些光點就會順著紋路流動，像細小的銀魚在紙上游弋。“所以這不是夢？
”他對著掌心的露珠喃喃自語。露珠卻在陽光觸及的瞬間蒸發了，
只留下一絲若有似無的咸味，像眼淚風干后的痕跡。便利店的夜班依舊漫長，
但林深開始留意那些深夜顧客的眼神。有個總在凌晨三點買熱牛奶的大叔，
眼尾的皺紋里藏著未說的牽掛；還有個扎著馬尾的高中生，每次接過關東煮時，
都會盯著收銀臺旁的海棠花貼紙發呆。
這些面孔讓他想起星塵郵局里的玻璃瓶——原來每個人心里都鎖著一封未寄出的信。
第七天夜里，老槐樹下再次出現那輛自行車。藍紫色的羽毛在路燈下泛著幽光，
阿星正蹲在地上給車胎打氣，氣筒冒出的竟是透明的星屑。“你果然會來。
”她頭也不抬地說，發間的月牙銀飾晃了晃，“昨晚有顆流星劃過城墻，
你的回執卡片在我抽屜里亮了一整夜。”林深這才發現自己口袋里的卡片正在發燙，
月光郵戳處浮現出一行新的銀字：“寄件人：林深，收件人：母親的海棠花叢，
投遞狀態：等待花期?！薄盎ㄆ?？”他跟著阿星走進郵局，
發現天花板下多了許多會變色的瓶子。有的泛著櫻花粉，有的透著楓葉紅，
最顯眼的是角落里一個裹著冰霜的瓶子，標簽上寫著“給去年冬天的雪人”。
“每個心事都有它的投遞季節。”阿星摘下那個冰霜瓶子，瓶底躺著一片雪花形狀的糖紙，
“你看，
那個轉學的男孩今年冬天收到了回信——他在老家的窗臺上發現了糖紙堆成的小雪人，
糖紙里還裹著顆話梅糖。”林深摸著那些會呼吸的玻璃瓶，忽然想起母親床頭柜里的鐵盒。
里面除了泛黃的病歷單，還有一疊用藍絲帶綁著的糖紙，全是他小時候吃完糖隨手扔的，
母親卻一張張撫平收藏著?！拔夷堋纯茨赣H收到的信嗎？”他的聲音有些遲疑。
阿星搖搖頭，指了指“已寄出”木架上那個最亮的瓶子：“心事一旦寄出，
就會變成收信人世界里的具象事物。你母親的信正在海棠樹根下慢慢發芽呢，
等到第一朵花開時，你就能聞到信里的味道了。
”第二幕：會流淚的郵票與褪色的地址郵局的鐘擺突然發出齒輪錯位的咔嗒聲，
所有玻璃瓶同時閃爍起來。阿星臉色一變，
從墻上摘下一把銅鑰匙：“有封‘死信’要回來了?！薄八佬?？”林深跟著她跑到后門，
只見墻角蜷縮著一個黑色信封，郵票上的月亮圖案正在往下滴銀色的眼淚。
信封上的地址模糊不清，只能辨認出“記憶胡同13號”幾個褪色的字。
阿星用鑰匙劃開信封，里面掉出半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
手里舉著棉花糖，站在爬滿紫藤花的木門前。背面用鉛筆寫著：“給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對不起我弄丟了你的木馬?！薄斑@是‘時間地址’的信。
”阿星將照片放進一個刻著沙漏的玻璃瓶，“寄信人長大后搬離了記憶胡同，老房子拆了，
紫藤花死了，連童年的模樣都模糊了，信自然送不到。”林深突然想起自己抽屜里的信，
信封上還留著母親住院時的地址。他摸出那疊信，
發現最上面那封的郵票正在變淡——那是他去年生日時寫給母親的，
說等發了工資就帶她去看海?！暗刂窌?，記憶會褪色，”阿星接過信，
用羽毛筆在信封背面畫了個發光的海棠花，“但心事不會。你看，
這個‘死信’瓶正在收集紫藤花的香氣，等哪天有人在舊書攤買到一本夾著紫藤花瓣的舊書，
這封信就會變成書頁間的光?！贝巴鈧鱽碡堫^鷹的叫聲，阿星忽然指著天花板：“看！
你母親的信開始開花了?！绷稚钐ь^望去，那個裝著他心事的玻璃瓶正在滲出金色的花汁，
順著瓶口滴落在地板上，竟長出了一株半透明的海棠幼苗，
花瓣上還沾著他信里寫的“紅燒肉”三個字。“每封信都是種子，
”阿星小心翼翼地將幼苗移進陶盆，“有的長成候鳥的遷徙路線，
有的變成老唱片里漏掉的那句歌詞。去年有個女孩給流浪貓寫信，結果整個冬天，
她家門口的貓糧盆里都沒結過冰。
”第三幕：郵差的圍裙與消失的郵政編碼阿星的圍裙上漸漸繡滿了小月亮，
針腳間還藏著些會發光的符號。林深發現每當她投遞一封信，
圍裙上就會多一個新圖案——給螢火蟲的信變成了翅膀形狀的亮片，
給爸爸的信化作火鍋熱氣似的波紋?！斑@是‘心事密碼’，”阿星轉了個圈，
圍裙上的月亮們連成了銀河，“每個投遞員的圍裙都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