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安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似有千萬只螞蟻在血管里瘋狂亂爬。眼前,父親因憤怒而拍紅的手掌,好似一團燃燒的火焰,而母親那慌亂無措的眼神,又仿佛是在暴風雨中飄搖的孤舟,兩者交織在一起,織就了一張刺目的網,將他死死困在其中。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笑出聲來,那笑聲干澀、尖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碎玻璃,帶著絲絲縷縷的痛苦與絕望。
“為了顧家?當初我被抱錯,孤單在孤兒院長大的時候,怎么就沒想過我也是顧家人?我這條命,在你們眼里就這般輕賤嗎?” 顧予安質問道,聲音里滿是被背叛的憤懣。
剎那間,空氣仿若被瞬間凍結,一絲流動都不再有。顧太太的眼眶迅速泛起淚光,如同春日里清晨凝結在花瓣上的露珠,隨時可能滾落。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身上的真絲裙擺,用力到指節泛白,幾乎要將那昂貴的裙擺扯出一道道難看的褶皺。
顧長寧強壓著內心的波瀾,伸手拿起桌上早已備好的資料,重重地拍到顧予安身前,紙張與桌面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方是閻家的家主,在商界和政界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力。你的生日資料,我們已經呈送過去,閻家那邊很滿意,對你的條件頗為贊賞,明天會在華庭與你會面?!?/p>
“所以,我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你們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把我推出去?” 顧予安怒極反笑,猛地伸手抓起那份資料,雙手發力,“嘶啦” 一聲,資料被撕成兩半,碎紙片如同冬日里的雪花,簌簌地落在腳下昂貴的波斯地毯上。
“你們當年弄丟我,讓我在孤兒院受盡苦難,現在又想拿我當商品一樣交易?我在你們眼里,到底算什么?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認我,當時又為什么費盡周折把我找回來,讓我重新燃起希望,如今又將這希望狠狠碾碎!”
“住口!” 顧柏然盛怒之下,一把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墻上?!芭椤?的一聲巨響,煙灰缸與墻壁撞擊,瓷片四下迸濺,恰似此刻這個家庭四分五裂的關系。
在這瞬間,顧太太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尖叫,那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被生生扯出。顧長寧眼疾手快,趕忙伸手扶住因憤怒而身體搖晃的父親,他的余光不經意間瞥見樓梯處閃過一抹黑色身影 —— 定睛一看,原來是孟睿淵。只見孟睿淵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眼神冰冷得像是淬了冰的刀,透著幾分審視與寒意。
“伯父伯母,你們先上樓看看吧,長樂發燒了。” 孟睿淵走上前,眼中滿是擔憂,看向顧予安時,那目光里又多了幾分不滿,仿佛在責怪顧予安不該在這個時候挑起事端。
顧柏然跟顧太太聽完孟睿淵的話,原本因顧予安而起的怒火瞬間被對兒子的擔憂所取代,再也顧不得客廳里憤怒的顧予安,兩人神色慌張,腳步匆匆,跟著孟睿淵迅速上了樓。
顧予安無力地垂著頭,發絲凌亂地散落在額前,臉上滿是深入骨髓的悲哀。
“明天 9 點,華庭,別忘了。只要你把這件事做完,你就自由了。” 顧長寧的聲音在耳邊幽幽響起,聲音很輕,卻好似帶著無形的枷鎖,帶著深深的威脅之意,仿佛在提醒顧予安,他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轉眼間,碩大的客廳里只剩下了顧予安自己。院外的梧桐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似是在低聲訴說著什么。
夕陽西下,那僅剩的余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墻上那碩大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笑的燦爛的男孩,正是頂替了他身份,在顧家備受寵愛的顧長樂。顧長樂的笑容刺痛了顧予安的雙眼,他的眼神里滿是落寞與不甘。
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顧家的少爺,明明自己才是那個受害者,明明一切都應該是自己的?。?/p>
顧予安重重地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此時,家里已然沒有其他人,他也沒有開燈,任由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慢慢將自己吞噬。
風從開著的門吹進來,輕輕拂過他的臉龐,帶來絲絲涼意。可顧予安卻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宛如一座失去生機的雕塑,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哈哈???哈啊哈???” 低低的笑聲突兀地回蕩在空寂的客廳,這笑聲里滿是凄涼、悲哀,像是被命運玩弄后的無奈宣泄。
漸漸地,笑聲越來越低,最終全部化為無盡的沉默,只留下顧予安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被孤獨與絕望緊緊包裹。
顧予安滿心以為,有了前世那慘痛的教訓,這一世的他不會再為父母的態度感到受傷,他以為早早抽身離開,便能躲開被掃地出門的難堪局面,不用再像個遭人嫌棄的棄子,被隨意丟棄??墒?,當再次面對親生父母那棄如敝履的眼神,那把他當做一個棋子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忍不住的抽痛。
往昔的回憶如影隨形,那些被漠視、被邊緣化的日子,每一幕都刺痛著他的心??擅\好似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即便他已拼盡全力掙脫,這重來一回,卻依舊沒能躲過。
他曾無數次渴望著的親情,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消磨殆盡。他不再奢求能得到父母哪怕一絲一毫的關注。與顧長樂的那些明爭暗斗,他也徹底厭倦,不想再卷入分毫。
他放棄了一切,選擇離開,選擇把一切都讓給顧長樂,他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可是依舊換不來顧家人的一絲憐惜。在顧家人眼中,他依舊連顧長樂的一點都比不上,甚至連最后的一點用處都要被壓榨。
顧予安滿心困惑,可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他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唯一能做的,便是咬著牙,順從顧家人的心意,去見那個傳聞中的閻家家主,完成他作為棋子的最后使命。
哪怕,這只是為了換取顧長寧承諾過的自由,那一絲遙不可及的希望。
他沒有選擇,卻也清楚,至少自己這條命,還攥在自己手中。顧予安滿心悲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緩緩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因長久維持一個姿勢,雙腿早已酸痛麻木,剛一站起,便身形踉蹌,險些摔倒。
但他骨子里那股倔強勁兒上來了,咬著牙,用力站穩身子,望向窗外,天色已微微發亮,黎明的曙光并未給他帶來絲毫溫暖。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決絕,毅然朝著大門走去,每一步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身影在微光中顯得格外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