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城市沉入最深的泥沼,連路燈的光都像漂在水面的油污,渾濁而無力。
萬籟俱寂,唯有值班室那部紅色的內線電話,毫無預兆地炸響!鈴聲在死寂中格外凄厲,
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人的耳膜。刑警隊長江臨猛地從桌上堆疊如山的卷宗里抬起頭,
眼底布滿血絲,被這突如其來的尖銳撕碎了僅存的困倦。他一把抄起話筒,
動作快得帶倒了桌角的半杯涼茶,深褐色的液體迅速洇濕了案卷一角。“市局刑偵支隊!講!
”電話那頭沒有常規的報案陳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電流雜音,緊接著,
一個女人的聲音像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嚨,破碎、扭曲,帶著瀕死的戰栗,
撕裂了聽筒里的空氣:“他要殺我!求…啊——!!!”一聲短促到極致的尖叫,
如同繃緊的琴弦驟然崩斷,瞬間被某種沉重物體撞擊的悶響粗暴地掐滅。隨即,
聽筒里只剩下空洞的、令人心悸的“嘟嘟”忙音。這忙音在死寂的值班室里回蕩,
敲打著每一個人的神經。江臨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頭頂。他對著話筒厲聲喝問:“喂?!喂?!地址!說地址!
” 回應他的只有那單調而冷酷的忙音。他“啪”地一聲重重扣下電話,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瞬間被驚醒、紛紛起身的隊員們:“城西!
‘聆湖苑’別墅區!快!有命案!”警笛撕裂了粘稠的夜色,
紅藍光芒在車窗上瘋狂地旋轉跳躍,將沿途沉睡的建筑物切割成詭異的碎片。
江臨坐在副駕駛,嘴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剛才那聲絕望的尖叫如同魔音灌耳,
一遍遍在他腦中回蕩。那聲音里的恐懼,是真實的,是來自深淵的呼救。警車如同離弦之箭,
刺破濃重的黑暗,最終在一棟森然的獨棟別墅前戛然剎住。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銳響。
別墅庭院巨大的黑色雕花鐵門洞開著,像一張無聲邀請的巨口,透出里面令人不安的死寂。
江臨推開車門,
一股混合著寒夜露氣和某種若有若無、令人神經末梢都為之顫栗的腥甜氣味撲面而來。
他拔槍在手,動作迅捷如獵豹,率先沖了進去。隊員們緊隨其后,戰術手電的光柱如同利劍,
劈開別墅內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客廳空曠奢華,卻彌漫著一種冰冷的、無人氣的死寂。
空氣中那股鐵銹般的腥甜氣息愈發明顯,源頭似乎指向二樓。江臨打著手勢,
隊員們默契地散開,形成警戒隊形,槍口指向各個可能藏匿危險的角落,
腳步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輕微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回響。
他們沿著旋轉樓梯迅速向上搜索。主臥的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一線幽暗的光。
江臨猛地抬腳踹開房門!“警察!不許動!
”幾道強光手電瞬間將偌大的主臥室照得亮如白晝。房間中央,
一個穿著昂貴絲質睡袍的男人背對著門口,僵硬地站著,像一尊被凍結的石像。
他的身影在強光下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投射在身后那面巨大的、布滿水汽的浴室玻璃門上。真正攫住所有人目光和呼吸的,
是那扇玻璃門內側的景象。水汽氤氳的磨砂玻璃上,赫然被人用某種濃稠的、暗紅色的液體,
涂抹出兩個歪歪扭扭、如同惡鬼獰笑的巨大漢字——**輪回**!
暗紅的液體尚未完全凝固,正沿著光滑的玻璃表面緩緩滑落,拖曳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如同垂死的巨獸流下的眼淚。那兩個字在燈光和水汽的折射下,
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邪異和不祥。“賀凜先生?”江臨的聲音冷硬如鐵,
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房間內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個僵立的男人——賀凜,
仿佛被這聲音從噩夢中驚醒,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堪稱英俊的面容,棱角分明,透著一股商界精英慣有的冷峻和掌控力。但此刻,
這張臉上所有的血色都褪盡了,只剩下一種死人般的灰敗。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眼白里蛛網般密布著駭人的紅血絲,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目光越過江臨,
死死地釘在浴室玻璃門上那血淋淋的“輪回”二字上,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靈魂,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荒誕。他穿著睡袍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手指神經質地蜷曲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這不可能…”賀凜的聲音干澀沙啞,
破碎得如同砂紙摩擦,
“她…她三年前就死了…燒死了…燒得…什么都沒有了…”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氣,
踉蹌著向后退了一小步,腳跟撞到了冰冷的床腳,
整個人如同失去支撐般頹然跌坐在柔軟的地毯上,頭深深埋進雙臂之間,
寬闊的肩膀劇烈地起伏,發出一陣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江臨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他示意法醫和技術人員立刻封鎖現場,
尤其是那間詭異的浴室。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再次審視著失魂落魄的賀凜,
以及那面用鮮血書寫著“輪回”的玻璃門。三年前?一場大火?灰飛煙滅?
可眼前這血淋淋的現場,那通絕望的報警電話,
還有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嘴里吐出的“她”…難道真有人能從地獄里爬回來復仇?“賀先生,
”江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壓向癱坐在地毯上的賀凜,“你說的‘她’,
是誰?”賀凜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翻滾著驚濤駭浪般的痛苦和混亂,
他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了那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的痛楚:“沈瞳!是我妻子沈瞳!
她三年前…在‘楓露灣’度假屋…一場大火…連…連尸骨都沒找全!
”---技術員戴著乳膠手套,
小心翼翼地用棉簽刮取玻璃門上那暗紅色的“輪回”二字邊緣尚未凝固的粘稠液體。
動作輕柔而精準,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冰冷的強光燈打在玻璃上,
將那血色映照得更加刺目驚心。液體被分別裝入幾個透明的證物袋,封口貼上標簽。
負責拍照的警員從各個角度記錄著這詭異的景象,
相機快門的“咔嚓”聲在寂靜的浴室里顯得格外清晰。江臨站在浴室門口,目光如同探照燈,
一寸寸掃過這個空間。水汽已經消散了大半,鏡柜邊緣還殘留著細微的水珠。
地面是昂貴的米白色防滑瓷磚,被打掃得異常干凈,光可鑒人,
幾乎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足跡或水漬拖痕。
空氣里除了尚未散盡的沐浴露的淡香和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還有一種…過于潔凈的、刻意為之的冰冷感。“隊長,”一個年輕的技術員直起身,
指著玻璃門底部內側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這里,發現了一處極細微的摩擦痕跡,
像是…某種金屬物品快速劃過留下的。”江臨立刻走過去蹲下,湊近觀察。
那道劃痕極其淺淡,在光滑的玻璃上幾乎難以察覺,若非強光側打和特殊角度的反光,
極易被忽略。他微微瞇起眼,心頭疑云更重。一個“死而復生”的“亡妻”,
用血在浴室門內側寫下“輪回”…現場卻干凈得像被專業團隊處理過?這不合常理。
他轉身走出浴室,來到依舊失魂落魄坐在主臥地毯上的賀凜面前。
賀凜的雙手插在他濃密的黑發里,指關節用力到發白,昂貴的睡袍領口被扯得有些凌亂,
昂貴的絲質睡袍下擺沾上了地毯細微的絨毛。他低著頭,身體仍在不自覺地輕微顫抖。
“賀先生,”江臨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讓人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的力量,
“我們需要你詳細回憶一下,從昨晚到現在,這棟房子里發生了什么。任何細節,
無論你覺得多么無關緊要。”賀凜緩緩抬起頭,臉上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驚悸后的虛脫。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混亂的思緒,聲音干澀地開始敘述:“昨天…是她的生日。
”他頓了頓,目光下意識地飄向床頭柜上一個倒扣著的精致相框,“沈瞳的生日。
往年…往年我都會去墓園…但昨天公司有個極其重要的跨國并購案會議,開到很晚…回來時,
已經快凌晨一點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睡袍柔軟的布料。
“我很累…沖了個澡…就睡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睡得很沉…直到…直到那該死的電話鈴聲把我吵醒…”“電話?
”江臨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是家里的座機?
…鈴聲很響…我迷迷糊糊爬起來…走到臥室門口…正要開門下樓…”他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眼神里充滿了后怕,“我…我聽到了…”“聽到了什么?”江臨追問,身體微微前傾。
“腳步聲!”賀凜猛地抬起頭,瞳孔再次因為恐懼而放大,“就在門外!走廊上!
很輕…但…但就在那里!
停了一下…然后…然后我聽到樓下客廳的電話…突然…突然就不響了!像是被人…掐斷了!
”江臨眼神銳利如刀:“然后呢?你做了什么?”“我…我嚇壞了!
”賀凜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余音,“我反鎖了臥室門!
著門板…大氣都不敢出…我不知道外面是誰…那腳步聲…太詭異了…”他雙手用力搓了搓臉,
試圖驅散那刻骨的寒意,
了很久…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了…我才…才敢慢慢地…打開一條門縫…”他的目光越過江臨,
再次投向那扇敞開的、通向浴室的磨砂玻璃門,眼神里充滿了噩夢般的驚悸。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虛脫的無力感,
亮著…門關著…玻璃上…全是水汽…還有那…那兩個字…”“輪回…”江臨低聲重復了一遍,
這個詞像一塊冰,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緊緊盯著賀凜的眼睛:“你確定,
你昨晚回來的時候,家里沒有任何異常?門窗都鎖好了?
有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或者…不屬于這里的東西?”賀凜用力搖頭,
眼神空洞:“沒有…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傭人張媽下午五點就離開了。
門窗…我記得是我睡前親自檢查過,都鎖好了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掙扎著站起來,
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臥室的窗戶。窗戶是雙層隔音的落地玻璃,此刻緊閉著,
外面是堅固的防盜格柵。他伸手推了推,紋絲不動。
“看…鎖得好好的…”江臨的目光卻落在了窗臺內側。那里鋪著淺灰色的羊毛墊子,
靠近邊緣的地方,似乎有一小片區域的顏色比其他地方略深一點,
像是被某種微小的液體濺射過,留下幾個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深色小點。“賀先生,
”江臨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關于你妻子沈瞳三年前的那場意外…你能再詳細說說嗎?當時結案,定性為意外失火?
”賀凜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他背對著江臨,面朝著緊閉的窗戶,沉默了幾秒鐘。
窗玻璃映出他模糊而蒼白的側臉輪廓。“是…”他終于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沙啞,“意外。
假屋…線路老化…夜里突然起火…火勢蔓延得極快…等消防車趕到…已經…”他深吸一口氣,
肩膀微微塌陷下去,“燒得…什么都不剩了。消防和警方…都說是意外。
我…我當時在國外出差…接到消息趕回來…看到的…只有一片焦土…”他緩緩轉過身,
臉上是深切的、毫不作偽的悲傷和無力感,眼角的濕潤在燈光下清晰可見。然而,
在江臨這樣經驗豐富的刑警眼中,那悲傷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緊繃?
或者說,是一種極力掩飾的沉重?“賀先生,”江臨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表象,
“恕我直言,以您的身份地位,夫人獨自在度假屋居住…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而且,
三年前,您和夫人的關系…”賀凜猛地抬眼看向江林,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但很快又被深沉的痛苦淹沒。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到極點的笑容:“呵…關系?
江隊長是想問,我們是不是感情破裂?或者,我是不是有殺妻的嫌疑?”他搖搖頭,
疲憊地閉上眼,“三年前…我們的確在冷戰…一些…生意上的分歧,
牽扯到她的家族…鬧得很不愉快。她心情不好,
才獨自去楓露灣散心…我…我沒想到…那是我們最后一次…”他哽住了,
后面的話被洶涌的情緒堵在喉嚨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就在這時,
一個技術員拿著一個裝在透明證物袋里的東西快步走進主臥,臉色有些凝重。
他走到江臨身邊,低聲匯報:“江隊,在樓下客廳沙發墊的縫隙里,發現了這個。
”江臨接過證物袋。袋子里,是一枚小小的、造型簡潔的鉑金耳釘。水滴形狀,
邊緣鑲嵌著一圈極其細小的碎鉆,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耳釘的背針處,
沾著一點極其微小的、已經干涸發暗的紅色痕跡。“賀先生,”江臨將證物袋舉到賀凜眼前,
聲音冷得像冰,“認識這個嗎?”賀凜的目光落在耳釘上,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一縮!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
震驚、難以置信、巨大的恐懼…種種情緒如同風暴般在他眼中席卷!他死死地盯著那枚耳釘,
身體晃了晃,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窗框才站穩。“這…這是…”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明明把另一只…放進了骨灰盒…”---時間在冰冷的取證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艱難地爬行,
窗外的墨色天空終于透出一絲極淡的灰白,像稀釋了的劣質墨水,預示著漫長黑夜的盡頭。
別墅里燈火通明,每一個角落都被強光燈照得無所遁形,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指紋粉和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混合的怪異氣味。警員們腳步匆匆,
神色凝重,低聲的交談和儀器工作的輕微嗡鳴更添壓抑。賀凜坐在客廳昂貴的真皮沙發一角,
昂貴的睡袍裹著他,卻無法驅散他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和頹喪。他雙手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水,
眼神空洞地望著地板上技術員留下的標記膠帶痕跡,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了軀殼。
江臨坐在他對面,目光銳利如鷹隼,審視著這個剛剛遭受巨大精神沖擊的男人,
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賀先生,”江臨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而清晰,
“關于那枚耳釘,以及昨晚您聽到的腳步聲、被掐斷的電話…您心里,是否有任何猜測?
或者說,您是否想到了…什么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幾個字的語氣。
賀凜握著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茫然和一種深切的痛苦,
他用力搖頭:“沒有…我不知道…那耳釘…那耳釘怎么會在這里?
它應該在…應該在…”他痛苦地閉上眼,似乎無法再承受那個詞——“骨灰盒”。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江隊長,昨晚之前,
我確信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記得沈瞳的生日…我確信她…她已經不在了。
可現在…”他看向那扇緊閉的主臥門,仿佛還能透過門板看到浴室玻璃上那血淋淋的字跡,
“‘輪回’…還有那腳步聲…那電話…像鬼魂…可她從不信鬼神…”他喃喃自語,
臉上交織著恐懼、困惑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混亂。江臨沒有打斷他,只是冷靜地觀察著。
賀凜的反應,無論是生理上的顫抖、表情的崩潰,還是語言邏輯的混亂,
都指向一個遭受了巨大、超出理解范圍刺激的人。這不像偽裝。至少,不像全然的偽裝。
“叮咚——”一聲清脆的門鈴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驟然打破了別墅內凝滯的空氣!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所有人的動作瞬間停滯。
靠近門口的警員立刻警覺地看向江臨,手按在了腰間的配槍上。江臨眼神一凜,迅速起身,
做了個噤聲和戒備的手勢。他示意一個警員靠近貓眼查看,
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后墻壁的視覺死角。賀凜也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臉上血色盡失,驚疑不定地望向大門的方向,身體僵硬。查看貓眼的警員回頭,對著江臨,
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古怪的表情,混雜著震驚和難以置信,他壓低聲音,
明顯的困惑:“隊長…外面…是個女人…渾身濕透了…像剛從水里撈出來…”江臨眉頭緊鎖,
示意對方讓開。他親自湊到貓眼前。冰冷的圓形視野里,映出一張女人的臉。
那張臉在別墅門口慘白的廊燈下,顯得異常清晰,也異常…驚悚。
濕漉漉的黑色長發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水珠順著發梢不斷滴落,
砸在她單薄的肩頭。她的身上只裹著一件被水浸透、緊貼著身體的白色絲質睡裙,
勾勒出瘦削而玲瓏的曲線。裙擺下,一雙赤足沾滿了泥濘和草屑,站在冰冷的大理石臺階上,
微微顫抖著。但最讓江臨心臟驟停的,是她的面容!那張臉——眉眼,鼻梁,
嘴唇的弧度…與江臨剛剛在賀凜床頭柜那張倒扣的相框照片里看到的女人,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沈瞳的臉!只是照片里是明媚鮮活的定格,而眼前這張臉,毫無血色,嘴唇泛著青紫,
眼神空洞失焦,帶著一種剛從地獄爬出來的茫然和驚魂未定,
如同一個精致卻破碎的瓷器人偶。“沈…沈瞳?
”江臨聽到自己身后傳來賀凜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聲音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種近乎荒誕的狂喜,扭曲得變了調。
江臨猛地拉開了厚重的別墅大門!冰冷的、帶著凌晨濕氣的風瞬間灌了進來,
吹得人一個激靈。門口的女人被這突然的動作驚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
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她抬起那雙空洞的大眼睛,越過江臨,
直直地望向客廳里僵立著的賀凜。她的嘴唇哆嗦著,似乎在辨認,又似乎在確認。然后,
一聲微弱得如同嘆息、卻飽含了無盡委屈和恐懼的呼喚,從她顫抖的唇間溢出:“…阿凜?
”賀凜如同被閃電擊中!他猛地推開身前的警員,踉蹌著沖到了門口!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人,眼神瘋狂地在她的臉上逡巡,
像是要在上面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震驚、狂喜、難以置信、深入骨髓的恐懼…種種情緒在他臉上激烈地碰撞、扭曲!
“瞳…瞳瞳?”賀凜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伸出手,指尖顫抖得厲害,
想要觸碰她冰冷濕漉的臉頰,卻又在即將碰到的瞬間猛地縮回,仿佛那是滾燙的烙鐵,
又或是虛幻的泡影。他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像是站在萬丈深淵的邊緣,搖搖欲墜。
“是我…阿凜…”女人看著他,空洞的眼中終于聚起一點微弱的光,
像是迷途的旅人終于看到了熟悉的燈火,但更多的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疲憊。
她的身體晃了晃,似乎隨時會倒下。“你怎么…你怎么…”賀凜語無倫次,
巨大的沖擊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猛地脫下自己身上那件昂貴的睡袍,
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急切和失而復得的狂亂,用力裹住女人濕透冰冷、瑟瑟發抖的身體,
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手臂收得極緊,仿佛要將她勒進自己的骨血里,
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起伏。
“沒事了…沒事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哽咽,
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把臉深深埋進女人濕冷的發間,
貪婪地呼吸著那混合著水汽和泥土的氣息,肩膀無法控制地聳動著。
女人溫順地依偎在他懷里,被睡袍包裹的身體微微顫抖,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任由他緊緊抱著。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如同脆弱的蝶翼。江臨站在一旁,
冷眼旁觀著這戲劇性到極致的一幕。賀凜的反應激烈而真實,
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后怕做不得假。但這個突然出現的“沈瞳”…她的狀態太過異常。
渾身濕透,赤足泥濘,深夜出現在兇案現場門口…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而且,
她出現的時間點,恰好就在賀凜精神瀕臨崩潰、警方的調查陷入僵局之時…太過巧合!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女人裸露在睡袍外的小腿和赤足。腳踝纖細,皮膚很白,沾滿了泥污,
腳底似乎有幾道細小的劃痕,像是被碎石或樹枝刮傷。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極差,
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折磨,
但…江臨的視線落在她低垂的、被濕發遮掩的脖頸上——那里似乎過于干凈了,
沒有任何掙扎或暴力留下的痕跡。“沈女士,”江臨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眼前這看似感人至深的“重逢”,“您從哪里來?
為什么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這里?昨晚,在您家里,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們需要您配合調查。
”女人似乎被江臨的聲音驚擾,身體在賀凜懷里猛地一顫,如同受驚的小鹿。她緩緩抬起頭,
看向江臨,那雙空洞的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充滿了茫然和無助。她張了張嘴,
道…我…醒來…就在水里…好冷…好黑…只記得…要回家…找阿凜…”她的聲音微弱而飄忽,
帶著一種精神受創后的混亂和語無倫次。賀凜立刻將她護得更緊,
帶著敵意和保護的姿態看向江臨,嘶聲道:“江隊長!你沒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嗎?!
她需要醫生!需要休息!不是盤問!有什么問題,等她緩過來再說!”江臨的目光沉靜如水,
與賀凜激烈抗拒的眼神在空中無聲交鋒。幾秒鐘后,他微微頷首:“可以。
我們會安排女警陪同沈女士先做身體檢查和必要的取證,同時請醫生來評估她的精神狀況。
賀先生,”他的目光轉向賀凜,帶著深意,“在真相查明之前,請配合我們,保護好現場,
也保護好…您失而復得的妻子。”他刻意加重了“失而復得”四個字,
目光再次掃過女人被賀凜緊緊包裹的身體,最后落在她那雙沾滿泥濘、微微蜷縮的赤足上。
---別墅里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警方臨時征用了樓下的書房作為指揮點,
技術員們依舊在主臥和浴室進行著細致到近乎苛刻的現場勘查。樓上特意清理出來的客臥里,
彌漫著消毒水和女性護理用品淡淡的馨香。醫生剛剛離開,留下診斷:身體無明顯外傷,
體溫偏低,精神高度緊張,有輕微失溫癥狀,需要靜養觀察。賀凜拒絕了女警的貼身看護,
執意親自守在客臥門口。他背靠著冰涼的墻壁,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疲憊不堪,
但眼神卻像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里面是他“死而復生”的妻子沈瞳。
門內,浴室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賀凜閉上眼,
沈瞳那張蒼白脆弱、沾滿泥水的臉和她茫然無助的眼神不斷在腦中閃現。
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復得的珍視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緊繃的神經,
幾乎要將那凌晨的恐懼和血腥的“輪回”沖刷干凈。是她!真的是她!那眉眼,
那鼻尖微翹的弧度,
甚至她喚他“阿凜”時那特有的、帶著一絲依賴的軟糯尾音…刻入骨髓的熟悉感,騙不了人!
水聲停了。片刻后,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賀凜猛地睜開眼。
客臥的門被從里面拉開一條縫。洗去泥污和冰冷的沈瞳站在門后。
她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賀凜讓人緊急送來的柔軟家居服,
寬大的棉質衣物包裹著她纖細的身軀,顯得更加脆弱。濕漉漉的長發用毛巾裹著,
幾縷發絲調皮地垂落在光潔的額前和頸側。洗過熱水澡后,她的臉頰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不再是那種死人的灰白,嘴唇也恢復了淡淡的粉潤。只是那雙眼睛,依舊像蒙著一層薄霧,
殘留著驚魂未定的脆弱和茫然,如同迷失在森林深處的小鹿。“阿凜…”她看著他,
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怯意。這一聲呼喚,
徹底擊潰了賀凜心中最后一絲殘留的疑慮和恐懼。所有的堤防轟然倒塌!他一步上前,
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急迫和失而復得的巨大狂喜,猛地將她拉進懷里!
雙臂如同鐵箍般緊緊環住她,力量大得幾乎要將她揉碎!
他滾燙的唇急切地落在她微涼的額頭、眼瞼、臉頰,
最后重重地印上她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唇瓣。他的吻是掠奪性的,
帶著劫后余生的瘋狂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占有欲,仿佛要通過這緊密的接觸確認她的存在,
確認這不是一場隨時會醒來的噩夢。他的氣息灼熱而混亂,噴在她的皮膚上,
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沈瞳的身體在他懷中僵硬了一瞬,
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激烈侵襲嚇到了。但很快,
她的手臂遲疑地、慢慢地環上了他結實的腰背。她的回應起初是生澀的、被動的,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然而,在賀凜那近乎窒息的擁抱和滾燙的親吻中,
她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身體一點點軟化下來,開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回應他。
她的唇瓣柔軟而微涼,試探性地輕輕吮吸,帶著一種生疏的依戀。環在他背后的手指,
無意識地揪緊了他襯衫的布料,留下細小的褶皺。客臥里沒有開主燈,
只有床頭一盞暖黃色的壁燈散發著朦朧的光暈。這光線柔和了沈瞳臉上的蒼白,
給她細膩的肌膚鍍上了一層溫潤的蜜色光澤。賀凜的吻漸漸從狂亂變得纏綿,他捧著她的臉,
指腹帶著薄繭,一遍遍摩挲著她的臉頰、耳垂,仿佛在描摹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他滾燙的唇沿著她敏感的頸側一路向下,留下濕潤而滾燙的印記。沈瞳仰著頭,閉著眼,
呼吸變得急促而細碎,唇間溢出模糊的、如同幼貓般的嗚咽。
這聲音無疑點燃了賀凜壓抑了三年的渴望和此刻洶涌澎湃的失而復得。他猛地將她抱起,
大步走向那張鋪著柔軟床品的客臥床鋪。身體陷入柔軟的被褥,沈瞳的身體微微繃緊了一下。
賀凜高大的身軀隨之覆了上來,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他滾燙的手掌急切地探入她寬松的家居服下擺,帶著薄繭的指腹撫過她腰側細膩滑膩的肌膚,
一路向上游移,帶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他的吻再次落下,封住她所有的嗚咽,
只剩下急促交織的喘息在安靜的房間里回蕩。他的手掌帶著燎原的火,
在她身體上點燃一簇簇戰栗。沈瞳的身體在他的撫弄下漸漸軟化成春水,
意識仿佛漂浮在云端,只剩下感官的洪流洶涌奔騰。她迷離地睜開眼,
看著上方賀凜那雙被情欲和失而復得的狂喜燒得通紅的眼睛,
里面映著壁燈小小的、跳動的光點,也映著她自己迷亂的面容。就在這時,
賀凜帶著薄繭的手指,帶著強烈的占有和確認的意味,
摸索著滑向她右側腰際下方——那個隱秘的位置。沈瞳的身體,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那處皮膚的瞬間,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劇烈一顫!
她所有的迷亂和情動瞬間凍結!“不!
”一聲短促的、充滿了本能恐懼的驚叫從她喉嚨里擠出!她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
猛地抬手,死死抓住了賀凜那只即將落在她腰側下方的手腕!力量之大,
指甲甚至掐進了他的皮肉里!動作戛然而止。房間里瞬間只剩下兩人粗重而混亂的喘息聲。
賀凜的動作僵在半空。他眼中的情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冰冷的疑慮所取代。他撐起身體,俯視著身下的女人。
沈瞳的臉色在壁燈暖黃的光線下,瞬間褪盡了血色,比剛才洗完澡時更加慘白。
她那雙剛剛還迷蒙如霧的眼睛,此刻瞪得極大,瞳孔因為極致的驚恐而收縮成針尖大小,
里面清晰地映出賀凜那張寫滿驚疑的臉。她的嘴唇哆嗦著,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如同寒風中最后一片枯葉。“瞳瞳?”賀凜的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濃重的不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摸摸你那里…”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驚惶失措的臉,
“你腰下面…那個小時候被燙傷的疤…還在嗎?”他的聲音很低,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
直刺核心。沈瞳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一瞬!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所有的情熱。她避開賀凜審視的目光,
眼神慌亂地飄向別處,聲音細若蚊蚋,
帶著劇烈的顫抖:“沒…沒什么…阿凜…我只是…只是突然…好痛…”她語無倫次,
手依舊死死地攥著他的手腕,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才…剛才洗澡的時候…好像…好像碰到了哪里…好痛…你別碰…求你…”她的解釋蒼白無力,
邏輯混亂。眼神中的恐懼和閃躲,更是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般刺眼。賀凜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慘白的臉,看著她眼中無法掩飾的驚惶。
剛才那失而復得的狂喜和熾熱的情欲,如同退潮后的沙灘,露出了底下冰冷而嶙峋的礁石。
疑慮的種子一旦種下,便以瘋狂的速度開始滋生、蔓延。他沒有再強迫,
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沈瞳如同虛脫般松開了鉗制,整個人蜷縮起來,
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背對著賀凜,將臉深深埋進了柔軟的枕頭里,肩膀無聲地聳動著,
仿佛在壓抑著哭泣。賀凜沉默地坐在床邊,背對著她。
壁燈的光線勾勒出他緊繃而僵硬的脊背線條。房間里只剩下沈瞳壓抑的、細微的啜泣聲,
和他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
賀凜如同石雕般坐著,一動不動。沈瞳的啜泣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偶爾的抽動,
顯示她并未入睡。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又暗沉了幾分。
賀凜極其緩慢地、無聲地轉過了頭。他的目光落在沈瞳背對著他、蜷縮在被子里的身影上。
她似乎睡著了,呼吸變得輕淺而均勻。一個念頭,冰冷而執拗地鉆進他的腦海,
帶著毒蛇般的嘶鳴。那個位置…那個疤痕…是沈瞳身上獨一無二的印記!
是童年時不小心被滾燙的湯鍋邊緣燙傷留下的,形狀很特別,像一個小小的、扭曲的月牙。
除了他和沈瞳自己,幾乎沒人知道它的確切位置和形狀!她剛才的反應…那絕非僅僅是疼痛!
賀凜的眼神一點點沉下去,變得幽深莫測。他悄無聲息地伸出手,
動作輕緩得如同羽毛拂過水面,探向自己身下枕頭的邊緣。
指尖在柔軟的枕套下摸索著…一寸…一寸…突然,他觸碰到了!冰冷!堅硬!
帶著金屬特有的、毫無生命溫度的質感!那觸感像一道冰錐,瞬間刺穿了他的指尖,
沿著手臂的神經一路向上,狠狠扎進他的心臟!讓他的呼吸在那一剎那徹底停滯!
指尖清晰地勾勒出那東西的形狀——一個狹長的、扁平的、帶著明確弧度和鋒利邊緣的輪廓!
一把刀!一把被精心藏在枕下、冰冷而致命的刀!---黑暗中,
賀凜的手指如同被那把枕下冰冷的刀鋒燙傷,猛地蜷縮回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撞得肋骨生疼,血液沖上頭頂,又在極致的冰冷中瞬間凍結。枕下藏刀!枕下藏刀!
這四個字如同淬毒的冰凌,反復穿刺著他的神經。身邊,
那個背對著他、蜷縮在被子里的女人——這個頂著沈瞳的臉,
卻對腰下疤痕反應異常、此刻枕下藏著兇器的女人——呼吸依舊輕淺均勻,
仿佛沉入了無夢的安眠。賀凜強迫自己閉上眼,深深地、無聲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