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阿爹阿娘扔進了后山的山神廟里。一覺睡醒,
攬著我腰肢的男人笑顏如花:“你就是我的小新娘?”他身下甩著的蛇尾嚇得我拔腿就跑。
十年后,穿著精致黑西裝的男人惡狠狠地摁響我家門鈴。“叩叩叩,逃跑的新娘在哪里?
”我抓著自己限量版的bjd娃娃從門縫里扔出去:夭壽啊,
我家后山那個蛇尾山神竟然長腿了……1.我迷迷糊糊地扒拉著小破廟角落里的稻草到身上。
“陳沫沫,阿寶怎么就有你這種姐姐!”“讓著弟弟不會嗎!?”天寒地凍,
阿爹阿娘就因為我在飯桌上多吃了個蛋,惹到了阿寶不開心,就把我攆來了后山。
這村子后山有著不少傳說,說是古時候有蛟在這兒成了龍,說是以前好多人進去就迷了路,
再也出不來。半山腰上有個頂兒都破了的山神廟,神像早就倒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
這就是我今天睡覺的地方了,好在是山神廟角落里還有這不知道哪年哪月著的稻草堆,
不至于讓我十二月份凍死。我口袋里隨手揣了個打火機,是剛剛眼疾手快從炕上拿來的。
清了片空地,把稻草堆好點火,暖意這才上來了一點。一時間,
我都覺得這山神廟比村里都要靜謐舒服上好幾個倍。這么想著,困意也就上來了。
稻草比我想象地意外要干凈不少,把剩下那堆扯了個松散點,我囫圇坐下。
坐下來的角度正好隔著火堆,可以看見不遠處破碎的山神像。根據村里的傳言,
這玩意也是個古董,碎了還怪叫人心疼的。趁著點火后自己不至于四肢僵硬,我沒多想,
幫著把那些碎片歸攏著全都收在了祭祀臺上。石像碎掉的邊緣還挺尖銳,劃破了我的手指。
搓了搓手,回頭躺下,沒一會兒,我也就昏昏沉沉陷入了夢鄉。
夢境的開始還是那尊碎掉的山神像,
后來就變成了村里大學生姐姐說的外面縣里市里的好生活。不知不覺,睡得沉了。
也有著什么更冰涼地纏上了我。……2.雖然時代在發展進步,
但是我阿爹阿娘還是人們口中重男輕女的典型。可能我出生之后前幾年還可以,
直到阿寶的出生,家里就多了個要呵護的金墩。
我這一夢直接夢完了目前十八年能記得的所有。好不容易鄰居家大娘勸好了阿爹,
我才能去鎮上念書念到了高中。今年天冷,提前放了寒假,我回村之后就糟了爹娘的不待見。
家里臟活累活都是我干不說,還得哄著已經十歲的阿寶,他哭了也都是我的錯。
被趕出來其實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兒,但希望阿寶不要拿我書包撒氣,
里面的寒假作業還沒寫完。班主任知道我的情況,
我的學校住宿也是她幫忙跑了關系申請補助。她人好,
平時下課也會拉著我囑咐著說要好好學習,之后考個好學校出去市里面念大學。
助學貸款不難辦,我只要出去了,就會有新生活的。也是這種期待,讓我冷得不行,
這個晚上也還是做了個好夢。3.我醒在清晨之前,被凍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
面前火堆明明燒得還旺盛,但是身上卻重又冷得出奇。怎么回事?我揉揉眼睛,剛想坐起來,
才發現身上重是物理意義上的重。“醒了?”耳邊聲音響起得猝不及防,
剛恢復清晰的視線下意識向后扭去。好看得我想遍了語文書都找不到詞匯的臉出現,
看不出年紀的青年沖我揮手。“你就是我今年的小新娘嗎?”視線下移,我哆哆嗦嗦搓手,
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誰能告訴我,盤在我腰上的那條蛇尾是怎么回事?4.盤著蛇尾,
男人游離得遠了點。尾巴看起來是真的。“小生名叫祈云,此山山神。”他連聲音都很好聽。
只是我現在饑寒交迫,冰涼蛇尾離我遠了點,我才能感覺到火堆的暖。我這才發現,
之前的稻草堆已經燒得干干凈凈,現在燃著的是堆疊規整的木柴。“你,堆的柴?
”其實我有點怕蛇,從小到大下地的次數不少,碰到個泥鰍或者小蛇我都怕得要死。
他笑著點頭。祈云很好看沒錯,但半人半蛇也是蛇。我怕得直哆嗦,眼睛往山神廟的門瞟,
想找準時間跑走。“我叫陳沫沫。”一點點挪動自己的位子,
我的手摸到了地上被清理到一邊的稻草灰。祈云看起來是知道我的想法,
黑漆漆的眼睛卻不嚇人,反倒是有些溫吞,只是在盯著我看。看得呆了一下,
但我還是把稻草灰抓在了手里。“蛇是冷血動物。”我生物課成績不是特別好,
但是這個常識還是知道的。“如果是為了保暖的話,你應該離我遠一點。”說完,
我朝他扔了一把稻草灰。祈云沒有避開。倒是門口吹進來一陣風,
灰反過來劈頭蓋臉全在我身上。這個時候我也顧不上那么多,拔腿就跑。5.我回家了,
阿爹阿娘都不在,應當是去鎮上干短工了。阿寶在院子里抓了個雪球砸我,
罵罵咧咧說我是個便宜貨,竟然還敢回來。說實在,我都習慣了,只想著再過幾個月高考,
我就能解脫了。高中這些年我也在打工,工資不多,一部分貼補進學校的食宿,
還有一部分拜托班主任幫忙存了。我的班主任真的很好,阿爹阿娘老是譏諷她說幫人養閨女。
可能這就是人和人的差異性吧。我想著,等以后大學畢業找著好工作了,
我會當個孝順女兒的,去把班主任接到外面享福。打了水草草燒熱,我把臉和手洗干凈。
水面上倒映著我的臉,還挺白凈的,在這個村里絕對稱不上難看。
我又想起了阿爹阿娘說要給我談個親的事,他們自以為小聲,
說隔壁村陳二牛可以出五萬的彩禮。穿堂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哆嗦。我想,
我在爹娘心里竟然值五萬,還挺值錢。心也跟著涼了大半。窗外滿院子扔雪球的阿寶“啊!
”地喊了一聲,我實在是提不起心思去看他。6.阿寶摔倒在雪地里面。
他面前有著幾只不動彈了的大田鼠,血嘩嘩的。“都是你!
”回過神來的阿寶怒目瞪著我:“都是你個沒娘養的玩意!”“都怪你!”這話就沒道理了。
好不容易從阿寶的謾罵里聽明白,這幾只大田鼠是從天而降地甩到他臉上的。
我這才注意到他衣服上確實也沾上血了。所以,大田鼠哪來的?
我抬頭看著院子外的那棵大樹,樹是什么品種也不知道,但是哪怕是冬天也枝繁葉茂的。
壓低聲音,我提醒了一聲:“尾巴,垂下來了。”嗖地一下,
蕩在半空中的蛇尾纏上了上面的樹枝。一只白凈好看的手從樹杈子之間伸出來揮了揮。
7.祈云如果不是條蛇的話,他人挺好的。我的日子也跟著好過不少,每次阿寶罵我的時候,
過不了多久,就能兜頭掉下來幾只死翹翹的田鼠或者松鼠。要是窮苦點兒,這些可都是肉食。
但是現在這個時代,我家沒什么錢,也不缺口吃的。每天處理這些田鼠松鼠的,
就挺花功夫的,尤其是鄰居大娘問我哪招來的這些東西。
我也就只能尬笑:“我在村口喂了幾只流浪貓,它們就天天給我抓老鼠。”其實我貓毛過敏,
這謊話站不住腳,好在沒人知道這個。只是下午我去后山腳下撿干柴的時候,
拖著大尾巴過來的祈云語氣懨懨:“你不喜歡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實話實說。
“你身上是古裝。”我看著他那身輕飄飄不知道什么材質的青色長衫。“我是現代人。
”“我們沒有未來。”總不好說因為他是蛇。這就成種族歧視了。8.很長一段時間里,
祈云都沒有出現在我眼前,但是大田鼠沒有斷過。有一天,
我眼睜睜看著大堂門口游進來一條小蛇,嘴里叼著個可大的長尾巴老鼠,
直接扔到了阿寶的炕上。阿寶被嚇得放聲大哭,阿娘也罵地方圓三里地都能聽到,
說明天就要買老鼠夾全屋都擺上。雖然蛇可怕,但這是祈云給我出氣。我想,山神不愧是神,
是個好神。抽了個時間,我兜著兩個蘋果跑去了山神廟,最新鮮最紅的大蘋果,
本來在家里是只有阿寶才能吃的。我覺得我應該送給祈云一些什么,
結果最拿得出手的只有這個。9.祈云趴在神壇上,尾巴卻蓋著塊臟兮兮的紅綢布。
沒有蛇尾,我松了一大口氣:“祈云哥,你不用這樣的。”“陳沫沫。
”難得他喊了我一聲名字:“你要走了?”我點頭。我要走了。離這座大山,
離這個村子遠遠的。“我的小新娘要走了。”他緩緩說著,語氣寂寥。祈云的生活圈很小,
只有這座山。祈云認識的人很少,只有我。雖然很抱歉,但是我希望我不止有這座山,
我希望我認識的人不止有祈云。“你是山神。”我說:“我是人。
”10.我很像個童話故事里典型的壞人,卻又還是壞得不夠徹底。
不想再回來的這個村子這座山,不想再見到的這個村子里的人。還有,
唯獨放不下的一座山神廟。廟里,有沒人祭祀的神。知道我考上大學之后,
班主任揉著眼淚把我存著的那些打工錢塞回來。都被換成了干凈的新鈔,數了一遍,
我發現數量不對。“老師!”我著急了。“收著。”她摸了摸我的頭,眼睛里只剩慈愛。
老師這輩子沒結婚,明明以前也是大學生,卻還是一輩子困在了這個小鎮里。她告訴我,
要走得遠遠的,飛得高高的。“好。”11.臨走前我又去了趟山神廟。考上大學這件事,
并沒有讓阿爹阿娘開心,我也沒有告訴他們我要上哪所大學。但是我希望祈云知道。
如果他不是蛇的話,或許認識的這段時間,我和他會相處得更好點兒。只是這一趟,
我卻跑了個空。祈云不在,明明以往他總是在的。以前他不是叫我等著的。
只剩下一只很漂亮的錦囊擺在祭臺上。我走過去把錦囊塞進口袋。里面硬邦邦的,
一捏形狀我就知道了那是什么。那是祈云神像的碎片,他直接送給我了。
前段時間我提了水過來幫他一塊一塊把碎片擦干凈過,唯獨有一塊特別小。祈云說,
這里面有他的鱗。12.挺詭異的浪漫。浪漫這個詞還是我跟電視里學的,
是班主任在周末會讓我偶爾看看放松一下。至于為什么祈云不給我他身上本身的鱗?
因為他知道我怕蛇。他太好了,好得我直到現在才愿意承認,我的初戀是蛇,
是庇護我好幾個月可以安心備考的山神。“祈云,你要好好地。”“祈云,
以后要是能再見面的話,我肯定已經賺了大錢。”“我會把你的山神廟修得漂漂亮亮的。
”穿得鄉土的小姑娘承諾出來的話,誰能相信?我只管說。只管讓自己安心。
13.大學生活和我想象得一樣好,但辛苦也有。不過整體來說,我過于滿意了,
宿舍舍友人也好,導師和輔導員人也好。我找了個盒子把那塊神像碎塊放進去,想了想,
有跑宿舍樓底下辣手摧花。“沫沫,你養寵物呢?”我舍友曹小柔問。"寵物?
"我看了神像碎塊,一時沒搞懂她的意思。
曹小柔從她自己桌上扯了個精致漂亮的小盒子過來。她打開蓋子給我看。
里面是個圓溜溜的石頭,還帶了個小草帽。“我的寵物石頭,它叫圓圓。”我看不懂,
但是我大受震撼。不愧是城里人。“我的寵物石頭。”我對不起山神大人。
我說:“他叫云云。”山神大人,我對不起你。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這么正兒八經喊祈云叫山神。14.畫畫是我后來養成的愛好,
我每周的課不滿,正好曹小柔也有這方面的興趣,還愿意教我一些基礎。我試著花了一個人。
祈云。總是祈云。盤在枯樹上任尾巴垂落的山神。用尾巴尖在山頂池塘里釣魚的山神。“嚯!
沫沫,你畫得可以啊!”曹小柔拍了我的肩膀,問我:“我感覺你這技術,
之后直接當個畫師都可以了,比我有靈性。”是嗎?我看著手里的本子。還不夠好,
畫得還是不像他。也不知道祈云現在怎么樣,還會指示山里小蛇去抓大田鼠去嚇人嗎?
15.曹小柔知道我打工忙,就給我支了個招。“我看你特別喜歡畫畫么,要不投稿吧?
”“畫成漫畫故事那樣,稿費能賺不少呢。”說實話,我是心動的,沒人能跟錢過不去。
所以我畫了。第一話,初遇。可憐的女孩蜷縮在山神廟里,
從破碎的石頭神像中爬出來的山神幫她守了一夜火堆。我不知道初次相遇那天夜里,
祈云到底是怎么做的。但是現在,我似乎可以想象出來。那雙好看的手磊好木柴,
似乎怕人類女孩凍死在夜里,所以用尾巴搭在她身上。就是山神沒什么常識,蛇是冷血動物。
后來,祈云就沒有碰過我皮膚哪怕一次。16.漫畫火了。或者說,祈云火了。
人身蛇尾的山神直接戳中了當代人的xp,尤其是我在畫畫方面似乎真的有點天賦,
畫出了神韻。網上一大群人在評論區里嗷嗷叫著說山神怎么那么溫柔那么好。
我開始還是有些不明白的,偷偷開了個馬甲號跑評論區問。“你們不覺得蛇挺可怕的嗎?
”不啊,沖國人的xp你不懂!評論區如此說道。我想,蛇還是可怕的。但是祈云不可怕。
而我在離開家鄉第一年之后,開始想念起那位風光霽月的山神大人。
連帶著那條銀光閃閃的蛇尾都在回憶里順眼了不少。“祈云……”我做了個關于他的夢。
山神大人用蛇尾纏著我的腿。我沒有抗拒,手臂抱在他的肩膀上。祈云——我喚他。
然后在夢里,親了他的眉心。“祈云!”突然驚醒。心悸之余,
我看著不知道何時被一直握在掌心的,山神大人的神像碎塊。掌心被劃破,血跡染紅了他。
神像碎塊冰涼滑膩,實在是像極了蛇的鱗片。17.一年前,我和祈云還在那座山里的時候。
為了躲阿爹阿娘,我經常會拜托祈云把我往山深處帶一帶。
靜謐的只有林間清新的空閑時刻也非常美好。我問過祈云,為什么第一次見面,
他要叫我新娘。“因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新娘。”他說,我撿到了他的神像,
我的血滴在了他的心臟上。“萬事講究一個緣字了得。”祈云的尾巴尖落在池塘水里。
“沫沫,我睡了這么多年,喚醒我的,只有你。”他把我們的相遇講得很浪漫。
不過現在再讓我現在回想起來,記得的依舊還是蛇尾巴很嚇人這件事。祈云的眼睛黑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