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車站的月臺上人聲鼎沸，我拎著軍綠色帆布包站在原地發愣。
剛才還在2023年的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氣，怎么一睜眼就到了1983年？「小云，
你怎么還不上車？」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我猛地回頭，看見記憶中年輕的自己——不，
是現在的我，正穿著碎花布衫，梳著兩條麻花辮。這是要去省城看望未婚夫趙建國的那天。
上輩子，我就是在今天撞破了他和白月光秦雅在招待所的好事。然后像個傻子一樣原諒了他，
嫁給他，為他洗衣做飯操持家務，最后病死在四十歲。「我不去了。」
我把車票撕成兩半扔進垃圾桶。同行的表姐愣住了：「你瘋了？建國哥在部隊等你呢！」
「讓他等著吧。」我轉身就走。回到生產隊，我直接找到隊長：「我要報名參加今年的高考。
」隊長瞪大眼睛：「丫頭，你不是要嫁給趙建國那小子嗎？人家可是營長，你還考什么大學？
」「誰規定營長媳婦就不能上大學？」其實我心里清楚，這輩子我絕不會再嫁給趙建國。
晚上回到家，母親急得直跺腳：「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建國托人捎信來，說你沒去看他。」
「媽，我要考大學。」「考什么大學！女孩子家家的，嫁個好人家比什么都強。
建國那么好的條件，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我看著母親焦急的臉，
想起上輩子她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小云啊，媽對不起你，不該逼你嫁給建國……」「媽，
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考上大學的。」母親還想說什么，
父親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孩子想考就讓她考吧。」2復習的日子過得飛快，
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是看書做題。村里人都在背后議論我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說我這是不想嫁人找的借口。這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背英語單詞，大門被人重重推開。
趙建國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軍裝上還帶著褶皺：「蘇小云，你什么意思？」我抬眼看他，
這張曾經讓我癡迷的臉，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字面意思，我要考大學。」「考大學？」
他冷笑，「你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農村丫頭，考什么大學？」「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趙建國上前一步，聲音放軟：「小云，別鬧了。我知道你生氣我沒時間陪你，等咱們結婚了，
我一定……」「趙建國。」我打斷他，「我們退婚吧。」空氣仿佛凝固了。
趙建國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鐵青：「你說什么？」「我說，我們退婚。」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枚他送的銀戒指，「還給你。」「蘇小云！」他咬牙切齒，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我？我堂堂一個營長，配你一個農村丫頭綽綽有余！」
我笑了：「那你去找那些想嫁給你的姑娘啊。」「你……」趙建國氣得說不出話。這時，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建國哥，你在里面嗎？」我心里冷笑，
秦雅來得可真是時候。果然，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姑娘探頭探腦地走進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故作驚訝：「哎呀，我來得不是時候？」趙建國臉色微變：「小雅，你怎么來了？」
「我爸讓我給蘇姐姐送點特產。」秦雅甜甜一笑，手里提著個網兜。
上輩子我傻乎乎地相信了這套說辭，這輩子可不會了。「秦雅是吧？」我直視著她，
「你來得正好，趙建國以后就歸你了。」秦雅臉色一白：「蘇姐姐，你別誤會，
我和建國哥……」「不用解釋。」我擺擺手，「我祝你們白頭偕老。」3趙建國走后第二天，
退婚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生產隊。母親在家里哭了一夜，父親勸都勸不住。「造孽啊！
這么好的姻緣，說不要就不要了！」我知道母親是為我好，可是她不知道，
嫁給趙建國才是真正的造孽。這天我從縣城買復習資料回來，在供銷社門口碰到了一個人。
「蘇小云？」我抬頭一看，是個穿中山裝的年輕男人，國字臉，濃眉大眼，看著有些眼熟。
「你是……」「我是李向東，咱們初中一個班的。」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李向東？我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瘦弱的身影。上輩子他考上了清華，
后來成了著名的物理學家。沒想到現在會在這里遇到。「我記得你。」我笑了笑，
「你也回來了？」「嗯，我在縣一中當老師。」他看了眼我手里的書，「你在復習功課？」
「準備參加高考。」李向東眼睛一亮：「太好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就這樣，
我多了個免費的輔導老師。李向東每個周末都會來村里給我補課，從數學到物理，
從化學到英語，他教得認真，我學得刻苦。村里人的閑話更多了。「看看，剛甩了營長，
又勾搭上了縣城的老師。」「這丫頭心比天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充耳不聞，
專心復習。直到有一天，趙建國又出現了。4那天李向東正在給我講解一道物理題，
趙建國突然闖進來。「蘇小云，你還要不要臉？」他指著李向東，「這就是你甩了我的原因？
」李向東站起身：「同志，請你說話放尊重點。」「尊重？」趙建國冷笑，
「勾搭別人未婚妻的人，也配談尊重？」「趙建國，我們已經退婚了。」我冷靜地說。
「退婚？誰同意了？」趙建國瞪著我，「婚姻大事豈是你說了算的？」這時，
秦雅又恰到好處地出現了：「建國哥，你別生氣，也許蘇姐姐真的有苦衷呢。」
她今天特意打扮過，穿著一件碎花連衣裙，燙了頭發，還化了淡妝。
和我這個整天埋頭苦讀、不修邊幅的人相比，確實嬌艷動人。「小雅，這里沒你的事。」
趙建國皺眉。秦雅委屈地咬著嘴唇：「我只是擔心你……」「擔心什么？」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擔心他娶不到媳婦？」「蘇小云！」趙建國怒了。
李向東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同志，請你離開，別打擾小云學習。」「你算什么東西？」
趙建國一把推開他。李向東沒防備，踉蹌了幾步。我忍無可忍，
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就朝趙建國砸去。「啪！」墨水瓶在他腳邊碎了，
藍黑色的墨水濺了他一褲子。「蘇小云，你瘋了？」「是你瘋了！」我站起來，「趙建國，
我最后說一次，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你要是再來騷擾我，我就去你們部隊告你！」
趙建國氣得臉色發青，轉身就走。秦雅趕緊追上去：「建國哥，等等我……」
5高考的日子終于到了。考場設在縣一中，李向東特意請假陪我去考試。「別緊張，
正常發揮就好。」他遞給我一瓶汽水。我接過汽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上輩子因為趙建國的糾纏，我錯過了高考，錯過了改變命運的機會。這輩子，我一定要抓住。
三天的考試很快結束了。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我長長地松了口氣。不管結果如何，
至少我努力過了。回到村里，母親還在生我的氣，見了我就擺臉色。
倒是父親偷偷問我：「考得怎么樣？」「還行。」等待成績的日子里，我照常下地干活，
只是心里總有些忐忑。這天傍晚，我正在地里除草，遠遠看見李向東騎著自行車飛奔而來。
「小云！小云！」他還沒到跟前就大喊。我心里一緊：「怎么了？」「成績出來了！」
他跳下自行車，激動得滿臉通紅，「你考上了！北京大學中文系！」我愣在原地，
手里的鋤頭「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真的？」「真的！」李向東從包里掏出一張成績單，
「你看，這是縣教育局剛貼出來的。」我接過成績單，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我的名字和分數。
淚水模糊了視線。上輩子，我到死都在后悔沒能上大學。這輩子，我終于做到了。
6考上北大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十里八鄉。
那些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人都閉了嘴，母親也終于露出了笑容。「我們小云有出息了！」
她逢人就說。村里特意擺了流水席慶祝，說這是我們生產隊的大喜事。席間，
大隊書記端著酒杯過來：「小云啊，你給咱們村爭光了！以后可別忘了鄉親們。」
我正要說話，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趙建國來了。他穿著筆挺的軍裝，
肩章上多了一顆星——看來是升了副團長。身邊還跟著秦雅。「恭喜蘇小云同學考上北大。」
趙建國皮笑肉不笑。我淡淡地點頭：「謝謝。」秦雅挽著趙建國的胳膊，
故意露出手上的金戒指：「蘇姐姐真厲害，不像我，只能嫁人相夫教子。」「各有各的選擇。
」我看了眼那戒指，「祝你們幸福。」趙建國臉色微變：「蘇小云，你就不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放棄了大好的前程！」他提高聲音，「你一個農村姑娘，
就算上了大學又怎樣？畢業后還不是要嫁人？到時候文憑有什么用？」
李向東站起來：「趙同志，你的思想太落后了。新中國的婦女能頂半邊天，
憑什么就得嫁人相夫教子？」「你算什么東西？」趙建國瞪著他。「他是我男朋友。」
我突然開口。全場鴉雀無聲。李向東愣住了，耳根慢慢紅了起來。
趙建國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你說什么？」「我說，李向東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