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枚玉佩歸宗日我握著養(yǎng)母冰冷的手,
聽她吐露最后的秘密:“你是首富家的孩子...玉佩為證。”街頭的拳腳和汽修廠的油污,
成為我二十歲前全部的記憶。直到那天,富二代將我的腿骨碾碎在車輪下。
我蜷縮在垃圾場等死時,另半枚玉佩的主人出現了。歸宗宴上,
打斷我腿的仇人諂媚地遞上車鑰匙:“陳少,限量超跑請您笑納。
”我轉動輪椅面對全場:“這雙腿,就是他送我的見面禮。”第一節(jié)冰冷的雨水,
像無數根細密的鋼針,狠狠扎進陳默裸露的脖頸和后背。
他縮在廢棄水泥管構成的“家”門口,濕透的單衣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種砭骨的寒意。
塑料布搭成的頂棚在狂風里發(fā)出絕望的“噗噗”聲,每一次劇烈的抖動,
都讓積蓄的雨水找到新的縫隙,傾瀉而下,在他腳邊砸出渾濁的水花。巷子深處飄來的,
是垃圾腐敗的酸臭,混合著劣質煤球燃燒的嗆人煙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腐爛的味道。他麻木地看著巷口昏黃搖曳的路燈,那點微弱的光暈,
在雨幕中暈染開來,模糊得像一個隨時會熄滅的舊夢。巷子里的喧囂穿透雨聲傳來,
是醉漢含糊不清的咒罵,女人尖利的哭喊,還有不知誰家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啕。
這些聲音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勒得他喘不過氣。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一絲鈍痛傳來,才勉強壓下了胃里翻騰的惡心感。
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傍晚在街角被幾個混混堵住的情景。拳頭落在身上沉悶的響聲,
鞋底碾在臉上時粗糙的觸感,
還有那些混雜著煙臭和酒氣的嘲諷——“沒爹沒媽的野種”、“滾遠點,
別擋道”、“看你這窮酸樣,活該一輩子爛在這臭水溝里”……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燙在他心上。那些鄙夷的眼神,如同實質的針,扎得他體無完膚。他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一股鐵銹般的腥氣。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用力甩了甩頭,
似乎要把那些屈辱的畫面甩出腦海。他縮了縮身體,試圖汲取一點點可憐的暖意。就在這時,
水泥管深處傳來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仿佛要把整個胸腔都咳出來。
陳默像被針扎了一樣跳起來,顧不上冰冷的雨水,彎腰鉆進了低矮的“門洞”。
里面更加昏暗,只有一盞小油燈在角落里散發(fā)著微弱、搖曳的橘黃色光芒,
勉強驅散一小圈濃重的黑暗。油燈渾濁的光暈,
映照著躺在破舊棉絮堆里的女人——他的養(yǎng)母,王翠蘭。她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蠟黃的臉深陷下去,顴骨高高聳起,每一次咳嗽都讓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
像一片在狂風中隨時會破碎的枯葉。油燈的光在她深陷的眼窩里投下濃重的陰影,
那里曾經也有過溫暖的笑意,如今只剩下灰敗的死氣,沉沉地籠罩著她。“媽!
”陳默撲到床邊,聲音因為焦急而發(fā)顫。他熟練地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掌心觸到的皮膚滾燙得嚇人,那熱度灼燒著他的指尖。王翠蘭艱難地睜開眼,
渾濁的眼珠費力地轉動,終于聚焦在陳默濕漉漉、滿是擔憂的臉上。一絲極其微弱的光,
極其短暫地在她眼底閃過,隨即又被沉重的痛苦淹沒。她干裂的嘴唇翕動著,
發(fā)出微弱如蚊蚋的聲音:“默……默兒……冷……”陳默的心猛地一抽,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他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濕透、冰涼的單薄外套。
外套散發(fā)著濕冷的潮氣和汗味,但他動作迅速而輕柔,
小心翼翼地將它蓋在養(yǎng)母薄得像紙一樣的被子上,試圖用自己僅存的體溫為她抵擋一點寒意。
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空蕩蕩、散發(fā)著霉味的角落,
最后落在那個同樣空空如也、癟下去的鋁制水壺上。絕望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他的四肢百骸。“水……水沒了,媽,你等等!我這就去弄熱水!”他語速極快,
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急切,轉身就想往外沖。一只枯瘦如柴、冰涼刺骨的手,
卻在這時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手指的力氣大得驚人,像一把冰冷的鐵鉗,
死死地箍住了他。陳默猝不及防,被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床沿。
“別……別去……”王翠蘭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干涸的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砂礫,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虛弱,
卻又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來不及了……默兒……聽媽說……最后……幾句話……”陳默僵在原地,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回響。一股冰冷的預感,
比外面澆透他的雨水還要冷上千百倍,順著脊椎急速爬升,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
他看著養(yǎng)母那雙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著極其復雜的光芒——濃得化不開的愧疚,
深入骨髓的悲傷,還有一種……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絕望的焦灼。
“你……你不是……”王翠蘭急促地喘息著,
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肺里可怕的、破風箱般的嘶鳴,
“……不是我們……親生的……”這句話,如同一聲平地驚雷,
在陳默早已被苦難打磨得近乎麻木的腦海里轟然炸響!他整個人都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他瞪大眼睛,
難以置信地看著養(yǎng)母那張被病痛和秘密雙重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臉。
“撿……撿到你的時候……”王翠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窒息,
“……你……你襁褓里……有……有這個……”她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顫抖著,
哆哆嗦嗦地從自己貼身的破舊棉襖最里層,摸索出一個用臟污布片層層包裹的小東西。
陳默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布包上。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帶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某種詭異預感的情緒,接過了那個小小的布包。
布片油膩而冰冷。他一層層、極其緩慢地剝開,
仿佛在揭開一個塵封了二十年的、足以打敗他人生的巨大謎團。包裹在里面的,
赫然是半塊玉佩!它靜靜地躺在他同樣布滿油污和老繭的手心里,觸感溫潤,
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冰涼。玉佩的材質細膩,即使在油燈昏暗渾濁的光線下,
也能看出它本身應是極好的玉料,溫潤內斂,透著一種低調的華貴。
它被一種極其精準、近乎暴力的方式從中剖開,斷口光滑卻冷硬,
像一道無法彌合的猙獰傷疤。斷口處雕刻著極其繁復精細的紋路,
像是某種古老圖騰的一部分,線條流暢而神秘,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莊重感,
與他所處的這個骯臟、破敗、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玉佩的邊緣,
還殘留著幾絲褪色的、極其細密的金線,隱隱勾勒出某種未曾見過的、威嚴的輪廓。
這半塊殘玉,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插進了陳默混亂的世界,
強行撬開了一道他從未想象過的縫隙。
“陳家……首富……海城……”王翠蘭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
每一個字都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生命力,
“……玉佩……信物……去找……他們……” 她的眼神開始渙散,
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急劇地黯淡下去。那只緊緊抓著陳默的手,
力氣正在飛速地流逝,變得松弛、冰冷。“媽!媽!你說清楚!什么陳家?什么首富?
”陳默的心跳幾乎停止,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沖擊著他。
他反手緊緊握住養(yǎng)母那只正在迅速失去溫度的手,
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留住那正在飛速流逝的生命。“媽!別睡!看著我!你說清楚啊!
”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和無助。然而,
王翠蘭的嘴唇只是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意義不明的氣音。
她深深地看著陳默,那目光復雜到了極點,有深深的不舍,有濃重的愧疚,
似乎還有一絲……如釋重負?最終,所有的光芒都熄滅了。那只被陳默緊緊握住的手,
徹底失去了最后一點力氣,軟軟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散發(fā)著霉味的棉絮上。
“媽——!!!”一聲凄厲、絕望、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哀嚎,撕裂了棚戶區(qū)壓抑的雨夜,
卻瞬間被外面更加狂暴的風雨聲無情地吞噬、淹沒。
巷子里醉漢的罵聲、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嚎啕依舊,沒有任何改變。世界冷酷地運轉著,
無視著這個角落里剛剛熄滅的生命和瞬間崩塌的世界。只有油燈的火苗,
在穿堂而入的冷風中瘋狂地跳動了幾下,
將陳默跪在床前、死死握著那半塊冰涼玉佩的、劇烈顫抖的身影,
扭曲地投射在斑駁、潮濕的墻壁上,像一個巨大而破碎的問號。第二節(jié)油燈早已燃盡,
最后一絲青煙也消散在潮濕冰冷的空氣中。王翠蘭的身體僵硬地躺在破棉絮里,
臉上凝固著臨終前那復雜到極致的表情。陳默跪在冰冷、泥濘的地上,
額頭抵著同樣冰冷的床沿,維持著這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那半塊玉佩,棱角硌著他的掌心,
帶來一種尖銳的痛感,卻遠不及心口那仿佛被掏空、又被塞滿冰碴的萬分之一。外面,
風雨不知何時停歇了,天光透過塑料布頂棚的破洞,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微光,
宣告著新的一天,或者僅僅是他地獄般生活的又一次輪回開始。
門洞外傳來沉重而拖沓的腳步聲,伴隨著濃烈得刺鼻的酒氣。
一個身材佝僂、胡子拉碴、渾身散發(fā)著劣質酒精和汗餿味的男人,搖晃著撞了進來。
是陳默的養(yǎng)父,張老栓。
他渾濁發(fā)紅的眼睛先是茫然地掃過空無一物的角落(那里曾放著癟掉的水壺),
接著才落到床上,看到了那具毫無生氣的軀體。“晦氣!”張老栓猛地啐了一口濃痰,
粘稠的液體砸在濕漉漉的地面上。他臉上的肌肉扭曲著,
混合著宿醉的頭痛和一種被麻煩纏上的暴躁,“死了?真他媽會挑時候!
” 他甚至沒有走近看一眼,只是嫌惡地皺緊眉頭,仿佛床上躺著的不是相伴多年的女人,
而是一堆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向還跪在地上的陳默,
那目光冰冷而貪婪。“臭小子,別他媽在這兒挺尸!”張老栓猛地抬腳,
不輕不重地踹在陳默的肩膀上。陳默的身體晃了晃,沒有抵抗,也沒有抬頭,
只是攥著玉佩的手收得更緊,指節(jié)泛白。“趕緊滾起來!
東頭劉老四家的屋頂漏得跟篩子似的,急著找人補!一天三十塊,管頓午飯!聽見沒?
這錢是你能賴掉的?老子的酒錢還指望著呢!”陳默的脊背僵硬了一下。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一夜未眠加上巨大的悲痛,讓他的眼眶深陷,布滿血絲,
眼神卻像兩口枯井,空洞得嚇人,深處卻又燃燒著一種近乎死寂的幽暗火焰。
他沒有看養(yǎng)父那張貪婪而丑陋的臉,目光只是掠過床上那具冰冷的軀體。
他沉默地撐著冰冷濕滑的地面,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膝蓋因為長時間的跪姿而麻木刺痛,
身體僵硬得像生了銹的機器。他沒有爭辯,也沒有任何表情,
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這個剛剛成為真正墳墓的“家”。那半塊玉佩,
被他緊緊地攥在手心,玉質的冰涼透過皮膚,似乎要滲入骨髓,與他此刻的心境融為一體。
“首富陳家……”這四個字像魔咒,又像最惡毒的諷刺,在他空蕩蕩的腦海里反復回蕩。
海城?那個傳說中遍地黃金、霓虹徹夜不熄的遙遠天堂?
與他腳下這條流淌著污水、彌漫著絕望的貧民窟深巷,隔著比星辰更遙遠的距離。去找他們?
憑什么?就憑這半塊來路不明的破玉?一個在垃圾堆里長大的野種,捧著半塊碎玉,
去敲響海城首富的大門?他幾乎能想象出那些金碧輝煌的大門后,
守衛(wèi)們臉上露出的、毫不掩飾的鄙夷和驅趕野狗般的神情。那只會是自取其辱,
是把他最后一點殘存的自尊,放在烈火上反復炙烤。心口那個被生生剜開的空洞,
此刻被冰冷的現實和更冰冷的絕望塞滿了。他用力閉了閉眼,
將玉佩連同那個荒誕離奇的身世秘密,死死地按回記憶最黑暗的角落,用沉重的枷鎖鎖住。
活下去,像野草一樣,僅僅為了呼吸而呼吸,這才是他唯一的現實。他拖著灌了鉛的雙腿,
走向東頭劉老四家那搖搖欲墜的屋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拳頭、唾沫、鄙夷的目光、無端的欺辱,如同跗骨之蛆,伴隨著他走過泥濘的街巷,
穿過刻薄的人言。他學會了沉默,學會了將所有的情緒壓縮進一個更深的、更黑暗的內核,
只在緊握的拳頭和偶爾抬頭時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中,泄露出一絲被壓抑到極致的風暴。
幾年后,貧民窟邊緣一個破敗的汽修廠,成了他新的棲身之所。巨大的廢棄廠房里,
永遠彌漫著濃重的汽油味、機油味和金屬銹蝕的混合氣息。巨大的卷簾門敞開著,
像一個怪獸饑餓的嘴巴。門外是塵土飛揚的馬路,
門內是滿地油污、散落著各種生銹零件和廢棄輪胎的雜亂空間。
陳默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沾滿新舊油污的藍色工裝,
正埋在一輛幾乎散架的老舊面包車底盤下面。刺鼻的機油味直沖腦門,熏得人頭暈。
扳手和套筒在銹死的螺栓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汗水混著黑色的油泥,
順著他緊鎖的眉心和剛毅的下頜線不斷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喂!
陳默!聾了?讓你拿的十三號套筒呢?磨蹭什么?等著老子請你吃飯啊?
”一個粗嘎的公鴨嗓子在不遠處炸響。
一個同樣穿著油膩工裝、卻敞開懷露出肥碩肚腩的胖子,叉著腰,
滿臉不耐煩地沖著陳默的方向吼叫,唾沫星子幾乎要噴過來。他是工頭王麻子。
陳默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抬頭。他只是沉默地從身側的舊工具箱里,
精準地摸出那個沾滿油污的十三號套筒,手臂一揚,帶著破風聲,“哐當”一聲,
穩(wěn)穩(wěn)地扔在王麻子腳邊,濺起幾點黑色的油星。“媽的!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王麻子被那動靜嚇了一跳,隨即惱羞成怒,三角眼里射出兇光,
抬腳狠狠踹了一下陳默露在車外的半截小腿,“沒爹媽教的玩意兒!懂不懂規(guī)矩?
”腿上傳來一陣鈍痛。陳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握著扳手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但他依舊沒有吭聲,只是將頭埋得更低,
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封閉了,只專注于眼前銹死的螺栓,用盡全身力氣擰動著扳手,
仿佛要將所有的屈辱和憤怒,都灌注到那冰冷的金屬里。扳手與螺栓摩擦,
發(fā)出更加刺耳的“嘎吱”聲。就在這時,一陣囂張刺耳的引擎轟鳴由遠及近,
粗暴地撕裂了汽修廠里原本就嘈雜的環(huán)境。
一輛通體火紅、造型極其張揚流線、仿佛燃燒著的火焰般的頂級超跑,
帶著巨大的聲浪和飛揚的塵土,一個極其囂張的甩尾急剎,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汽修廠大門口。
刺耳的剎車聲讓廠房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疑不定地望向門口。
車門如同翅膀般向上旋開。
一個穿著剪裁極其考究的亮色休閑西裝、頭發(fā)精心打理得一絲不茍的年輕男人,
戴著能遮住半張臉的夸張墨鏡,姿態(tài)慵懶而倨傲地跨了出來。他隨意地甩上車門,
環(huán)視了一下這個臟亂破敗的環(huán)境,墨鏡下的嘴角毫不掩飾地向下撇著,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惡,
仿佛踏入了什么瘟疫之地。他身后,
緊跟著下來兩個身材魁梧、穿著黑色西裝、面無表情的保鏢,像兩座鐵塔,
沉默地立在他身后,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人呢?都死了?
”年輕男人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被慣壞了的、理所當然的頤指氣使。他摘下墨鏡,
露出一張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間滿是驕橫跋扈的臉,正是海城有名的紈绔之一,趙天宇。
王麻子臉上的兇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變臉比翻書還快。他堆起滿臉諂媚到極致的笑容,
腰彎得幾乎要折斷,一路小跑著迎了上去,聲音甜得發(fā)膩:“哎喲!趙少!趙少您大駕光臨!
真是蓬蓽生輝啊!怠慢怠慢!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我們這小破廠子,
能給您服務那是天大的福氣!”趙天宇根本沒正眼看王麻子,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像挑選貨物一樣掃過廠房里一個個穿著骯臟工裝、臉上帶著油污和畏懼的工人。
他的視線掠過那些低垂的頭顱,最終,帶著一絲玩味和不懷好意,
落在了剛從車底鉆出來、正沉默地擦拭著手上油污的陳默身上。
陳默感覺到了那道黏膩而充滿惡意的目光。他抬起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只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警惕和厭惡。長期的底層掙扎,
讓他對這種充滿優(yōu)越感的審視有著本能的排斥。趙天宇的嘴角勾起一個戲謔的弧度,
伸出戴著名貴腕表的手,隨意地指了指陳默:“就他吧。看著還順眼點。” 語氣輕佻,
仿佛在點一道菜。王麻子立刻像得了圣旨,轉頭沖著陳默吼道:“陳默!聾了?
沒聽見趙少叫你?趕緊過來!給趙少看看他的寶貝車!伺候好了!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 他一邊吼,一邊用力推搡著陳默的后背,把他往那輛火紅的超跑前趕。
陳默沉默地走過去,在距離趙天宇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濃重的汽油和機油味包裹著他,
與趙天宇身上傳來的昂貴古龍水味形成刺鼻的對比。“喏,看看,
”趙天宇用腳尖極其隨意地踢了踢超跑炫目的輪轂,那里確實有一道不算太深的刮痕,
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剛在環(huán)山路上蹭了一下。趕緊給我處理干凈。小心點,
刮花了點漆,把你和你這破廠子全賣了都賠不起!” 他的語氣充滿了輕蔑和威脅。
陳默蹲下身,仔細地檢查那道刮痕。他的動作很專業(yè),手指拂過傷痕邊緣,
判斷著損傷的程度和修復方案。陽光照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汗水混著油污,
勾勒出他線條分明的下頜和緊抿的唇。他沉浸在工作中,試圖隔絕周圍那些令人作嘔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帶著哽咽的啜泣聲,從廠房深處堆放舊輪胎的角落里隱約傳來。
那聲音很輕,充滿了恐懼和無助,但在陳默高度集中精神時,卻異常清晰地鉆入了他的耳朵。
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趙天宇顯然也聽到了。他眉頭一挑,臉上非但沒有不悅,
反而露出一種發(fā)現了新奇獵物的、饒有興致的笑容。他不再理會蹲在車邊的陳默,循著聲音,
邁著悠閑的步子,向那個陰暗的角落踱去。角落里,
一個穿著同樣油膩工裝、但身形明顯單薄纖細許多的女孩正蜷縮著。
她是汽修廠老板的遠房侄女,叫林小雨,剛來不久,負責打雜記賬。此刻,
她臉上有著一個清晰的紅腫掌印,頭發(fā)凌亂,淚水在滿是灰塵的臉上沖出兩道狼狽的痕跡。
她面前站著一個一臉猥瑣笑容、穿著花襯衫的年輕人,是趙天宇帶來的一個跟班,
正嬉皮笑臉地伸手去摸她的臉。“喲,小妹妹,哭什么呀?
”趙天宇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膩腔調響起,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瑟瑟發(fā)抖的女孩,
“誰欺負你了?跟哥說,哥給你做主。” 他嘴上說著“做主”,眼神卻像毒蛇的信子,
肆無忌憚地在林小雨驚恐的臉上和單薄的身體上游走。他身后的那個花襯衫跟班,
配合地發(fā)出幾聲猥瑣的哄笑。林小雨嚇得渾身發(fā)抖,像一只被猛獸逼到絕境的小鹿,
拼命地往后縮,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的、沾滿油污的輪胎,眼淚流得更兇了,
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嗚咽,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趙少看上你,
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別他媽不識抬舉!”花襯衫跟班狐假虎威地呵斥著,
伸手就要去拽林小雨的胳膊。這一幕,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了陳默的眼球。
他猛地從超跑旁站起身!動作幅度之大,帶倒了放在腳邊的半桶清洗劑,
綠色的液體“嘩啦”一聲潑灑在滿是油污的地面上,蔓延開一片刺目的狼藉。
這突兀的聲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陳默沒有看地上流淌的液體,
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釘在趙天宇和他那個跟班的臉上。長期壓抑的屈辱和憤怒,
如同沉寂的火山被瞬間點燃,熾熱的巖漿在他冰冷的血液里奔涌咆哮!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咬合的咯咯聲。“放開她。”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
卻像一塊沉重的、浸透了寒冰的石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砸在死寂的廠房里。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回蕩著,帶著他壓抑了二十年的怒火和決絕。
趙天宇臉上的戲謔笑容瞬間凝固了,隨即轉變?yōu)橐环N被冒犯的、難以置信的暴怒。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狹長的眼睛里射出毒蛇般陰冷的光,
上下打量著這個不知死活、竟敢忤逆他的“下賤修理工”。“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