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防空洞!現在!”
周晦嘶啞的咆哮裹挾著血腥味,如同垂死野獸的哀嚎,狠狠砸在彌漫著灰塵與死寂的墓穴里。他佝僂著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那只幾乎完全石化、遍布猙獰裂紋的右臂無力地垂著,暗紅色的微光在黑洞邊緣艱難閃爍,每一次微弱的明滅都伴隨著他身體無法抑制的痙攣。口罩邊緣暈開的暗紅血跡,在幽綠的礦石光芒下,刺眼得如同地獄的烙印。
防空洞!第一場“怨嫁”!陳世襄的威脅如同淬毒的絞索,瞬間勒緊了白露的喉嚨!沒有時間了!
她猛地撲向那口打開的黑色木棺!棺蓋依舊滑開著那道幾寸寬的縫隙,如同地獄張開的嘴巴,散發著冰冷古老的氣息。那臺布滿銅綠的老式黃銅鎖魂相機,如同沉睡的邪物,靜靜躺在里面,幽藍的光芒已然平息,但白露懷中的尼康D850卻依舊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嗡鳴,如同在應和著同類的呼喚。
白露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黃銅相機旁那本微微滑出的皮質筆記本上!荊棘纏繞眼睛的符號烙印在封面上,像一只窺視著深淵的魔眼。父親的字跡透過敞開的縫隙,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神經——**“露露,當你看到這個,說明詛咒已經找上了你…”**
恐懼被一種更強烈的、近乎瘋狂的渴望壓倒!她必須拿到它!那里有父親留下的答案!有關于鎖魂相機、關于陳家、關于這一切噩夢的真相!
她不顧一切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探入冰冷的棺槨縫隙,死死抓住了那本筆記冰涼的皮質封面!
就在她手指觸碰到筆記的瞬間——
“嗡——!”
一聲凄厲到極致的蜂鳴,如同瀕死巨獸的哀嚎,猛地從她懷中的尼康D850和棺槨里的黃銅相機同時爆發!兩股無形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瞬間對沖、碰撞!整個黑色木棺劇烈地震顫起來!棺蓋縫隙中迸射出刺眼的幽藍電弧!一股強大的排斥力猛地撞向白露的手!
“呃!”白露悶哼一聲,手指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劇痛伴隨著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傳遍整條手臂!筆記脫手滑落回棺底!
“用…鎖魂!”周晦痛苦而急促的嘶吼從身后傳來,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喘息,“壓制…它!”
白露瞬間明白了!這口棺槨,或者說里面的黃銅相機,在抗拒她!只有她手中的“鎖魂”,才能強行壓制住這股抗拒的力量!
求生的本能和獲取真相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恐懼!她猛地扯開相機包的拉鏈,將那臺冰冷的、吞噬她生命的尼康D850抓了出來!入手沉重,機身依舊在劇烈震顫,帶著一種渴望吞噬的狂暴!她沒有絲毫猶豫,將鏡頭對準了棺槨縫隙中那臺幽光閃爍的黃銅相機!
不需要對焦,不需要構圖!就在鏡頭指向目標的剎那,一股冰冷霸道、帶著強烈吞噬意志的力量,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從尼康D850的鏡頭中噴薄而出!狠狠抓向棺中的黃銅相機!
“滋啦——!”
刺耳的、如同金屬被強行撕裂的噪音在狹窄的棺槨內爆開!幽藍的電弧瘋狂閃爍、扭曲、掙扎!那臺黃銅相機的震顫陡然加劇,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束縛、拉扯!它散發的抗拒力量在鎖魂相機的全力壓制下,如同被扼住咽喉的野獸,迅速衰弱、消散!
嗡鳴聲戛然而止!
棺槨內恢復了死寂。黃銅相機上的幽光徹底熄滅,如同變成了一塊真正的廢銅爛鐵。
排斥力消失了!
白露的心臟狂跳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不敢有絲毫耽擱,再次伸出手,這一次,沒有任何阻礙!她一把抓住了那本冰冷的皮質筆記本,將它從棺槨的縫隙中拽了出來!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父親一生的重量和秘密。
就在筆記本脫離棺槨的瞬間,“咔噠”一聲輕響,那道滑開的縫隙如同有生命般,自動地、無聲地合攏了!嚴絲合縫,仿佛從未開啟過。
白露緊緊將筆記本抱在懷里,如同抱著一塊寒冰,又像抱著唯一的希望。她轉過身,看向周晦。
周晦的狀態更糟了。剛才鎖魂相機全力爆發的力量,似乎也對他產生了某種影響。他靠著石壁,身體劇烈地起伏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右臂上的黑洞邊緣,那幾縷頑固的黑色怨氣似乎被剛才的震動和鎖魂的力量沖擊得淡薄了些,但暗紅的光芒也微弱到了極點。最可怕的是,白露驚恐地發現,周晦左胸口的位置,那身黑色西裝下,似乎也隱隱透出一絲暗紅的微光,如同裂紋在衣服下蔓延!
石化…在向心臟蔓延?!
“走!”周晦再次嘶吼,聲音已經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他用那只還能勉強活動的、布滿裂紋的左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胸口,仿佛在壓制著體內某種即將爆裂的痛苦。他不再看白露,掙扎著邁開腳步,踉蹌著沖向洞穴另一側那條被碎石和灰塵掩蓋了大半的狹窄甬道入口。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留下帶著暗紅痕跡的濕漉腳印——是汗?還是血?
白露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她將筆記本塞進相機包,緊緊抱著,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腳下的地面依舊殘留著剛才地震的余威,碎石硌著鞋底,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
狹窄的甬道比之前的地道更加壓抑、更加黑暗。巖壁粗糙濕冷,不斷有冰冷的水滴從頭頂的縫隙滲出,滴落在脖頸上,帶來刺骨的寒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鐵銹味、潮濕的泥土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人絕望哭喊后沉淀下來的陰冷死寂。周晦身上散發出的微弱暗紅光芒,是唯一的光源,在狹窄的甬道里投下他扭曲搖晃的身影,如同一個正在走向毀滅的巨人。
白露跟在他身后,能清晰地聽到他沉重壓抑、如同破舊鼓風機般的喘息聲。那聲音里蘊含的痛苦,讓她的心臟也跟著陣陣抽緊。手腕上殘留的冰冷石質感,此刻似乎與周晦的痛苦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隱隱傳來一陣陣針扎似的刺痛。這就是他所說的“痛,一起受”嗎?
不知走了多久,向下,一直向下。空氣越來越渾濁,鐵銹和腐朽的氣息幾乎令人窒息。就在白露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盡的黑暗和壓抑逼瘋時,前方終于出現了變化。
狹窄的甬道豁然開朗,連接到了一個更加巨大的地下空間。但眼前的景象,卻讓白露倒吸一口冷氣!
這里顯然是一個廢棄了不知多少年的巨大防空洞。穹頂高聳,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通風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從穹頂蜿蜒而下,有些地方已經斷裂、扭曲,露出猙獰的斷口。斑駁的水泥墻壁上,大片大片地覆蓋著滑膩濕冷的深綠色苔蘚,如同腐爛的皮膚。更令人心悸的是墻壁上那些殘留的、早已褪色卻依舊能辨認的鮮紅大字標語——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階級斗爭,一抓就靈!”
猩紅的油漆,在幽暗的環境下,如同凝固的、干涸的血跡,透著一股瘋狂的年代感和令人窒息的壓抑。整個空間空曠而死寂,只有不知何處傳來的、水滴落入積水的“滴答…滴答…”聲,如同死亡的鐘擺,敲打著人的神經。
周晦在防空洞入口處停下了腳步,身體因為劇痛和疲憊而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扶著旁邊一根銹蝕得幾乎斷裂的冰冷金屬管道,才勉強站穩。他劇烈地喘息著,左手死死按著左胸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抬起頭,深黑的瞳孔如同兩口即將枯竭的古井,掃視著這片巨大的、充滿歷史傷痕的死亡空間。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防空洞深處某個方向,那里一片漆黑,仿佛連光線都被吞噬。
“就在…里面…”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幾乎不成調,“‘誣陷’…怨氣…最濃…”
白露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和惡意,如同實質的冰水,正從那個方向絲絲縷縷地彌漫過來,讓她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里,就是第一場冥婚——“誣陷”發生的核心?
“你…留在這里…”周晦艱難地喘息著,試圖站直身體,但右臂和胸口的劇痛讓他再次佝僂下去。他看向白露,眼神疲憊而沉重,帶著一絲不容置疑,“里面…很危險…怨氣…會侵蝕…”
“不行!”白露脫口而出,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尖銳。她看著周晦那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崩解成碎石的身體,一種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鬼地方?丟進那彌漫著恐怖怨氣的黑暗中?他現在的狀態,進去就是送死!“你…你這樣怎么進去?你會死的!”她抱緊了懷中的相機包,仿佛能從中汲取一絲勇氣,“我…我和你一起去!我有相機!它能…它能對付那些東西!”她想起了相機吞噬陳婉秋怨魂的恐怖力量。
周晦深黑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他看著白露眼中混合著恐懼和堅決的光芒,看著那臺被她緊緊抱在懷里、散發著冰冷氣息的鎖魂相機。口罩下,似乎傳來一聲極其低沉、意味不明的嘆息。他最終沒有再堅持,只是極其緩慢地點了下頭,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器。
“跟緊…別碰…任何東西…”他嘶啞地警告,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
他不再多言,用那只布滿裂紋的左手扶著冰冷的管道,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向著防空洞深處那片最濃郁的黑暗挪去。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苦低吟。
白露緊緊跟在他身后,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懷中的相機包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傳來的濃烈怨氣,開始發出低沉的、持續的嗡鳴,機身微微發燙。她警惕地環顧四周。腳下是冰冷濕滑的水泥地,積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鐵銹腥味的污水。巨大的空間里散落著一些早已朽爛的木箱殘骸、生銹的鐵桶,還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被時光侵蝕得面目全非的金屬構件。角落里,甚至堆放著幾捆早已腐爛發黑的稻草,散發著濃烈的霉味。
越往里走,光線越暗,周晦身上散發的暗紅微光幾乎被濃稠的黑暗吞噬殆盡。空氣也變得越來越陰冷刺骨,那股帶著強烈怨毒和不甘的氣息也越發濃郁、粘稠,幾乎讓人喘不過氣。墻壁上那些褪色的標語,在黑暗中如同扭曲的鬼臉,無聲地注視著這兩個闖入死亡禁地的活人。
突然,走在前面的周晦身體猛地一晃!
“唔!”一聲壓抑的痛哼!他扶著管道的手驟然滑脫,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污水濺起,打濕了他的褲腿。
“周晦!”白露驚呼一聲,沖上前想要扶他。
“別…碰我!”周晦猛地抬手制止,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痛苦!他跪在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左手死死地捂住胸口,指縫間,竟然有極其微弱的暗紅光芒透出!他裸露的脖頸處,幾道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深黑色裂紋,正順著皮膚向上蔓延!速度雖然緩慢,卻清晰可見!
“反噬…怨氣…在引動…”他艱難地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那場‘誣陷’…開始了…它在…召喚…”
白露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召喚?召喚什么?召喚陳戾山的怨魂?還是召喚這場冥婚的“新娘”?
就在這時——
“嗡——!”
白露懷中的鎖魂相機猛地發出一聲比之前更加高亢、更加凄厲的蜂鳴!機身劇烈地震顫起來,鏡頭不受控制地自動轉向防空洞深處那片最濃郁的黑暗!
白露下意識地順著鏡頭的方向望去!
只見在距離他們大約十幾米遠的防空洞深處,一片巨大的、布滿苔蘚的冰冷水泥墻壁前,空間突然開始劇烈地扭曲、波動!
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巨石!無數細密的、灰白色的漣漪憑空出現,瘋狂地擴散、旋轉!
緊接著,一個模糊的、半透明的場景,如同褪色的老電影,在扭曲的漣漪中逐漸顯現出來——
那似乎是一間陰暗潮濕、堆滿了稻草的狹小房間。墻壁斑駁,貼著褪色的“忠字舞”宣傳畫。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軍裝,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子,正背對著畫面,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而在她身后不遠處,虛掩的破舊木門縫隙外,一個模糊的男人身影一閃而過!那身影…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不…不是我…我沒有…”年輕女子帶著濃重哭腔的、絕望的辯解聲,穿透時空的阻隔,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防空洞里!
是幻象!是鎖魂相機捕捉到的、被“誣陷”怨念烙印在這片空間的殘影!
白露的心臟狂跳!這就是那場“誣陷”冥婚的真相一角?
就在這幻象顯現的瞬間!
“呃啊——!!!”
跪在地上的周晦,猛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他死死捂住的左胸口,那透出的暗紅光芒驟然變得無比熾烈!仿佛有熔巖在他胸腔里燃燒!與此同時,他右臂上那五個黑洞中殘留的黑色怨氣,如同受到了幻象中那絕望哭泣的刺激,猛地再次爆發!化作五道更加粗壯、更加怨毒的黑煙,瘋狂地沖擊著他布滿裂紋的石灰色皮膚!
“咔嚓!咔嚓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密集響起!周晦右臂上幾片較大的、覆蓋著黑色藥膏的石灰色皮膚,在內外交攻的恐怖力量下,終于承受不住,猛地崩裂開來!如同碎裂的瓷器,簌簌掉落在地面的污水中!露出了下面…那根本不是血肉!而是更加深邃、如同焦炭般漆黑的物質!物質深處,暗紅的光芒如同垂死的星辰,艱難地明滅著!
石化崩解!真正的崩解開始了!
“周晦!”白露嚇得魂飛魄散!她看到周晦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劇烈地抽搐著,痛苦地蜷縮起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絕望的嘶鳴!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鎖魂相機還在瘋狂地震顫,鏡頭死死鎖定著墻壁上那哭泣的幻影!她能感覺到相機內部那股冰冷的吞噬欲望正在急劇攀升!它想吞噬那幻影中的怨魂殘念!
可是周晦…周晦要死了!
就在白露被巨大的恐慌和絕望淹沒,幾乎要崩潰的瞬間!
她懷中的那本父親的皮質筆記本,突然變得無比滾燙!仿佛里面有什么東西被這濃烈的怨氣和周晦的痛苦所引動!
白露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拉開相機包,將那本滾燙的筆記本掏了出來!
筆記本在她手中劇烈地發燙!荊棘纏繞眼睛的符號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幽暗的光芒!它自動地、嘩啦啦地翻動起來!泛黃的紙頁在黑暗中飛速掠過!
最終,頁面停止!
一行用深紅色墨水書寫的、力透紙背、仿佛用盡生命寫下的字跡,如同燃燒的血淚,猛地刺入白露的瞳孔——
**“活棺人非天生!是罪!是白家與周家先祖,以‘鎖魂’為引,活剝生魂,硬生生將活人煉入棺槨的滔天之罪!!!”**
活剝生魂…硬生生煉入棺槨…
白露的腦子“轟”的一聲!如同被九天驚雷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她難以置信地、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地上那個正在痛苦崩解、發出非人慘嚎的男人…
周晦…他…他曾經…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