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村里荔枝大豐收。可山路難走,收購商不愿來,眼看果子要爛在地里。我心疼鄉(xiāng)親,
就幫忙聯(lián)系大城市買家,以3.5元/斤收購(市場價3元),自己只賺5毛當運費。
村民起初感激,可后來村長女兒回村,說城里荔枝賣二三十塊,罵我“黑心”。一夜之間,
我從恩人變“奸商”。村民堵門辱罵、潑糞,連累父母被咒罵,父親氣得突發(fā)心梗,
差點沒救回來……1我在廣州打工,好久沒回家了,就想著回家看看爹媽。
坐著那輛搖搖晃晃的鄉(xiāng)村巴士回到黃家村時,正是荔枝熟透的時節(jié)。“哎喲,知夏回來啦!
”村口的王嬸挎著菜籃子,臉上卻不見喜色,“回來得正好,你爹腰疼病又犯了。
”我心里一緊,三步并作兩步往家跑。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就看見爹歪在藤椅上,
臉色蠟黃。“爸!”我丟下行李沖過去,“腰又疼了?吃藥沒?”“吃了吃了,“爹擺擺手,
眉頭卻皺成個“川“字,“沒啥大事,就是摘荔枝閃著了。
”我這才注意到院子里堆著幾筐荔枝,紅艷艷的像小火球,可品相參差不齊,有的已經(jīng)發(fā)黑。
“今年荔枝不是大豐收嗎?怎么……”我拿起一顆捏了捏,果肉都軟了。媽從灶房出來,
圍裙上沾著荔枝汁:“別提了,收購商嫌咱們村路不好走,只收了大路邊的。山上的……唉!
”我心頭一揪。黃家村三面環(huán)山,最好的荔枝都在半山腰上,因為日照足,甜度高。
可那條山路窄得連三輪車都上不去,全靠人背。“老黃家!”門外傳來喊聲,是隔壁李叔,
“你家知夏不是在大城市認識人多嗎?能不能幫著想想法子?
我家兩百棵樹的荔枝都快爛地里了!”我走到門口,看見李叔手上捧著把荔枝,
果皮已經(jīng)裂開,流出褐色的汁水。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村民,個個愁眉苦臉。“知夏啊,
“李叔嗓子發(fā)啞,“你李嬸看病欠的債,
就指著今年荔枝錢還呢……”我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小時候這些叔伯沒少照顧我,
李叔還常給我?guī)嚼锏囊肮印,F(xiàn)在看著他們一年的心血要爛在樹上,我鼻子直發(fā)酸。
“我……我試試。”我摸出手機,對著荔枝拍了張照,
“我在廣州認識幾個做水果批發(fā)的朋友,先問問。”當晚,我家的破風扇嘎吱嘎吱轉(zhuǎn)著,
我坐在小板凳上,把荔枝照片發(fā)到了五個微信群。三個是大學同學群,
兩個是工作后加的采購群。“老家現(xiàn)摘荔枝,甜度高無農(nóng)藥,有需要的老板聯(lián)系。
”發(fā)完消息,我看了眼院子里堆著的荔枝,媽正在挑揀,把壞的扔進豬食桶。
那些紅艷艷的果子,本該是村民們的希望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知夏!
這荔枝看著不錯啊!”廣州的老同學阿強發(fā)來語音,“我表哥在北京開水果店,
正愁找不到好貨源,你把樣品寄來看看?”我心頭一跳,趕緊回復:“絕對好貨!
山地上種的,比平地的甜兩度不止!”接著又有個上海客戶私聊我:“黃小姐,
我們高端超市正在找特色農(nóng)產(chǎn)品,能保證每天發(fā)貨量嗎?”我手指發(fā)抖,
轉(zhuǎn)頭沖屋里喊:“爸!媽!有人要買咱們村的荔枝了!”那一夜,我家電話響個不停。
凌晨兩點,我蹲在院子里,借著月光在本子上記下訂單:北京要兩千斤,上海一千五,
廣州八百……天蒙蒙亮時,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鎮(zhèn)上的物流點,談妥了冷鏈運輸?shù)膬r格。算下來,
刨去運費和包裝,每斤能賺五毛錢人工費。“三塊五一斤收!”我拍板決定,
“比收購商多五毛!”消息一傳開,整個黃家村都炸了鍋。“知夏丫頭有出息!
”“老黃家閨女就是能耐!”“我家那兩畝地的荔枝有救了!”村民們扛著竹筐,
排著隊來我家過秤。李叔第一個來,他粗糙的手緊緊攥著我:“丫頭,叔謝謝你,
真的……”我鼻子一酸:“應該的,李叔。”頭三天,我家院子門庭若市。
我雇了五個小伙子幫忙裝箱,爸忍著腰痛記賬,媽給工人們煮涼茶。
每天天不亮就有村民挑著荔枝下山,臉上帶著久違的笑。“知夏,
“王嬸神秘兮兮地拉我到角落,“我家那口子說,鎮(zhèn)上收購商才給三塊,你給三塊五,
是不是虧了?”我笑了:“不虧,王嬸。大城市賣得貴,我少賺點,大家多拿點。
”王嬸眼睛紅了:“好孩子……你小時候偷我家棗,我還拿掃把追過你呢。”我們都笑了。
那一刻,我覺得回村這個決定太對了。第七天中午,我正在清點發(fā)貨單,
忽然聽見門外一陣騷動。“讓開讓開!都圍著干什么呢?”人群自動分開,
一個穿著時髦連衣裙、踩著高跟鞋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戴著遮陽帽和大墨鏡,
手里拎著個小皮箱,渾身上下透著城里人的傲氣。我瞇起眼,
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黃……黃敏?”村長家的女兒,我的初中同學。
聽說她大學畢業(yè)后嫁了個深圳的老板,已經(jīng)五年沒回村了。黃敏摘下墨鏡,
上下打量我:“喲,黃知夏,聽說你當上二道販子了?”她這話說得刺耳,
周圍村民都安靜下來。我壓下火氣:“我在幫鄉(xiāng)親們賣荔枝。”“幫?”黃敏嗤笑一聲,
轉(zhuǎn)向村民,“各位叔伯嬸子,你們知道她在城里賣多少錢一斤嗎?”我的心猛地一沉。
黃敏打開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我在北京超市拍的,咱們村的荔枝,賣二十八塊八一斤!
”人群“嗡“地炸開了鍋。“什么?!”“二十八?”“知夏才給三塊五?
”我急得冒汗:“黃敏,超市那是零售價,要算運費、損耗、店租——““少來這套!
”黃敏尖聲打斷我,“你一斤賺二十五,就給鄉(xiāng)親們?nèi)龎K五?黑心不黑心啊!
”李叔的眼神變了:“知夏,真是這樣?”我手忙腳亂地翻出賬本:“李叔你看,
運費就占了——““別給她騙了!”黃敏一把搶過賬本,“做假賬誰不會?我爸說了,
今年村里荔枝他負責聯(lián)系銷路,保證不低于十五一斤!”村民們徹底沸騰了。“十五?!
”“老黃家閨女太黑了!”“退錢!補差價!”2“知夏,這事兒你得給個說法!
”李叔的臉漲得通紅,粗糙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上。三天前,
這雙手還感激地握著我說“丫頭謝謝你“。我后背抵著墻,嗓子發(fā)干:“李叔,
超市的零售價和收購價不一樣,他們要承擔——““放屁!”殺豬的張老三擠到前面,
一身橫肉直顫,“老子去縣城賣肉,攤位費才幾個錢?你一斤賺二十五,心肝被狗吃了吧?
”我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張叔,冷鏈運輸成本就占了——““少哭哭啼啼裝可憐!
”王嬸突然變臉,叉著腰啐了一口,“虧我還當你是個好的,
原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人群越聚越多,罵聲越來越難聽。我瞥見黃敏站在外圍,
嘴角噙著冷笑,慢悠悠地剝著荔枝,鮮紅的汁水順著她手指往下滴,像血。“各位叔伯嬸子,
“我提高聲音,“這樣,我把賬本給大家看——““誰看你的假賬本!
”李叔一把打掉我手里的本子,“要么現(xiàn)在補差價,一斤補二十,要么咱們派出所見!
”“對!補錢!”“黑心肝的東西!”“老黃家養(yǎng)出這么個玩意兒!”罵聲像潮水一樣涌來,
我眼前發(fā)黑。爸從屋里踉蹌著跑出來,臉色煞白:“各位老兄弟,有話好說,
知夏她——““老黃!你閨女坑全村人的血汗錢,你還有臉說話?”張老三唾沫星子飛濺,
“上個月你腰疼,是誰幫你摘的荔枝?忘恩負義的一家子!”爸的身子晃了晃,
我趕緊扶住他。媽從廚房沖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你們這群沒良心的!要不是知夏,
你們的荔枝早爛地里了!”“喲,還嘴硬!”黃敏終于擠到前面,掏出手機晃了晃,
“我剛問了深圳做水果批發(fā)的朋友,像咱們村這種品質(zhì)的荔枝,收購價最少十五!黃知夏,
你心也太黑了吧?”我死死盯著她:“黃敏,你明明知道——““我知道什么?
”她尖聲打斷我,“就知道你坑了全村老少!各位,我黃敏今天把話撂這兒,
我爸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深圳的大老板,保證十五一斤收大家的荔枝!”人群爆發(fā)出一陣歡呼。
我渾身發(fā)抖——村長要是真有門路,早干嘛去了?“所以,“黃敏轉(zhuǎn)向我,笑得像條毒蛇,
“黃知夏,你是現(xiàn)在補差價,還是等大家去法院告你?”“補錢!”“一斤二十!
”“不補錢就砸了她家!”不知誰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撞到門框上,后腦勺一陣劇痛。
爸突然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現(xiàn)場安靜了一瞬。爸捂著胸口,
臉色鐵青:“知夏……算算……要補多少……”“爸!”我急得眼淚掉下來,“咱們沒坑人,
憑什么——““算!”爸突然暴喝一聲,然后劇烈咳嗽起來。媽哭著拍他的背,朝我使眼色。
我咬著嘴唇,顫抖著撿起賬本。全村一共收了八千六百斤,按他們要求的差價,
要補十七萬二……“現(xiàn)在拿不出這么多……”我嗓子啞得不像自己的聲音,
“給我三天……”“不行!”黃敏厲聲道,“誰知道你會不會跑路?今天必須給個準話!
”“我給!”爸突然大吼一聲,然后整個人向前栽去。“爸!”我撲過去扶住他。
爸臉色慘白,嘴唇發(fā)紫,一只手死死揪著胸口的衣服。“裝什么裝!”張老三嚷嚷著,
卻被李叔攔住。“老黃不對勁……”李叔蹲下來看了看,“像是……心臟病?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媽哭喊著去掐爸的人中,我抖著手打120,手機卻掉在地上三次。
黃敏冷眼旁觀,突然說:“別是裝的吧?為了賴賬?”我猛地抬頭,
恨不得撕爛她的嘴:“黃敏!我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拼命!”也許是眼神太嚇人,
黃敏后退了半步,撇撇嘴:“兇什么兇……先把差價補了再說。”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我跪在地上扶著爸,眼淚一滴滴砸在他臉上。
爸微弱地說:“知夏……給吧……破財……消災……”醫(yī)護人員抬著擔架沖進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我看著爸被抬上救護車,媽跟著去了,
臨走前對我說:“把事了了……再來醫(yī)院……”救護車開走后,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我,等著我的決定。我擦干眼淚,站起來,聲音出奇地平靜:“八千六百斤,
按每斤二十補,是十七萬二。我現(xiàn)在卡里有七萬,剩下十萬,三天內(nèi)湊齊。
”黃敏挑眉:“口說無憑。”我沖進屋里,拿出紙筆,當場寫了欠條,
簽上名按了手印:“滿意了?”李叔接過欠條,表情有些尷尬:“知夏,
我們也不是……”“李叔,“我打斷他,“我爸還在醫(yī)院,我先走了。錢不會少你們一分。
”走出院門時,我聽見黃敏得意洋洋的聲音:“早這樣多好,
非要鬧得這么難看……”我沒回頭,怕自己控制不住回去撕了她。去醫(yī)院的路上,
我打電話給廣州的朋友,把定期存款全取出來,又找兩個閨蜜借了錢。晚上十點,
我湊齊了十七萬二。醫(yī)院的走廊冷得像冰窖。爸已經(jīng)脫離危險,睡著了。媽坐在床邊,
眼睛腫得像桃子。“媽,我給錢了。”我輕聲說,“明天就給他們。
”媽抓住我的手:“知夏,咱們……還回村嗎?”我看著病床上爸蒼老的臉,
突然做了決定:“不回了。等爸出院,咱們搬去縣城。”媽愣了愣,
然后點點頭:“也好……也好……”那一夜,我坐在醫(y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
把手機里的客戶聯(lián)系方式一個個備份。黃家村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但這些辛辛苦苦建立的銷售渠道,我不能丟。天快亮時,
我給鄰村的陳大哥發(fā)了條微信:“陳哥,你們村的荔枝,還有人收嗎?”3第二天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