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將城市的天際線染成一片深沉的紫灰色。陳文站在法醫中心辦公室的窗前,望著樓下街道上逐漸亮起的車燈匯成流動的星河。毒理報告的結果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在他的心頭。二十年前的幽靈,真的從未離開。
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一個強烈的念頭驅使著他——必須去父親的老房子看看。那里是父親最后生活的地方,也許還藏著一些被忽略的、未被闖入者發現的線索。關于那個夏令營,關于父親與周永昌的交集,關于他生命中最后那段充滿迷霧的日子。
父親自殺后,老房子一直空置著。陳文每月會抽時間去簡單打掃,清理灰塵,保持基本的整潔,但從未真正去翻查過父親留下的那些舊物。那些東西承載著太多沉重的記憶,他下意識地選擇了回避。但現在,回避不再是選項。
開車前往城東老城區的路上,晚高峰的喧囂漸漸退去。雨又開始下了起來,淅淅瀝瀝,敲打著車窗,雨刷有節奏地左右搖擺,如同他腦海中反復回蕩的疑問:父親、周永昌、“紅繩案”、神秘符號、青松夏令營…這些碎片該如何拼湊成完整的真相?那個隱藏在幕后的兇手,到底是誰?
老房子位于一個有些年頭的小區,外墻斑駁,樓道里彌漫著潮濕和陳舊的氣息。陳文將車停在樓下,抬頭望向三樓那個熟悉的窗口,一片漆黑。他撐開傘,快步走進單元門。
踏上三樓的臺階,一種異樣的感覺瞬間攫住了他。多年的法醫生涯和父親的刑警基因,讓他對環境的細微變化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他放輕腳步,停在自家門前。老式的防盜門上,門鎖邊緣…有幾道新鮮的、細微的劃痕!非常不起眼,但在陳文眼中卻如同警報燈般刺眼!
有人撬過鎖!
陳文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腎上腺素飆升。他迅速后退半步,后背緊貼冰涼的墻壁,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常年別著一把他用于解剖練習、極其鋒利的手術刀。這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屋內死寂一片,只有窗外雨滴敲打遮雨棚的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鑰匙,盡量不發出聲音,輕輕插入鎖孔。轉動,鎖芯發出輕微的“咔噠”聲。他猛地用力推開房門,身體迅速閃到門側墻后,緊握手術刀,警惕地掃視著黑洞洞的屋內。
客廳里一片狼藉!沙發墊被掀開,抽屜被拉開,里面的雜物散落一地!闖入者顯然在瘋狂地翻找著什么!
陳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沒有開燈,憑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和樓道透進的微光,像一只潛行的獵豹,貼著墻壁,一步一步挪向墻邊的電燈開關。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書房的方向——那里是父親生前辦公的地方,房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比客廳更深的黑暗。
他停在書房門口,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同時另一只手“啪”地按下了客廳主燈的開關!
刺目的白光瞬間驅散了黑暗,將整個客廳照得亮如白晝!書房里同樣空無一人,但景象更加觸目驚心!書桌的所有抽屜都被暴力拉開,里面的文件、信件、筆記本被粗暴地翻出來,像垃圾一樣扔得滿地都是!
然而,最讓陳文感到心臟驟停的,是書房墻壁上懸掛的那張父親穿著警服的遺照!照片上,父親嚴肅的面容被人用鮮紅的馬克筆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叉!而在這個叉的下方,照片的玻璃相框上,清晰地、用力地刻畫著那個如同詛咒般的符號——圓圈、倒三角、垂直線!
冰冷的恐懼感像毒蛇一樣纏繞上陳文的身體。兇手不僅闖入了他的家,翻找東西,還用這種方式褻瀆父親的遺像,留下這個挑釁的標記!這不僅僅是在警告,更像是一種宣告: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就在這里!
陳文強忍著憤怒和寒意,蹲下身,在滿地狼藉的文件中翻找。大部分是父親的工作筆記、舊案卷宗復印件和一些生活賬單。突然,一個被單獨扔在書桌腿旁邊的牛皮紙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信封很普通,但上面用同樣刺眼的紅色馬克筆,寫著三個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的大字:
**“停止調查”**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陳文撿起信封,手指有些顫抖地撕開封口。里面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拍攝于昏暗的光線下,背景模糊,但陳文一眼就認出了自己——那是他今天早上離開法醫中心大樓時,走向自己車子的畫面!拍攝角度像是從馬路對面的某個位置偷拍的!照片背面,用從報紙雜志上剪下來的印刷字體,拼貼出一行冰冷的信息:
**“你父親的選擇是明智的?!?*
手機在口袋里猛烈地震動起來,嗡嗡聲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瘆人。陳文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他劃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聽筒里沒有任何人說話的聲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能聽到電流微弱的嘶嘶聲。幾秒鐘后,通話被掛斷了。
緊接著,一條短信跳了出來,發件人正是剛才那個陌生號碼:
**“好奇心會害死貓,法醫先生。”**
冰冷的文字在屏幕上閃爍著幽光。陳文握著手機,站在被洗劫一空、父親遺像被褻瀆的房間里,窗外是連綿不斷的冷雨。他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意包圍了自己。兇手不僅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了解他的過去,還對他父親的死知之甚詳,甚至帶著一種扭曲的“評價”。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更加危險、更加黑暗的游戲的開端。而他,已經深陷其中,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