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深海萬米之下的死寂,沉重地壓著“海通號”底層貨艙的每一寸空間。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彌漫著金屬熔融后的刺鼻焦糊味、血肉碳化的腥臭,
以及那股從漆黑巨棺縫隙中彌漫出來的、冰冷死寂卻又帶著洪荒空洞的詭異氣息。
這股氣息不再具有意志,更像是一個被掏空了內臟、只剩下龐大軀殼的遠古巨獸在緩緩腐朽。
白露站在廢墟之上,如同風暴過后唯一未被徹底摧毀的殘骸,卻已搖搖欲墜。
身體被徹底掏空,每一塊骨骼、每一條肌肉都在發出瀕臨碎裂的呻吟。后背的傷口徹底崩裂,
冰冷粘稠的液體(石化的組織液混合著最后的血液?)順著破碎的衣物不斷滲出,
沿著麻木的脊背滑落,在腳下污濁的地面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左眼空洞處的虛無感蔓延開來,仿佛那個深淵正在吞噬她殘存的意識。
右眼的視野被血色和扭曲的光斑占據,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顱骨深處尖銳的刺痛。
懷中的鎖魂相機沉重如冰,沉寂無聲,仿佛耗盡了最后一滴力量。
唯有右手緊攥著的那只冰冷的石手斷腕,斷口粗糙的觸感如同最后的錨點,
將她從徹底沉淪的邊緣勉強拉回一絲。她的目光,
艱難地越過塌陷的穹頂、扭曲的金屬殘骸、玄燼那半邊焦炭般的殘軀,
最終落在那口布滿蛛網般白色裂痕的漆黑巨棺上。
棺蓋錯開了一道細微、卻如同地獄罅隙般的縫隙。冰冷空洞的氣息從中絲絲縷縷地溢出。
棺…開了…契約…不會結束…”父親筆記的血字灼燒著視網膜:“血飼之眼…非神…是囚籠!
”囚籠…打破它…生路…在契約的盡頭…最初的棺…所有的線索、痛苦、犧牲,
都指向這口開啟的巨棺!白露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腐朽氣息的空氣,肺部火辣辣地疼。
她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拖動如同灌了鉛、正在緩慢石化的雙腿,一步,一步,
極其艱難地挪向那口巨棺。每一步都踏在滾燙的金屬熔渣和冰冷的廢墟上,
發出空洞而艱澀的回響。距離在縮短。
巨棺那龐大、布滿裂痕的黑色輪廓在模糊的視野中逐漸放大。
那股冰冷空洞的氣息也越發濃郁、粘稠,如同實質的冰水包裹著她,加速著石化的蔓延。
左臂的麻木感已經蔓延到了肩膀,右腿的沉重感如同綁上了沉重的石塊。終于,
她挪到了巨棺前。近在咫尺。那錯開的縫隙如同微張的巨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縫隙內一片濃稠的黑暗,連光線都被徹底吞噬。白露顫抖著抬起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
沾滿了血污和石粉的手指,顫抖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決絕,
輕輕觸碰到冰冷、光滑、布滿白色裂痕的棺蓋邊緣。就在指尖接觸棺蓋的剎那!“嗡——!
”一股微弱卻極其清晰的共鳴,毫無征兆地從她懷中那沉寂的鎖魂相機內部響起!
機身猛地一跳!同時,她緊攥著的周晦石手斷腕,斷口處那黯淡的暗紅紋路,
如同被投入火星的余燼,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這共鳴并非來自相機本身,
更像是…棺內有什么東西,在呼喚著鎖魂相機和周晦殘留的印記!白露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左手探入那道狹窄、冰冷的縫隙!
冰冷刺骨的觸感瞬間沿著手臂蔓延,仿佛要凍結她的血液和靈魂!棺蓋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
但在她傾盡全力的推動下,伴隨著令人牙酸的、仿佛巖石摩擦的艱澀“嘎吱”聲,
厚重的棺蓋被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向側面推開!
更多的、更加濃烈的冰冷空洞氣息洶涌而出!伴隨著這股氣息的,
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萬載歲月的、帶著血腥與絕望的怨念!
白露強忍著刺骨的寒意和靈魂的悸動,僅存的右眼死死地、帶著巨大的恐懼和期待,
向敞開的棺槨內部望去——沒有尸體。沒有骸骨。
甚至沒有預想中的、陳戾山被煉化的恐怖景象。棺槨內部的空間,
遠比從外部看起來更加巨大、更加空曠!仿佛連接著另一個維度!整個棺槨的內壁,
并非漆黑光滑,
是…布滿了無數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流淌著粘稠暗紅光芒的荊棘纏繞眼形符文!
這些符文構成了一個巨大、復雜、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惡與古老氣息的立體符陣!
符陣的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液在血管中流淌,將整個棺內空間映照得一片暗紅!
而在棺槨內部空間的中央,并非懸空,
而是懸浮著一個…巨大無比、由純粹暗紅荊棘符文能量構成的、如同心臟般緩緩搏動的…繭!
那繭的表面,無數細密的荊棘符文如同活蛇般纏繞、蠕動!每一次搏動,
都帶動整個棺槨內部的符陣光芒隨之明滅!
一股龐大、精純、卻帶著冰冷吞噬意志的地脈陰氣,正從繭中散發出來,
與棺壁符陣相互呼應、循環!這…就是血飼之眼的真面目?!
一個巨大的、由契約符文構成的、汲取地脈陰氣維系的…能量核心?!
而更讓白露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是!在那巨大暗紅荊棘繭的下方,棺槨內部的底部,
堆積著…無數具扭曲、干癟、呈現出灰白色石質的…人形軀殼!
這些軀殼如同被吸干了所有生機的木乃伊,蜷縮著,糾纏著,密密麻麻,數量之多,
鋪滿了整個棺底!它們的皮膚呈現出毫無生機的灰白色,表面布滿了深黑色的裂痕!
許多軀殼的姿勢極其痛苦,仿佛在無聲地尖叫!它們身上殘留的衣物碎片,
民國的長衫、破舊的工裝、知青的綠軍裝、現代的服飾…甚至還有幾具穿著古老袍服的干尸!
白露瞬間明白了!這些…都是歷代被血契吞噬的活棺人!
是他們被抽干了地脈陰氣和生命精華后,留下的…石質空殼!是這座罪惡囚籠的累累尸骸!
父親筆記沒有說錯!血飼之眼,
就是一個巨大的、以契約符文為牢籠、以活棺人為燃料的…囚籠和熔爐!
巨大的憤怒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這滔天的罪惡!這跨越百年的吞噬!就在這時!
她懷中的鎖魂相機再次劇烈震動起來!這一次,不再是貪婪的嗡鳴,
而是一種…帶著強烈共鳴和指向性的震顫!相機的鏡頭,
不受控制地、死死地對準了那巨大暗紅荊棘繭的…核心位置!白露順著鏡頭的指引望去!
只見在巨大荊棘繭搏動最劇烈的核心區域,暗紅的光芒并非均勻分布,
而是…隱隱約約地包裹著一團…深灰色的、布滿裂痕的…石質核心!
那石質核心的形狀…如同…一顆…心臟?!周晦的石心?!他被玄燼禁錮在巨棺之上,
被鎖鏈抽取力量,最終被弒神契約的湮滅白光沖擊后…他的核心石心,
竟然被這血飼之眼的核心荊棘繭…強行捕獲、包裹、正在被緩慢地…同化、吸收?!
白露的心臟如同被冰錐狠狠刺穿!巨大的悲痛和一種被徹底激怒的狂暴瞬間沖散了麻木!不!
不能讓他也變成這棺底萬千石殼中的一員!不能讓他最后的核心也被這罪惡的囚籠吞噬!
“周晦——!!!”白露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尖嘯!她不再猶豫,
用盡被石化侵蝕的最后力量,猛地將懷中震顫的鎖魂相機抬起!鏡頭,
死死地對準了荊棘繭核心那團深灰色的石心!“給我…把他…還回來——!!!”“嗡——!
!!”鎖魂相機發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撕裂空間的凄厲嘶鳴!
機身滾燙得幾乎要融化白露的手掌!鏡頭上那些荊棘眼紋路爆發出刺眼欲目的幽藍光芒!
一股冰冷、霸道、帶著絕對吞噬意志的力量,
混合著白露燃燒的“鑰匙之血”和靈魂中最后的決絕,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毀滅洪流,
狠狠地、精準無比地…轟向那巨大荊棘繭的核心——那團屬于周晦的深灰色石心!然而,
這一次!鎖魂相機的吞噬力量并未如預想般直接撕開荊棘繭!
就在幽藍的毀滅洪流即將觸及荊棘繭核心的瞬間!
棺槨內壁上那無數蠕動流淌的暗紅荊棘符文,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
整個立體符陣瞬間被激活!一股龐大、粘稠、充滿了冰冷禁錮意志的暗紅能量屏障,
如同活物般瞬間在荊棘繭前方凝聚成型!“轟——!!!
”幽藍的吞噬洪流狠狠地撞擊在暗紅屏障之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兩種截然相反、卻又同源而生的恐怖力量,如同兩條蠻荒巨蟒,
在狹小的棺槨空間內瘋狂地撕咬、吞噬、湮滅!刺眼的光芒瞬間吞噬了白露的視野!
巨大的能量沖擊波狠狠撞在她的胸口!“噗——!”白露如遭重錘,身體猛地向后倒飛出去!
一大口混雜著灰黑色石粉的冰冷粘稠物狂噴而出!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棺槨內壁上!
劇痛讓她眼前徹底一黑,幾乎失去意識!鎖魂相機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在棺槨內壁,
滾落在布滿灰白石殼的棺底,幽藍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失敗了!血飼之眼的囚籠力量,
遠非現在的鎖魂相機和她殘破之軀能夠撼動!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身體如同散架的破木偶,沿著冰冷的棺壁緩緩滑落,癱坐在堆積的灰白石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