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云渺是在劇烈的疼痛中醒來的。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裴家的私人療養院。
低頭一看,腰上纏著一圈圈繃帶,小腿被踹得瘀青紅腫,連動一下都鉆心的痛。
伏在她身前的裴彥庭感受到她醒了,忙抬起頭,眼底一片青黑。
他聲音低啞,滿臉自責,“對不起,渺渺。”
“都怪我當時分心,讓你們出了意外?!?/p>
黎云渺看著他,語氣平淡:“不是意外,是她故意的?!?/p>
裴彥庭臉色立刻沉下來:“晚妤她把孩子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怎么可能去撞你?”
她閉上眼,不愿再說。
他不是外行,也不是第一次滑雪,知道人落到松雪里有生命危險。
可那天,他還是選擇了跑向姜晚妤。
那一刻的本能選擇,什么都說明白了。
心口處傳來錐心的刺痛,比身體上的傷更疼。
裴彥庭也沒再說話,神情復雜地站起身:“渺渺,晚妤以后會出去住,你放過她吧?!?/p>
“她......真的經不起你這么折騰了?!?/p>
黎云渺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險些死掉的人是她,可眼前這個她愛了十年的男人,卻認定是她的錯。
......
療養院慣會看人下菜碟,見她不受裴彥庭待見,護士換藥的時候沒輕沒重,還要笑她矯情,飯菜更是不如普通的醫院病房,有時候甚至是殘羹冷炙。
她知道,裴彥庭覺得自己被他嬌慣多年,一定受不了這樣的委屈,通過這種方式讓她低頭服軟。
他錯了,她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他,不在乎裴太太這個身份了。
她只是安靜地收集著東西:自己的驗傷記錄、姜晚妤的孕檢單、滑雪場監控截圖......一點點整理好,發給那個黑色頭像。
她知道那個人不說話,但從不失手。
她要離開的那一天,不遠了。
除夕出院那天,裴彥庭親自來接她回家吃飯。
他沒帶姜晚妤,甚至把車里收拾得一塵不染,手里還拿著一束精致的白玫瑰。
他已經忘了,她不喜歡白玫瑰。
靈堂上的花就是這個顏色,那天她才九歲,手里捧著一束一樣的白玫瑰,站在母親的遺像前崩潰大哭,不愿相信母親離世的事實。
她說起這件事后,他滿眼心疼,抓著她的手按在心口,左手并指起誓:“請阿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渺渺,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垂眸,沒有接。
他自顧自把花放在車上,又特意替她開門,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回到了最初追她的模樣。
一路上他都沒說話,直到車快駛進老宅,他才輕聲道:“今天就當給我個面子,好不好?一家人,和和氣氣吃頓年夜飯?!?/p>
他頓了頓,“晚妤她畢竟懷著孕,今天你讓讓她,以后不會讓她再出現到你面前?!?/p>
她靜靜看著窗外。街上燈火通明,孩子們追著煙花跑,窗子里透出紅紅的年味兒。
“好啊。”
她點頭答應了。
這是最后一頓了,她想。
裴彥庭得到想要的回答,長長松了口氣,好像解決了頗為棘手的麻煩事。
黎云渺看著窗外的煙火閃了一下,忽然就想:明年的自己,會在哪里呢?
不是這里,不會再是他身邊。
她沒再說話,只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把臉埋進布料中,不去聞車里屬于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