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但沒人在乎。那就祝我,死后沒有來生。我們再也不要相遇吧。
1陸京澤提著行李箱出來時。我瘦瘦的一團,裹著大衣,窩在沙發(fā)里。他冷硬的背影,
只回了一下頭。無聲的光里。他終究,沒再說一句話。就這么離開了。而我,甚至全程,
沒抬一下頭。門關上。我垂著的腦袋,很久很久后,才抬了起來。看向外面的光。
我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呢。老公,都不要我了。他也覺得,我壞到了骨子里。是的,
我不值得被任何人原諒。我的手,顫抖的摸到腹部。這里,一周前,
還有一個四個月的小寶貝兒。可它還是,悄悄的離開了。我太孤獨了。我好想有一個,
自己的小寶貝兒,我會教他識字,教他唱歌。教他喊媽媽。可,不會實現(xiàn)了。
陸太太這個頭銜,本就不該屬于我的。這是,對于我,搶了別人的頭銜受的懲罰吧。
我無助的靠在沙發(fā)頭。笑了笑。「我好像,真的沒有力氣了呢。」不知坐了多久。我走過去,
把臺上那張相框,放倒了下去。有人說,愛是一輩子的事兒。可我,真的不愛了。
2我按著打火機,點在窗穗上時。電話響了。我側(cè)頭。愣了一下。但還是沒去接。
可那個電話,持續(xù)打來。我拿了起來。「喂?」「怎么半天不接電話?」我看著,
燃起的火苗。「有事嗎?」「煙煙的肝上,說是有點問題,你去醫(yī)院做個配對。」我,
「……咳」「你在聽沒?」我點了點頭。煙霧越來越大,我一陣猛咳。「我知道了。」
「你怎么咳得這么厲害?」「煙太大,嗆到了。」我沒再回答,丟了電話,拿了滅火器,
熄了火。火徹底滅后。丟了滅火器,躺在了被熏了一角的沙發(fā)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最后,
手挪在肝的位置上。肝?很好。如果還能幫到沈煙。我也算是贖罪了吧。3我到醫(yī)院時。
兩老,已經(jīng)等在了病房門口。我媽跺了一下腳,「你怎么才來?」我眼神冷淡。
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這對父母。我爸,終究拉了一下我媽。「別說了。」跟著進了病房。
我瞟向病床。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陸京澤。我垂下眼。忽視了,他眸里劃過的錯愕。
「我去公司了。」他起身,淡淡的跟爸媽,點了一下頭。再鎮(zhèn)定的一個人。與我擦肩而過時,
竟然也是慌亂的。我揚頭,瞥向了窗外。也是。我流產(chǎn)兩次,他也沒在醫(yī)院,這么守過。
早就說,不難過了。可這一刻,眼里還是發(fā)酸。不過,也就片刻的功夫。眼睛就干了。
4床上的人,毫無血色的昏睡著。我抬手。「你要干什么?」我媽粗暴的吼來。而我的手,
只輕輕落在,姐姐的頭上,替她理了理亂了的發(fā)絲。做完。我才看向二人。「配對,
什么時候開始?」我爸顯是被,我身上死冷一樣的氣質(zhì),怔了一瞬。醫(yī)生進來。「人來了?」
不過,在看清我的那一瞬,醫(yī)生顯然呆了一瞬。5「你不適合來配對。」我沒吱聲。「沈念,
你耳朵聾了,還不回去。」「我可以的,麻煩了。」我只懇求道。隨后,起身出來。「你?」
「才流產(chǎn)幾天?你想死嗎?」走到門口的我,頓了一瞬。「不過是配個對而已,才不會死。」
身后,是一聲嘆氣聲。6檢查的項目,實在太多。我索性在醫(yī)院,住了三天。正好,
調(diào)理一下身子。三天后。終于檢查完了。我來到了五樓。一家三口,守在一起的畫面,
讓我頓住了腳步。還是我爸先看到了我。沖我招手。我點頭進去。「爸,媽,姐姐。」
「怎么樣,結(jié)果出來沒?」「還沒。」「我先回去了。」我的眼神,和沈煙,
短暫的碰了一下。只是,一碰到,她就低下了頭。我媽瞥了我一眼,「行了,你回去吧。」
我點點頭。只是,剛走到門口。我爸叫了我。「小念,這吊墜,好像是京澤落下的,
你給他送去一下吧。」我扭頭。看著,我爸遞過來的一枚,玉葫蘆吊墜,愣了一下。
「京澤來那天,撿到的。」我下意識,看了一眼,床頭的二人。還是伸手接過了。「好。」
出了門。「你做什么,還怕她見不到京澤?」「兩人的狀態(tài)很不對,只怕是兩人走不下去了。
」安靜的走廊里。我抬腳離去。7沈氏。我等了半個小時。沈京澤才開完會,回來。
剛進辦公室,看到我,他明顯皺了一下眉。我喝了還剩一口的茶,起身。拿了身上的吊墜,
遞給他。「我是來把這東西給你的。」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東西。眉頭,更不耐了。他不接。
是我碰了,他嫌臟嗎?我轉(zhuǎn)身,把東西放到了他的大辦公桌上。點了點頭。準備離去。
「等等。」他往辦公桌去。我往外去。我停住。「還有事嗎?」他指了指沙發(fā),「坐吧。」
我呆站了兩秒。他脫下外套,卻并未出聲。手上卻捏成了拳頭。我主動道,「你是要問,
配對是否成功嗎?」我本想說,還沒出結(jié)果。但手機震了一下。我打開。同時,他的手機,
也震動了。我大抵明白了。他一直,關注著醫(yī)院的結(jié)果。我笑了笑。「沒事的話,
我先回家了,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下身子,爭取手術那日,狀態(tài)好一些。」只是,我剛要拉門離開。
「沈念,手術移植后,我們就好好過日子吧。」我落在門把手的手,頓住。他說,
什么……是他肯接受我了嗎?接受,我這個他口口聲聲中,最壞的女人了嗎?可是。
我并不想,好好和你過日子了呢。陸京澤,我很累。很累。一點力氣,都沒了呢。
我沒回答他。拉開門,走了。8回到家。我燉了一只雞,就走出了廚房。百無聊賴。
我打開了電視。最后。我竟然喝著雞湯,開著電視,就睡著了。次日醒來。我還躺在沙發(fā)上。
室內(nèi)一片安靜。只有陽光,窸窸窣窣的透過窗簾,灑了進來。這里,實在太大了。
我應該養(yǎng)只貓的。說著,我就扒過手機,想在網(wǎng)上看看。可真的選好一只后。我又退出來了。
養(yǎng)貓?不用了。養(yǎng)貓是要養(yǎng)它一輩子的事兒,不是一時興起。9手術前的一周。我就住院了。
我媽還是來看了我。坐了好一會兒,我們都沒說話。她不說話,我也不想說。「抱歉啊,
這五樓配套的病房,都住完了,不然,我和你爸肯定給你訂一間。」我只點了一下頭。側(cè)頭,
看向外面。「小時候,嘴巴挺好的,現(xiàn)在怎么變這樣了。」她嘆了一口氣,起身。
「那我先上樓了,后面再來看你。」「嗯。」她走了。我看了一下,她剛才坐的地方,
以及放在她腳邊的水果。笑了一下。剛才她起身,又局促拎水果,扭捏離去的樣子,
真的有些滑稽。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只是,我也真搞不懂她。就不能先去樓上,
把水果放了,再下來看我。可是。她厭惡我啊。怎么,可能專門再為我跑下來一趟。
10今天,做完最后一次的檢查。明天就手術了。我拿著所有的檢查報告,回到房里。這里,
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我坐在床上,眼神恍惚。怎么會這么冷清?對了。陸京澤,
不是說要好好和我過日子嗎?我在家修養(yǎng)的日子,他也沒回來。我住院這一周,
他也沒來看我一眼。這是要好好過日子的意思?奧。他說的是,手術完,才會好好過日子的。
我知道。他也不是真的想和我過日子。是覺得欠我一個人情,索性用他的一輩子來還吧。
只要沈煙健康。他也別無所求了。11手術這日。我和沈煙,即將被推進去時。
陸京澤還是趕來了。「爸,媽,我好害怕。」「沒事的,歲兒,就當睡一覺,醫(yī)生說了,
換了之后,就健康了。」我媽替她理了理,手術帽下的發(fā)絲。陸京澤沖過來,
「馬上手術了嗎?」「嗯。」沈煙抽出了媽媽,握住她的手,伸向陸京澤。陸京澤,
也下意識伸手。不過,沈煙又抽回了。只笑了一下。「京澤,你來了。」陸京澤的手,
也僵在了空中。在瞥了一眼我后。迅速抽回了。「嗯,這手術,已經(jīng)很先進了,別害怕。」
「好。」隨即,她笑了,「你快跟念兒說兩句吧,她一直在等你來呢。」陸京澤點點頭。
看向了我。可是,他的唇好像有千斤重,也沒說出什么來。手術團隊,換好裝過來,「好了,
進手術室了,親屬別擋著了。」輪床滾動。這一刻,姐姐還是害怕了。伸手。
呼出了心中的名字。「京澤。」「別怕。」沒來得及握手,陸京澤扶了一下床桿。我的床,
走在前面。我就這么看著這一幕。平平靜靜的。淡淡的。直到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
陸京澤矗立的身影,也被一點兒一點兒隔絕。我閉上眼。手術即將開始的那一刻。
我聽到了一句道謝。「謝謝你,小念,愿意為我捐肝。」麻藥推入體內(nèi)。
我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輕聲道。「不用謝。」12一個漫長而麻木的夢。
夢里光怪陸離的。我好像被蒙住了眼睛。空蕩的走廊上,似乎有人說了句。如果提前知道,
這一世是這樣,你還會來嗎?我扭頭,看向說話的人。可什么也看不見。渾重間。
我又看到了一間手術室。病房里,醫(yī)生正在討論。「怎么切這么多?」「協(xié)議上,寫的,
不是百分之七十?」「要命了,切這么多,捐的人還能恢復過來嗎?」……我不是還活著嗎?
身子怎么飄了起來。我飄著,往遠方去。手術臺上,血好多,好多。我飄遠。「是兩姐妹,
但那媽媽明顯心疼姐姐?故意要切這么多,保姐姐的。」「妹妹沒有反對?」
「她當時看了協(xié)議,只怔怔的看著窗外,什么也沒說。」「哎,我當時都想心疼的抱抱她。」
我不知道自己要飄去哪。13四日后。我緩緩睜開了眼睛。四肢好像被釘在了床上,
毫無知覺。只有眸子,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入目皆是白。「你醒了。」護士小姐姐,湊了過來。
笑了笑。我點了點頭。「要喝點水嗎?我?guī)湍阄埂!埂钢x謝……」她轉(zhuǎn)頭,給我倒了一點水,
放了吸管,放到我唇邊。剛動了一下喉嚨。就感覺身上扯碎了般疼。「你別使勁,輕輕吸。」
吸了兩口。護士撤走了。「我姐姐,她……」「是叫沈煙的吧,她昨天就醒了,
出重癥監(jiān)護室了。」那就好。我輕輕點了點頭。「那個……」護士欲言又止,
我慢慢的看向她。她鼓了鼓胸口,再次開口。「你們,你們是親姐妹嗎?」我垂下眼皮。
「還有,還有那個長得帥帥的,男的是你老公嗎?……還是你姐姐的老公啊?」她有些八卦,
眼神里,又有些心疼。我大概猜到了。前幾日,我和沈煙,都在這時。發(fā)生了什么。
我沒回答。昏重的閉上了眼皮。14兩日后。我出了重癥監(jiān)護室。依舊沒有單間配套的病房。
我下了一個護工的單子。幫我拿藥,跑腿。大多時間,我都在昏睡。身上實在疲乏。按理說,
手術后,就一直在修養(yǎng)。應該一天比一天,氣色好的。但我就是睡不醒。想回家,都沒力氣。
可我并不想,浪費醫(yī)療資源。只能祈禱著,早點有力氣回家。后來。我媽來看我了。
給我煲了湯。護工正給我架小桌子,正要放飯。她讓護工出去了。低頭,
打開了帶來的保溫盒,倒出了鮮美的魚湯。「別吃那些了,沒營養(yǎng),喝點湯。」說到此。
她是低著頭的,并沒看我。不過,這一瞬,我感受到了,她不是不想看我,而是不忍心看我。
現(xiàn)在的我,好瘦好瘦啊。下巴都削尖了。我伸手,拿勺子盛湯。可是,手上全是針眼,
清腫一片,顫了一下。她拿過了勺子,端了湯碗。盛了一勺,喂到了我嘴邊。「喝吧。」
我愣了一下。張唇。抿掉了湯勺里的湯汁。一勺,又一勺。她不厭其煩的,喂著我。
那個下午。連陽光,好像都是溫暖的。她低頭蓋上湯盅。又坐了一會兒。「你還想吃什么嗎?
」我搖頭。「已經(jīng)很飽了。」她點了點頭。又坐了一會兒。我瞥見她的鬢發(fā)里,
也有了一絲白發(fā)。在醫(yī)院熬的吧。「那我回去了,下次再過來看你。」我點點頭。只是,
她繞過床尾。我還是有點擔心。「媽,姐姐,好些了吧?」她點頭。「她恢復很好,
已經(jīng)出院……」只是,說到這,她又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閉上了嘴。我下意識怔了一下。
姐姐已經(jīng)出院了。她臉上一臉尷尬。我卻笑了笑。「那我放心了。」她點頭,往外去。
離病房越來越遠。我卻是心急了,再想看看什么,撐著身子下了床,挪步出來。
看向遠去的中年婦女背影。走廊上,她越走越遠。下次,你還會來嗎?應該不會來的。不過,
沒關系。不要來了。我也要出院了。那道背影消失了。我的淚,終究緩緩落了下來。
就像幼時。我被丟棄在游樂場。看著那道背影,越走越遠,我怎么也追不上。沒人知道。
我三歲走丟。十三歲,才重新回到沈家。更沒有人知道。那遺落在外的十年,
我遭遇了多少棍棒,上過多少次當。可是后來,回到了沈家。還是沒人喜歡我。他們說,
我的眼睛,看著就好貪婪,自私。不是個好東西。其實,聽著這些,我都不太難過。
我最難過的是。我確認了。原來不是走丟。媽媽,那年,您是故意丟棄我的。15「出院?」
「這不是胡鬧?」我朝主治醫(yī)生,低了低頭。「麻煩醫(yī)生了。」他胡亂簽了字,
摔到了我身上,去查房了。我回家。在落地窗的一團陽光下,站了一會兒。身后,
有門鎖轉(zhuǎn)動聲。我側(cè)過頭。陸京澤。他還回來做什么呢?他走了幾步過來,
「你怎么提前出院了?」他身上是一套淡灰色的西裝。比起以前的冷清,
他今日倒是少了幾分凌厲。我有些不解。「我感覺好得差不多了。」「差不多?
你看過你現(xiàn)在的樣子嗎?」他突然多了幾分凌厲。我怔了一下。「我的,我的樣子?」
我的手,突然撫到腹部上。「京澤,你還記得,我懷大寶和二寶時的樣子嗎?
肚子不是這么平呢,是凸起來的。」我笑了。「尤其是大寶,他都在我肚子里六個月了,
那會兒,肚子像個皮球。」「還有二寶,二寶應該是個妹妹,她在我肚子里,很乖很乖……」
陸京澤突然暴戾出聲,打斷了我,「別說了。」我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
從他握得顫抖的身邊,走過了。我在房里坐了一會兒。主臥傳來不斷的叮咚聲。
聲音越來越大時。我走了過去。在門口,看到他正在收拾東西。他是要全搬走嗎?
我主動出聲,「東西太多了,一個箱子裝不完的,要叫搬家公司嗎?」我只是好心。
他卻背脊一僵,好像被驚到了。胡亂往里塞的動作,也止住了。隔了一會兒,他才看向我道。
「我不是要搬走,只是要飛一趟國外,收拾點行李。」我愣了一下。只是出差嗎?我點點頭。
他也繼續(xù),往里塞東西。像是在發(fā)泄什么一樣。我扶著門框,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了進去。
「我?guī)湍闶帐鞍伞!顾⒄5€是放下了手上的衣物。退到了一邊。我小心的疊起衣服。
他站了一會兒。「我出去回個電話。」等他再次進來。愣了一下。我已經(jīng)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傷口疼了?」我扶在腰上的手,拿了下來。「沒。」他看了我一眼,抿唇,似還要說什么。
可蓋箱子時。瞥到了,我放的那一摞證件。「你把我所有證件,都放進來了?」
他似要拿出來。我?guī)退w上箱子。「都帶上吧,你出國,要用的證件多。」拉好,
又啪嗒按上密碼。我沖他點了點頭。「快走吧,別耽誤了。」說完,我率先要出去。身后。
手卻被拉住。「沈念,我說過的話,是算數(shù)的,這個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必須飛一趟,最遲,
半個月,就能回來。」「你說過的話?」他的電話,震了一下。他松手接了電話。
他提著行李箱出來時。我也還在客廳。我們對視了一眼。他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京澤,
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我明知道你喜歡姐姐,卻沒告訴你,姐姐也是喜歡你的。」
「真的,很對不起。」他背脊僵住。「沈念,有什么對不起的呢,我們現(xiàn)在是夫妻。」
屋內(nèi)一片寂靜。「不祝我一路平安嗎?」「一路平安。」他也沒回頭。但聽到我的祝福后。
他提了行李箱,拉開門,往外去了。16門合上。我癱坐在沙發(fā)里。最后卻抱頭,哭了起來。
哈哈,傻瓜。一路平安?不,是再也不見了。我們是冤孽。是罪孽。
太陽一點兒一點兒的往下降。變成了紅光灑滿大地的夕陽。我窩在沙發(fā)里,抱膝靠在窗邊。
最后,我本來是想給媽媽打一個電話。問問,當年她為什么要拋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