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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遞傘那天,我記住了她手背的痣。高中時,我冒雨給隔壁班學霸送去唯一一把傘。

他愣了一下,我只來得及扔下傘倉皇而逃。后來聽說他考去了北方頂尖大學。

兩年年后開學典禮,瓢潑大雨澆透操場。頭頂突然撐開一片干燥的天空。江嶼舉著傘,

雨水順著他下頜線滑落:“同學,傘太小,靠近點。”——他根本不記得我。

直到我翻開他落下的筆記本。泛黃的銀杏書簽,赫然是我當年的高考倒計時。

書簽背后一行小字:“找到她。”雨下得像是天空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冰冷的水珠砸在身上,

又急又密,砸得人骨頭縫都發涼。操場上瞬間成了渾濁的池塘,積水沒過腳踝。

開學典禮被迫中斷的嘈雜聲浪被雨聲粗暴地淹沒。我縮在單薄的外套里,

可憐兮兮地舉著手里那張已經被雨水泡軟的通知單,

絕望地試圖用它遮擋一點無孔不入的雨水。冰冷的濕意順著發梢、脖頸,

毫不留情地鉆進衣服里,激得我渾身一抖。視野里全是灰蒙蒙的水幕,周遭人影幢幢,

模糊混亂,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就在這時,頭頂那片傾瀉而下的冰冷和嘈雜,

毫無預兆地消失了。一片突兀的安靜和干燥,兜頭籠罩下來。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有些發懵,

下意識地抬起頭。雨水織成綿密的簾幕,模糊了世界。就在這片搖晃的、灰藍色的混沌里,

是江嶼。他站得分外筆直,像一株挺拔的、不為風雨所動的雪松。

雨水順著他利落烏黑的發梢滾落,沿著清晰流暢的下頜線,一滴一滴,

砸在他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那片干凈的鎖骨凹陷處。他手里穩穩地舉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

傘面微微傾斜,將那冰冷的幕簾嚴嚴實實地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而他自己,

半邊肩膀卻暴露在肆虐的雨幕中,深色的襯衫布料迅速洇開一片深沉的濕痕。

那濕痕蔓延的形狀,像一枚無聲的烙印,燙進了我的眼底。時間仿佛被這場暴雨凝固了一瞬。

我只能聽見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在濕透的冰涼軀殼里,如同被困住的擂鼓,

沉悶而劇烈地撞擊著肋骨。咚!咚!咚!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還記得高二走廊盡頭那個狼狽遞傘的人嗎?四年前那個同樣狼狽的雨天,

毫無預兆地劈開記憶的閘門,洶涌而來。高二那年的深秋,

一場毫無征兆的冷雨驟然席卷了整個校園。放學鈴響過很久,教學樓走廊里早已空空蕩蕩,

只剩下穿堂而過的冷風嗚嗚作響。我抱著幾本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縮著脖子,

硬著頭皮走向廁所——最后一間教室的燈還亮著。是高三(1)班,江嶼的教室。

透過虛掩的后門縫隙,正好能窺見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

那個身影依舊伏在堆滿資料的課桌上,臺燈的光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而清雋的線條。

他微微蹙著眉,手中的筆尖在演算紙上快速滑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在這寂靜空曠的教室里顯得格外清晰。窗外,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天色陰霾得如同潑了濃墨。整棟樓安靜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他筆尖的沙沙聲,

和窗外單調又急切的雨聲交織在一起。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來。

捏了捏書包側袋里唯一那把折疊傘冰冷的傘骨,那堅硬的觸感硌著掌心,

卻奇異地帶來一絲勇氣。躊躇再躊躇。終于,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

吱呀——突兀的聲響打破了空氣的靜謐。他幾乎是立刻抬起了頭,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感的眼睛望了過來,清澈的目光里帶著一絲被打擾的愕然。

教室里的燈光很亮,將他臉上那份專注被打斷的瞬間清晰照映。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預先演練過的臺詞,哪怕是簡單的“給你傘”三個字,

都卡死在喉嚨里。血液轟的一聲涌上臉頰,燙得嚇人。手腳不聽使喚地僵在原地,

像一個被釘在舞臺中央、忘詞的小丑。視線慌亂地掃過他有些怔忡的臉,

落到他手邊那沓寫得密密麻麻的試卷上,又飛快地彈開,

最終定格在地板磚某條模糊的縫隙上。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身體比思維快了無數倍。

我幾乎是撲過去,一把將攥得汗濕的折疊傘胡亂塞進他手里!

傘冰冷的塑料外殼觸碰到他溫熱的指尖,那瞬間的溫差讓我像被烙鐵燙了一下,猛地縮回手。

“傘!”喉嚨里終于擠出一個嘶啞變調的單音。下一秒,我甚至不敢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扭身就跑。腳步聲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驟然響起,砰咚砰咚,沉重又慌亂,

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踩在自己失控的心跳上。冰冷的秋風挾裹著濕氣撲面而來,

刮在滾燙的臉上,生疼生疼。一路沖出教學樓,沖進鋪天蓋地的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反而讓混沌灼熱的思維清醒了一瞬——我干了什么?

像個瘋子一樣……書包里的書肯定濕透了。可這些都不重要了。跑過空曠的籃球場時,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高三教學樓的方向。他那間教室的燈還亮著,

在雨幕中暈開一團朦朧的光暈。那晚我理所當然地淋成了落湯雞,

喝了一大碗姜湯才勉強壓下感冒的苗頭。那把傘,自然是石沉大海。幾天后,

我在食堂遠遠看見他。他依舊是人群中最醒目的那個,端著餐盤,

和幾個同學談笑風生地從我身旁的過道走過。視線掃過我們這群高一高二的學生,平靜無波,

如同掃過空氣。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與探尋。我的心,就在那平靜無波的目光里,

緩緩沉了下去,沉進一片冰涼的水底。后來,高三畢業季喧囂落幕。紅榜高高的榜首,

矚目的名字:江嶼,北方頂尖學府。他和那座遙遠而寒冷的城市,

成了我心底一個不敢輕易觸碰的名字和坐標。再后來,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志愿填報,

都只指向一個終點——跨越千山萬水,去他在的地方。“同學?

”低沉的聲音像一塊投入心湖的石子,驟然擊碎了回憶的漣漪。我猛地回過神,

這才發現自己正傻乎乎地、近乎貪婪地盯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肩膀布料發呆。

臉頰轟地一下再次燒了起來!我慌忙低下頭,視線死死釘在腳下那洼渾濁的積水上,

仿佛那里藏著什么絕世珍寶。頭頂上方傳來他平靜的聲音,穿透嘩嘩的雨聲,

清晰地落在耳畔:“傘太小。靠近點。”不是商量的口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卻又奇異地不顯得強勢。雨水順著他握著傘柄的手指滑落,那手指干凈修長,骨節分明。

靠近點?這意味著……要和他擠在這狹小的傘下空間里?幾乎挨著?轟的一聲,

剛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熱度卷土重來,帶著滅頂之勢燎過耳根脖頸。

我下意識地就想搖頭拒絕,身體卻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動彈不得。

雨水冰冷的觸感還殘留在皮膚上,而頭頂這片小小的干燥庇護所,

又散發著無法抗拒的暖意和……屬于他身上極淡的清冽氣息,像是雨后初晴的森林。

“我……”喉嚨干澀得厲害,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打斷。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秋風的氣勢,蠻橫地從傘側掃了進來,狠狠撲打在我的手臂和臉頰上,

激得我狠狠打了個哆嗦。下一刻,肩膀被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輕輕攬住,

帶著我向傘中心的方向不由自主地靠攏了一步!身體瞬間繃緊!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暖流,

隔著兩層被雨水沁得半濕的衣物,從他手臂接觸的地方傳遞過來,奇異地對抗著周身的寒意。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堅實的輪廓,還有那份穩穩支撐的力量感。

心臟在胸腔里徹底瘋了!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口蹦出來。我的頭垂得更低了,

下巴幾乎要抵到自己濕透的前襟。視線只能倉惶地落在他握著傘柄的手上,

看著雨水沿著他干凈的手指蜿蜒而下,滴落。不敢抬頭看他,

更不敢想象此刻自己臉上是怎樣的狼狽和滾燙。

整個混亂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這方寸之地:頭頂黑色傘布隔絕的噼啪雨聲,

肩膀上那不容忽視的溫熱觸感,和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周圍四散奔逃、尋找避雨處的嘈雜人聲,在靠近他氣息的瞬間,

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過濾掉了,微弱得如同隔岸的喧囂。

直到人群涌動著終于擠進了最近的教學樓門廳,光線驟然明亮了些,

空氣里的冰冷濕氣被室內渾濁的暖意取代。肩膀上那份溫熱而堅定的力道消失了。

他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動作流暢,毫無半分滯澀或留戀。“到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無瀾,如同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我幾乎是彈開的,猛地后退了一小步,

拉開一點微不足道卻讓我如釋重負的距離。冰冷的空氣重新包裹住剛剛被他觸碰過的肩膀,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不真實的暖意。“謝……謝謝。”聲音細弱蚊蚋,

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他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視線短暫地掃過我濕漉漉的頭發和臉頰,

隨即移開,望向門廳里混亂擁擠的人群。“舉手之勞。”語氣平淡,

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起伏,就像在說“借過”一樣隨意。說完,他不再停留,

轉身便匯入了尋找各自學院隊列的人流中。

那挺拔的背影在濕漉漉的人群里依舊顯得鶴立雞群,黑色的傘被他隨意地收攏握在手中,

水珠沿著傘尖滴落在地面光滑的瓷磚上。他就這樣走了。沒有認出我。

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或探尋。剛才傘下那短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靠近,像一場虛幻的夢境,

被現實冰冷的空氣瞬間吹散,不留一絲痕跡。只有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帶來的黏膩不適感,

和他那句“舉手之勞”清晰地在耳邊回響,

一遍遍提醒著我方才的失態和一廂情愿的悸動有多么可笑。

心臟那塊剛剛被暖意短暫熨貼過的地方,驟然被一種更深、更重的失落和酸澀占據。

它沉沉地往下墜著,帶著一種鈍痛。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下意識地抬起手,

指尖輕輕蹭過剛才被他手臂攬過的肩膀布料。那里濕冷依舊,剛才那點微弱的暖意,

已經被四周的寒氣吞噬殆盡,快得如同幻覺。開學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進鍵。

課程、講座、社團招新……一切新鮮又忙碌。

我刻意選了和江嶼不同學院的公共選修課——一門《中國古代詩詞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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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9 01:4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