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蜀地起兵景元五年(264 年)春,蜀地成都的城墻被晨霧籠罩,
磚石縫里滲出的潮氣混著泥土氣息撲面而來。鐘會扶著女墻的青磚,
目光掃過城下校場 —— 五千精甲步兵正列成雁翎陣,矛頭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如一片銀色的荊棘森林。他的玄色大氅被山風掀起一角,露出內襯的金線繡著的白虎紋章,
那是他作為鎮西將軍的徽記。"將軍,司馬昭派來的監軍衛瓘已過葭萌關,三日內必到漢中。
"副將丘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甲胄相撞的輕響中帶著幾分急促。鐘會指尖摩挲著腰間玉玨,
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去年攻破成都時,劉禪遞上的降表上那方蟠龍印。
司馬昭的猜忌早在滅蜀時便顯露無疑,先是以鄧艾居功自傲為由收押,如今又派衛瓘來監軍,
這分明是要對他鐘士季動手了。他轉身時眼底已騰起寒意,
燭龍紋的腰帶扣在青磚上投下猙獰的影:"去把姜將軍請來,就說我要與他共商御敵之策。
"姜維踏入帥帳時,案頭的燈正噼啪爆著燈花。這位昔日蜀漢大將軍卸去征袍,
青衫上還帶著草堂的墨香,卻掩不住眉間凝結的霜雪。鐘會親自斟了兩杯蜀地濃茶,
茶湯在陶盞里蕩起細浪:"伯約可知,衛瓘此行帶了三千北軍?"茶霧模糊了姜維的視線,
他想起五丈原的秋風,想起丞相臨終前交托的兵書。蜀漢已亡,但玉璽尚在南中,
孟獲的使者三日前剛來過 —— 鐘會的謀反,或許能成為復興漢室的契機。
"將軍欲效霍光廢立,還是學王莽代漢?" 他忽然開口,指尖在盞沿敲出清越的響。
鐘會的手頓在半空,隨即爆發出一陣長笑:"伯約果然快人快語!司馬昭弒君殺臣,
如今又要對我下手,我若束手就擒,豈不讓天下英雄恥笑?"他猛地按住姜維的肩膀,
掌心的力道幾乎要嵌入骨血:"蜀地險塞,沃野千里,我十萬大軍枕戈待旦,你我聯手,
何愁不成大業?"姜維垂眸盯著茶湯里晃動的燭影,
忽然舉杯一飲而盡:"當年丞相六出祁山,未能克復中原。今日若能借將軍之手清君側,
維雖死無憾。"茶液在喉間滾出灼痛,他知道這一握,
便是將自己的命運與鐘會的野心系在了同一條繩上。次日正午,
成都太廟前的廣場擠滿了文武官員。鐘會踩著漢白玉臺階登上祭壇,
身后是十二面繡著 "魏" 字的玄色大旗。他展開黃絹檄文時,風突然轉了方向,
將他的聲音送向四方:"司馬昭弒高貴鄉公于南闕,囚太后于永寧宮,擅行廢立,罪逾王莽!
今吾奉太后密詔,興義兵討逆賊,凡愿從者 ——"他猛地抽出腰間長劍,
劍光映得祭壇下眾人臉色青白,"皆封列侯,裂土分疆!"人群中響起低低的騷動。
蜀漢舊臣樊建捏緊了笏板,他看見姜維站在鐘會身側,
腰間懸著的卻仍是那柄斷了玉穗的諸葛劍。光祿大夫譙周忽然跪下,
雪白的胡須拂過青磚:"愿聽大將軍號令。"緊接著,武臣中有人甲胄鏗鏘著跪倒,
文臣們面面相覷,終于在鐘會冰冷的目光中紛紛伏拜。當夜,成都四門換了朱雀紋的燈籠。
鐘會在帥帳內鋪開輿圖,朱砂筆在漢中郡重重圈下,忽然聽見帳外傳來馬蹄聲。
斥候渾身是血地滾下馬背:"報 —— 衛瓘在陽平關集結大軍,欲斷我糧草!
"姜維指尖劃過劍閣的位置:"若讓衛瓘據守劍閣,我軍將腹背受敵。"他抬頭與鐘會對視,
兩人同時開口:"須得親率大軍迎擊!"2 關中決戰長安城西三十里,
渭水河畔的蘆葦蕩在風中起伏如銀浪。司馬昭的帥帳內,炭火燒得噼啪作響,
映得這位晉公的臉如涂了層金箔。他猛地將奏報摔在案上,竹簡散開時帶倒了青銅燈,
燈油在輿圖上洇出一片焦黃:"鐘會小兒竟敢夜襲!郭淮呢?前鋒軍為何毫無防備?
"參軍王沈撿起奏報,字跡在搖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今夜月黑,又兼北風呼嘯,
哨兵未能察覺..."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震天喊殺聲,無數火把如流螢般涌來,
照見當先大旗上斗大的 "鐘" 字。司馬昭的佩刀還未出鞘,帳門便被撞開,
親信將領賈充渾身是血地沖進來:"主公快走!敵軍已破前營!"箭簇帶著尖嘯掠過帳頂,
將懸著的帥旗射落在地。司馬昭踩著輿圖后退,忽然看見月光下,
鐘會的玄甲軍如潮水般涌來,每人身后都背著三枝長箭,正是蜀地特產的連弩兵。"駕!
"他翻身上馬,韁繩幾乎要勒斷馬頸。馬蹄踏過燃燒的營帳時,
他看見自己的中軍大帳正在火中坍塌,"晉" 字大旗被踩進泥里,染滿了血污。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敗仗,而且敗在自己一手提拔的鐘會手里。鐘會站在高崗上,
看著曹軍如無頭蒼蠅般潰退。夜風送來焦臭味,他摘下頭盔,任由汗水順著額角滴落。
姜維的五千劍閣守軍此刻正扼守著陳倉道,斷絕了曹軍的退路,而他面前的十萬大軍,
正將司馬昭的二十萬疲憊之師壓縮在渭水與秦嶺之間的狹小地帶。"將軍,是否趁勝追擊?
"丘建握著劍柄的手在發抖,剛才的夜襲中,他親手斬了三名曹將。鐘會搖頭,
目光落在遠處秦嶺的輪廓上:"司馬昭雖敗,郭淮的隴西軍尚在陳倉。若冒進追擊,
恐中埋伏。"他忽然指向東南方的眉塢:"傳我將令,分兵三萬,由牙門將許儀率領,
繞道武功水,斷其糧道。"三日后,司馬昭的帥帳里彌漫著霉糧的氣味。探馬跪在地上,
聲音帶著哭腔:"啟稟主公,眉塢糧倉被焚,
隴右糧道也被蜀軍截斷..."帳中諸將面如死灰,參軍羊祜低聲道:"如今唯有退往長安,
據城而守。"司馬昭盯著輿圖上被朱砂圈紅的長安,忽然聽見帳外傳來喧嘩。
衛瓘的使者渾身泥濘地闖入,懷中抱著個木匣:"晉公,監軍衛大人在陽平關兵敗,
特遣小人送來..."匣子打開,里面是衛瓘的印綬和一封血書,
字跡模糊卻觸目驚心:"鐘會已據劍閣,蜀道斷絕,某力戰不支,
唯以死報主...""廢物!"司馬昭一腳踢翻木匣,印綬滾到羊祜腳邊。
他忽然想起鐘會初入洛陽時的模樣,那時的少年名士總是帶著三分笑意,
誰能想到如今竟成了心腹大患?帳外忽然傳來馬嘶,是郭淮的信使到了:"隴西軍已至郿縣,
請求與主公合兵!"鐘會的中軍帳內,輿圖上貼著密密麻麻的小紅旗。
姜維指著長安的位置:"司馬昭若與郭淮合兵,我軍將面臨兩面夾擊。
"他忽然看見鐘會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是當年在劍閣對峙時,他熟悉的謀士笑容。
"伯約可知,郭淮的隴西軍中有我舊部?" 鐘會抽出一支令箭,"三日前,
夏侯霸的舊將張翼已獻了郿縣城池。郭淮此刻怕是正在趕往陷阱的路上。
"他忽然按住姜維的肩膀,眼中閃過灼熱的光:"待破了郭淮,長安便是囊中之物!
"3 穩定蜀地成都,益州牧府衙。姜維握著狼毫的手懸在竹簡上方,
墨跡在 "免三年賦稅" 的 "免" 字上暈開一團。窗外傳來孩童的笑聲,
自他兼任益州牧以來,這是蜀地百姓三年來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聲音。書吏抱著賬冊進來,
袖口還沾著新翻的泥土:"大人,綿竹的屯田已經開始,百姓們都說,
比諸葛丞相在時的軍屯還要寬松。"姜維擱下筆,
望著案頭擺放的丞相舊物 —— 那方刻著 "克復中原" 的玉鎮紙。自鐘會率軍東進后,
他便肩負起治理蜀地的重任。南中送來的加急文書還攤在案頭,
孟獲的使者在信末寫著:"愿奉大漢正朔,唯盼將軍興師。"他忽然苦笑,
如今的 "大漢",不過是鐘會手中的棋子。"大人,牂牁郡的豪帥送來貢品。
"侍從捧著木匣進來,打開竟是三尾金鱗錦鯉,在清水里擺尾。姜維挑眉,
這是南中望族示好的信號。他忽然想起鐘會臨走前的叮囑:"蜀地民心,半在伯約,
半在刀劍。"于是提筆在竹簡上補了句:"南中諸郡,皆封世襲刺史。"與此同時,
千里之外的劍閣關。守將蔣舒盯著關外蜿蜒的棧道,忽然看見煙塵起處,
一隊打著 "秦" 字旗的騎兵馳來。那是鐘會新定的軍旗,取 "得蜀望秦" 之意。
信使翻身下馬,遞上的不僅僅是軍報,
還有鐘會的密令:"著姜維將蜀漢降軍整編為 ' 飛熊軍 ',每營摻派三成魏軍。
"蔣舒望著信使遠去的背影,手按在劍柄上。他曾是蜀漢的武興督,投降鐘會后始終郁郁。
如今聽見 "飛熊軍" 的名號,
忽然想起董卓的舊部 —— 鐘會這是要將蜀軍徹底納入自己的體系。他轉身走向關樓,
看見新任的監軍正在清點糧草,那是鐘會從關中調來的親信,
腰間懸著的正是當年鄧艾的佩劍。南中,建寧郡。孟獲的長子孟虬握著青銅劍,
盯著帳外的漢軍使者。繡著 "益州牧" 的旌旗在風中招展,
使者手中的節杖卻纏著魏紫的絲帶。"鐘將軍已入洛陽," 使者的聲音帶著不耐,
"南中若再拖延歸附,大軍一到..."帳中突然響起蒼老的咳嗽聲,孟獲拄著藤杖走出來,
渾濁的目光掃過使者:"告訴姜將軍,南中七郡愿獻耕牛萬頭,戰馬千匹。
"他忽然湊近使者,壓低聲音:"但我們要的是大漢的年號,不是什么 ' 景元 '。
"當這些消息傳到成都時,姜維正在視察都江堰。新修的水閘旁,
幾個老匠人正用蜀地特有的 "籠石" 加固堤岸。他蹲下身,指尖觸到濕潤的泥土,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是鐘會的快馬,帶來了關中大捷的消息,
還有一封密信:"司馬昭已退往蒲坂,長安指日可下。蜀地諸事,悉聽伯約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