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在店門口撞上,站在那里說話,老板一直留意著,萬一他們就此起口角打起來他好去拉架。
好在他們并沒有,反而像是認識,于是趕緊過來招呼。
現在這個時間,小店里已經開始上人了。
店里一共八張桌子坐滿了一半,看樣子大多都是熟客。
客人自己去前臺拿飲料、接散白,還有配面的蒜什么的,跟老板連招呼都不打。
輕車熟路的樣子,顯然是對這里很熟悉。
姜回的死劫在這里,沈寧怎么敢讓他坐下吃飯,他對店老板點了下頭,輕拉了下姜回的衣袖,將他拉出了店門。
姜回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他走:“怎么了?你過來不是想吃飯嗎?我請你啊,好不容易見到面,他家的牛肉面很好吃。”
沈寧走出幾步,久病的身體說話顯得中氣不足:“我有些不舒服,這頓飯怕是吃不成了。”
陳青神色麻木的看著他。
自兩人相撞之后的一系列發展,讓陳青的內心目瞪口呆。
他的老板一直是冰冷的、陰郁的,看人的眼神中總是帶著漠視。
倒不是瞧不起誰,而是一種對生命的漠視,平等的漠視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的身體不好,幾乎是醫院的VVVVVIP住戶,但他好像從不在意,身上總是帶著那種活一天算一天的無所謂。
他并不是那種面癱屬性的高冷總裁,平時是會笑的,但絕大多數都是商業假笑、冷笑、諷笑、皮笑肉不笑,再有趣的靈魂在他面前都變不成救贖的開心果和小太陽。
如果要形容的話,就是渾身都透一種“活夠了,愛咋咋地”的淡淡死感。
守著這么一個老板,心理素質差點的都容易抑郁。
如果可以,陳青也想跟著一個陽光開朗大男孩,但沒辦法,沈總給的太多了,高薪使他忠心耿耿。
而現在,就是這么一個人,拉著那個高大青年的衣袖,臉上掛著溫和的淺笑,示弱得近乎委屈的說著“我有些不舒服……”
天,這幾乎是他做夢夢到,醒來都得給自己倆嘴巴子清醒一下的情節。
就在這時,他看到自家老板似是無意間偏頭瞥了他一眼。
那個眼神。
陰郁、冰冷、讓人寒毛直豎。
陳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眼神瞬間清澈。
很好,還是原裝正版。
他上前一步,臉上現出焦急擔憂的表情:“沈總,您的身體還沒好,不能在外面吃這些重油重鹽的食物,而且快到飯點兒了,店里吵雜,翻臺又快,也不是敘舊的地方。
司機馬上就來了,還是先回醫院吧,別讓醫生找不到您。
姜先生要是有時間,也可以過去坐一會兒,我來訂餐送過去一起吃些,久別重逢,正好也可以說說話。”
沈寧看向姜回,語氣依然是溫和的:“咱們見一面不容易,你能陪我去醫院吃頓病號餐嗎?”
姜回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體,連忙伸手扶住他,哪里還有不同意的,甚至都沒注意陳青對沈寧的稱呼,只是連聲說:
“好好好,你病沒好跑出來吃什么飯?這么多年了還跟以前一樣愛胡鬧,趕緊回醫院。”
醫院病房
姜回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一溜兒碗碟和保溫箱上的燙金logo,將本就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悄悄靠近沈寧小小聲:“你不用請我吃這么貴的東西……”
沈寧也小聲回:“沒事,我現在有點小錢……”
姜回看了看這個總統套房一樣的病房,輕輕“哦”了一聲。
他在路上反復問過,得知沈寧只是得了流感,這會兒心情放松了很多。
剛才去老江飯店的時候他就很餓了,折騰這一會兒更是前胸貼后背,終于開始埋頭吃飯。
沈寧喝了兩口粥就沒什么胃口,但見姜回吃得香,為了陪他,也跟著多下了幾筷子。
飯后,沈寧捧著水杯盤膝坐在床上,與姜回聊起分別這些年的經歷。
聽到沈寧說自己現在是沈氏掌權人,姜回的眼睛亮亮的,真心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興。
但又聽他說他的母親已經過世,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不知該怎么樣去安慰。
還記得那一年,小歌的媽媽找到他,聲淚俱下的向他道歉,說自己是一個失敗的母親,抱著小歌祈求他的原諒,說希望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
小歌表面上別扭了好久,但背地里是高興的,那一段時間整個人看起來都明亮了許多。
這種感覺,他太明白了,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哪怕曾經被放棄過,但親人的后悔與珍視依然是他們所渴望的東西。
從小到大,他們做過無數次親人找過來,說他們后悔了,說當初的放棄有苦衷,說他們以后就有家了的夢。
一朝夢境成現實,尚還年少的他們是高興的。
只是沒想到,自己回到親人身邊的生活與想象中相去甚遠,而小歌……他們母子相聚的時間又那樣短。
短短八年未見,那個溫溫柔柔、抱著小歌痛哭失聲的沈阿姨竟然已經過世三年了。
早知如此,倒還不如他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些親情,兩個沒家的孤兒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也就算了。
他垂下眼睫,聽到沈寧問他被家人找回去之后的情況,勉強扯動唇角笑了一下:“還行吧,也就那么回事兒。
我爸媽說,我是自己不聽話走丟的,我走丟之后他們又生了弟弟,日子倒也還過得下去。
我回去后,家里負擔重,他們都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就沒什么時間管我。”
實際上比他說的糟糕得多,父母對他幾乎是視而不見,偶爾說話也是陰陽怪氣。
他在家里甚至都沒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一直住在客廳邊上臨時搭的小床上,哪怕搬了家也是一樣。
當初剛回家時他還是個少年,單人小床雖然不舒服,但也睡得下。
這些年他身量長了很多,那張小床已經很難放得下他了,睡覺時腳會垂在外面,也不能翻身,會掉到地上。
若是頻繁掉到地上弄出動靜來影響了父母和弟弟休息,還要被刺兩句。
沈寧抬眼看了看他,輕輕“嗯”了一聲,在床邊的盤子里挑了個形狀完美的蘋果遞給他,又問:“你什么時候回的江城?現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