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紅色的晨霧貼著柏油路面流淌，我跪在廢棄加油站的防滑墊上，醫用鑷子尖端微微發顫。
最后一簇藍斑苔蘚蜷縮在加油機縫隙里，葉片邊緣泛著不正常的靛青色。「媽媽，
我的小云朵餓了。」小滿的聲音從三米外的卡車殘骸傳來，裹著呼吸面罩顯得甕聲甕氣。
我數到第七枚孢子囊才敢轉頭，七歲女孩正踮腳夠著車窗邊沿，懷里抱著褪色的云朵玩偶。
那是我用手術服縫制的，填充物是去年從搶救室順走的無菌棉。「數完苔蘚就給你換濾芯。」
我扯開防護服領口散熱，后頸立刻沾滿帶著鐵腥味的濕氣。便攜制氧機在腰間嗡嗡震動，
液晶屏顯示剩余能量12%，這足夠支撐我們走到黑市，如果林陌沒騙我的話。
指甲蓋大的苔蘚突然在培養皿里抽搐，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這些變異植物對二氧化碳濃度敏感得像活體警報器，果然有引擎聲刺破濃霧。
我撲向卡車時膝蓋撞在金屬踏板上，疼得眼前發黑，卻精準捂住小滿正要驚叫的嘴。
兩束車燈犁開霧墻，車頂旋轉的幽藍警燈映出「呼吸聯盟」的鷹隼標志。
巡邏車在五十米外急剎，我摸到小滿后背的冷汗，她哮喘發作前的征兆。該死，
應急噴霧劑今早就用完了。「報告，D7區含氧量19.3%，建議縮短巡邏時長。」
車里的電子合成音刺耳得像是鋼勺刮擦頭骨。我數著軍靴踏地的節奏，三個巡邏兵，
最近的在加油機旁站定。小滿的呼吸聲變成拉風箱般的嘶鳴，面罩濾芯開始閃爍紅光。
「誰在那！」槍栓滑動聲響起時，我扯下小滿的面罩扣在自己臉上，
將她整個裹進防護服內側。腐壞的氧氣涌進肺葉，喉管立刻泛起灼燒感。
巡邏兵的手電光束掃過卡車底盤，我盯著他防毒面罩的鷹嘴造型，
那里面藏著能檢測生命體征的熱成像儀。「出來，否則我燒了這片苔蘚。」
火焰噴射器的點火器啪嚓作響，藍斑苔蘚在高溫中蜷成焦黑的球體。小滿在我懷里劇烈顫抖，
她右耳后的皮膚開始浮現蛛網狀青斑，那是夜鸮人的初期癥狀，聯盟發現會直接擊斃。
「別開槍！」我舉起雙手鉆出車底，刻意讓面罩蒙上水霧，「我女兒發病了，
需要β型舒緩劑。」巡邏兵的槍口抵住我鎖骨，他胸前名牌刻著「K-27」，
這是聯盟回收兵的編號。他們總在清晨巡邏，這時候夜鸮人的變異特征最明顯。
「醫療站二十天前就撤了。」K-27的呼吸管隨著冷笑噴出白霧，
他靴尖碾碎我采集的苔蘚，「現在只有中央區有藥，或者...」槍管突然挑起我下巴，
「黑市的老鼠洞？」我余光瞥見另外兩個士兵正在搜查卡車，小滿還蜷縮在防護服里。
冷汗滑進眼眶，視網膜上浮起彩色光斑。他們掀開副駕駛座的瞬間，我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左手悄悄伸進腰間暗袋。「咳咳...能換三支舒緩劑的情報...」
我故意讓面罩滑落半邊，露出脖頸處偽造的聯盟紋身，「關于夜鸮人的地下制氧作坊。」
槍口立刻移開半寸，K-27的呼吸頻率變了。這些回收兵最渴望晉升正式監察官，
而夜鸮人相關線索能換十倍功勛點。當他俯身湊近時，我將暗藏的苔蘚孢子囊捏碎在掌心。
「在廢棄地鐵二號線...」我壓低聲音同時揚手，靛青色粉塵在防毒面罩進氣孔前炸開。
K-27踉蹌后退的瞬間，我抱起小滿沖進濃霧，身后傳來火焰噴射器的轟鳴。
灼熱氣浪掀翻生銹的廣告牌，「呼吸稅繳納點」的標牌砸在腳邊，飛濺的碎鐵片劃開我小腿。
「媽媽...疼...」小滿的指甲摳進我肩膀，她瞳孔已經變成渾濁的琥珀色。
我拐進巷口時撞翻堆疊的氧氣罐，鋁罐滾動的巨響引來更多巡邏車。懷里的軀體越來越燙，
她的呼吸灼燒著我胸前皮膚，像揣著一塊將熄的炭。社區醫院的輪廓在霧中浮現，
破碎的玻璃幕墻掛著發黑的「急救」燈牌。三個月前這里還擠滿搶購人工肺的市民，
現在只剩下被酸雨腐蝕的病床骨架。我踹開藥劑室鐵門時，小滿突然仰起頭，
瞳孔收縮成詭異的豎線。「有薄荷糖的味道。」她囈語著指向通風管道，
變異后的嗅覺能捕捉到三公里外的制氧劑氣味。我握緊從K-27身上順來的離子匕首，
刀柄還沾著苔蘚殘渣。冷藏柜里果然躺著三支β型舒緩劑，但當我伸手時，
天花板突然傳來金屬扭曲的呻吟聲。通風管道的鐵皮接縫處迸出火星，
我抱住小滿滾進傾倒的藥柜背后。整面墻的玻璃藥瓶應聲炸裂，
淺綠色鎮靜劑在地面蒸騰起嗆人的煙霧。冷藏柜里的舒緩劑近在咫尺，
但那些扭曲的金屬聲正沿著管道系統快速逼近。「媽媽，薄荷糖變成鐵銹味了。」
小滿的犬齒刺破下唇，豎瞳在昏暗室內泛著磷火般的幽光。我把她塞進藥柜夾層，
用后背頂住搖搖欲墜的柜門。離子匕首在掌心發燙，
刀刃映出通風口垂落的、沾著機油的麻花辮。「出來吧，呼吸聯盟的狗。」
我對著飄滿藥粉的空氣冷笑，故意讓聲線裹上林陌教我的那種機械腔調，
「或者你想嘗嘗藍斑苔蘚的孢子？」管道里傳來悶悶的咳嗽聲，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黑影砸在翻倒的手術床上，震得生銹的輸液架叮當作響。那是個用防塵巾蒙住半張臉的男人，
工裝褲膝蓋處磨出毛邊，腰間纏著改裝過的氧氣瓶組。「你順走K-27的匕首時，」
男人扯下防塵巾吐了口血沫，「應該把他防護服的呼吸閥也擰下來。」
他舉起的手掌布滿化學灼傷疤痕，指間夾著半管淡金色液體——正是我需要的β型舒緩劑。
小滿突然發出幼獸般的低吼，她脖頸處的青斑正在向鎖骨蔓延。男人立刻將舒緩劑拋過來，
我接住的瞬間瞥見標簽上的生產日期：昨天。黑市流通的藥劑至少過期三個月，
除非……「你們被標記了。」男人踢開滾到腳邊的玻璃罐，罐身「呼吸稅專用」
的鋼印在塵埃中泛著冷光，「醫院外圍至少有六個熱源信號，帶噴火器的。」
他掀開左腕表皮，露出植入皮下的微型雷達屏，綠色光點正在向紅點聚攏。
我捏碎舒緩劑的密封蓋，淡金色霧劑涌進小滿的呼吸面罩。她瞳孔的琥珀色逐漸褪去，
但耳后皮膚下仍有蚯蚓狀的凸起在蠕動。男人蹲下來時，
我聞到他呼吸里摻雜著乙醚和杜松子酒的味道。「阿南，機械師兼二手情報商。」
他掀開外套內側，露出縫滿儲物格的襯里，其中一格塞著褪色的產科醫生名牌，
「當然這是上個月的身份。」他說話時始終盯著通風管道，
右手在組裝某種微型裝置時快得出現殘影。「你怎么知道我們需要舒緩劑？」
我將小滿裹進從藥柜翻出的隔離毯，她蜷縮成胎兒的姿勢。阿南把改裝后的氧氣瓶拋過來，
接口居然能適配小滿的呼吸面罩。「你們在加油站撒的孢子粉，」阿南掀開地板暗格，
露出泡在福爾馬林里的肺葉標本，「讓半個區的監測儀發了瘋。」他拽著我跳進暗格時，
頭頂傳來火焰噴射器的爆燃聲，天花板石膏板成片砸在手術床上。地下通道彌漫著霉味，
阿南的袖珍手電照亮墻壁上的涂鴉。那些用熒光顏料畫的肺葉圖案已經斑駁，
角落里堆著印有「氧氣配給局」字樣的鐵箱。小滿的呼吸漸漸平穩，
但她的手始終攥著我的食指。「夜鸮人基因顯性表達不會超過三次，」阿南突然開口，
他改裝氧氣瓶的扳手停頓了半秒，「你女兒脖子上的計數紋身是兩道吧？」
我猛地掐住他手腕，離子匕首的刀尖抵住他喉結。「你怎么知道聯盟的監測方式？」
我壓低聲音，但阿南頸動脈的跳動頻率毫無變化。他抬起左手，
腕部雷達屏顯示三個綠點正在我們頭頂徘徊。「因為那套基因計數程序，」
阿南繼續擰緊氧氣瓶閥門，「是我幫呼吸聯盟編寫的。」他突然扯開領口，
鎖骨下方露出巴掌大的灼傷疤痕，形狀正是一只被解剖的夜鸮。
通道盡頭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阿南推開偽裝成變電箱的鐵門。
濕冷的空氣裹著柴油味涌進來，成排生銹的制氧機在洞穴般的空間里嗡鳴。
巨大的蒸餾罐在天頂投下蛛網般的陰影，我的防護服內側突然滲出冰涼的觸感——小滿在哭，
但沒有聲音。「這里是地下黑市的臨時作坊，」阿南將呼吸面罩調整到通訊模式，
「聯盟以為上周就端掉了。」他掀開蒸餾罐側面的保溫層，露出用苔蘚培養液涂抹的星圖。
我突然認出這是大災變前的城市地鐵線路圖，第七個標記點正是我們躲藏的廢棄醫院。
「你要用藍斑苔蘚置換氧氣？」我摸到蒸餾罐外殼殘留的余溫，
這些變異植物在特定頻率聲波刺激下會釋放純氧。阿南的瞳孔收縮成奇異的菱形，
他手腕的雷達屏開始閃爍紅點。「比那更糟，」他敲了敲罐體，回聲像是敲擊棺材，
「我在嘗試把夜鸮人的變異基因逆向工程。」小滿突然掙脫隔離毯，
她撲向蒸餾罐的姿態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鑄鐵屑。阿南比我更快地攔住她，
防塵巾滑落時露出他頸側的鱗狀疤痕。「薄荷糖...」小滿的指尖戳破培養液表面的菌膜，
「在罐子里唱歌。」阿南和我同時僵住，蒸餾罐深處的確傳來某種高頻震動，
像是用金屬琴弓摩擦玻璃的聲響。我的防護服內置溫度計開始瘋跳，
阿南突然抱起小滿沖向通風井。「關掉所有制氧機！」他吼聲淹沒在機械過載的爆炸聲里。
我撲向總閘時，看見最近的蒸餾罐觀察窗內浮現出人臉狀的凸起。
那些嵌在玻璃內側的藍斑苔蘚正在瘋狂增殖，菌絲纏繞成人類肺葉的紋理。
爆炸的氣浪掀翻了兩臺制氧機，飛旋的齒輪碎片擦著我耳廓劃過。
阿南用后背撞開通風井柵欄，小滿在他懷里蜷縮成蒼白的繭。我摸索著爬向總閘時，
指尖觸到滿地黏稠的苔蘚培養液，那些藍紫色菌絲正順著褲管向上攀爬。「關不掉！」
我朝著阿南嘶吼，總閘把手在高溫中熔化成扭曲的鐵蛇。最近的蒸餾罐觀察窗突然炸裂，
苔蘚團塊像活物般涌出，菌絲糾纏成人類肋骨的形狀。阿南扯下腰間氧氣瓶砸向罐體，
飛濺的玻璃碴在火光里折射出妖異的虹彩。「接住！」他甩過來的繩索纏著某種生物纖維，
我抓住時才發現是藍斑苔蘚的根須。菌絲在掌心分泌出冰涼黏液，瞬間將我和小滿捆成繭狀。
阿南拽著繩索另一端躍進通風井，我們像鐘擺般撞向燃燒的蒸餾罐。小滿突然張開嘴，
發出的卻不是哭喊。某種高頻聲波從她喉間溢出，正在增殖的苔蘚團塊應聲僵直。
阿南的防塵巾被氣浪掀飛，我終于看清他左臉布滿鱗片狀增生組織，
那是夜鸮人三期變異的特征。「抓緊！」阿南的聲音混著金屬摩擦聲，
他拽著繩索的右手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我們撞破生銹的排氣管跌落，
下方竟是波光粼粼的地下暗河。菌絲繭入水的瞬間開始溶解，
我嗆著水抓住漂浮的氧氣瓶殘骸。「媽媽，星星掉進水里了。」小滿趴在我肩頭呢喃，
她指尖點著的熒光正是我們頭頂的苔蘚森林。那些變異植物在洞窟頂部鋪成銀河，
每簇藍斑都隨著水波輕輕搖晃。阿南在前方拽著半截輸氧管游動，
鱗片皮膚在熒光下泛著冷光。河岸堆積著報廢的呼吸機殘骸，阿南癱坐在印有「氧氣配給局」
的鐵箱上。他撕開浸透的襯衫處理傷口時，我注意到他肋下的皮膚布滿針孔狀疤痕，
排列成呼吸聯盟的軍用編號格式。「你曾是聯盟的基因工程師。」
我把小滿裹進從鐵箱翻出的防輻射毯，她耳后的青斑已經褪成淡灰色。
阿南擦拭著濕透的雷達屏，綠點正在我們跌落的位置聚集。「是活體實驗品。」
他掀起后腰處的皮膚，植入的條形碼在熒光苔蘚下泛著幽藍，
「他們用夜鸮人的骨髓液改造士兵的肺功能，直到某個小白鼠的基因鏈意外坍縮。」
他說話時始終盯著小滿，女孩正用菌絲在巖石表面拼湊地鐵線路圖。
暗河突然掀起不自然的波紋，阿南猛地將我撲倒。子彈在水面炸起的水柱擦著他肩膀飛過，
對岸晃動的探照燈照亮鷹隼標志。呼吸聯盟的快艇切開水面，船頭的火焰噴射器正在預熱。
「帶她進溶洞！」阿南把改裝過的氧氣面罩扣在我臉上，他眼底泛起和苔蘚相同的藍紫色，
「順著菌絲最密集的方向跑，那些藍斑是活的導航系統。」快艇引擎的轟鳴聲中，
我聽見他低聲說了句什么，像是某段基因序列代碼。小滿的掌心突然滲出黏液，
那些黏稠物質與洞壁苔蘚接觸的瞬間，整條洞穴的藍斑同時亮起。我們仿佛闖進巨獸的血管，
熒光菌絲在腳底鋪成發光的路徑。身后的爆炸聲變得沉悶，阿南的身影被火光吞沒前，
將某個金屬物件拋進了暗河。「阿南叔叔的薄荷糖...」小滿突然指著溶洞拐角。
成簇的熒光苔蘚在這里聚集成人形空缺，輪廓恰好與阿南的體型吻合。我摸到巖壁上的刻痕，
那是用離子匕首留下的星圖標記，
第七個坐標點正在緩慢滲出淡金色液體——β型舒緩劑的主要成分。
溶洞深處的苔蘚突然劇烈顫抖，菌絲在我們面前編織成門拱形狀。小滿伸手觸碰的剎那，
整個地下世界響起教堂管風琴般的轟鳴。藍紫色光芒暴漲的瞬間，
我聽見數十個重疊的聲音在顱骨內震動，像是無數個阿南在同時說話：「基因鎖已激活，
記憶回廊權限開放。」菌絲門拱吞沒我們的瞬間，我的視網膜上炸開無數記憶碎片。
那些閃著藍光的苔蘚正在往骨骼里扎根，每根菌絲都成了數據導線。
小滿的尖叫聲變成電子合成音，在穹頂狀的溶洞里折射出七重回聲。
「基因序列E-0917，記憶回廊第43次讀取。」機械女聲響起時，
我發現自己站在透明實驗艙里。這是大災變前呼吸聯盟的醫療中心，
防爆玻璃外掛著「人類肺功能優化計劃」的金屬標牌。培養液從腳底漫到胸口，
我看見二十歲的阿南穿著研究員白袍，他手里的平板電腦顯示著某個嬰兒的基因圖譜。
「對照組0917號出現排異反應。」年輕時的阿南敲擊著鍵盤，他左腕還沒有鱗片疤痕，
「建議注射兩倍劑量的RNA修正劑。」
實驗艙里的嬰兒突然睜開眼——那是我親手縫制的云朵玩偶正別在她襁褓上。「小滿！」
我拍打著實驗艙玻璃，菌絲卻將我的手掌焊在表面。阿南轉身時的表情凍住了，
他的瞳孔里映出某個倒懸的黑色十字架。整段記憶突然被拉成細絲，
溶洞巖壁浮現出更多實驗畫面：阿南在給嬰兒注射藍色藥劑，夜鸮人的尸骸被送進焚化爐，
以及我抱著小滿逃離醫療站的監控錄像。「媽媽，阿南叔叔在哭。」
小滿的聲音從菌絲網絡深處傳來。我轉身時撞碎了一片記憶晶體，
阿南蜷縮在溶洞角落的真實軀體正在滲血，他的鱗片皮膚下凸起游動的光斑。
「這是雙向記憶回廊，」阿南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我們正在彼此的腦溝回里迷路。」
他扯開滲血的襯衫，肋下的針孔疤痕組成了小滿的出生日期。
溶洞頂部的苔蘚開始滴落熒光液，每滴液體都在地面映出不同的時間切片。
小滿突然浮到半空，菌絲在她周身編織出胎衣般的薄膜。她耳后的青斑變成發光紋路，
正與我基因圖譜上的突變點位完美重合。阿南掙扎著站起來，
他手里攥著半管從記憶幻象里帶出的藍色藥劑。「當年我給你注射的不是舒緩劑，」
他擦去嘴角滲出的血，那血里漂著金屬碎屑，「是夜鸮人的逆轉錄酶，
為了掩蓋小滿天生的變異基因。」溶洞突然劇烈震顫，我們腳下浮現出呼吸聯盟的鷹隼標志，
標志中央嵌著個跳動的人類心臟。槍聲從記憶回廊外側傳來，
K-27的巡邏隊正在用噴火器灼燒菌絲門拱。阿南把藥劑拍進我掌心，
他的皮膚正在苔蘚侵蝕下片片剝落：「帶她去地鐵二號線17號豎井，
那里的制氧機連著我的記憶備份...」小滿突然發出防空警報般的嘯叫，
所有菌絲應聲收縮成鉆頭狀。溶洞頂部裂開星空般的缺口，真正的月光混著酸雨傾瀉而下。
阿南用最后力氣把我們推向裂縫，他的身體正在碎成閃著藍光的塵埃。「抓住！」
我將藥劑瓶塞進制氧機檢修口，用菌絲纏住小滿的腰。我們墜向地鐵豎井時，
看見阿南殘留的左手還在鍵盤上快速敲擊，那是在記憶回廊里編寫最后的基因防火墻。
生銹的鐵梯接住了我們，小滿的呼吸面罩布滿裂紋。地鐵隧道深處傳來熟悉的震動，
不是列車轟鳴，而是成千上萬藍斑苔蘚在同時釋放氧氣。小滿突然伸手按在潮濕的墻面上，
那些苔蘚立刻排列成閃爍的箭頭。「阿南叔叔說，薄荷糖工廠在第三個心跳后面。」
她把耳朵貼向鐵軌，我這才聽見隧道里回蕩著類似心搏的震動。
菌絲箭頭的盡頭是堵印滿警告語的混凝土墻，而墻縫里正滲出淡金色的舒緩劑蒸汽。「退后。
」我舉起阿南留下的離子匕首，刀刃在苔蘚藍光下泛著不祥的紫色。匕首刺入墻體的瞬間，
整條隧道突然響起嬰兒啼哭般的警報聲。混凝土塊簌簌剝落，
露出后面由無數呼吸機組成的金屬巨樹，每條「樹枝」都連著半透明的培養艙。「基因銀行，
」我讀著銹蝕的標牌，喉嚨被血腥味堵住，「呼吸聯盟的人類火種計劃...」
最近的培養艙突然亮起，漂浮在營養液里的正是七歲的小滿，
她后頸的條形碼編號與阿南肋下的疤痕完全一致。培養艙里的「小滿」突然睜開眼睛，
她的虹膜是呼吸聯盟標志性的暗金色。我踉蹌著后退，后背撞上嗡嗡作響的制氧機管道。
真實的小滿卻把臉貼在玻璃上呵氣，菌絲從她袖口鉆出，
在艙體表面拼出歪扭的等式：7=43。「媽媽，這是我的雙胞胎嗎？」她轉頭時，
我看見她耳后的青斑正在滲入血管。基因銀行的警報聲變成尖銳的蜂鳴，
那些懸掛在金屬樹上的培養艙接連亮起，每個艙體內都漂浮著不同年齡段的「小滿」，
最大的那個穿著呼吸聯盟兒童軍制服。阿南的聲音突然從制氧機喇叭里炸響，
帶著電子干擾的雜音：「這不是克隆，是逆向生長！他們用你的基因樣本...」話音未落，
最近的培養艙轟然炸裂，營養液里的「小滿」睜著空洞的眼睛跌落。
她的后頸條形碼在接觸空氣后開始燃燒，火焰呈現出詭異的藍紫色。「抓住她！」
我撲過去扯開燃燒的制服，手指卻被燙出焦痕。這個「小滿」的胸腔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
她抬起頭的瞬間，我看到了阿南左臉上特有的鱗片狀增生。「記憶備份...受損...」
機械版小滿的聲帶發出阿南的聲紋，她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化，
「呼吸聯盟在制造逆向生長的容器，用來...」她的頭顱突然裂開，
迸出的不是腦漿而是藍斑苔蘚的孢子云。真實的小滿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整座基因銀行的金屬樹開始傾斜。我抱起她滾向控制臺時，看見操作屏上閃爍的「火種計劃」
進度條：99.7%。無數菌絲從培養艙裂縫涌出，在空中交織成阿南的臉。
「植入我記憶的不是芯片，是藍斑苔蘚的神經突觸。」菌絲人臉發出轟鳴，
震得管道銹屑簌簌墜落，「現在整座基因銀行都是我的身體，但你們還剩三分鐘...」
通風口突然灌進辛辣的煙霧，K-27的防毒面罩從裂縫探入。
他身后跟著五名佩戴重型呼吸閥的士兵，火焰噴射器的槍口已經對準金屬樹主干。
「夜鸮人母體回收行動，」K-27的面罩折射著扭曲的藍光，
「感謝你替我們養大這么好的實驗素材。」他拋過來的電磁鐐銬擦著我耳邊飛過，
小滿突然從我懷里消失——她正順著菌絲網爬上穹頂，動作靈巧得像是真正的夜鸮。
「別碰我的孩子！」我抄起操作臺上的扳手砸向控制屏。碎裂的瞬間，
所有培養艙開始播放同一段全息影像：七年前的產科病房，我渾身是血地抱著新生兒，
而穿著白大褂的阿南正在銷毀監控記錄。「聯盟需要天然變異的夜鸮人基因，」
K-27的噴火器點燃了最近的菌絲網，「而你這個蠢貨主動帶著實驗體四處逃竄，
幫我們完成了上百次環境應激測試。」小滿突然從通風管倒吊下來，
她指尖的菌絲精準刺入士兵的呼吸閥接口。被污染的氧氣面罩立刻結滿苔蘚，
有個士兵抓撓著自己喉嚨倒下時，防毒面罩里已經長出完整的蒲公英狀真菌。「媽媽，
我知道怎么讓阿南叔叔復活。」小滿落在我肩頭呢喃，她呼出的氣體帶著熒光粉末。
菌絲網突然收縮成繭狀將我們包裹，K-27的火焰在繭殼表面燒出星空般的孔隙。
在徹底閉鎖前的剎那，我看見所有培養艙里的「小滿」都在微笑。繭內充斥著黏稠的氧氣，
小滿撕開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內側的鱗片狀編碼：「阿南叔叔給我的不是舒緩劑，
是基因鑰匙。」她將滲血的指尖按在我眉心，菌絲瞬間爬滿我的視網膜。
七百三十一種記憶同時涌入，我看見阿南在雨夜將真正的嬰兒塞給我，
培養艙里裝著的是他的克隆體；看見他故意在巡邏隊雷達留下破綻，
用二十年的逃亡為我修正路線；最后是基因銀行地下十八層的密室，
上萬株藍斑苔蘚正簇擁著某個跳動的大腦——那才是阿南最后的生命備份。
「呼吸聯盟想要的不是氧氣，」小滿的聲音突然成熟了十歲，
她瞳孔里流轉著阿南特有的數據流，「而是能操控大氣成分的生物武器。媽媽，
我們才是最后的安全閥。」繭殼外傳來山崩般的巨響，菌絲突然全部僵直。
小滿咬破自己的舌尖，將混著熒光血液的唾液抹在我唇上：「現在，
讓我們給世界下一場氧氣雨。」小滿的血液在舌尖炸開薄荷般的清涼，菌絲繭裂開的剎那，
我聽見整個世界都在抽氣。地鐵隧道拱頂的苔蘚瘋狂膨大，
藍紫色孢子云像百萬只蘇醒的螢火蟲，順著通風管道沖向夜空。
「氧氣濃度35%...42%...69%...」K-27的監測儀發出瀕死的蜂鳴。
他的噴火器剛吐出火舌，整條隧道就爆開炫目的藍光——那是高濃度氧遇明火引發的爆燃。
氣浪將士兵們掀飛在苔蘚墻上，他們的防護服瞬間被菌絲吞沒。小滿拽著我躍上軌道檢修車，
她的瞳孔已完全變成數據流的漩渦。車輪碾過鐵軌濺起的火星，
在空中凝結成阿南的半透明虛影。「左岔道！」虛影阿南的手穿透我的太陽穴，
在視網膜上投射出菌絲地圖。我拼命踩動踏板，身后傳來混凝土崩塌的巨響。
基因銀行的金屬樹正在苔蘚纏繞中拔地而起，樹冠沖破地層，
將無數培養艙拋向酸雨肆虐的夜空。檢修車沖進廢棄豎井時，小滿突然劇烈抽搐。
她的指甲暴長成金屬質地，在井壁上刮出連綿的火星。我摸到她后頸凸起的條形碼，
那串數字正在菌絲侵蝕下重新排列組合。「媽媽，阿南叔叔在教我呼吸。」
小滿的聲帶發出雙重音軌，潮濕的井壁上浮現出發光的肺部解剖圖。
我認出這是大災變前醫學院的立體投影，
而阿南的虛影正站在氣管分叉處講解：「夜鸮人的肺泡能在純氧與毒氣間自由切換，
這是人類最后的進化方向...」他的聲音突然被利刃劃破，
我低頭看見小滿用指甲切開自己手腕，淡金色血液滴在鐵軌上，竟催生出水晶狀的苔蘚花。
豎井底部傳來蒸汽列車的汽笛聲，但當我們墜落在月臺時，
看到的卻是橫亙整條隧道的巨型肺葉。那是由藍斑苔蘚構成的生物器官，
每一次收縮都噴出颶風般的純凈氧氣。「這才是真正的基因銀行。」小滿跪在肺葉前，
她的頭發正在菌絲化，「阿南叔叔把自己變成了活體生態艙。」她將手腕按在肺葉表面，
無數熒光脈絡瞬間點亮，顯出其中漂浮的人類胚胎。
K-27的吼叫從上層井口傳來：「殺了母體，回收器官！」小滿突然轉頭看我，
數據流在她眼中匯成璀璨的銀河：「媽媽，要下雨了。」肺葉的劇烈收縮引發氣壓暴變，
我抱著小滿撲進檢修車殘骸的瞬間，頭頂傳來天穹碎裂的轟鳴。
基因銀行金屬樹撐開的破洞外，藍紫色孢子云與酸雨碰撞成旋渦，
億萬顆氧氣凝結的水珠傾瀉而下。「趴下！」我用身體蓋住小滿，
卻看見雨滴在觸地前被苔蘚蒸發成霧。士兵們的慘叫此起彼伏，
他們的防護服在高純度氧雨中變成易燃的棺材。K-27翻滾著跌下月臺，
他的面罩裂縫里鉆出嫩芽狀的菌絲。小滿的呼吸突然變得異常悠長，
她耳后的青斑已蔓延成羽狀紋身。肺葉深處傳來阿南最后的留言，
子雜音的心跳律動：「帶她去氣象塔頂樓...讓全城看見...人類不需要呼吸稅...」
檢修車在氧雨中自動組裝成生物艙，菌絲方向盤纏繞著我的手腕。小滿蜷縮在后座，
皮膚表面浮現出地鐵線路圖的熒光紋路。我咬破食指在擋風玻璃上畫出星圖，
苔蘚立刻聚合成導航箭頭。「第七個標記點，」我轉動方向盤沖進上升坡道，
「是林陌的黑市診所。」小滿突然咯咯笑起來，她的笑聲震碎擋風玻璃，
飛濺的碎片卻在半空凝成阿南的臉：「很高興你還記得我們的備用計劃。」
氧雨在車頂敲擊出安魂曲的節奏，后視鏡里，基因銀行的金屬樹正在苔蘚包裹中開花。
那些培養艙像果實般垂落，每個艙體都走出一個瞳孔發光的「小滿」。
她們手拉著手站在鐵軌兩側，為我們的逃亡之路鋪就熒光地毯。「媽媽，其實你早就變異了。
」小滿的手指戳在我頸動脈，那里的皮膚下蜿蜒著藤蔓狀的青紋，「每次給我換濾芯時，
你都在吸入雙倍濃度的孢子。」生物艙沖進黑市診所的瞬間，林陌的離子手術刀抵住我喉嚨。
這個永遠裹著防塵斗篷的女人掀起面罩，露出和阿南一模一樣的鱗片臉頰：「歡迎回家，
第43號實驗體。」林陌的手術刀在我咽喉處壓出血線，
診所培養艙里的藍斑苔蘚突然集體轉向，菌絲如矛尖對準她的太陽穴。
小滿蜷縮在手術臺角落，正用指甲在鋼板刻寫基因序列，
金屬碎屑在她腳邊堆成微型氣象塔的造型。「你教阿南的詐死手段，」
我盯著林陌左耳的菱形缺口——那是我們三年前在氧氣配給局留下的槍傷，
「用在克隆體身上不太高明。」她腕部突然暴起青紫色經絡，
那是我在記憶回廊見過的基因崩潰前兆。診所頂棚轟然塌落，氧雨腐蝕的鋼梁裹著苔蘚砸下。
林陌拽著我滾進防輻射艙時，小滿的尖叫聲震碎了所有玻璃器皿。
那些飛濺的鎮靜劑藥瓶在空中懸浮，液體竟自動排列成呼吸聯盟的鷹隼標志。
「第43次實驗的變量是你的人性。」林陌的鱗片皮膚開始片狀剝落，
露出下面閃著金屬光澤的仿生層，「阿南賭你會為了女兒對抗本能，
但你的變異程度已經...」防輻射艙突然被整個掀飛，小滿站在菌絲王座上，
身后懸浮著七個不同年齡的「自己」。最年長的那個穿著兒童軍制服，
用槍口挑起林陌的下巴：「姐姐，你忘了我們的疼痛共享協議？」我撲過去時，
兒童軍小滿的瞳孔突然變成數據接口，我的視網膜立刻燒灼般劇痛。
混亂中摸到林陌腰間的神經阻斷劑，扎進她頸動脈的瞬間，所有克隆體都發出共鳴的慘叫。
「去氣象塔...」真小滿的手指插入我的鎖骨間隙，菌絲順著血液游向心臟，
「那里有阿南叔叔的...薄荷糖...」她的聲音突然被電磁干擾覆蓋，
診所墻面浮現出呼吸聯盟的實時通緝令，我的照片下方標注著「母體回收優先級：SSS級」
。氧雨在街道積成熒光水洼，踩上去會濺起帶著心跳頻率的漣漪。
林陌的機械義眼彈出全息地圖，
她邊跑邊拆卸自己小臂的仿生皮膚：「氣象塔的制氧中樞埋著阿南的原始記憶體，
那是唯一能...」迫擊炮的呼嘯聲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剛撲進地鐵口，
原先站立的位置就炸開苔蘚燃燒的藍火。克隆體小滿們站在裝甲車頂，
她們手拉著手組成人肉天線，整條街道的氧濃度表開始逆時針瘋轉。「呼吸閥！快戴！」
林陌把改裝面罩扣在我臉上，自己卻暴露在突然飆升的氧氣中。她的機械肺發出過載的嗡鳴，
皮膚表面的鱗片如鱗甲般豎立。
我這才看見她后頸的條形碼——編號正是阿南實驗體的初始序列。
地鐵隧道里的苔蘚正在硬化成水晶簇，小滿突然掙脫我的懷抱，赤腳跑向軌道深處。
她的足印在鐵軌上燙出發光的基因圖譜，每個堿基對都對應著氣象塔的鋼結構弱點。「別追！
」林陌用機械臂鎖住我的腰，「那是阿南預設的誘導程序，她在引導你去啟動...」
隧道穹頂突然塌陷，真正的阿南從苔蘚繭里跌落，他殘破的身體只剩半張完好的臉。
「氣象塔...是騙局...」阿南的聲帶摩擦著金屬碎屑，
他指間攥著半管淡金色液體——正是小滿出生時我偷來的初乳試劑，
「他們要的不是氧氣...咳咳...是讓全人類變異成可操控的...」
克隆體小滿們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阿南突然把我按在水晶苔蘚上，
他的機械指骨刺入我的頸動脈。億萬數據流順著菌絲灌入大腦，
我看見七年前的真相：林陌才是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