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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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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壓在我的眼皮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朽木和陳年泥土的嗆人氣息,沉重得像是吸入了水銀,直直墜入肺腑深處。

耳朵里灌滿了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敲擊聲——咚!咚!咚!規(guī)律,無情,

每一下都像是直接鑿在我的頭骨上。釘子。他們在釘棺材板。

這個認知像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帶來一陣瀕死的痙攣。

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猛地炸開,

刺耳的嗩吶吹著不成調(diào)的哀樂……一張張模糊而冷漠的臉……枯槁的手指死死掐住我的胳膊,

郎走了……你就該去底下伺候他……這是你的福分……”一個蒼老、刻薄、不容置疑的女聲,

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腦海深處。謝家。沖喜新娘。殉葬。十八歲。

一個模糊的、屬于另一個靈魂的名字:蘇晚。絕望,像這棺木里的空氣一樣,幾乎消耗殆盡。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強烈的求生欲,如同被點燃的炸藥,在我——現(xiàn)代頂級投行MD,

剛剛在倫敦交易所指揮了一場百億級并購戰(zhàn)的Luna——的顱腔里轟然引爆!

讓我給一個素未謀面的死鬼陪葬?去他媽的封建余孽!

身體里殘余的最后一絲屬于“蘇晚”的氣力,混合著我Luna靈魂里所有的不甘和暴怒,

在四肢百骸瘋狂奔涌、匯聚!咚!又是一聲重錘砸在棺蓋上,木屑簌簌落下,嗆入鼻腔。

就是現(xiàn)在!積蓄的力量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猛地爆發(fā)出來!

我蜷縮的雙腿用盡全部生命的力量,狠狠地、決絕地向上方那禁錮著生與死的厚重木板蹬去!

“砰——喀啦啦!”一聲沉悶又刺耳的巨響,蓋過了外面所有的嘈雜。棺材蓋,

那扇隔絕了陽世與幽冥的沉重門戶,竟被這股來自“陰間”的狂暴力量硬生生踹得向上拱起,

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慘白的光線,帶著傍晚特有的清冷和一種令人心悸的慘淡,

如同決堤的洪水,猛然間刺破了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蠻橫地灌了進來!“啊——!!!

”“詐尸了!尸變了!”“鬼!鬼出來索命了!”靈堂里,

剛才還沉浸在某種病態(tài)“肅穆”中的空氣,

被這突如其來的、石破天驚的巨響和那棺材縫隙里漏出的刺目光線徹底撕碎!

尖叫聲、哭喊聲、桌椅翻倒的碰撞聲……瞬間炸裂開來,亂成一鍋滾沸的、恐懼的粥。

我什么也顧不上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肺部貪婪地擴張,

吸入混雜著紙錢灰燼和冰冷空氣的味道,

身體里屬于Luna的、久經(jīng)錘煉的意志力接管了這具虛弱的軀殼。我咬緊牙關(guān),

指甲深深摳進棺木粗糙的內(nèi)壁,借力猛地向上撐起!“哐當(dāng)!

”沉重的、歪斜的棺材蓋被我徹底掀翻,帶著萬鈞之力砸在地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激起漫天飛揚的塵土和紙灰。我,坐了起來。視線被塵土和光線刺激得一片模糊,

只能看到眼前無數(shù)晃動扭曲的人影,像一群受驚的烏鴉,

在慘白的燭光和燈籠映照下倉皇后退、跌倒、互相踩踏。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恐懼,

幾乎凝成實質(zhì)。喉嚨干得如同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我艱難地轉(zhuǎn)動著僵硬的脖頸,目光掃過這靈堂——巨大的白色“奠”字燈籠,

隨風(fēng)飄搖的慘白喪幡,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香燭和紙錢焚燒后嗆人的氣味。靈堂中央,

一副更大的黑漆棺材停放著,那才是真正的“主角”。而我身下這具薄皮小棺,

不過是“陪葬品”的專屬座駕,一個惡毒的、冰冷的笑話。目光最終定格在靈堂主位上。

那里,一個穿著深褐色暗紋褙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插著根素銀簪子的老婦人,

被兩個同樣嚇得面無人色的婆子勉強攙扶著。她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此刻血色褪盡,

灰敗得像一張揉皺了的舊宣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我,

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打斷儀式的、扭曲的憤怒。謝家老太君。

記憶碎片里那個冰冷刻薄聲音的主人。就是她,宣判了蘇晚的死刑。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腥氣的怒意,從我心底最深處涌起,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的麻木和虛弱。

我的嘴角,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一點一點地向上扯開,

形成一個極其緩慢、極其瘆人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溫度,

只有屬于Luna在交易大廳碾壓對手時那種掌控一切的、帶著血腥味的冷酷嘲諷。

“嗬……”喉嚨里擠出嘶啞的氣音,像生銹的齒輪在轉(zhuǎn)動。每一個字,

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帶著徹骨的寒意,清晰地砸在死寂的靈堂里,

砸在每一個魂飛魄散的謝家人心上:“想讓我……陪葬?”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冰渣。我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

牢牢釘在謝老太君那張灰敗扭曲的臉上,嘴角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驟然加深,

鋒利如刀!“先問問……我的‘做空計劃’……同不同意!”“做空計劃”四個字,

如同某種禁忌的魔咒,帶著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卻又本能感到極度不祥的意味,

在死寂的靈堂里回蕩。謝老太君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

眼白猛地向上翻起,肥胖的身體像一灘爛泥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老太君!

” “快扶住!”“娘!

穿著綢緞、面色同樣慘白、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記憶碎片里的謝家二爺——撲了過去,

手忙腳亂地和婆子們一起扶住軟倒的老太君。他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驚駭,

著一種極深的、如同見鬼般的忌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觸及了某個恐怖禁忌的驚疑。

靈堂徹底亂了套。哭喊,尖叫,奔走,像炸了窩的蜂群。

再也沒有人敢靠近那具被掀翻的薄皮小棺,

靠近那個坐在棺木邊緣、渾身散發(fā)著不祥與死亡氣息的“新寡”。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

帶著劫后余生的辛辣。我無視了眼前這片混亂的末日景象,無視了那些驚懼如看惡鬼的眼神。

屬于Luna的冷靜和高效思維在迅速接管這具身體的控制權(quán)。指尖傳來棺木粗糙的觸感,

帶著腐朽的濕冷。我撐著邊緣,借著這股力量,身體有些僵硬地、極其緩慢地,

從那個象征死亡的狹小空間里,一點一點地挪了出來。雙腳終于踏上了靈堂冰冷堅硬的地面,

一種虛浮感傳來,這身體太弱了。視線掃過身上。一層粗糙的白色麻布孝服,

寬大得像個不合時宜的布袋,套在單薄的身體上。腳上是一雙同樣粗糙的麻布軟鞋,

沾滿了棺木里的塵土。除此之外,空無一物。屬于“蘇晚”的一切,包括她那點可憐的嫁妝,

恐怕早已被謝家搜刮得干干凈凈,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留下,更遑論銀錢。

“晦氣……真是晦氣透了!”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離得遠遠的,捂著鼻子,

眼神躲閃又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低聲呵斥著旁邊嚇傻了的仆人,“還愣著干什么?

快把這……把這穢物抬走!扔出去!扔得越遠越好!別臟了謝家的地界!”穢物?

我扯了扯嘴角,冰冷的笑意在眼底凝結(jié)。很好。兩個身材粗壯、但臉色同樣煞白的仆人,

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畏畏縮縮地挪了過來。他們不敢看我,只低著頭,

胡亂地抬起那具被我踹壞的薄皮棺材,動作倉皇又笨拙,仿佛抬的不是木頭,

而是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棺材板歪斜著,發(fā)出難聽的摩擦聲,很快就被他們抬著,

消失在靈堂側(cè)門外的沉沉夜色里。沒有人再理會我。

仿佛我只是靈堂角落里一團會移動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污穢空氣。這正合我意。

我邁開腳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虛軟無力。

身體殘留的屬于“蘇晚”的恐懼和絕望還在細微地顫抖,但Luna的靈魂強硬地壓制著它,

驅(qū)動著這具軀殼,朝著靈堂外那片未知的黑暗走去。

混亂的人群下意識地在我面前分開一條縫隙,如同摩西分海,帶著驚恐的避讓。目光所及,

只有一張張慘白的臉和躲閃的眼睛。走出壓抑的靈堂大門,

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迎面撲來,瞬間吹透了我身上單薄的麻衣。我打了個寒顫,

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自由的空氣。肺葉像是被冰針扎過,帶來清晰的刺痛感,

卻也瞬間驅(qū)散了棺木里那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身后,

謝府那高聳的、黑洞洞的大門如同巨獸的口,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

門楣上懸掛的白燈籠在風(fēng)中搖晃,像兩簇飄忽的鬼火。

隱約還能聽到里面?zhèn)鞒龅幕靵y哭喊和謝二爺氣急敗壞的咆哮。環(huán)顧四周。這是城西,

靠近貧民窟的邊緣。街道狹窄、骯臟,坑洼的路面在稀薄的月光下泛著黑黢黢的油光。

低矮破敗的土坯房擠擠挨挨地堆疊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煤煙、污水和垃圾腐敗混合的刺鼻氣味。生存。活下去。

這是此刻最原始也最迫切的需求。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陣強烈的眩暈和虛弱感,

提醒著我這具軀殼的極限。饑餓感如同無數(shù)只小蟲在啃噬著胃壁,

寒冷則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四肢。蘇晚被強行灌下“安神湯”前的記憶碎片告訴我,

她已經(jīng)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了。我需要食物,需要御寒的衣物,

需要一個暫時落腳、不被謝家人立刻找到碾死的地方。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在這陌生的古代世界,身無分文的我,比剛被踹翻的棺材板強不了多少。

屬于Luna的思維在飛速運轉(zhuǎn),如同精密的儀器掃描著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目光掃過街角。

幾個衣衫襤褸、凍得瑟瑟發(fā)抖的乞丐蜷縮在避風(fēng)的墻角,眼神空洞麻木。更遠處,

一盞昏暗的燈籠下,支著一個簡陋的餛飩攤,熱氣騰騰,散發(fā)出誘人的面食和肉湯香氣,

卻像一道無形的墻,隔絕著這個世界。我有什么?除了這身晦氣的孝服,就只有……知識。

超越這個時代幾百年的見識和……一點點化學(xué)知識。記憶的碎片再次翻涌。

蘇晚在謝家后廚做粗活時,見過管事娘子用一種土黃色的塊狀物洗衣服,

效果似乎比皂莢好一些。那東西叫……石堿?對了,主要成分應(yīng)該是碳酸鈉,

古代簡陋版的純堿。一個極其微小、卻又帶著一線生機的火花,在冰冷的思維深處迸開。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避開那些麻木的視線,沿著最陰暗的墻根移動。

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地面和墻角的垃圾堆。我需要生火的東西,需要容器,需要……原料。

終于,在一個堆滿爛菜葉和碎瓦礫的角落,

我找到了目標——一小塊被雨水泡得發(fā)脹、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的石堿,大概只有嬰兒拳頭大小,

沾滿了污泥。旁邊,還有半截豁了口的粗陶破碗,以及幾塊干燥的碎木片和枯草。足夠了。

我蹲下身,忍著刺鼻的腐臭,迅速而隱蔽地將這幾樣?xùn)|西攏到懷里,

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麻衣傳來。像一個真正的拾荒者,我抱著這些“垃圾”,

迅速閃進旁邊一條更窄、更黑、幾乎無人經(jīng)過的死胡同深處。黑暗是最好的掩護。

我背靠著冰冷潮濕的土墻,將懷里的東西放下。

用破碗從旁邊一處骯臟的積水洼里舀了點渾濁的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塊碎瓦片,

從那個發(fā)黑的石堿塊上刮下一點點粉末,撒入碗中渾濁的水里。粉末入水,

無聲無息地溶解了。下一步,油脂。這是關(guān)鍵。我抬起頭,目光穿透胡同口狹窄的縫隙,

投向那個在寒風(fēng)中飄搖著昏黃燈火的餛飩攤。攤主是個佝僂著背的老漢,

正用一塊油膩膩的抹布反復(fù)擦拭著同樣油膩的鍋臺邊緣。鍋臺旁,放著一個黑乎乎的小陶罐,

里面似乎盛著凝固的、白花花的……豬油。心臟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著,驅(qū)散著寒意。

機會只有一次。我深吸一口氣,將身上那件寬大的麻布孝服用力撕扯下長長的一條布條。

然后將剩下的孝服脫下,翻過來,露出里面相對不那么顯眼、但也同樣粗糙的灰色里襯。

將撕下的布條仔細地纏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冷靜的眼睛。

寬大的里襯衣服裹緊了身體,盡量遮掩住身形。做完這一切,我抱著那個豁口的粗陶破碗,

像一個真正的、走投無路的貧民,腳步虛浮地、畏畏縮縮地走向那個餛飩攤。

“老……老人家……”我刻意壓低了嗓音,模仿著貧苦婦人那種有氣無力的腔調(diào),

身體微微佝僂著,帶著卑微的祈求,

“行行好……給點……給點油花子吧……家里娃……娃餓得快不行了……沾沾嘴,

沾沾嘴就好……”聲音顫抖,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餛飩攤的老漢抬起頭,

昏黃的燈光映照著他滿是皺紋的臉。他渾濁的眼睛在我裹著頭巾、穿著破爛的臉上掃過,

又落在我懷里那個臟兮兮的破碗上。眼神里沒有太多同情,

只有一絲麻木的審視和習(xí)慣性的不耐煩。城西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了。他咂了咂嘴,

沒說話,只是拿起旁邊一個油膩的勺子,伸進那個盛放凝固豬油的小陶罐里,

極其吝嗇地挖了黃豆粒大小的一點點乳白色油脂,然后隨意地、帶著點施舍意味地,

甩進了我捧著的破碗里。“謝……謝謝!謝謝恩人!

”我立刻用更卑微、更感激的語氣連聲道謝,捧著碗,像是捧著什么珍寶,

迅速地、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黑暗里,重新隱沒在那條死胡同深處。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即將驗證某種可能性的興奮。

這點油脂,足夠了。回到胡同深處。

我迅速用碎木片和枯草在避風(fēng)的墻角下搭起一個小小的火堆。

緣鋒利的碎瓦片費力地摩擦著另一塊干燥的木片——這是屬于蘇晚記憶里最原始的取火方式。

一次,兩次……火星終于濺落在蓬松的枯草上,一縷微弱的青煙升起,隨即,

小小的火苗躥了起來!火光跳躍著,驅(qū)散了身邊一小圈黑暗,也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我小心翼翼地護著火苗,將那個豁口的粗陶碗架在幾塊石頭上,靠近火堆。

碗里是渾濁的水、溶解的石堿粉末,還有那一點點黃豆大小的凝固豬油。

火舌舔舐著粗糙的碗底,碗里的液體開始慢慢升溫。我屏住呼吸,用一根撿來的小木棍,

極其緩慢而耐心地攪拌著碗里的混合物。油脂在溫水的浸潤和攪動下,一點點融化開,

與水中的堿液混合。

一股難以形容的、并不好聞的、混合著堿味和豬油腥臊的氣味在小小的胡同里彌漫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碗里的液體變得越來越渾濁粘稠,顏色也愈發(fā)難看,

呈現(xiàn)出一種灰黃帶褐的糊狀。沒有現(xiàn)代工藝的提純和香精,這玩意兒的外觀和氣味,

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但我知道,最基礎(chǔ)的皂化反應(yīng),在緩慢發(fā)生。火候差不多了。

我移開火源,讓這碗丑陋的糊狀物在冰冷的空氣中慢慢冷卻、凝固。最終,

它變成了一小坨勉強成型的、灰褐色、質(zhì)地粗糙、散發(fā)著古怪氣味的……原始肥皂。成功了。

盡管它丑陋、廉價、氣味感人,但它確實是肥皂。一個在現(xiàn)代社會微不足道,

但在缺乏有效清潔劑的古代,尤其是底層貧民之間,或許能換到一口飯吃的“技術(shù)產(chǎn)品”。

我小心翼翼地將這坨還帶著余溫的、丑陋的“寶貝”從破碗里摳出來,

用剩下的一點碎布頭仔細包好,揣進懷里。冰冷的觸感貼著皮膚,卻帶來一絲奇異的暖意。

這不僅僅是塊肥皂,這是我在這陌生而殘酷的世界里,投下的第一枚、也是唯一一枚籌碼。

身體的疲憊和饑餓感再次洶涌襲來。我靠在冰冷的土墻上,閉上眼,強迫自己休息片刻,

積攢一點可憐的體力。Luna的靈魂深處,一個龐大而冰冷的計劃輪廓,

正在這絕望的黑暗中,悄然勾勒成型。謝家……等著吧。這場由你們開始的死亡游戲,規(guī)則,

該由我來制定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我揣著那塊丑陋的肥皂,像一個真正的幽靈,

游蕩在城西最混亂骯臟的街巷里。

目標明確——那些在天亮前就要開始勞作的、最底層的漿洗婦。

她們往往聚集在幾處公用的、污濁不堪的水井或狹窄的河溝邊。

水面上漂浮著油污和各種垃圾,她們的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常年紅腫、開裂,

布滿凍瘡和老繭。用著最劣質(zhì)的皂莢或草木灰,費力地與衣服上的頑固污漬搏斗,

換取幾個可憐的銅板。我在一處背風(fēng)的墻角陰影里停下,

觀察著不遠處井臺邊幾個早起的婦人。她們縮著脖子,呵著白氣,

麻木地捶打著石板上的衣物,水花濺起,帶著刺骨的寒意。時機到了。

我再次整理了一下頭上包臉的布條,確保只露出一雙疲憊但還算清亮的眼睛。然后,

像是不經(jīng)意地靠近,在一個正在費力搓洗一件沾滿油污的粗布短褂的婦人旁邊蹲了下來。

那油污頑固地黏附在布料上,任憑她怎么用皂莢搓揉,也只是暈開一小片。我伸出手,

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她手里的皂莢,又指了指那頑固的油污,然后緩緩搖了搖頭。

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底層人特有的笨拙和遲疑。那婦人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疲憊和不耐煩,沒好氣地嘟囔:“看什么看?晦氣!”我不為所動,

只是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用碎布包著的小東西,一層層打開,

露出里面那坨灰褐色、其貌不揚的原始肥皂。然后,在她疑惑又警惕的目光中,

我用指甲從那坨肥皂上摳下一點點碎屑,放在手心,又指了指她盆里那件油污的短褂。

婦人狐疑地看著我,又看看我手心里那點不起眼的碎屑。大概是出于一種病急亂投醫(yī)的心態(tài),

或者純粹是累得不想再費勁,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皺著眉,

用濕漉漉的手指從我手心捻起那點肥皂碎屑,胡亂地抹在了油污最重的地方,

然后用力搓了幾下。奇跡發(fā)生了。那頑固的、讓皂莢束手無策的油污,

在沾了水的肥皂碎屑作用下,竟迅速地被乳化、分解!灰褐色的泡沫涌起,隨著她的搓揉,

油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化、消失!婦人搓洗的動作猛地頓住了。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湊近那塊布料,瞪大了眼睛仔細看,又用手使勁搓了搓。油污真的不見了!

只留下一片被洗凈后略顯發(fā)白的痕跡。“這……這是啥東西?”她猛地抬起頭,

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手里那包東西,渾濁的眼底爆發(fā)出強烈的光芒,

那是看到了能減輕巨大勞動強度的希望之光。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邊,能輕松洗掉油污的東西,

對她們來說,就是救命稻草!“家里……祖上傳下的土方子,”我壓低聲音,

模仿著一種神秘兮兮的口吻,“比皂莢……好使。就這一點……換您兩個……雜面餅子,

成不?”聲音虛弱,帶著懇求,

恰到好處地扮演著一個走投無路、只能變賣家傳“秘方”的可憐人。

婦人看著那坨其貌不揚的東西,又看看盆里那件明顯干凈了許多的短褂,臉上露出掙扎。

兩個雜面餅子,對她們來說也不是小數(shù)目。

但省下的力氣和洗更多衣服換來的銅板……這筆賬很快就算清了。“你等著!”她一咬牙,

把手在破舊的圍裙上胡亂擦了幾下,轉(zhuǎn)身快步跑向不遠處一個低矮的窩棚。很快,

她拿著兩個粗糙、發(fā)黑、但散發(fā)著糧食香氣的雜面餅子回來了,不由分說地塞進我手里,

同時一把搶過我手里那包著肥皂的碎布包,像搶到寶貝一樣緊緊捂在懷里,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快走快走!”她低聲催促著,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冰冷的餅子握在手里,

帶著真實的、屬于食物的溫度。我低下頭,迅速將餅子揣進懷里,裹緊破舊的衣服,

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黎明前更加濃重的黑暗里。身后,

隱約傳來那婦人壓低卻難掩興奮的炫耀聲和同伴們驚疑的追問。第一步,成了。

靠著這塊丑陋的肥皂和精準定位的“客戶群體”,我像一只在廢墟里覓食的老鼠,

在城西最混亂的角落艱難地活了下來。我用第一塊肥皂換來的餅子果腹,

廢料的劣質(zhì)石堿和更便宜的油脂(通常是炸過無數(shù)次、顏色發(fā)黑、氣味刺鼻的“回鍋油”)。

制作地點換到了城外一個廢棄的破窯洞里,遠離人煙。

工藝在簡陋的條件下被不斷“改良”——我學(xué)會了利用草木灰水初步提純石堿(碳酸鉀),

雖然效果有限,但能稍微提升成品去污力;嘗試用松針或廉價的花瓣熬煮汁液加入,

試圖掩蓋那刺鼻的油脂腥臊味,效果聊勝于無。成品依舊是灰撲撲、氣味古怪的塊狀物,

但去污效果實實在在,價格又極其低廉(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在底層漿洗婦和貧苦人家中口口相傳,銷路竟然慢慢打開了。她們稱它為“灰娘子”,

一個帶著點土氣又實用的名字。我不再親自露面交易。

發(fā)展了幾個被生活壓彎了腰、但眼神深處還有一絲精明和渴望的婦人作為“分銷”。

她們從我這里用幾個銅板或一點點糧食拿走“灰娘子”,再轉(zhuǎn)手賣給其他人,

賺取極其微薄的差價。這點差價對她們已是救命錢,對我而言,則是安全和擴大生產(chǎn)的屏障。

破窯洞成了我的臨時“作坊”和據(jù)點。

角落里堆放著越來越多的石堿、油脂罐和晾曬中的肥皂塊。夜晚,

我裹著用幾文錢買來的破舊棉絮,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身體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

但大腦卻在黑暗中異常清醒地高速運轉(zhuǎn)。“灰娘子”帶來的微薄利潤,如同涓涓細流,

緩慢卻持續(xù)地積累著。我像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將每一個銅板都精打細算。

除了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最粗糙的食物,最簡陋的御寒衣物),

所有的盈余都被我小心地藏匿起來。這些銅錢,不是目的,而是種子。

是撬動更大杠桿的支點。我需要信息。需要一雙眼睛,盯著謝家。機會很快來了。

一個叫“春桃”的年輕婦人,是我發(fā)展起來的最機敏也最大膽的“分銷”之一。

她曾是謝家后廚的粗使丫頭,因為笨手笨腳打碎了老太君一個并不值錢的舊花瓶,

被狠狠責(zé)打了一頓后趕了出來。提到謝家,她眼中除了恐懼,還有一絲被深深壓抑的怨毒。

“小姐……”春桃習(xí)慣性地用了舊稱呼,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神秘,

在破窯洞昏暗的光線下湊近我,“我……我打聽到個事,

不知有用沒用……”我停下手中攪拌堿液的動作,抬眼看著她,示意她繼續(xù)。

“謝家二爺……就是管鋪子那個二爺,”春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他好像在發(fā)愁。

我聽以前一個在綢緞莊做事的姐妹偷偷說,二爺前幾天在鋪子里發(fā)了好大的火,

罵掌柜的是廢物,說……說什么‘南邊來的絲’價錢不對,比往年貴了好多,貨還卡在路上,

耽誤了給‘錦繡坊’交貨……要賠一大筆銀子呢!二爺急得嘴角都起燎泡了!”南邊的絲?

交貨?違約賠償?Luna大腦里的金融雷達瞬間啟動。信息碎片迅速拼接、分析。

謝家的支柱產(chǎn)業(yè)之一就是生絲貿(mào)易。這個季節(jié),正是秋蠶絲大量上市的時候。

南邊絲價上漲、運輸不暢……這意味著謝家不僅進貨成本飆升,

還面臨無法按時交付高價訂單的違約風(fēng)險!雙重擠壓!現(xiàn)金流必然吃緊!

一個大膽而冷酷的計劃雛形,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閃電,清晰地劈開了混沌!做空。對,

就是做空!在這個沒有股票期貨的古代,如何做空一個實體家族?利用信息差,

利用市場恐慌,利用他們對現(xiàn)金流的極度渴求!我需要一個“殼”,一個介入的跳板。

幾天后,城西唯一一家門可羅雀的小茶館,最角落的桌子。

我換上了一身半新不舊、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衣裙,臉上做了些修飾,顯得更成熟些,

像個家道中落、出來謀點小生意的婦人。坐在我對面的,

是一個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干瘦男人——王老實,

一個老實巴交、經(jīng)營著祖?zhèn)餍‰s貨鋪的倒霉蛋。他的鋪子因為位置偏僻,加上經(jīng)營不善,

早已入不敷出,積壓了一堆賣不出去的針頭線腦、粗劣陶罐,欠著供貨商的錢,

眼看就要關(guān)門大吉。“這位……娘子,”王老實搓著手,一臉愁苦,

“您……您真愿意盤下我那破鋪子?還……還幫我還了那筆欠債?

”他簡直不敢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嗯。”我點點頭,聲音平靜,

將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推到他面前,里面是我這段時間積攢的所有銅錢和幾塊小碎銀,

正好夠還他的債,再多出一點點。“鋪子歸我,地契過到我說的那個名字下。賬,清了。

”王老實顫抖著手打開布袋,看到里面實實在在的錢,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

連聲道:“好!好!娘子您真是活菩薩!我這就去辦!這就去辦!”“等等,”我叫住他,

目光銳利,“鋪子里所有積壓的貨,全部留下,一件不許動。”“啊?”王老實一愣,

那些破爛還有人要?“行行行,都留給您!都是您的!”他生怕我反悔,抱著錢袋,

點頭哈腰,一溜煙地跑去辦手續(xù)了。看著他的背影,我端起粗瓷碗里渾濁的茶水,抿了一口。

苦澀,卻帶著塵埃落定的意味。

“盛昌雜貨鋪”——這個瀕臨倒閉、位于貧民窟邊緣、毫不起眼的破落小鋪面,

連同它那些無人問津的垃圾庫存,此刻,成了我計劃中至關(guān)重要的“殼資源”。

一個可以合法進行交易、擁有“實體”掩護的支點。下一步,需要“子彈”。

做空需要足夠的籌碼來制造壓力。我的目光,

投向了城西那些隱藏在狹窄巷弄深處、門口掛著不起眼小燈籠的鋪子——當(dāng)鋪和地下錢莊。

這些地方,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流淌著帶著血腥味的金錢。幾天后,

我再次出現(xiàn)在“盛昌雜貨鋪”那積滿灰塵、光線昏暗的柜臺后。

鋪子里彌漫著一股陳腐的氣息,積壓的貨物堆在角落,落滿了灰。我耐心地等待著。

門簾被掀開,一個穿著綢緞、卻掩不住一身市儈氣、眼神閃爍的中年胖子走了進來,

身后跟著一個孔武有力的打手。他是“利通錢莊”的管事,姓錢,人稱錢三爺。

在城西這片地界,他放印子錢的手腕和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錢三爺?shù)哪抗庀裉秸諢粢粯釉诳帐幨帯⑵茢〔豢暗匿佔永飹吡艘蝗Γ詈舐湓谖疑砩希?/p>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審視:“就是你要借錢?還指明要見我?”他拖長了調(diào)子,

顯然不認為這破地方能拿出什么像樣的抵押。我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沒有卑微,

也沒有畏懼。從柜臺下拿出一個布包,放在臺面上,一層層打開。里面不是什么金銀珠寶,

而是十幾塊大小不一的“灰娘子”肥皂,以及一小罐熬制好的濃縮皂液。

印的粗糙契書——是我那幾個“分銷”婦人簽下的、證明“灰娘子”穩(wěn)定銷路和分成的契約。

“錢三爺,”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這是抵押。‘灰娘子’,

城西漿洗婦無人不知。這些契書,是它每日的流水和利潤分成證明。”錢三爺瞇起眼睛,

拿起一塊肥皂,湊到鼻子下聞了聞,嫌棄地皺皺眉,又看了看那幾張粗陋的契書,

嗤笑一聲:“就這?一堆破爛玩意兒,幾個泥腿子的手印,就想從我這拿錢?”“不是破爛,

”我打斷他,手指點了點契書上那雖然歪扭但清晰的數(shù)字,“這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流水。

日復(fù)一日,從不間斷。城西數(shù)千戶,家家要洗衣。‘灰娘子’比皂莢便宜,去污更強,

她們離不了。”我的語氣篤定,如同在陳述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利息,您按規(guī)矩來,

最高那檔。”我直視著他,“三個月,連本帶利,一次還清。若還不上……”我頓了頓,

目光掃過這破敗的鋪面和角落的存貨,最后落回錢三爺臉上,聲音冷了一分,“這鋪子,

還有‘灰娘子’的方子,連同城外那口熬皂的破窯,都歸您。”錢三爺臉上的輕蔑凝固了。

他重新審視著那些不起眼的肥皂和契書,手指無意識地捻著。高息!三個月!

對方主動提出最高利息,還押上了能下金蛋的方子和一個勉強算實體的鋪面?這筆賬,

似乎突然變得有利可圖起來。高息意味著巨大的利潤,而對方押上的東西……那方子,

如果真像她說的那么好賣……錢三爺眼中精光閃爍,貪婪開始壓倒疑慮。他沉吟片刻,

又拿起契書仔細看了看那幾個“分銷”婦人的名字和地址(都是真實可查的),最終,

肥厚的下巴點了點:“成!就沖你這爽快勁兒!你要借多少?”“一百兩。

”我報出一個數(shù)字。這個數(shù)目,對謝家來說九牛一毛,但對城西的錢莊來說,也絕非小數(shù),

足以引起注意。錢三爺?shù)刮豢跊鰵猓俅未蛄课遥骸耙话賰桑磕愫么蟮目跉猓?/p>

”但他眼中的貪婪光芒更盛了。一百兩的高息,三個月滾下來,可是一筆驚人的數(sh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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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9 03:5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