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落魄男人在便利店門口朝我借傘。“拿去吧,”我把舊傘遞給他,“不用還了。
”一周后他成了我的新上司,笑著送還那把傘。
隔天公司有人毒發身亡——死于傘骨里的慢性毒藥。監控顯示死者生前只碰過我這把傘。
警察沖進辦公室時,我正顫抖著指向總裁:“他…那晚故意沒帶傘!
”總裁忽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跪下:“當年你爸用開水潑瞎我媽眼睛時,就該想到有今天。
”------1 雨夜驚魂雨,不是落下來的,更像是傾倒。天黑得沉甸甸,
壓在便利店慘白刺眼的燈光上。門外,霓虹招牌的光暈被無數道濕冷的銀線攪碎,
融在黏稠的水洼里。空調奮力吐著暖氣,
帶出一種消毒水和過期面包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悶味。我坐在柜臺后,額頭抵著冰涼的前臺,
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值大夜,就是熬干精氣神來換幾張薄薄的鈔票。凌晨三點的都市,
只剩下機器的嗡鳴和一種被世界遺忘的死寂。胃里空空蕩蕩,扯著筋似的隱痛。
“叮咚——”門開了。一股裹挾著水腥氣的冷風猛地灌進來,激得我打了個哆嗦,
瞬間清醒了大半。門口的風鈴晃動著,聲音在寂靜里格外刺耳。
一個男人站在門外的光暈邊緣。他沒進來,只是站在那里。太高了,肩膀很寬,
但輪廓卻被門口那盞亮得過分的廊燈晃得有些模糊。深灰色的舊夾克濕淋淋地貼在身上,
更顯出身形的瘦削。他把臉微微側開了些,避著刺眼的光線。只能看到他緊抿的唇線,
線條冷硬,沒有一點血色。一只手抄在夾克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側,緊緊攥著拳頭。
店里空曠得讓人發慌。除了我和他,就只剩下冷柜運作的低沉噪音。他沒看我,或者說,
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地上那片小小的、干燥的門墊上。那雨水從他垂下的發梢不斷滴落,
砸在濕漉漉的門墊邊緣,洇開深色的水跡。那無聲的注視,沉得幾乎壓垮空氣。
“……能借把傘么?”他終于開口了。聲音嘶啞低沉,像被砂紙磨過,干澀得厲害。
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像是費盡了力氣。沒有半點情緒,冷冰冰的,砸在便利店空曠的地磚上,
帶著回音。我下意識地抬頭,
目光撞進他側過臉后露出的眼睛——那雙眼睛躲在額前濕透的發梢陰影里,
濃重的疲憊像是墨汁,沉淀在眼底最深處,幾乎要把那點微弱的亮光都湮沒。很深的雙眼皮,
眼尾有幾道極淡、卻也極深的紋路,刻進緊繃的皮膚里。嘴唇依舊緊抿著,唇形薄而鋒利。
一種奇怪的感覺竄上來。像是什么冰冷的,滑膩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順著脊椎往上爬。
不是單純的恐懼,更像是一種……本能的預警。
這種眼神不該屬于一個深夜無處可躲的流浪漢。太深了,
那疲憊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死死地、冰冷地沉睡著。胃里那點疼痛倏地加重了。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了那雙眼,視線慌亂地掃過柜臺底下那把靠墻放著的舊傘。
黑色的長柄傘,塑料傘柄磨得有些油光發亮,傘尖掉了點漆,露出底下的銹色。
“這個……你用吧。”我的聲音有點飄,在安靜的店里顯得格外突兀。伸手指了指那把傘,
“店里的,舊的,不用你還了。”我說得很快。只想快點結束這種對視,
只想讓這令人窒息的感覺快點消失。外面是傾盆大雨,這里卻因為他的存在,
冷得骨頭縫都在打顫。他沒有立刻去拿,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落在那把傘上,停了兩秒。
然后,他一步跨過門檻。積在鞋面上的雨水落在干燥的地磚上,留下幾個清晰的水印子。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拿起了那把傘。他的手掌很寬大,手指很長,
但握著那廉價的塑料傘柄時,姿勢顯得很陌生,甚至有些僵滯。指甲修剪得很干凈,
但指關節卻異常粗大,像是長年用力握住什么東西造成的變形。食指內側靠近根部的地方,
有一道不規則的暗紅色印記,是陳年的燙傷還是疤痕?我瞥到的時候,
那印記像是一小團凝固的、發黑的淤血,嵌在皮膚上。他拿了傘,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轉身,再次走入門外那瓢潑的雨簾之中。高大的背影被雨幕扭曲、吞噬,很快就消失不見。
只有那串風鈴,在他出去后還在不安地晃動著,叮鈴、叮鈴……一聲比一聲微弱。
雨一直下到天亮,仿佛要沖洗掉什么痕跡。我盯著門口殘留的水漬,胃部的抽痛并未減輕,
反而混進了一種茫然的冰寒。那把傘……沒了就沒了吧。這種被遺忘在角落的東西,
消失得如此理所當然。2 總裁歸來一周,七天的疲憊和匆忙,足以模糊很多細節。
連那個雨夜里令人不安的視線,也像被雨水泡發的墨跡,漸漸暈染開,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直到那個上午。格子間的日光燈亮得晃眼,空氣里彌漫著劣質咖啡和打印紙墨粉的混合味道,
廉價得令人反胃。一陣不同尋常的低語和目光匯集的漩渦,在辦公室門口涌動起來。
“來了來了!”“這么大陣仗?總部到底派了什么人?”腳步聲由遠及近,
堅硬、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切割感,穿過那些窸窣的議論。
部門經理老王那張堆滿油汗的胖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幾乎是弓著腰,
引著一個人走進了這片格子間的泥沼。我下意識地從面前的電腦屏幕抬起視線。
時間凝滯了一瞬。人群自發分開一條通道。他出現在通道那頭,
穿著熨燙得一絲不茍的深灰色西裝,領帶系得規整而冰冷。
一周前那仿佛刻進眉骨里的濃重疲憊和那種濕冷的狼狽,被徹底剝離洗凈。
只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和深不見底的疲憊沉淀在眼底。五官線條利落清晰,
下頜線繃得很緊。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靜地掠過一排排辦公桌,
像是在巡視一片靜默的森林。是他。那晚在便利店門外,被雨水澆透,借走一把破傘的男人。
心臟猛地漏跳一拍,隨即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驟然懸停。血液似乎猛地沖上頭頂,
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全身驟然發冷,胃部開始劇烈絞扭。我猛地低下頭,
手指死死摳住桌沿,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是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會是……“給大家介紹一下!”老王胖臉上堆砌著近乎惶恐的熱忱,聲音拔高,
穿透了稀薄的空氣,“這位就是我們集團新任大中華區副總裁,陸沉先生!
陸總百忙之中親自蒞臨指導我們這個……呃,小小的部門工作,大家熱烈歡迎!鼓掌!
”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干癟而生硬。陸沉的目光,那平靜到令人心悸的目光,毫無征兆地,
穿過人群縫隙,準確地落在我低垂的頭上。沒有停留,沒有情緒,
就像看著一塊擋路的石頭或者辦公室角落里一盆廉價的綠植。只是那么一瞥。那目光的軌跡,
冰冷得像刀鋒劃過皮膚。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來。
我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發抖。他在眾目睽睽下認出了我!那個雨夜,
那把傘……他想做什么?整個上午都渾渾噩噩。鍵盤的敲擊聲像是遙遠的背景噪音,
旁邊的同事小聲的嘀咕像隔著一層水,嗡嗡地聽不真切。目光,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人好奇、探究,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
陸沉……陸總……就在這辦公室盡頭那扇巨大的磨砂玻璃門后面,像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3 致命傘影下午兩點剛過,內線電話尖銳地響了起來。“蘇晚,來我辦公室一趟。
”冰冷、公式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該來的,終究躲不過。我深吸一口氣,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站起身。格子間的目光像是無形的吸盤,緊緊吸附在我身上。
走向那扇門的十幾步路,每一步都踩在針氈上。敲開門,里面很大,很空,
落地玻璃窗外是灰撲撲的城市輪廓。陸沉坐在巨大的黑色辦公桌后,背對著門口,
似乎在看著窗外的陰天。陽光被厚重的云層阻隔,只透進來一片慘淡的灰白,
籠罩著他高大而帶著幾分孤獨感的背影。“陸總。”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他緩緩轉過大班椅。臉上沒什么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他拉開辦公桌最底下的抽屜,取出一樣東西。是那把傘。那把破舊的黑傘。
被雨水浸泡過的痕跡已經干了,只在傘布上留下一點點褶皺,
但那廉價的塑料傘柄和掉了漆的傘尖,如同烙印,死死釘在我的視網膜上。陸沉站起身,
繞過寬大的辦公桌,朝我走過來。他的腳步不疾不徐,
在空曠的辦公室里回蕩出清晰的叩擊聲。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我心跳的間隙。
他在我面前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伸出手,將傘遞了過來。傘柄遞得很穩。離得這樣近,
我才聞到一絲極其細微的氣味——不是雨水,也不是陳舊的塑料味,
而是若有若無的、一絲像某種香料被過分暴曬后才會散發出的、過于尖銳的辛辣感,
只一閃就捕捉不到了。“多謝。”他開口,聲音低沉而疏離,
語氣公式化得像在歸還一支借走的筆,“那天晚上。” 他的眼睛看著我,
那雙幾天前還盛滿了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疲憊的黑眸,此刻深邃平靜,但在這平靜之下,
似乎有某種暗流在深處緩慢旋轉,無聲無息地將人卷入。眼底最深處,
殘留著無法被完全擦凈的、近乎麻木的倦怠感。“不……不用客氣。
”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發僵發涼,接住了那把傘。
塑料傘柄冰涼粗糙的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卻比記憶中的要干爽得多,甚至有些異樣的平滑。
那感覺就像一條在冬日陽光下曬了太久、褪去了所有柔軟、變得硬邦邦冰冷的蛇皮。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瞬間從指尖躥到了心口。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在這種場合,
以這種方式把它還回來?為了宣告某種掌控?還是為了印證我那晚莫名的不安并非錯覺?
無數疑問在腦中尖嘯,卻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辦公室里的空氣像是冰冷的凝膠。
我只能攥緊了那冰涼的傘柄,喉嚨發緊,硬生生吐出一句:“陸總……沒有別的事,
我先出去工作了。”他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目光移開,
重新落回巨大的辦公桌上的一疊文件上,仿佛那把傘的歸還,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程序。
“嗯。”我幾乎是逃離了那間冰冷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格子間,
剛把那把舊傘塞進腳邊最不顯眼的角落抽屜里,還沒等我喘勻一口氣,
一陣激烈的咳嗽聲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就從洗手間方向傳了過來,
立刻打破了格子間麻木的氣氛。是老李。他佝僂著腰,咳得撕心裂肺,臉漲得發紫,
一只手緊緊揪著胸前的工裝布料,另一只手扶著墻,整個人搖搖欲墜。
旁邊幾個同事已經驚慌地圍了上去。“李哥!”“李叔!你怎么了?
”老李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翻了白,手指顫巍巍地指著自己喉嚨,
喉嚨里發出可怕的“嗬嗬”聲,像是漏氣的風箱。他身體猛地一歪,幾乎要栽倒。“快!
快打120!”經理老王嚇得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4 真相浮出一陣兵荒馬亂。
救護車刺耳的聲音撕破了寫字樓壓抑的寧靜。老李被抬走時,
那張因缺氧而呈現駭人青紫色的臉,和瞪得溜圓卻似乎什么都看不見的眼睛,
深深刻進了每一個在場者的眼中。辦公室里彌漫著一股恐慌和難以言喻的冰冷氣息。
那把角落里的黑傘,仿佛散發著無聲的寒氣。第二天早上,消息就炸開了,
冰冷得像一顆投入油鍋里的冰球。
人事部發的全員郵件只有短短一行觸目驚心的字:“技術部李國棟同志昨日突發急病,
經搶救無效,于今晨離世。深表哀悼。請大家保重身體。”辦公室里是死一樣的寂靜。
敲打鍵盤的聲音消失了,竊竊私語也消失了。空氣似乎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掃過我格子間的角落。那是我還放那把傘的地方。
老李……那個總是默默幫大家修電腦、打水,時不時還給我帶點小零嘴解悶的老李?怎么會?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挖掉了一大塊。一種冰冷的空洞感迅速蔓延開,
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悲傷。老李那張咳得發紫的臉和救護車的呼嘯聲,
在腦海里反復播放。下午,那陣冰冷刺耳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