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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身患自閉癥的男友在一起七年,我盡心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他卻從未向我敞開心扉。
我一直以為是病情原因,直到訂婚宴上。
本該播放我們戀愛甜蜜合集的屏幕上突然出現男友和白月光在病床前的畫面。
白月光的媽媽將兩人的手放在一起。
“以后我們家裊裊就靠你了?!?/p>
向來情感漠然的男友目光溫柔,堅毅:“阿姨,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裊裊。”
白月光委屈哽咽,男友一如既往冷漠。
“阿姨病中囑托,和裊裊無關,你不許吃醋?!?/p>
我摘下戴了五年的戒指,在所有人戲弄的目光中遞給男友。
“既然如此,那你就照顧她一輩子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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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遞過去的瞬間,場下響起戲謔聲。
“好了,葉菲,大戲的日子,你就別鬧了,讓別人看我們家的笑話。”
“不就是一個視頻嗎?裊裊和陳瑾郎才女貌,要是真的互相喜歡,哪里還輪得到你?”
“別讓大家難堪。也不知道老頭子怎么就認定她作孫媳婦兒,各方面都配不上咱家。”
嘲諷的笑意和眼神如尖針麥芒,刺進我的心里。
我咬緊唇肉不讓自己崩潰,目光落在陳瑾身上。
他一如既往麻木,冷淡。
每次我都安慰自己,陳瑾天生自閉,情感雙向障礙,無法做一個正常的愛人。
直到看見他身后洋洋得意的白月光羅裊時,我才明白。
他只是不在乎我。
想到這兒,我冷笑著將戒指扔下臺。
“既然諸位都覺得羅小姐和陳先生更配,那么不如趁此機會,做他們愛情的見證者?!?/p>
我轉身離開,陳瑾冷著臉拽住我。
“你這樣鬧有意思嗎?”
“當然沒意思。”
我用力掙開,指著他身旁一臉委屈的羅裊。
“你和她才是最有意思的?!?/p>
“陳瑾,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這七年,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你,原來你會笑,知道怎么哄人,能為別人出頭,你漠視的一直以來都不是情感,而是我?!?/p>
“你沒病,有病的是我,竟然一直覺得有朝一日你會對我敞開心扉!”
在一起七年,我一直因為陳瑾的病舍不得對他大呼小叫。
大約我臉上的痛心太直白,終于扎穿他向來冷淡的心靈。
他沉默著不敢與我對視。
一旁的羅裊憤慨嗚咽。
“葉菲姐姐,你有什么怒火沖我來,我替我媽媽向你道歉,她以為自己快死了,所以胡言亂語,想把自己最在乎的女兒托付給信任的人,可以了嗎?”
這句話直接讓我變成眾矢之的。
所有人看我的目光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陳瑾也擰緊眉頭,扶住羅裊纖細的肩頭。
“你為什么就不能像裊裊一樣大度懂事一點?”
我難以置信,耳朵轟鳴。
在陳瑾病情最嚴重,所有人都對他退避三舍時不顧流言蜚語,艱難險阻來到他身邊。
將他從黑暗中拉出來。
我盡心盡力照顧他七年才讓他慢慢從自閉中走出來。
竟然還不夠懂事?
我后退一步,諷笑:“既然如此,我們分手吧,羅裊這種更懂事聽話的才適合你?!?/p>
陳瑾不愿再多解釋一句:“差不多,得了?!?/p>
我一刻都多待下去,轉身下臺。
羅裊卻突然沖上前,身上和陳瑾如出一轍,令我安心癡迷的松木雪香,此刻令我反胃作嘔。
她死死拉著我的手。
“葉菲,剛剛的視頻真的只是個誤會,我媽媽當時病入膏肓太擔心我,才會那樣說,你不要和阿瑾鬧?!?/p>
說著,她竟要下跪。
“我媽媽現在還在醫院里治病,她不能來現場給你道歉,我替她道歉,你原諒阿瑾好不好?”
臺下紛紛勸阻。
“裊裊,這件事和你,羅阿姨無關,要怪就怪某些人不知好歹,小題大做?!?/p>
“葉菲,你鬧夠了沒有,難不成真要裊裊的媽媽給你道歉?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我下意識把羅裊拉起來。
下一秒,陳瑾狠狠將我推開。小心把楚楚可憐的羅裊攬入懷中,眼神失望盯著我。
“夠了!和裊裊道歉,道完歉繼續訂婚。”
我踉蹌幾步撞在身后的臺柱上,牽引到肩膀上的舊傷。
見我臉色煞白,陳瑾緩和了語氣。
“算了,今天被你鬧成這樣也不能再訂婚了,你走吧,我和裊裊幫你善后。”
他一副對我失望至極的表情,羅裊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唇語對我說:“廢物?!?/p>
我胸口集火,紅了眼眶。
“今天的一切果然是你故意的!”
陳瑾再度用力將我推開,眼神陰鷙:“葉菲,不要得寸進尺。”
我靠著臺柱,扶著受傷的肩膀,苦笑著注視他和羅裊。
這時,陳爺爺從外走了進來。
“混賬東西,我不在,你就這樣欺負菲菲!”
話一出,場面鴉雀無聲。
陳瑾還想辯駁,陳爺爺已讓人扶著我離開現場。
目光錯開那一秒,我笑容苦澀。
終于看清這七年自己究竟愛了怎樣一個人。
2
回老宅的路上,陳爺爺代替陳瑾替我道歉。
“丫頭,陳瑾現在年輕,不懂你的好,將來肯定會明白你的好的?!?/p>
我搖搖頭:“陳爺爺,我不想再等陳瑾了,七年已經夠久了。”
陳爺爺深深嘆息:“或許當初我就不該支持你去照顧陳瑾?!?/p>
此話一出,我的眼淚和回憶一起翻涌。
我和陳瑾初次見面在療養院。
他因為自閉癥被陳家放棄送進了療養院,我被陳爺爺安排去照顧他。
最開始,他很討厭我,只要我嘗試接近他。
他就會砸東西,冷峻眉眼滿是厭惡。
“臟東西,離我遠一點。”
發現他有自殺傾向后我對他更加用心,像只蝴蝶圍繞在他身邊。
漸漸地,他開始記住我的喜好,在我生理期時照顧我。
得知我家庭不富裕私底下偷偷接濟我。
之后我主動表白,他接受了我。
在一起七年,厭惡社會,人群的陳瑾為了我主動回歸陳家,提出去企業上班,只為給我優渥的生活。
我一直以為是我讓陳瑾這座平靜的山嘩然,現在才知道他從未對我敞開心扉。
手機震動拉回我的思緒,是羅裊發來的。
【阿瑾最喜歡松木雪香的香味,我今天跟他撒嬌,他就送了我一瓶,味道真好聞,有沒有讓你想起什么?】
我關了手機,呼吸凝滯。
陳瑾厭惡一切屬于他的東西出現在別人身上,包括氣味。
在一起七年,我從來不敢用他的東西。
有一次我不小心用了他的香水,他直接將那瓶香水扔進垃圾桶。
再也沒碰過那個氣味的香水。
面對我的質問,他一字一頓:“不喜歡?!?/p>
我才明白,他不喜歡的其實是我。
陳爺爺自知虧欠,沒有如以前那般幫陳瑾說話,只是留我到明天。
晚上,陳瑾匆匆趕來我才明白陳瑾的用意。
他拽我到臥室:“爺爺說你想退婚?”
我不由自主離他遠了兩步,點頭。
“你放心,退婚后我會盡快搬出去,給你和羅裊的新房騰位置?!?/p>
向來習慣我無私寬容和愛意的陳瑾瞳孔收縮,有瞬間無措。
“我錯了,我只是可憐裊裊,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紅色絲絨小盒。
“我又重新買了戒指,風波過后,再重新訂婚?!?/p>
記憶中,每當陳瑾做錯事,總會有這種無辜眼神盯著我祈求原諒。
而我也會勸自己,他有自閉癥,他不是故意的。
現在,我注視著這枚戒指。
可悲又可笑。
什么獨一無二,今天早上我還看見陳瑾戴著這枚戒指的自拍照。
當時一向不關注朋友圈的陳瑾還點贊了。
我看著陳瑾,有一瞬恍惚,他或許根本沒有病,他只是不愛我。
我的冷漠很快耗盡陳瑾的耐心。
“我都已經道歉,你為什么還生氣?”
他摔了戒指,號稱做工精良的鉆石從桎梏中掉落,誠如我和陳瑾這段感情。
“難道今天的事你就沒有錯嗎?”
他又開始發病,將臥室里一切能砸的東西全砸了。
我卻沒有再如從前撥開狼藉抱住,安慰他。
支離破碎間,羅裊的哭聲如鎮定劑安撫了陳瑾的怒火。
“阿瑾,我媽媽剛剛進搶救室了,我好害怕她會離開我,你能不能來陪陪我?”
陳瑾眼神些許閃躲。
“余阿姨對我有恩,我必須去,我走了,你先冷靜一下?!?/p>
擦肩而過時,他全然沒注意到我因舊傷蒼白的臉。
沒過多久,羅裊在個人平臺公布一張陳瑾站在病房里照顧她媽媽的照片。
文案是【有你在,天塌了我都不怕。】
我看著照片中向來有潔癖的男人眼中沒有任何不耐煩地給羅裊母親擦拭手臂。
腦中閃過幾年前我媽媽去世時,我在陳家和醫院來回跑。
有一次我太累,忘記把媽媽的衣服洗了,央求陳瑾幫忙扔進洗衣機。
回家后發現衣服原封不動。
陳瑾理直氣壯,神情厭惡:“臟得?!?/p>
我苦笑著掃過羅裊緊隨而至的挑釁信息。
【葉菲,戒指你戴了嗎?是不是有點小,因為那是阿瑾按照我的尺寸定制的,你啊,永遠只能撿我不要的?!?/p>
【看在你這么可憐的份上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前段時間出車禍進醫院,阿瑾說他在外地出差,其實他和你在同一個醫院,陪我做體檢。】
【你還不明白嗎?自閉癥也知道怎么愛人,只不過不愛你而已。】
這一刻,我終于心死。
連夜離開老宅收拾完行李,離開了這個住了七年的地方。
3
翌日,陳瑾打來電話,他還不知道我走了,冷漠道。
“你自己在老宅好好,過幾天我再來接你?!?/p>
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一樣自己哄好自己再屁顛屁顛回到他身邊。
我拉黑了他所有聯系方式,去醫院復查肩膀上的舊傷。
醫生對著片子沉思:“你這個應該早點來得,不然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微微苦笑。
肩膀上的舊傷是前段時間我為了救陳瑾留下的。
醫生說得住院一段時間,陳瑾卻說公司有急事,讓我回家修養。
沒想到落下了病根,一直不見好,訂婚過后我晚上都只能吃止疼藥睡覺。
醫生給我的肩膀上敷上藥膏包好,千叮嚀萬囑咐不要用力。
我點點頭,剛離開科室就看見陳瑾正推著羅裊媽媽去往病房,身旁站在羅裊的溫馨背影。
羅裊的媽媽的聲音不輕不重。
“阿瑾,這段時間我和我家裊裊麻煩你了?!?/p>
陳瑾的語氣溫和:“阿姨,裊裊的事就是我的事?!?/p>
我手里的病單不自覺捏緊,盡管已經不在乎,卻還是不由自主心痛。
繳費時,我故作無意提起陳瑾和羅裊。
護士神情艷羨又祝福。
“那位陳先生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來醫院照顧他妻子和丈母娘,整個醫院的人都知道他,出了名的寵妻狂魔?!?/p>
“有一次,他丈母娘進了搶救室,他在整個醫院跑上跑下,一直打電話調醫生,急得不行?!?/p>
“我們科室有個新來的小護士,不知道情況,問他要聯系方式,結果他說他已婚,他和羅小姐真的好甜?!?/p>
“好久沒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這么好的丈夫了,聽說還是個有錢人,但每天都堅持親手做飯送到醫院。”
我簽字的手不自覺收緊,勾起苦笑。
原來,陳瑾明知我高燒也一定要去公司開得周三重要例會是在醫院里陪羅裊陪她媽媽化療。
他動用所有關系,給羅裊媽媽最好的醫療設施,病房,醫生。
我看向病房里的宛若新婚小夫妻肩挨肩的兩人,目光掃過病房桌上的粉色小餐盒。
這個餐盒我在陳瑾的書房中見過,與一切他所喜歡的沉悶物品不同。
不同到我下意識以為是某個傭人不小心遺留的,帶走了。
之后餐盒再度回到書桌上,陳瑾不再允許我進他的書房。
原來這個餐盒是羅裊的。
手機傳來震動,是陳瑾發來的消息。
【電話怎么打不通,還在生氣?算了,你知道不是說想去旅游嗎,這個月底帶你去。】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興奮,大抵是羅裊的媽媽手術成功。
此刻,羅裊正笑中帶淚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溫柔拍著她的后背。
空余中想起了我一個月前跟他說的旅游。
醫生開始講注意事項,陳瑾立即拿出一個小本子認真記載。
一些需要人為術后康復動作,他也不讓羅裊上手,而是自己親力親為。
他的動作熟稔又小心,一看就是練習過很多次。
醫生夸道:“你這個女婿真有孝心?!?/p>
羅裊媽媽爽朗的笑聲和羅裊羞澀的微笑落入我的眼中。
我看向陳瑾,希冀他說出真相,真相卻是他擰了擰眉,一言不發。
我又想起媽媽有一年過生日,陳瑾粘著我一起回老家。
老家的親戚拍著他的肩頭。
“還是劉姐有福氣,女兒漂亮,女婿也帥氣,兩個人郎才女貌?!?/p>
陳瑾推開那人的手,冷著臉一字一頓:“我不是她女婿?!?/p>
漫長尷尬,我和媽媽漲紅臉。
回去的路上,我捂著臉疲憊質問,陳瑾卻理直氣壯。
“葉菲,我的病就是這樣。”
他有自閉癥,他天生情感忽略,他當不了一個好的愛人。
種種諸如此類的魔咒原來只在我身上靈驗。
可笑,惡心,諷刺,難受云集在我的心口,悶得我喘不上氣。
我轉過身,準備離開,身后響起腳步聲。
“葉菲,有意思嗎?跟蹤我到這里。”
我回過頭,陳瑾眼露厭煩,羅裊楚楚可憐中夾雜幸災樂禍。
“阿瑾,你跟葉菲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媽媽的?!?/p>
“不用在意她,她只是在吃醋,余阿姨對我有恩,我于情于理都該幫你?!?/p>
陳瑾沖羅裊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轉眸看見我又變得冷漠。
“我給余阿姨定的長壽盆栽正好到了,你去醫院外面拿一下,送了我們再一起回家。”
我面色蒼白,搖了搖頭:“醫生說了,我的肩膀不能用力。”
“你肩膀怎么了?”陳瑾立即想上前兩步。
下一秒,羅裊哽咽的聲音讓他止步。
“葉菲,你不愿意幫忙可以直說的,我自己去拿,沒必要偽造自己手臂有傷?!?/p>
聽了她楚楚可憐的話,陳瑾徑直將我用力推倒。
“為了不幫忙,你竟然裝病,葉菲,我看錯你了。”
我下意識用手撐地,肩膀處迅速傳來骨頭錯開的微弱聲音,疼得我額間起了一層冷汗。
陳瑾高高在上睥睨著我。
“我倒要看看你要裝到什么時候?”
羅裊也勾起唇角。
“葉菲,快跟阿瑾道個歉吧,騙人是不對的。”
我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微弱的痛苦呻吟。
巨大的疼痛迅速將我吞噬,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剛剛陪著羅裊轉身進病房的陳瑾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護士的喊叫。
“快來人,這里有人暈倒了!”
陳瑾回過頭,眼神頓時驚慌:“葉菲......”